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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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家乡在江南平原,那里河流密布,水网如织。可以说,在我整个童年与少年时代的印象中,一直是水维系着这个世界,同时,也是水阻隔了这个世界。我想,我是属于极少数的那种生于水乡而对水又如此深怀恐惧的人,不光是因为水可以让人联想到窒息,也不光是曾目睹过那么多人的步伐止于岸边、滩头,我始终觉得是水分隔了那些土地,让一块变成两块,让一个世界变成几个,而土地与世界恰恰是两种最能决定人命运的东西。

  记得在我的少年时代曾认识一个热恋中的女孩,为了与她的情郎相会,她每天晚上都在星空下把自己脱光,托着衣服泅渡过那条宽阔的河,也许只为片刻的温存,也许情欲远比激流汹涌。然后,女孩又托着那些衣服回她对岸的乡村。可惜,当时想得更多的是女孩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身体,而忽略了她在一条河面前的勇气,以及这种勇气背后一个女人纤弱身体里的力量。也许,它比爱情更复杂一点,比世俗更单纯一点,因为那是上世纪的80年代初,一河之隔的城乡是无数人一生都无法泅渡的天堑。
  那时候,“田野里还没有公路,田野的半空中也没有高速公路。一到秋天,金黄色的稻浪被风吹鼓着,推推搡搡地卷着田野一直涌到天边……”;那时候,我们全部的世界恐怕只是手里紧攥着的那把全国粮票;那时候,乡村的宁静如同河底的潜流,只要你静下心来就能听到那么多模糊的声音在响彻。
  而现在,乡村早已成为公交线路上某个站头,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汽油驱动的车轮。可乡村却真的静了,一种犹如死寂般的沉静。有一次,我曾在一个村庄里四处寻找,可我找不到一个孩子,也找不到一个壮年的男人或女人。他们都去了城里。村里的老人告诉我,他们只在每年春节的时候才回来。
  有人说过一句戏言:哪怕村里有棵像样的树,如今也被挖进了城里。我想那棵村里的树此刻就种在无数住宅小区的花园里,只要你推开窗就可以看到一种美丽的田园风光,而我们记忆中的田园呢?恐怕只能翻开书在王维与孟浩然的诗里去重温了。
  10年前,写《失明的孝礼》时的那种心境,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不过,可以清楚记得,那时的房价远没有现在高,天空中也没有雾霾。我从乡里小镇来到城市,刚过上了以写作为生的日子。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恍惚,以至于每天睁开眼睛,都是一种乡下人看待城市的目光。而一切似乎又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得让一个乡下人开始奢望能在城市安下家,扎下根。
  那时候,我住在一幢旧楼的4层。那幢建于70年代的旧楼,有时候它就像生于那个年代的我们。
  《失明的孝礼》这个小说意外地获了南方的一个奖项,我清楚地记得,就在我动身去广州的前一天,早上醒来发现放在床头的手机、手表都被盗了,小偷不光掏干净了我的钱包,连裤子上的皮带都没有放过。于是,我提着裤子去马路对面的公安局报案。尽管后来再也没有谁告诉过我这个小案件的结果,10年就这么过去了。10年,它让一个来自乡里小镇的男人改头换面,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纠正过他的步伐。10年前,他坚信写作是可改变生活的,但慢慢发现,写作其实改变了他整个的人生。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但我确实如此。我总把一个小说的结束,看成是内心对一种生活的挣脱。我想在我的一生中都不会经历我的小说《荒日》中马大成的经历,但我同时也能理解一个男人面对困境时所作出的选择,那必定是他内心必然的选择。这是值得我们尊重的。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能真正屈服于自己的内心?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是打算写三个关于马长久的故事,从他的死亡开始,用三个中篇来讲述一个人的老、中、青岁月。我把三个题目打进我的文档,然后关掉电脑,面对黑夜开始想象一个人漫长的一生。想象使人忘却。在此后的一年中,人生的变幻使我离开小镇来到城市。生活就是这样,习惯把一个简单的人变得复杂,让一种平淡的人生充满诱惑。我幾乎忘掉了曾经对一个人物的苦苦思索,直到有一天傍晚经过少年路时,目睹了一个维吾尔族少年在人行道上焦急地等待他的父亲。这让我重新记起了那个叫马长久的少年,记起了他从乡村来到城市寻找父亲的那个晚上。他在一条1960年代的石板路上越走越近。写作就是这样奇怪,它可以使一个渐行渐远的人,在一个晚上忽然重回你的面前,并且对你纠缠不休。但写作同时又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在那个不算漫长的过程中,我不得不放弃这个孤独的少年,反而挑选了他的父亲。让一个人的一生,变成另一个人的短短几天,这也正是写作的迷人之处。还有什么可以使片刻成为永恒?
  此时此刻重新记忆那段写作日子,我只能看到一个自行其乐的男人与一条暗淡破败的街道。这些印象完全来自一个人的想象,但当我的长辈们在这个物质时代里回忆那个时候真苦的时候,我想起了比现在更年青时的某一年,我在一座深山里见到一个整天以两个红薯度日的少年。那里的天是那样的蓝,山是那样的绿,水是那样的清,而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我想那个少年之所以有这样的笑容,是因为他的眼睛里除了天空与山水之外,他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精彩。而我们的苦难正是来源于那些渴望而不可及的美好事物,如果世界真是这样,那么信仰也许将会再次因想象而产生。
  选自《作家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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