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庄的三九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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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中的宋庄画家
  
  一个画家坐在蹦蹦车里,他的画靠在车边上。阳光朗朗地照着,只是风偶尔会呼地一下刮大一阵儿,支在地上的画便被掀翻了几处。画家便赶快停止闲聊,把画扶起来,重新码好。
  一个既画山水又画人物的画家来自山东,40多岁年纪,名字叫做曾庆伟,和某位官面上的人物相差一个字。曾庆伟在山东原来是画陶瓷壁画的艺人,后来嫌挣钱少,便在去年到宋庄混来了。曾庆伟画的人物模仿范曾,从画到题款,模仿得很拙劣。可他说,上个星期有个广东老板买过他几张画,4尺见方的卖五六十块钱一张。
  一个河南来的画家守着自己的画等待买主,他的面是一种极工匠、极俗气的人物画,从邓小平到梦露都有,其中的蒙娜丽莎画得像个肥胖的弱智。整个地摊上的国画与油画,多数是这种低劣的工匠画,停留在美术培训班的水准。据笔者在宋庄的几次调查,类似这种水准的画匠不下数百人。
  前一时期,宋庄有关部门曾对来到此地的画家作了一个统计,约有3500人左右。如果将这些画家的创作(这里姑且用这个拔高的字眼儿吧)作一个量化的估计,以一人一年10幅画作为统计标准,那么在宋庄每年便产出3.5万张,其中能够卖掉的不到10%。从经济学的角度去考量,这样一种产销的比例,实际上是完全没有希望的文化产业。因此,在这次全球性的金融风暴的摧残下,在文化产业中首当其冲受到打击的,就是这原本不堪一击的美术产业。就在地摊画市旁边商店的玻璃上,集中张贴着3张转租画室、画店的广告,这种转租广告比比皆是,甚至连农民拉客的三轮蹦蹦车上也张贴了不少。
  在这个寒冬到来之前,究竟有多少饥寒交迫的画家坚持不住,逃离了宋庄?据宋庄地区管理外来人口的户籍部门估计,应该不下千人之数。
  
  萧条的画家工作室
  
  2008年底,小堡商业街北侧的环岛旁边,一东一西有两家艺术区相继开张。路东的吉祥伯乐文化艺术区,投资千万元以上,建筑了约80个画家工作室。待工作室勉强盖完,尚拖欠施工方工程款500多万的时候,正逢中国当代艺术进入衰退时期,直到新年过后,工作室出租率不足50%。不久前有6个画家放弃了已交半年的租金,提前退出了宋庄。在马路西面,是规模稍小的环岛国际艺术区,在大约20个画家工作室中,出租率也不到50%。吉祥伯乐艺术园区北侧,便是由山西煤老板投资兴建的数万平方米、全宋庄最大、甚至全国最大的美术馆;上上国际美术馆。除了几个看门人,偌大的展馆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展示活动。也许缘于上上国际美术馆是个挖煤出身的人投资,整个美术馆外观像个古窑,更有甚者说阴森森地像巴士底监狱。
  给笔者留下监狱般阴森印象的,还有小堡街西侧的“嫘苑”女画家聚居区。在嫘苑里,两排正要兴建的画家工作室已经停工,窗子全部被毁坏。在一排废弃房屋北侧,便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女画家工作室。笔者敲了一些工作室的门,无人应答,多数已经无人居住。
  临街的、位置好的工作室尚乏人问津,那些地段差的工作室更少有人光顾。上上美术馆东侧不远处,有一个60艺术区,一片灰色的二层建筑,出租率更是低得多。笔者在院中转了一下,有些工作室里堆放着施工材料,只有两三个工作室挂上了画,显示有人租下。
  从经济的角度判断,这种萧条是必然会发生的。因为宋庄所谓的文化创意产业,从实质性内容来说,就是数千个不确定的个体所从事的更加不确定的绘画产业。这种绘画的个体创造力,大多数比不上通俗文艺的想象力和制作水准。所以这种先天不足的文化创意产业区中,受益最大的是当地的村政权与农民,而受伤最大的,是那些抱着投机心理进入宋庄的多数画家。
  如何面对这样的困局?北京市政府向宋庄投放了支持资金,宋庄镇政府也准备为开发艺术区面临资金断裂的公司投放贷款,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当地政府是聪明的,站着的房子躺着的地,甭管谁来这里进行投资,或者说投机,这些东西你是带不走的。即使投资失败了,宋庄还会留下这些不动产。由这些不动产所产生的服务性就业,也还会泽及宋庄的农民。
  
  自由而贫困的画家生活
  
  宋庄有没有希望?吉祥伯乐艺术园区艺术总监——在宋庄断断续续住了近10年的画家片山是很乐观的,他说宋庄镇政府主动提出为他们公司贷款,通州新城也要在宋庄兴建了。
  来自贵州的画家片山和同是画家的妻子刘桐在本公司租了一间100平方米的工作室。多年来,他们的生活一直窘困,片山曾一度在云南鸡足山放光寺出家为僧,妻子刘桐到大理旅游地靠给人画像为生。几年前,宋庄开始受到关注后,片山才还俗,和妻子复婚回到宋庄。但是,靠绘画仍无法维持生计,片山只好到这家文化公司做一份工来维持开销。
  像这种做一阵工挣钱再创作一段时间,是宋庄画家常见的生活方式。片山的贵州同乡,1967年出生的画家张果从贵州艺专毕业之后,经历了工作、结婚、离婚,来北京发展。2006年,他来到宋庄,起初靠画些行画挣些钱,然后到上上美术馆打了一段工。积下一些钱之后,他开始把自己关在宋庄的一个小院中,画自己喜欢的画。他没考虑商业,也没考虑展览。
  笔者在片山的陪同下,到张果的小院访问。画室兼客厅、厨房的屋地上,放着朋友送给他的白菜和南瓜,就是靠着这种俭朴的生活,才能让画画的日子尽可能延长一些。
  在宋庄画画的人,不管是不是艺术院校出来的,不管画艺如何,多数都很自信,相信自己一定会在某一天获得成功。靠着这股心气儿,支撑着自己走下去。这究竟是一种真正的底气,还是一股子不着边际的邪气?很难说。
  住在画家张果院中西屋的梁华卫,就是一个极为自负的青年。1978年出生的梁华卫,河北邢台人士,来到宋庄已有3年。只上过小学二年级的梁华卫对自己的前途颇为自信,他说用不了多久,他的作品就会被人发现,并且会得到应有的评价。
  三九寒冬的时节,梁华卫住在一间没有取暖设施的小西屋里,靠一小包饼干就算过上一天。就是这样的日子,梁华卫也不是靠自己的钱来过的,他已经向张果和其他朋友借了不少钱。张果劝他出去打一份工,挣些钱再说,可梁华卫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只能帮人擦洗汽车,干了几天就跑回来了。饥寒交迫的梁华卫脆弱而敏感,对那些帮助过他的画家朋友,他时而发短信说些感激的话,时而又咒骂人家。他在自己的小屋里坐不住,一会儿出去走一圈,一会儿又跑到张果的屋里来回踱步,像个神经质的大人物。他说谎,没有信用。当一个所谓画家的日子是懒散自由的,人一旦过上这种无拘无束的日子之后,就像吸上了毒品,别的什么都不想干了。可是绘画的前途呢?根本看 不到。
  甘愿在宋庄过这种自由而贫困日子的不乏其人,在宋庄东边一个叫辛店的小村里过了10年贫困生活的画家成力,便是宋庄有名的穷画家之一。1954年出生的成力,来自甘肃兰州。在兰州时,他曾经有过工作单位,一边工作一边和兰州的艺术爱好者做一些在当时可称为惊世骇俗的行为艺术。不久之后,成力不满足那种一边工作一边搞艺术的日子,他辞掉工作来到北京,住到了宋庄镇辛店村。乡村的生活是安静的,安静得除了艺术,什么都没有了。成力很少有机会能卖掉自己的画,在朋友的接济下,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里,成力于2006年在宋庄发起了裸体日的行为艺术活动。头一年只是在小圈子里搞,没有惹出麻烦。2007年,成力想把活动影响做大,他们印了招贴,进行了宣传,裸体行为日活动引来了媒体的报道,也引来了公安部门的调查。调查的理由是有宋庄的农民向公安部门报告,有人在潮白河沙滩上搞伤风败俗的活动。威力就只好把自己关在家里,画那些脑袋被扭歪了的肖像画。
  来自河北石家庄的王琳和其他5个艺术女青年在宋庄合租了一个工作室,她们共同画画,共同吃饭,过着一种集体的生活。这种生活她们已经过了一年,大家都没有卖出去画,时常要靠做些零工补贴生活。笔者问王琳对自己的绘画前景有什么看法?她表示,对未来很有信心。
  
  画家应该画什么?
  
  作为北京市确定的文化创意产业开发区,宋庄的管理者并不希望画家创作那些不合时宜的作品,他们最希望画家画些花花草草、小讽小刺、装傻充愣、嬉皮笑脸的祥和艺术。那些不听招呼、自行其是的画家的出圈行为,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会影响到上级给他们的资金支持。所以在宋庄的画家,一方面要面临严峻的经济压力,另一方面又得面对创作的多元化选择自由与来自体制的意识形态的导向性指导的矛盾。
  而那些专画风花雪月的唯美画家,在宋庄是最容易生存的。来自宁夏的自称中国实力派油画家的邱野,就是这样一位画家。邱野的画是巴洛克风格的,题材不外乎美丽的少女、可爱的孩子,或美丽的女子加上可爱的孩子。43岁的邱野在环岛艺术区租了一间200平方米的画室,妻子陪伴着他,过着平静而衣食无忧的职业画家生活。从他的油画上,你看不出和这个时代有任何关系,说它们是100年前画的也可以,说它们是100年之后画的也可以。
  邱野的日子,是宋庄大多数画家所向往的,只是大多数画家没有邱野手上的功夫。还有一些画家,可能看不上邱野这种甜腻的、没有思想的油画。
  从五湖四海来勤宋庄寻找艺术希望的画家就这样来来去去,不知那些还在宋庄坚持的、没有成功的画家能否度过这个艺术的寒冬,内在的希望还没有显现出来。
  
  编辑 麻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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