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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1月3日,我作为第八批中国维和警察被分配到东帝汶欧库西(Oecussi)地区执行任务。欧库西这个名词对于我们这些熟悉东帝汶历史的人来讲并不陌生。在我们的印象中,它总是跟风景秀美、交通不便、险象环生等字眼联系到一起。
“欧库西”在当地德顿语中,为“水草丰美的田地”之意,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整个地区见不到一块平整的土地,皮肤黝黑的东帝汶人在每一处可以利用的山坡的石头缝隙中,进行着原始人般的刀耕火种。作为一个依靠自然经济的偏僻地区,欧库西是东帝汶最贫困的地區,也是世界上最贫困的地区之一。
欧库西是一块“飞地”(Enclave),飞地的意思是说一个国家的部分领土完全在另外一个国家的领土范围之内。欧库西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它虽然属于东帝汶,却整个被印度尼西亚领土环绕。许多边界地区不通车,对当时那些顽固残忍的印尼派民兵组织来说,这里极易进出,即使昼夜巡逻也难以控制全部的边界。这就是在欧库西工作所要面临的最大的危险。
维和生活的危险和艰巨
我和我的两位中国伙伴是在2003年11月4日清晨乘坐联合国的直升机来到这片带有传奇色彩的土地的。当时,我们睡眼惺忪,腰间挎着国产92式手枪、警用腰包、弹夹、手铐、对讲机,耳朵里塞着海绵耳塞以防直升机的巨大噪音,手里提着、背上背着、肩上还挎着包括防弹背心和头盔在内的大包小包的行李,模样颇有点狼狈。
清晨薄曦中若隐若现的美丽海岸,以及从直升机窗外吹过来的清新空气,让我们困倦顿消。在不断地探头张望机舱外美景的同时,我们三个人都非常清楚此行的危险性和艰巨性。欧库西不仅被印度尼西亚环绕,而且距离首都帝力路途遥远,群山阻隔,交通不便,当地农民又不擅耕作,食物要依靠外界供应。生活设施呈瘫痪状态,没有自来水和电,一到夜晚,四周是漆黑一片。因为是旱季,水少得可怜,洗澡要靠白天蓄积从高山上引下来的细线一般的泉水,可是一旦到了雨季,水里又会夹杂大量的泥沙。这里还有一大特点就是蚊子,欧库西的蚊子是以传播致命的疾病登革热而著称的,这些不速之客像战斗机群一样围歼每一个人,每个人都要不停地涂抹驱蚊药水才行。
除此之外,这个地区还时常发生自然灾害。就在我们到来前几个月,有5名来自韩国的维和士兵在执行任务时不幸被山洪冲走。这5名士兵当时分乘两辆越野吉普车去执行任务,途中当他们横过一条河流的时候,第一辆吉普车突然抛锚,车中的两名士兵和第二辆车的3名士兵下车推车。突然一阵急流涌来,吉普车被掀翻,5名士兵被冲走。后来,有4人的尸体已找到,另外1人失踪,但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联合国驻东帝汶总部降半旗对他们表示哀悼,联合国驻东帝汶的最高官员和维和部队的将军还专门到事发地点吊唁。
寻找新驻地
维和精神就是勇敢迎接挑战。飞行30分钟后,直升机降落到一块濒海的平地之上。当我们把行李装上了来接我们的车上时,东帝汶早晨特有的强烈阳光已经让我们满身大汗了。
我们被送到当地最好的旅馆暂时休息,说是最好的旅馆,其实就跟国内偏远农村的简易旅店没有区别。房间只有4平方米,一张破木板床,一个破旧的半桌半柜一样的架子,还有一个蓄水池,这就是全部。条件虽然差,但价格不菲,一个人一天的住宿费用相当于人民币150多元。我们决定当天就另找住房。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在中午的时候找到了一处铁皮屋顶的住房,房屋背后有几家当地居民,侧面可以看见从高山上延伸下来的一节一节的竹筒,这是极其原始的引水设备。几只骨瘦如柴的黄狗晃晃悠悠地在房屋四周游荡。房间简陋至极,但是有煤油炉,有蓄水池,还有坚固的墙可以挂蚊帐,相对比较安全和卫生,房租也还算公道。
这时我们发现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床。刚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准备自己动手在房间里支起自己带来的帐篷式蚊帐和充气睡垫席地而睡,但是后来一考虑,觉得不是长久之计。经过观察,我们发现这里地势低洼,很潮湿,另外东帝汶有毒蛇,长期睡在地面上一来对身体不利;二来也有一定的生命危险。我们带来的简易行军床倒是有床腿,但是床面过于窄小,临时用用还行,长期使用也不是个事。于是我们找到房东,跟他商量看能不能找个木匠做一张床。没想到房东还真实在,当下就把他自己家里人用的床搬了过来,还说他能自己做木床,日后他再给自己做。东帝汶的人民就是这样淳朴善良。
安全官员老崔
来到欧库西警察局,我们与维和警察工作组组长尼诺见了面。尼诺将近年发生案件的分类、辖区地理状况以及我们主要从事的工作等所有的资料做成了一套精美的电脑幻灯片。介绍完毕,他要带我们去见一个韩国人,是联合国派驻在欧库西的地方安全官员。巧的是,这位安全官员与我们同住在一套房子。
听尼诺称他“乔伊先生”,觉得不像是韩国人的姓,我知道韩国人是懂汉字的,便问他能否将自己的名字用汉字写出来,他当时就拿起钢笔,用标准的正楷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下“崔在昌”三个汉字,我们不禁惊叫起来,赞叹他的汉字书法功底。他解释说,韩国人很多都会写汉字,他从小也练习过汉字书法。
在欢乐友好的气氛中,老崔开始履行他作为联合国安全事务官员的责任了,他首先深入浅出地为我们勾勒了欧库西地区的基本安全形势,然后又走到一面墙大小的地图前,指出万一发生危险的情况下如何安全集结并撤离。其语言之精练准确,动作之熟练专业,令我们折服。我从他的行为举止以及语言习惯上看,他好像有过长期的军事经验,还有他办公室墙上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地图,完全是一张军事地图。介绍完情况之后,他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本配有英、法两种文字说明的安全手册,叮嘱我们认真学习。这时,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先回,我去买点菜,今天要给你们接风。”随后,他到院子里发动了一辆绿色的英国“陆虎”越野车,在一阵嚣扬的尘土中远去了。
丰盛的晚餐
我们觉得不能等着吃现成的,既然是“一家人”,大家都要动手才是,于是便回到住处开始准备煮点米饭。欧库西没有液化气,而且出于安全的原因,液化气不允许空运,所以即使我们从帝力买液化气也无法带到欧库西。我们只能使用当地的煤油炉。这种炉子的最大特点就是燃火慢,炒菜实际上是煮菜。寻找煤油又经历了一番周折,总算买到了,大家满头大汗地把火点着之后,便开始真正体验到这种炉子的慢劲。
半个小时过去了,米饭还没有煮好,时长时短的火苗漫不经心地舔着锅底。本来就饿,再加上着急,肚子更饿了,急得我们恨不得把米生吃了。这时,老崔回来,手里提着在欧库西难以寻觅的西红柿和一种叫不上名字的绿色蔬菜,另外还有一些大蒜。西红柿虽然只有鸡蛋那么大,可这时候在我们眼里就是美食了。
在横七竖八的军用手电筒光柱的照射下,我们终于做成了自己在欧库西的第一顿晚餐。月光下的院子里,锅巴横亘的白米饭、过油水煮无名蔬菜、韩国泡菜和军用罐头一齐被摆在了桌上。第一碗饭,几乎未经咀嚼,直接经食道进入到我那如饥似渴的狼胃,我们三个人在狼吞虎咽中偶尔抬头喘一口气。
伴着韩国泡菜和军用罐头,我们这三条饥肠辘辘的大汉让那口盛满米饭的大锅很快就见了底。这时候,我们才分别点上一支香烟,开始有滋有味地谈天说地。当老崔问及我们的业余爱好时,来自江苏省南通市的刑警李瑞爱首先发言,说他的最大爱好是武术,也就是中国功夫。老崔立即呈肃然起敬状,敬酒一杯,老崔的举动使得大块头李瑞爱一阵激动,干杯之后一坐下,“咔吧”,椅子腿断了,大家哈哈大笑,都说,看中国功夫多厉害!换了一把椅子之后,我们开始聆听酒后的老崔深情地讲述着他在东帝汶的生活……
老崔娓娓讲述的同时,我抬头仰望天空,欧库西深夜的星空清澈透明,有如童话世界一般美丽,簇拥着的满天繁星仿佛是刹那间凝固在空中的焰火礼花。我在东帝汶维和的第一个夜晚至今让人格外难忘……
范创新 广东省深圳市公安局第三看守所管教中队中队长
“欧库西”在当地德顿语中,为“水草丰美的田地”之意,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整个地区见不到一块平整的土地,皮肤黝黑的东帝汶人在每一处可以利用的山坡的石头缝隙中,进行着原始人般的刀耕火种。作为一个依靠自然经济的偏僻地区,欧库西是东帝汶最贫困的地區,也是世界上最贫困的地区之一。
欧库西是一块“飞地”(Enclave),飞地的意思是说一个国家的部分领土完全在另外一个国家的领土范围之内。欧库西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它虽然属于东帝汶,却整个被印度尼西亚领土环绕。许多边界地区不通车,对当时那些顽固残忍的印尼派民兵组织来说,这里极易进出,即使昼夜巡逻也难以控制全部的边界。这就是在欧库西工作所要面临的最大的危险。
维和生活的危险和艰巨
我和我的两位中国伙伴是在2003年11月4日清晨乘坐联合国的直升机来到这片带有传奇色彩的土地的。当时,我们睡眼惺忪,腰间挎着国产92式手枪、警用腰包、弹夹、手铐、对讲机,耳朵里塞着海绵耳塞以防直升机的巨大噪音,手里提着、背上背着、肩上还挎着包括防弹背心和头盔在内的大包小包的行李,模样颇有点狼狈。
清晨薄曦中若隐若现的美丽海岸,以及从直升机窗外吹过来的清新空气,让我们困倦顿消。在不断地探头张望机舱外美景的同时,我们三个人都非常清楚此行的危险性和艰巨性。欧库西不仅被印度尼西亚环绕,而且距离首都帝力路途遥远,群山阻隔,交通不便,当地农民又不擅耕作,食物要依靠外界供应。生活设施呈瘫痪状态,没有自来水和电,一到夜晚,四周是漆黑一片。因为是旱季,水少得可怜,洗澡要靠白天蓄积从高山上引下来的细线一般的泉水,可是一旦到了雨季,水里又会夹杂大量的泥沙。这里还有一大特点就是蚊子,欧库西的蚊子是以传播致命的疾病登革热而著称的,这些不速之客像战斗机群一样围歼每一个人,每个人都要不停地涂抹驱蚊药水才行。
除此之外,这个地区还时常发生自然灾害。就在我们到来前几个月,有5名来自韩国的维和士兵在执行任务时不幸被山洪冲走。这5名士兵当时分乘两辆越野吉普车去执行任务,途中当他们横过一条河流的时候,第一辆吉普车突然抛锚,车中的两名士兵和第二辆车的3名士兵下车推车。突然一阵急流涌来,吉普车被掀翻,5名士兵被冲走。后来,有4人的尸体已找到,另外1人失踪,但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联合国驻东帝汶总部降半旗对他们表示哀悼,联合国驻东帝汶的最高官员和维和部队的将军还专门到事发地点吊唁。
寻找新驻地
维和精神就是勇敢迎接挑战。飞行30分钟后,直升机降落到一块濒海的平地之上。当我们把行李装上了来接我们的车上时,东帝汶早晨特有的强烈阳光已经让我们满身大汗了。
我们被送到当地最好的旅馆暂时休息,说是最好的旅馆,其实就跟国内偏远农村的简易旅店没有区别。房间只有4平方米,一张破木板床,一个破旧的半桌半柜一样的架子,还有一个蓄水池,这就是全部。条件虽然差,但价格不菲,一个人一天的住宿费用相当于人民币150多元。我们决定当天就另找住房。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在中午的时候找到了一处铁皮屋顶的住房,房屋背后有几家当地居民,侧面可以看见从高山上延伸下来的一节一节的竹筒,这是极其原始的引水设备。几只骨瘦如柴的黄狗晃晃悠悠地在房屋四周游荡。房间简陋至极,但是有煤油炉,有蓄水池,还有坚固的墙可以挂蚊帐,相对比较安全和卫生,房租也还算公道。
这时我们发现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床。刚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准备自己动手在房间里支起自己带来的帐篷式蚊帐和充气睡垫席地而睡,但是后来一考虑,觉得不是长久之计。经过观察,我们发现这里地势低洼,很潮湿,另外东帝汶有毒蛇,长期睡在地面上一来对身体不利;二来也有一定的生命危险。我们带来的简易行军床倒是有床腿,但是床面过于窄小,临时用用还行,长期使用也不是个事。于是我们找到房东,跟他商量看能不能找个木匠做一张床。没想到房东还真实在,当下就把他自己家里人用的床搬了过来,还说他能自己做木床,日后他再给自己做。东帝汶的人民就是这样淳朴善良。
安全官员老崔
来到欧库西警察局,我们与维和警察工作组组长尼诺见了面。尼诺将近年发生案件的分类、辖区地理状况以及我们主要从事的工作等所有的资料做成了一套精美的电脑幻灯片。介绍完毕,他要带我们去见一个韩国人,是联合国派驻在欧库西的地方安全官员。巧的是,这位安全官员与我们同住在一套房子。
听尼诺称他“乔伊先生”,觉得不像是韩国人的姓,我知道韩国人是懂汉字的,便问他能否将自己的名字用汉字写出来,他当时就拿起钢笔,用标准的正楷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下“崔在昌”三个汉字,我们不禁惊叫起来,赞叹他的汉字书法功底。他解释说,韩国人很多都会写汉字,他从小也练习过汉字书法。
在欢乐友好的气氛中,老崔开始履行他作为联合国安全事务官员的责任了,他首先深入浅出地为我们勾勒了欧库西地区的基本安全形势,然后又走到一面墙大小的地图前,指出万一发生危险的情况下如何安全集结并撤离。其语言之精练准确,动作之熟练专业,令我们折服。我从他的行为举止以及语言习惯上看,他好像有过长期的军事经验,还有他办公室墙上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地图,完全是一张军事地图。介绍完情况之后,他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本配有英、法两种文字说明的安全手册,叮嘱我们认真学习。这时,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先回,我去买点菜,今天要给你们接风。”随后,他到院子里发动了一辆绿色的英国“陆虎”越野车,在一阵嚣扬的尘土中远去了。
丰盛的晚餐
我们觉得不能等着吃现成的,既然是“一家人”,大家都要动手才是,于是便回到住处开始准备煮点米饭。欧库西没有液化气,而且出于安全的原因,液化气不允许空运,所以即使我们从帝力买液化气也无法带到欧库西。我们只能使用当地的煤油炉。这种炉子的最大特点就是燃火慢,炒菜实际上是煮菜。寻找煤油又经历了一番周折,总算买到了,大家满头大汗地把火点着之后,便开始真正体验到这种炉子的慢劲。
半个小时过去了,米饭还没有煮好,时长时短的火苗漫不经心地舔着锅底。本来就饿,再加上着急,肚子更饿了,急得我们恨不得把米生吃了。这时,老崔回来,手里提着在欧库西难以寻觅的西红柿和一种叫不上名字的绿色蔬菜,另外还有一些大蒜。西红柿虽然只有鸡蛋那么大,可这时候在我们眼里就是美食了。
在横七竖八的军用手电筒光柱的照射下,我们终于做成了自己在欧库西的第一顿晚餐。月光下的院子里,锅巴横亘的白米饭、过油水煮无名蔬菜、韩国泡菜和军用罐头一齐被摆在了桌上。第一碗饭,几乎未经咀嚼,直接经食道进入到我那如饥似渴的狼胃,我们三个人在狼吞虎咽中偶尔抬头喘一口气。
伴着韩国泡菜和军用罐头,我们这三条饥肠辘辘的大汉让那口盛满米饭的大锅很快就见了底。这时候,我们才分别点上一支香烟,开始有滋有味地谈天说地。当老崔问及我们的业余爱好时,来自江苏省南通市的刑警李瑞爱首先发言,说他的最大爱好是武术,也就是中国功夫。老崔立即呈肃然起敬状,敬酒一杯,老崔的举动使得大块头李瑞爱一阵激动,干杯之后一坐下,“咔吧”,椅子腿断了,大家哈哈大笑,都说,看中国功夫多厉害!换了一把椅子之后,我们开始聆听酒后的老崔深情地讲述着他在东帝汶的生活……
老崔娓娓讲述的同时,我抬头仰望天空,欧库西深夜的星空清澈透明,有如童话世界一般美丽,簇拥着的满天繁星仿佛是刹那间凝固在空中的焰火礼花。我在东帝汶维和的第一个夜晚至今让人格外难忘……
范创新 广东省深圳市公安局第三看守所管教中队中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