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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觉得所有人都和自己过不去,一点点小事就可演变成很大的风波。
还没有到暑假,天就这样热了。当时我正在念四年级。做数学应用题是我每天最痛苦的事情。母亲教得急了,就说:“怎么这么笨呀!”是的,我也怀疑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就好像一台正常运转的机器,某个部件出了问题,阻塞在那里了。偏偏又不甘心,越着急,就越对自己没信心。
这会儿,就被一道应用题难住了。我实在不明白算水库的排水量和我的未来有什么关系,好不容易排出了算式,和答案一对,还是错。
父亲说,你去倒垃圾。我说,我正忙着。父亲说,就一会儿工夫,去倒。我说,偏不倒。父亲火了,音调也升得老高,说,我看你究竟倒不倒。
我知道,他总想培养我的劳动观念,可我却认为他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为什么一定要服从你呀,明明可以等我做完了再去倒么,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去倒呀,别以为你是父亲就什么都要听你的。理由想了一千条,心里有一千个不情愿。
父亲最恨的就是我顶嘴,几乎要火冒三丈了。我虽不敢再言语,心里却有千万个声音在说话,五脏六腑像是给烧着了。
结果是,父亲慢慢消了气,我噘着嘴去倒了垃圾。父亲也许很快忘了,我却忘不了,那些坏情绪还在我心里翻江倒海。
晚上,我在灯下苦思冥想。纱窗外有小虫在飞,奋力挣扎,想飞到灯下扑火,最可怕的是一只银白色的胖飞蛾,挺着大肚,气势汹汹地拼命振翅。眼前的数学题是一座山,是一团乱麻,是所有坏心情的源头。
干脆撂下题,摊开日记簿。这篇日记就给父亲画像,所有能丑化他的句子都用上了。写在兴头上,一不小心,手表给碰到了地上,“啪”的一声,表面碎了。真是雪上加霜!
坏心情此刻已是排山倒海。看那心爱的手表,表面如蛛网般四分五裂,仿佛我破碎的心情。就在那一刻,我觉得世界上最倒霉最痛苦最蠢笨的人就是自己了。谁都和我过不去,哪怕是这只手表。
更倒霉的是,第二天,母亲就发现了我那篇丑化父亲的日记,声色俱厉地让我悔过。母亲说,你看看,你居然用这么不敬的口气,没大没小,一点点委屈都受不了啦?去,向你父亲道歉,再写一份检查。
在大人面前,我就是一株无所依傍的草,柔弱无骨,易摧易折。没有人能理解一个小孩心里的苦。在大人眼里,小孩心里的苦算什么呀?就像雨后积起的小小水洼,风吹即干,连一只昆虫也淹不死。
于是,被迫撕了那页日记,还补写了一份检讨,算是彻头彻尾地悔过了。但那别别扭扭的状况并没有好起来,大约持续了一年。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在那个年龄,一点点事情都可酿成轩然大波。可过些年看,和成年后真正的大遭遇相比,便觉得所有的惊涛骇浪只是茶杯里的风波,实在算不得什么。即便是成年后遭遇了什么,回过头看,也会觉得人生中真的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当然,我们永远也不可能重返少年,无论那曾经是多事之秋还是绚烂时节。少年的记忆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经历过的人永远记住它,为了慰籍真正波澜起伏的成年后的岁月。
茉儿姐姐的话:很多时候,我们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世界上最难堪、最糟糕的情况了。实际上呢?也许在我们的心里确实是这样,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再回头看看,你会觉得自己过去的惊涛骇浪也许只不过是茶杯里的小小风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