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问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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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地铁一号线长寿路站B出口出来,穿过对面的宝源路,就是广州西关有名的逢源老街了。老街两边的建筑中,夹杂着呆且千篇一律的新建的楼房,它们,已经挤占了很多的空间。这些新楼,有的拿来做着餐馆,有的做了宾馆。大多数的建筑还是显得有些陈旧与苍凉的低楼层的西关大屋和骑楼,不时有各种颜色的衣物从楼上的窗口挂出来,花花绿绿地飘扬在街口。
  从相传达摩祖师在这里渡江登陆时起,逢源老街就是广州的一条皱褶。清朝中晚期,逢源街与宝华街,多宝街相继建成,日渐成为商贾云集之地。达摩祖师的西来宝地,渐渐被红尘所包围。炊烟闹市挟裹了净土梵香,车水马龙漫卷着暮鼓晨钟。
  不知不觉间,我在这座城市里,晃晃悠悠着就生活了18年,这18年间,我去得最多的就是逢源老街。其实,我于广州,至今也只能算是个新客家人,但广州于我,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感,在这座自由的灵魂日益被唤醒的开放城市里,时光似乎已经不再是它惟一的出口。时间之上,我与广州不断加深了解,消除距离,为此,我用适合自己习惯的生存方式,在她宽容的胸怀里,坚守着日日与她照面。每当我走进逢源老街,看到青石板路和趟栊门,以及那些坐石凳上,嘴里相互骂着“丢你”等口头禅的对弈老人和围观者的时候,我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想起万水千山之外的故乡,想起故土之上曾经无数次走过的麻石条路和曲曲折折的小巷。于是,广州的车水马龙和熙来攘往,在我心底里,就有了一种亲切感和归属感———他乡变故乡。
  当然,逢源老街在任何时候,都是无法将自己置之于现代化城市之外的,在机械的轰鸣声中,一栋又一栋使用玻璃幕墙或者干挂石材的新的高楼从这些古旧的建筑中拔地而起,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些墙体剥落,长满深绿色青苔的西关大屋和骑楼,似乎正是对这种蚕食般挤压的金刚怒目,它们是不是也怕人们还没来得及对传统进行沉淀,老街便已彻底消失。何尝不是呢?当终于有一天,我们可以停下脚步,来梳理回忆时,发现没有了承载体的记忆,原来是如此的苍白无力,我们心理上的逼仄与荒凉,也就会越来越高企。
  古时的西关是名副其实的岭南水乡,逢源老街一带河溪纵横,于是,这里就有了“宝源路”、“龙津路”这些与水相依的路名。一些至今仍可看到的小桥,不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些无水的桥,只是一把打开回忆的钥匙,当年的水乡,总是叫人生发出美好的遥想。
  行走在今天的逢源老街上,随时可见的是残缺不齐的趟栊门,破碎了的满洲窗,锈迹斑斑的门锁和混凝土填补的凹凸不平的路面。逢源老街就这样衰老了,仿佛一夜间。稀稀拉拉的行人,也昭示着一个曾经闹热活生生的生活场的烟消云散。北京路、上下九路,一德路、天河北路等弥漫着极其浓烈的现代气息的牛气哄哄新的商业街,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取代了它。这些新的商业街上,聚集了众多的商家和喜欢时尚气息的顾客。而逢源老街上,存留的不过是些专卖艇仔粥、担担面、布拉肠等风味小吃和一些制作烧腊品等古老手艺的小店。这些店面,透露着时间的幽暗和感伤。我不止一次驻足于一家制作出售手工铜器的小店。古旧,甚至没有柜台,打制好的全套黄铜或紫铜厨具、铜壶,铜扇、铜鸟笼等,驳杂地摆放在小店的各个角落。顾客进来,站着,或者弯着腰仔细挑选。这些铜器价格不菲,多的数千元,少的也有五六百。琳琅满目的铜器,让顾客们选得不亦乐乎。
  在店里停留的时间多了,我发现小店的主人竟是一个极富时尚气质的大汉,一年四季被剃得精光的头乌青发亮,在一身的牛仔或者休闲装的衬托下,现出与商人相去甚远的剽悍与匪气。要不是我曾经亲眼看见一只铮亮精致的铜碗被他一锤子一锤子敲打出来,我永远无法将他与这门古老的手艺联系在一起。
  一个阳光暖暖的冬日午后,在逢源老街中段一较为开阔处,我看到一男一女两位粤剧爱好者正在排练粤剧名曲《落霞孤鹜》:“郎归晚,月色泛落罗帐幔。泪飘泛,红灯蜡烛照命残。”唱词表明了他们扮演的是旦角和生角。他们身着便服,不施脂粉,作为唯一的观众,我看到他们俩的默契,几乎每一个眼神,都在配合着面部和手部动作。在那一瞬间,我就被他们带入了“郎纵情长,妾悲命薄,徒叹奈何”的凄美之中。
  终究,逢源老街是和平、宁静、永恒的。每次从那些青砖石脚的二层骑楼前走过,我都能感受到一种撩动人心的生活的质感、城市的质感。如果没有了这些东西,我想,人心一定会变得冰凉。
  如同社会和生活总是会向前发展一样,城市的变迁也是不会停止的,它们不会因任何个人的意愿而停顿。逢源老街也一样,即便有一天,它就像我们身上被割掉的脐带,它也不会失去那种至真至纯的血质。它终究只会让活色生香的现代化生活,以原汁原味的惊喜,幽幽地,自在地,从我们的心底里荡漾开去。
  选自《常德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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