八十年代:村庄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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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天似乎更蓝、更清澈,它将迅速浑浊下去,变得呆滞、低矮和肮脏;举头望天总让人疑心,在上面的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腐烂。但现在很好,天气闷热,空中回响着热气嗡嗡的震动声。收割过的麦田又干净又荒凉,低低的麦茬齐刷刷贴着地面,不像去年那样高而杂乱。那些还未收割的麦田黄里泛青,它们仍在等待,当某一场不知来自何处的热风突然吹动,麦穗上的麦粒将立刻在风中变得坚硬和饱满。但现在麦田里的稻草人干瘪地歪斜着,身上的布条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布条上微白色的鸟屎在阳光下闪亮。
   我们低着头,耷拉的手臂上挎着筐子,筐里放几个麦穗,偌大的筐底裸露着,背上的输液瓶随着走动一晃一晃,影子抽搐在脚下,它甚至远比我们的身体短小,黑得像一小截木炭。我们像稻草人一样沮丧,比我们的影子还要沮丧。
   这是十五天麦假的第七天,我们是一群拾麦穗的小学生。每年村里割麦子的时节学校都要放假,我们的任务是每人拾十五斤麦穗,交给学校作为学费。
   我妈说啦,多拾的麦穗,我可以拿去向走村串巷叫卖杏子的小贩换杏吃,就像去年一样。
   但是今年,收割过的麦田荒凉得令人难以置信,每一块麦田都如此,干净得像没有写上作业的纸页。我们已经远远离开了村庄,到了邻村的地界,邻村的麦田也一样。拾不到麦穗就拔点猪草吧,可是麦田甚至田埂上,往年茂盛的荒草也难得一见。
   我的输液瓶子已经没了,是刚才我们一伙去邻村杏园里偷杏时破的。每年杏子黄时我们都要去偷摘,从我跟别的孩子去到我带他们去。但是刚才的事,现在想来还让我们心有余悸。看守杏园的和善的老头儿不见了,他是公社的看守员。但现在不同了,杏园被承包给了个人。我刚刚爬上树捏住一颗杏,就被暴起的一声凶狠喊叫吓得摔下树来。抓贼啦!我听见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是我的瓶子。丘陵下面一个男人骑着马飞也似的追上来,一条大狗冲在马前。他们好像一步就可以跨在我的面前。我慌忙爬起来逃窜,还来不及看到我碎裂的瓶子栽在地上,里面灌的放了糖精的水,我一路舍不得喝,现在全被土一下子吸干了。我爬起来的当儿还听见泥土吸水时发出
  的一声。
   谁去拉屎?张发明弯腰捡起几块土坷垃说。他弯腰时,用绳子挂在背上的输液瓶中的糖精水咕嘟咕嘟响。我忍不住抿了抿嘴唇,疼得咧了一下嘴,两片嘴唇干得粘在一起了。
   没人搭理张发明。实际上,可能大家都懒得说话。张发明放下筐和水瓶,拿着土圪垃跑到田埂下面去了。他跑得很慢,像担心屎会抖落到裤裆里一般。中间还扭过头来,不放心地看他的麦筐和瓶子。他这一扭头,提醒了我。
   张发明的头从田埂边上低下去的时候,四个人的眼睛迅速盯住他的瓶子。张发明的爹是信用社的干部,他瓶子里的水分外地甜,——昨天他为了向我要一只知了,特意让我喝半瓶水作为交换。那甜的滋味,好像刚刚才尝过似的。这时候我觉得渴极了。我说,咱们把他的水喝了吧?
   他回来怎么办?闷蛋说。
   兵兵挤了挤眼睛。咱们给他尿满。他说。
   大家兴奋起来。张发明的头在田埂边上挪动,他开始用土坷垃擦屁股了——我们慌乱地把他的瓶子摆好。瓶子里的液体微微有些发黄。放瓶子时,我感觉到瓶子的温度比刚才要暖和一些。站起来又瞅,瓶里的水好像也比刚才多了。但张发明已经轻快地向这边跑来。只好这样了。闷蛋没尿准,撒了出来,地上洇湿了一点,闷蛋把自己的筐放在上面,他突然笑出声来。兵兵捅了他一下。
   我們使劲地装着若无其事,兵兵开始说有一次在学校上茅房,看见李老师在里面,撅着雪白的大屁股,他赶紧跑了出来。过了一阵子他再去茅房,李老师的大屁股仍然撅在那里。你们说急不急啊?兵兵说,那次我差点尿了裤子。
   就像小红一样。闷蛋说。大家笑了起来。小红是我们年级的学生,老是迟到被罚站,去年冬天有一次她站在那里不敢动,我们下了课看见她的棉裤湿漉漉的。
   她尿得真多。我说,忍不住看了一眼张发明的水瓶,又瞥了一下闷蛋的筐。
   张发明已经站在面前了。大伙儿突然不说话了。我觉得心口咚咚直跳。张发明有点疑惑地看着,他并没有望向他的水壶。你们在说我屁股?我屁股有啥好说的?张发明说。
   兵兵说,咱们喝点水吧。他拧开了水瓶盖,我给你喝三大口,你那只松鼠给我玩一天怎么样?兵兵向我使着眼色。
   闷蛋也打开了他的水瓶。我们三个人齐刷刷地看着张发明,但是张发明伸出去拿瓶子的手突然又退了回来,他怀疑地看闷蛋,他看到了在他低头拿瓶的当儿,闷蛋脸上绽开、他抬头时未能收拢的笑意。
  我不喝了。张发明说。
   兵兵说,你为什么不喝?我们都喝。
   反正我不喝。张发明说。
   我们又没动你的水瓶!你看,你的水没少嘛。闷蛋站起来说。
   我没喝你的水。我说。
   我的水,我不想喝就不喝。张发明说,他盯着我。
   我就是没喝你的水嘛。但是张发明还是盯着我,盯得我心里发毛。我说,你不喝,那给我喝算了,我渴死啦。
   张发明说,那你喝。
   这一天我快气死了。为了诱使张发明喝瓶里的东西,我主动呷了一小口。但是、但是,我喝了之后他仍然不喝。我差一点扑上去揍他。我伸出去的拳头被兵兵拉住了。
   咱们再找机会收拾他。回村子的路上,兵兵悄悄跟我咬耳朵。
   黄昏的时候我们玩起捉迷藏。轮到张发明藏起来我们找了,兵兵说,走。
   我们拿了一块西瓜皮,溜进张发明家的茅房,放在茅房口,指望张发明进去时摔个狗吃屎,最好他一下子摔进茅坑里。做完这些,我们飞快地跑出来,继续玩。一会儿功夫,传来张发明的妈妈恶毒的咒骂声。我和兵兵心照不宣地对视着,有些开心,又有些失落。为什么不是张发明而是张发明的妈呢?    暮色涌动起来,天低下来,紧挨住村子里房屋的屋脊,数不清的蝙蝠在天上低低地飞。我们脱下鞋子往天上扔,据说瞎眼的蝙蝠会钻进空中的鞋子里去,随鞋子一起掉下来。我们深信不疑,像深信偷吃了盐的老鼠会变成蝙蝠一样,尽管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蝙蝠倒是飞近鞋子,但还是飞走了,满天上扑棱着蝙蝠的翅膀,我们到处在地上寻找鞋子。
   玩腻了这个游戏之后,我们突然对一口刚打的旱井产生了兴趣。井上面用稻草虚掩着。扒开来看,里面黑黝黝的,井沿上扒了一堆小孩子的脸。不知谁挤了一下,闷蛋趴住井沿的手松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夸张的尖叫,声音长久地在井中回响。
   干什么?
   一声暴喝,我吓得一个哆嗦,差一点失手摔了下去。井沿上一圈的小脸刹那间仰了起来,是兵兵拐腿的爹。快滚开!栽进去你们的小命就没了!他骂。
   大家哄然散开,在远处站住,又拢在一起,看兵兵爹蹲下去,用草继续虚掩住旱井,然后一拐一拐地走了。
   我们决定玩一个刺激的游戏,看谁敢从井上面跳过去。我挑衅地看着张发明:你敢?
   张发明蠕动着嘴唇,说,你敢,我就敢。
   兵兵先开始跳。他的个子最大。我们看见他两腿一并、一弯、跃起,稳稳地落到井对面。我望望井沿,铺在井口上面的稻草很长。
   轮我跳了。我觉得头皮发麻,觉得张发明的眼睛火辣辣地盯着我,充满嘲弄。我蹲下去,摸那些稻草,看下面哪儿是实的,从哪儿开始是虚的。那些稻草,好像长得不着边际。
   我站在实的稻草上面,闭了眼使劲一跳。我眼前晃动着黑乎乎看不见底的井。我飞了起来。我往下落。
   我的脚站在了井的那边,在一刹那间我知道我完了。我的脚后跟是空的。
   有一声尖叫我差点喊出来,是兵兵硬生生把这一声堵了回去。他在对面拉了我一把。他使劲拉的时候,我觉得井中那个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捉住我的脚后跟使劲往下坠的东西迅速离开了我。
   我站在井那边,叉着腰。我很牛逼,我望着张发明,努力从鼻孔里吹出气来。我说,你敢吗?你这个胆小鬼。
   张发明低着头,转过身去,我家该吃饭了。他说。
   胆小鬼!说话不算数!!兵兵喊。我们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张发明慢慢转了回来。有什么不敢的?哼!他说。
   天已经黑了,黑里透着一丁儿亮,那亮光像不甘心似的。我的眼前晃动着张发明,他走到井前,我低头看井上的稻草,看见一圈更黑的东西。张发明晃动了一下。他的动作像是在并腿,但是他大喊:妈呀!然后他消失了。我听见闷闷的咚咚声,然后是很大的一声,咚!这声音从很深的地方传上来,四下里回荡着。
   一切突然静止了,再没有声音。一切消失。
   当夜我在恶梦中梦到那个坠井的人是我。那是一个没有止境的下坠的梦。下坠、下坠,除了下坠再没有任何别的物事,别的声音。很多年后,我开始恍惚地觉到,那个坠井的人其实就是我自己。
   是闷蛋爆发的哭声惊醒了我们。大人们来了。恐惧如此强烈,以致我忘记了当时发生的事:大人们飞跑着拿绳子、下井,又怎样把张发明救上来。我们看不到张发明的脸。我们被勒令在墙角站成一排,脱下裤子掏出小鸡撒尿。村子里的人们深信童子尿可以救人命。
   我在兵兵和闷蛋中间站着,什么东西剧烈地抖动,或者是他们或者是我,或者是我们站立的地面。背后的墙在吸我,我想顺着墙往下溜。快尿!快点!大人们的声音像打雷一般轰鸣,每听到一个字我就打一个哆嗦。我哆嗦地把不住小鸡;我紧紧靠住闷蛋,他软软地往一边倒,他抖动的裤腿湿淋淋的,他早已尿裤子了,现在尿不出来。我猛地停住,倒向一边的兵兵,他软软地往一边倒。我捏住小鸡,憋住劲用力,耳朵嗡嗡作响,但我一滴也尿不出来,眼前大人们手里的尿盆巨大。我上面流出水来,是眼睛里的泪水,水欢快地哗哗流动,我的眼泪如此丰富,比尿水多一百倍一千倍。
  第二章
  
   我想不通生孩子的事;我奶奶曾说,我是被从河里捞上来的。但村子里干旱得很,河从来不曾存在过。全村仅有两眼井可以打上活水,打水的井绳盘起来,两个孩子抬都抬不动。天晴的正午,拿了镜子往井中照,可以看到幽深处些微的反光。有时我们拿了石头往下扔,听石头下坠时砰砰撞击井壁的声音,比赛看谁扔下的石头撞击的次数多。做这些不能让大人看见,否则逃不过几个大巴掌。那次我赢了,但是并不开心,石头下坠的声响,让我突然想到了张发明。已经很久了,玩耍时再没有人叫张发明,偶尔看见他怯懦的身影在我们背后一闪。
   总有事物引发我们的兴趣,兵兵妈在骂街了,那是村子里盛大的表演,起因可能是一只鸡蛋,一句口角,或者仅仅是因为天气热得她心浮气躁。我们看得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她能蹦那么高——她蹦向空中的当儿,不忘伸手拍自己屁股,落地时啪的一声才来得及响出来,她拍屁股的手掌已经变成半握的拳头,食指戳向前方。她像夏夜里还没有来得及吃到血的蚊子一样敏捷。她的关键词是:操、日、逼、球、烂、贱、屎、死、屌、你妈、烂、没屁眼,这些词以不可思议的形式组合,如逼嘴、逼脸、死脸、死球、烂逼、逼烂、死逼、球脸,甚至日脸;如吃屎吃死你、做梦也每天吃屎,如逼长在脸上。她采用石破天惊式的比喻,她说,我咒你下辈子转生变成茅坑,每天每顿都尽够地吃屎;我咒你家的男人来月经,像城里人每天上两次班一样,每天都来两次月经。她嘴里喷涌出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我们想也不敢想的词汇,以及我们还听不懂的词汇,她以升降起伏变化无穷的声调熟练地驾驭那些词汇,恶毒的咒骂声飞得满天都是。有時候她咿咿呀呀唱起来,那些像唱戏一样飞在空中的骂声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音,长音颤抖着升上去,在一个高度上游动,时而劈里啪啦摔下来。这些伴随着她捶胸打屁股拍手的节奏,我们听不懂;有时候她激昂起来,骂的句子琅琅上口、抑扬顿挫,每一句都押韵;一会儿她低沉下去,深情而悠远而又沧桑。墙缝里一对正在交配的蝎子像听到雷声一样翻了肚皮,一枚正在飘落的叶子死死扒住了树枝。一只刚怀胎不久的母兔腹中绞痛,排下一团团血迹;村里最凶的狗不再吠叫,它夹紧尾巴,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贴墙绕行而过。天热得我们一头汗,一阵一阵地天旋地转,脸上像蒙了一层泥。她从半下午骂到天黑下来,几乎没有一声重复,但我们并不知道她在骂谁,每个人都觉得被她骂了。很多年后,我确定她是在表演某一种失传的绝活。    兵兵爹是村里的饲养员,以前是很好的猎手,他有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狩猎方式。比如有一年狼在村里出没,家家户户的院墙上用白灰画了圆圈,因为兵兵的拐子爹说,狼怕这些白灰圈。但无济于事,狼照样叼走东家的鸡,西家的小猪,它甚至咬死半大的狗。到最后,大队里归兵兵的拐子爹放养的羊群也不断丢失,狼在大白天大模大样地蹲在羊圈上面的高坡上,挑衅一样眯起眼睛瞥兵兵的拐子爹。他于是又想了绝招,他捆起羊群里最肥的羊,扔在视野能及的低凹处,他坐在羊圈边哼小曲,等着看着狼一点一点靠近捆着的羊。狼低下头又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一眼兵兵爹。它终于再一次低下头去,兵兵爹听见羊咩咩的叫声戛然而止,他看到狼的肚子迅速地鼓胀起来。狼吃完最后一口时他站了起来,他拍拍屁股上的土,手里挥舞着绳子向狼靠近。狼开始逃窜,它把一只大肥羊装进了它的肚子,它坠着的大肚子越来越疼,它跑得越来越慢下去,到后来,兵兵爹几乎用手里的绳子抽打着狼跑。兵兵爹将狼五花大绑,就好像他刚才绑那只肥羊。他在黄昏扛着狼回到村里,被兵兵的爷爷臭骂了一通,说狼是狗的祖宗,让他放生。兵兵爹说,那好,但是它吃了我好几只羊,我得给他穿上一只小鞋。他拿来狗的项圈,上面拴着铃铛,他用铁丝将项圈拧在狼的脖子上,松开绳子,看那狼一溜烟跑出村子消失在黑暗里。过了半个多月,村里有人在山脊上见到了活活饿死的狼。脖子上的铃铛当当作响,它再也找不到吃的,跑到哪儿猎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我听我爷爷讲的事,那时候兵兵爹的腿还没有拐也还没有兵兵。我还知道,兵兵爹的坏腿和打狐狸有关,但第一次听说兵兵没出生时候的哥哥。
   那一年你妈妈刚刚嫁到咱们家,村外头常能看见一只红狐狸,奶奶说,她瞥了一眼我妈,我妈脸上泛起一点愠色,很快消失了。奶奶说,狐狸像一团火跳来跳去,烧得人心里发慌。拐子瞅上了它的皮。你爷爷劝拐子不要动那狐狸,劝了好几次,可拐子就是不理。
   秋天時拐子终于得了手。他找到了狐狸搬来搬去的窝,趁老狐狸不在时,逮住了两只小狐狸。
   天黑时,拐子把小狐狸吊在院里的树上,拿鞭子抽。小狐狸叫得那个惨啊,奶奶说,它们叫得我一脸泪。拐子就是要让小狐狸叫,好让老狐狸找来。拐子在树下面下了夹子。后半夜他听到惨叫声跳起来,那时候他的腿好着呢!
   这些我知道,后来呢?我问。
   拐子拿着手电筒照树下,有一大片血迹。老狐狸带着夹子逃走了。奶奶自顾自地说,拐子从此和狐狸结了仇。再后来拐子放羊时,在山坡下中了自己那只夹子。从那以后,他就叫拐子了。
   但是这还没完,奶奶说,狐狸要给它的孩子报仇呢!拐子把柿子掏空,里面填满炸药,又原样把柿子粘在枝子上,再把整枝柿子挂在野外的树上。狐狸一咬就会被炸死。拐子心疼狐狸皮,皮烂了卖不了好价钱,用这个只炸烂狐狸嘴。拐子是个人精啊!
   没想到狐狸更精。有一天,拐子的儿子,也就是兵兵的哥,当时才三岁,看到自家门上挂着一串柿子,就高兴地去摘。拐子刚好进门,来不及阻止,柿子就炸了。
   兵兵哥就这样被炸死了。是狐狸趁拐子出门,悄悄衔着柿子枝挂到他家门上的。兵兵妈大病一场,险些死去。奶奶说。
   拐子干的缺德事多着呢,我妈说,你忘了去年马的事儿了?
   我想起来了。去年我们在在村里饲养处亲眼目睹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一匹母马要配种,但村里没有雄马,唯一的那匹年轻雄马是母马的儿子。马交配是不会在母子间发生的。村里人商量着向邻村借马配种,但邻村索要一袋子小麦。
   拐子于是想了个办法。他烧了很久艾草,又用黑布把两匹马的眼睛蒙住,把他们圈在一起。
   交配成功了。拐子上前取下黑布时,马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嘶鸣、尥蹄子。突然,那匹雄马疯了一样奔跑起来,它撞向围栏,围观的人群一片慌乱。我挤在人群中,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一声钝钝的巨响,然而一切安静了。
   我在人缝里看见那匹雄马倒在地上,一大摊血溢开来,喂草料的石槽倾斜在一边。马冲开围栏,一头撞死在喂草料的石槽上。第二天我们家吃到了村里分的马肉。多好的马啊,那缺德的拐子。奶奶叹口气放下了筷子。我夹着马肉,肉很香。我们很久没有吃过肉了。上一次看见肉是在快过年时候,拐子在猪圈里追赶一头大黑猪,猪声嘶力竭地叫着,叫声甚至比兵兵妈骂街的声音还要大还要刺耳,它拼命躲避什么,但那个东西迅速地追上了它。拐子和几个男人把它摁住,捆了四蹄吊在树上,拐子手中的杀猪刀雪亮雪亮。他怎么挥舞了一下刀,就把猪飞在空中的嚎叫声利落地砍断。猪血喷出来,呼呼地流下来,呼呼地冒着热气,注入下面一只大桶,发出清脆的声响。大锅支了起来,一会儿功夫那猪变得精光,杂乱的猪毛满地都是,带着冰碴在阳光下闪亮。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焦急地等待着,渴望这次可以得到那只猪尿脬。猪尿脬里充气就变成了一只球,可以踢来踢去地玩,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物事。但是轮不到我,猪尿脬仍然归了兵兵。我恶狠狠地盯着兵兵,我觉得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他。我看到我妈在围观的人群里来了又去一连好几次,最后她只是买了一点猪油。
  第三章
   学疙瘩,过来!我妈喊。我正在院里玩链子枪。我跑进屋里,衣服口袋里的纸元宝掉在了地上,但是我没察觉。我妈递给我一颗鸡蛋,说,快去买一斤酱油,一盒三环烟,剩下的钱给你买支铅笔。我拿过鸡蛋,趁她不注意,顺手将放在灶台上的火柴揣在怀里。用火柴头填在链子枪里可以打响,啪!枪头崩出一颗火星,冒出一股青烟,散发出过年放鞭炮时好闻的味道。
   我妈把拿鸡蛋换东西叫买。我飞快地向村东的供销社跑去,担心会忘记要买的东西,一路念着酱油、三环烟、铅笔,我听见我妈在后面追出来喊:慢一点,别摔倒打了鸡蛋。我紧紧攥了一下鸡蛋,又赶紧松一点,太用力了鸡蛋会破。三环烟是买给帮我家出猪圈的丑牛叔的。我知道一颗鸡蛋值七分钱,一盒五环烟三分钱,一支铅笔一分钱。供销社的人探出头来,说,你家的鸡蛋太小了,六分钱!你要买啥?    他一喊,我就忘记了要买的东西。除了铅笔还要买啥?
   我扭头一溜烟往回跑,又返回来取我的鸡蛋。
   我妈给我换了一颗鸡蛋,一字一顿地对我喊:烟、铅笔、酱油!你脑子里是不是装的全是鼻涕?
   我抹了一把鼻涕继续跑,烟、铅笔、酱油,酱油铅笔烟,我听到了呜呜的声响,抬头看见一架飞机,它拉着长长的白线,我从来没见过飞得这么低的飞机。我追着喊:飞机飞机落一落,让我小娃儿坐一坐——脚下一个趔趄,我撞在了墙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只鸡蛋。小心翼翼地伸开手,鸡蛋没破。但是我又忘记了要买什么。
   我妈气得哈哈大笑。我第三次终于买回东西的时候,她说,唉,你脑子里装的全是干了的鼻涕。她拽住在院里东窜西找的我,变戏法一样拿出那只纸元宝,我接元宝的时候,她手里多出我装在上衣口袋里的火柴盒。
   丑牛叔正在院里清理猪圈,把圈里的猪粪一铁锹一铁锹扔出来。我愣愣地看了一小会儿,圈外的猪粪堆成了小山丘,丑牛叔的头在圈里一晃一晃,圈越来越深,到后来看不到人了,只看到一下一下高扬起的锹头晃动。我愣愣地看着,我想,我怎么就没有丑牛叔的记性好呢?难道我比丑牛叔还傻?
   很多年以后每想到憨直这个词,我脑子里就出现丑牛叔的形象。丑牛叔的脑子有点不够数,他力气很大,饭量也大,谁家有重体力活就请他来帮忙,代价是一顿饭和一包三环烟。他有一个同样脑子不够数的老婆,没有孩子。大人们说,他们俩不懂得怎么做那件事,我还要过很多年,才能恍然明白那时候大人这话的意思。丑牛叔家里经常没吃的了,就拿着一个碗东家西家地借面粉。他有借必还,从来没有一次忘记过,但是他还回的面粉做饭总是硌牙。后来我妈就单独把他还回的面粉放起来,等他下次来借再给他盛上。
   有一段时间我无比地敬畏丑牛叔。有一次一户人家请他在麦场上打粮食却不送饭,他一声不吭,夹起碾粮食的碌碡,放在场边一棵大柿子树的枝丫上。这一天全村人陆续地前来观看这一奇景,包括刚嫁过来的害羞怕见人的小媳妇,生下孩子不足十天的妇人,村西快一百岁的那个每天抱怨着自己还不死的老奶奶。丑牛叔不光力气大,还有一样奇怪的本事,他喜欢捉蛇,村里人都说丑牛叔天生是蛇的克星,蛇见了他就走不动了。还有人说,丑牛叔上辈子是一头大黄牛,对这个说法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常常盯着牛仔细地看,寻找它和丑牛叔相似的地方,有时候又反过来,仔细地盯丑牛叔,心里想着大黄牛。有一次我远远看见他从地里回来,扛在肩上的铁锹把上搭着绳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绳子,走近了看失声惊叫,是一条花蛇。
   很多年以后,我在县城的医院里遇见了丑牛叔,他瘦得骨头撑着脸皮,两只眼睛凸着,好像随时会掉出来,他眼睛里空洞得像村里干涸的泥塘。一户害病死了儿子的人家,把儿子被褥送给了丑牛叔。那儿子得了一种怪病,脸黄得像做纸钱的黄纸,肚子大得像随时会生下孩子。很多年以后我知道,这是一种可怕的腹结核病,它非常轻松地结束了丑牛叔结实的性命,结束了他力大无穷的一生。我听见飞在整个村子上空的咒骂声,这么好的人啊这样的命,老天爷真是没公平。咒骂声像黑压压的鸟群一样在空中陡然一旋,齐刷刷落向了送被褥給丑牛叔的那户人家。
  
   我家的房屋里也有蛇出没,我奶奶说,老屋子里一般都有蛇。有好几次,我惊恐地望见房屋背后墙上的裂缝,灰白的蛇一钻一钻然后消失了。它到哪里去了?整整一天我惊悸不宁,它可能随时会出现在家里的炕上,出现在我的脚下,我屁股下面的椅子上,也会出现在我睡觉的被子里。这时候我是多么羡慕丑牛叔啊,我幻想着有一天突然有了他捉蛇的本事。我没有想到,那一天蛇会以那样的方式前来造访。
   黄昏的时候我奶奶端着饭碗有一声没一声地骂鸡,她说你吃吧你就知道吃,总有一天会吃死你。我弄不明白奶奶为什么突然这么恨鸡。我妈端着饭碗坐在另一个屋檐下一声不吭。鸡!我奶奶站起来用手指着鸡,你是死鳖啊我骂你呢你怎么不吭气?我妈端起饭碗回屋里盛饭,她说,鸡快吃吧吃东西时说什么话,当心被饭噎着了。
   她在屋里听到一声尖叫和一声响亮的碎裂声,手中盛饭的勺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她跑出来,看见我奶奶像跳大神的巫婆一样在院里转圈,我从来没见过我奶奶可以跑得这么快。她说妈呀蛇呀蛇呀妈呀,我们看到她的碗摔在地上,地上散开的饭渣子上僵着一条灰白的蛇,一截蛇身耷拉在碎裂的碗边。
  
   早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半掩的屋门,划出一道美丽的光影,微尘在光里上下飞舞,玲珑剔透。阳光以外的飞尘并不能望见,乍一看去,那些微尘像是被阳光圈定了似的。我用手逮那些阳光里的飞尘玩,我开心得很,我妈正在收拾包裹,我知道可以跟她去姥姥家了。姥姥家的村子今天有集会。妈不像以前回娘家那样阴着脸,与此相反,因了昨天的事她好像有点开心。她甚至还塞给我一毛钱。妈啊咱们快点走吧,我催促着,盼望着早一点到集上,到小人书摊点时看二分钱一本的小人书。一毛钱可以看五本,和摆摊的老儿头搞一搞可以看六本,其中一本是页码不全的。但是如果去迟了,收摊时我可能会看不完。
   集上的人熙熙攘攘,我紧攥着一毛钱。我在人群中从东挤到西,又从西挤到东。我不甘心,又挤了一个来回,摆小人书摊点的老头儿不在,他没有来。人群一阵骚动,我听见有人高喊:捉贼啦!有贼偷钱!人群朝一边猛然涌去,急促的脚步声、凶狠的叫喊声、人和坚硬的地面迟钝的撞击声,疼痛时发出的尖叫声,我卷在人群中忽左忽右,什么也看不到,我听见钝器击打在肉体上发出的沉闷的扑嗵声。人群稍稍安定下来时,顺着人们的目光抬头望去,我看见树上倒吊起的那个贼。他头发花白,无力地倒垂下来,有一片头发顽固地被血糊住,紧紧贴在头皮上。
   很多年后,这血腥的一幕成为我对暴力的原初认识,我可以想像的暴力,其实只是将此无限放大。现在这一幕缓缓飘去,另一幕切换进来:在一个耍把戏的摊点前我停住了脚,我往人群里挤,蹲在最前面,在呈半圆状的场地的最边缘。耍把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稍大过我的孩子,一个中年人。那孩子拿起一块砖,作运气状,他左手举砖绕人群转了一圈。他高举起右手掌,手掌变拳,伸出食指,左手砖平放,他把食指摁在砖上,用力钻下去。砖冒着青烟,砖屑纷纷,他的手指一点一点钻进砖里。他突然啊地叫了一声,龇牙咧嘴,他拔出食指,我看见手指上起了许多小水泡。他把手指浸入一个盆子的水里一阵,继续用食指钻砖。他猛然举起砖,我看见他的手指尖露在了砖的另一面,他拔出手指,高举着那块砖,砖上的窟窿透着亮光。    中年人拿过来一只箱子,放在凳子上。那孩子坐在箱子前面的小板凳上,把头钻进箱子里。整个身子露在外面。开始!中年人吼。他拿一把锯子锯一块木头,木头沙沙地分开。他走上前,开始从箱子和孩子脖子之间的地方拉锯。吱——吱,枯燥的声音持续着,我看到那孩子蹬踢着腿,两只手死死地抠住箱子,我看到血哗啦哗啦地往下流,顺着孩子的脖子流进他的腿管里,流进鞋里,洇湿了地面。哇的一声,人群里有个孩子哭了。我扭过头去,不敢再看。耳朵里吱吱的声音仍在响,我一点一点退出人群,回姥姥家的路如此漫长,我的腿软乎乎的,怎么也拽不动。
   铁帽子!姥爷拨弄着我的头。他说,傻小子,你怎么不吃饺子,不好吃?快点吃饱了,我好领你去捉黄鼠狼。
   黄鼠狼在哪?我嘴里的半只饺子一下子吞进了嗓子,卡得我连声咳。
   慢点吃,黄鼠狼窝在那孔黑窑里。姥爷说。我怔了一下,开始慢慢地咬饺子。
   姥姥家里很有些古怪的事,就拿姥姥来说吧,她不怕蝎子蜇。家里住的窑洞多蝎子,我妈我姨她们小时候,常被蝎子蜇得哭爹喊娘,最后还得挨我姥姥打。蝎子蜇人会疼吗?我怎么只是觉得皮有些痒?嗯?她骂。
   蝎子是怕姥姥的。我妈小时候,夏夜里人们爱坐在街上背对着墙乘凉,多年的老墙缝隙里爬满了蝎子。哎呀,好像有蚊子,我姥姥说,我的背有点痒。她用背使劲蹭一蹭墙,一只蝎子便被她蹭死了。她回到家脱衣睡觉,我妈动了一下她的衣服,爆发出哭嚎声——蝎子的毒刺还留在衣服上,狠狠刺中了我妈的手。
   你咋不怕蝎子呢?我问姥姥。
   我老啦,老得蝎子也蜇不动我啦。姥姥瘪着嘴说。她咧嘴一笑,阳光照进她黑洞洞的嘴里。姥姥家住的是一个大杂院,院里重重叠叠套着几层窑洞,闹黄鼠狼好几年了,鸡常常莫名其妙地丢失,院里的家家户户恨得牙痒痒。前些天姥姥家一只母鸡也不见了。以为进了黄鼠狼肚子,不料过几天,鸡大摇大摆地回来了。只是每到下蛋的时候它就消失,然后得意地在院里咯咯地叫。
   它把蛋全下在那孔黄鼠狼成群出没的黑窑里。我们百思不解的是,黄鼠狼为什么独独不吃它?它每到下蛋时飞进去,落在一个悬空挂着的篮子里。它再度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人们才发现这个秘密——姥姥看见,它领着一群刚孵出的小鸡,骄傲地咕咕叫着走出那孔窑洞。
   下午我跟着姥爷,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来到黑窑前面。黑窑里有什么东西?我看不到,因为姥爷已经用土坯将窑洞口封死了,只留下一个很小的洞口。他点了火把从洞口扔进去,一会儿功夫,烟自那个小洞口缓缓冒出,烟越来越浓,窑洞炙人的热气逼迫我一步一步退开,我看着姥爷把一个袋子张开,对准窑洞口的小洞。
   这是多么欢快的一个下午啊,我们紧张地等待着,有好几次我几乎要失望了,但姥爷说,咱们再耐心一点,再等一小会,黄鼠狼一定会被烟熏得受不了跑出来的。袋子开始动了,第一只黄鼠狼终于挣扎着钻了进去,在袋子里蠕动。姥爷迅速用砖堵住洞口,他提起袋子,扬得很高,猛地向地上摔去。我闻到一股从来没有闻过的恶臭,眼中的天臭得转动起来,我说姥爷啊,是什么啊这么臭,我受不了啦。姥爺喊,快捂住鼻子站远一些,黄鼠狼在放救命屁。它像一种奇怪的液体把我们浸泡在里面,连姥爷都受不了了,他让我拿来湿毛巾,捂住鼻子和嘴巴。又一只黄鼠狼出来了,又是一只,我姥爷啪啪地摔了一下午袋子,夕阳落下去,天边一片灿黄,在我眼里,天像是被黄鼠狼的屁熏黄了一般。这个下午,姥爷一共摔死八只黄鼠狼,洞口里再没有浓烟冒出时,他用砖块砌死了那个洞口。
   院子里到处弥漫着让人想昏过去的,让人想发疯的恶臭,一直到下个星期日,我和我妈又来的时候,院子还能嗅到那种臭味。姥爷在集上卖掉了黄鼠狼皮,给我买了一件崭新的儿童军装。他又拿出一顶缀着闪闪的五角星的军帽哄我剃头,我抵不过诱惑只好答应了。我穿上神气的军装,戴上军帽,这是了不起的馈赠啊,要知道平时,我只能穿姐姐穿剩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将红秋衣的领子塞进衣领紧紧扎住衣扣。但在和我妈回村里的路上却不太开心,因为我隐隐觉得,军装和军帽上有一股子黄鼠狼的恶臭。
  
  第四章
  
   日头毒辣辣地烤着村庄,从左面、从右面,从前面、从后边。数不清有多少天了,没有一丁点儿雨;我仿佛听见村子在日头下面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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