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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期)
在爸爸宣布惊人决定的第二天,他、伊桑、玛格丽特和爷爷便一起去海滩了,亲密的三代四人组。他们走在我和生姜前面,我没有赶上去。相反,我放慢脚步,在海水边慢悠悠地走着。等海水冲上岸时,我就踢踢那些浪花。我和生姜离他们越来越远了。我看见伊桑停下来等我和生姜赶上去。他没有喊我们,我也假装没有注意到。伊桑一直等着,直到他处于我和生姜与爷爷、爸爸和玛格丽特中间的位置,我故意走得更慢了。这时,爸爸停下脚步,叫着伊桑的名字——而不是我——让他快追赶上去。伊桑看看我和生姜,再看看爷爷和玛格丽特,等了一两秒后,便加快脚步,匆匆地赶上了他们。
星期二傍晚,我们目睹了一窝海龟蛋的孵化过程。这一窝是他们的海龟蛋。“他们”的意思是,这窝海龟蛋是玛格丽特挖出来的。就像我们第一次去查看海龟时发现的情况一样,这一窝也有107个蛋。但是这次所有的蛋都孵化了。“百分之百。”爷爷高兴地喊着,抱住玛格丽特。接着他向爸爸和伊桑道贺。我和生姜站在远处,因为我要用一跟短绳拴住生姜,免得它追着小海龟乱跑。爷爷没有抱我,也没有向我道贺。
我们回到爷爷的屋子,爸爸坚持要带我们所有的人去皇后乳品店庆祝。玛格丽特把一大块花生奶油冻糕吃完了,只字不提胆固醇或卡路里。
我坐在游泳池边看书。在巡查海龟后,玛格丽特到花园俱乐部做志愿者工作,艾斯爷爷去公共图书馆做义工。伊桑和我留在他们的小屋里准备午餐。伊桑游完泳后,从池子里出来,坐在池边,两只脚浸在水里晃荡着。于是我也过去坐在泳池边,也把脚伸进水里。我发现他的脚踝上挂着一个用牛皮筋串起来的钥匙,我还发现他有一个钥匙挂链,看上去像巨型磨牙。作为一位牙科保健师的女儿,我对他的挂饰很感兴趣,便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说:“你妈妈给的。”
我很惊讶。“我妈妈?”我的声音非常大,即便在户外也没有必要那么喊叫。
“嗯,是的。你妈妈为格尔辛姆医生工作,不是吗?”
“她确实是在为他工作。”
他说:“她给我清洗了牙齿。”
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样的感觉更糟糕的了:有人整个夏天都知道关于你的一些事情,却让你蒙在鼓里。即便他把关于我的事告诉给别人,也比明明了解我却故作不知要好。你此刻能想到的是他在跟你说话、和你一起在海滩散步、一起游泳或者和你的狗玩捡东西的游戏,这些时候,他都在想些什么呀。我感觉仿佛被人监视,被人跟踪似的。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脸涨得通红。我能感到脖子里的筋在抽动。我努力控制着,不要发出颤抖的声音:“你应该告诉我这件事情,早就该告诉我了。有风度的人都该那么做。”
伊桑说:“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吸了一口气,问了一个适中的问题。
“你妈妈认识格尔辛姆医生吗?”
“他是我们家的牙科保健医生。”
“玛格丽特呢? 她也认识他吗?”
“我说过了,他是我们家的牙科保健医生。德雷帕外婆是我们家的一员,在她搬来佛罗里达之前,他也是她的牙科保健医生。”
“你干吗用那种口气和我说话,伊桑·波特?”
“哪种口气?”
“那种耐心宽容的口气,好像我问的问题很愚蠢。这些不是愚蠢的问题。我想知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我不清楚你不知道什么,所以我又怎么会知道哪些是我知道而你却不知道的呢?”
“这才是一个蠢问题,一个真正愚蠢的问题。”
“我不觉得。”
“那么告诉我在我们见面以前,你所知道的关于我妈妈、我和我爸爸的事情。”
“好吧。如果你告诉我你对我的了解,我就告诉你我对你们的了解吧。”
“好。你先讲。”
“当你妈妈说她正在跟你爸爸离婚,想要搬回到她的家乡纽约时,我外婆就帮她联系了格尔辛姆医生。”
“联系什么?”
“招聘面试。”
“我妈妈和格尔辛姆医生的招聘面试?”
“我以为这正是我们要谈论的——你妈妈去格尔辛姆医生那里工作的招聘面试。”
“我们是在谈论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正是在告诉你吗?你妈妈告诉艾斯爷爷和德雷帕外婆她想要搬到纽约去,所以外婆就把她引荐给了格尔辛姆医生。”
当妈妈去北方找工作和住处时,我留在佛罗里达和爸爸住在一起。没有人——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艾斯爷爷——没有人告诉我,玛格丽特给妈妈找了一份工作。玛格丽特应该告诉我啊!其他人也应该告诉我! 无论我是住在纽约或佛罗里达,或是在这两个城市间穿梭,好像所有人都认为,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我口干舌燥,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泳池边浸满氯味的空气。接着我问道:“关于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伊桑耸了耸肩,说道:“还有就是诺亚是外婆和艾斯婚礼上的伴郎。”
“全世界都知道这个。我最后一次再问你,关于我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
“不多。还有就是诺亚从来没有说过你的父亲和艾斯都是很好的人。”
“那是你不清楚的事情。我是在问你知道的事情。”我脖子上的青筋都快气爆了。
“看得出你现在非常生气,该你告诉我,关于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无可奉告。”
“我外婆没有跟你谈起过我吗?”
“的确,她没说任何关于你的事。她甚至没有告诉我,你要来,尽管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的。”
伊桑接着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她告诉你鲁克的事吗?”
“什么鲁克?鲁克大衣吗?”
“我哥哥鲁克斯,我们叫他鲁克。她没说吗?”
“没有。”
伊桑笑了笑,与其说是冲着我在笑,不如说是对着他自己傻笑。他说道:“好啊,我们波特家族懂得沉默这种艺术。”
“你的外婆姓德雷帕吧。”
“看到了吧?”他露齿而笑,“我是从我家族的两方继承了这种艺术的。”
接下来一整天我都没有跟他讲话。当他离开泳池要回公寓吃午餐时,我没有跟他一起走。我也要让他尝尝忍受沉默而不是制造沉默的滋味。
很明显,正是玛格丽特帮助我妈妈离开了我爸爸。玛格丽特·戴蒙德斯坦,以前姓德雷帕,她帮我妈妈去了纽约。她把海龟从一个巢搬到另一个巢,让艾斯爷爷搬出世纪村。而现在,她又在打我爸爸的主意了。等到下一个海龟季节来临时,她会让他搬到海滩上去。玛格丽特·戴蒙德斯坦,以前的德雷帕,真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我可不需要玛格丽特来干扰我的生活。我跟她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也就是说,我再也不会去海滩散步,不再游泳,不再吃她做的早餐。这也意味着从此我将不去看海龟了。
再也没有海龟漫步了,结束了。
我将停止这一切,并且绝不告诉她原因。
绝不。
当爸爸来接我的时候,我还在泳池边。等他们都到海滩边去检查一个龟巢的时候,我独自走回到了寓所。我冲了个凉,换上衣服,为了不被发现,我倚在墙后,从阳台往外看。生姜发出呜咽的叫声,告诉我,它也想去那里。但我认为不管怎样,至少我的狗应该待在我这边。
我想离开我爸爸了,我想回家,回到秋天。
那天晚上,当我们驱车回到单身公寓的时候,我问爸爸他是否知道是玛格丽特帮妈妈安排的求职面试。
“我知道。”
“我想你应该告诉我。”
“我认为这无关紧要啊。”
“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他们知道什么对我重要?对我而言,这件事就很重要,现在仍然重要。你和伊桑可以知道的事情,我却不能知道,你认为这对吗?”
“我不知道伊桑知道这事。” 说完,他打住了。我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道个歉,或直接说我是对的,但他没有。像伊桑一样,爸爸特别喜欢沉默。妈妈过去经常说:“和你爸爸简直无法沟通。”这话她说了不止一次,有时甚至一天之内说上好几遍。我很高兴自己决定不再去看海龟了,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的这个决定。
第二天早上爸爸来敲我的门,我没有换衣服。他从紧闭的门缝里叫道:“最好快点,我们要迟到了。”我没吱声。他推开一个缝,问道:“娜迪亚?娜迪亚,你没事吧?”
我说:“我不去了。”
“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我很好,我决定留在这里。”
“为什么?”
“这不重要。”
爸爸等候在门边,等我解释,可我没说一句话。我希望用沉默让他感到痛苦,正如我所遭受的那样。他犹豫了一会儿,走进我的房间,坐到床沿上,一声不吭,显得彷徨不定。我与沉默作起了斗争,直到我再也忍不住了,于是我开口说:“你知道我去年写了份关于海龟的报告吗?”
“是的,我知道。”
“我写报告的时候,你对海龟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想当时我有其他心事。”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简直听不进去他的话。“我想只有玛格丽特的邀请才能让你产生兴趣吧。”
“这只是一半原因,另一半原因是我有时间了。”
我答道:“那是你抚养孩子的时间。”爸爸长长地叹了口气,显得非常尴尬,差点让我不忍心说出我想说的话了,但我还是说了:“我决定不把你用来抚养孩子的时间浪费在与玛格丽特和她外孙一起巡视海龟上了。今天不会,明天不会,永远都不会了。如果你想去,你尽管去好了。你不必得到我的允许。你只需要海龟和玛格丽特就够了。”这时,我不仅打破了沉默,我简直就是在尖叫。
爸爸看了看手表。如果有件事真正让我反感的话,那就是让我看到和我谈话的人在看他的手表。这就是在告诉我,与其花时间与我谈话,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其他地方。他再次看了看手表说:“一小时后我要去办公室赴约。”
我说:“那肯定是个很重要的约会。”
他回答:“是的,的确很重要。”
当时爸爸太关心时间了,以至于觉察不到我充满讽刺的语气。
“我打个电话给玛格丽特吧,告诉她我们不去了。”
我说:“你可以去啊,你去吧。我不想让你为了我,放弃海龟漫步。这样会影响你获得许可的。”
“我要赶到那里,还要准时回来赴约,根本办不到。”
“你是不是说,我耽误你去巡视海龟了?”
“哦,不是的。不过,是这样。”他一脸茫然地说:“我想说的是,因为这次谈话使我没有时间去看海龟了。我想说不是,因为那不是我要告诉你的。你知道,要不是因为你不想去,我肯定会去的。”
他又一次地瞥了他的手表,说:“我打个电话给玛格丽特吧。然后我们还有时间吃早餐,接着再聊。”他起身走出房门,突然回过头来,说道:“我不会告诉她你不去的原因。”
“告诉她,我才不在乎呢。既然她知道我所有的事,就告诉她吧。”我还说:“你也不用叫我吃早饭了,我不想吃。”说完,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快中午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我打开了录音电话。是玛格丽特,她说只要我打个电话给她,她会来接我的。我没有那么做。相反,我领着生姜,围着单身公寓附近的高尔夫球场来回溜达。当我们回来的时候,录音电话上多了一条留言。我按下按钮。是艾斯爷爷要我给他回个电话。我删掉了这条留言,去泳池边坐了一会,读了会书,然后回到公寓吃午饭。午饭是我在吃燕麦早餐时,爸爸放在厨房餐台上的。我正在吃饭的时候,爸爸打来电话,我也没有去接听。
午饭后,我又带生姜溜了一圈,接着给航空公司打了个电话,询问如果我想改换机票提早返回,得花多少钱。要35美元。然后我观看了三个脱口秀节目。其中一个是一些少女讲述她们的母亲与自己的男朋友调情的事情。她们很可怜。另一个是一些男人讲述他们因为不肯剪掉马尾辫而丢掉了工作。他们也很可怜。第三个是关于人们奇怪地在身上穿孔的事:有一个女孩在她的肚脐上穿了个银钉,另一个把钻石戴到了舌头上。她们一个展示自己的肚脐,另一个伸出她的舌头。真恶心。这期间电话响了两次。又是我爸爸。我没接电话让他很担心。第二个又是玛格丽特来的,说希望我们能过去,因为另一个巢里的海龟要开始孵出来了。
我删掉了所有这些留言。
不接电话,只是听电话那端的人留言,有点像做间谍。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未完待续)
在爸爸宣布惊人决定的第二天,他、伊桑、玛格丽特和爷爷便一起去海滩了,亲密的三代四人组。他们走在我和生姜前面,我没有赶上去。相反,我放慢脚步,在海水边慢悠悠地走着。等海水冲上岸时,我就踢踢那些浪花。我和生姜离他们越来越远了。我看见伊桑停下来等我和生姜赶上去。他没有喊我们,我也假装没有注意到。伊桑一直等着,直到他处于我和生姜与爷爷、爸爸和玛格丽特中间的位置,我故意走得更慢了。这时,爸爸停下脚步,叫着伊桑的名字——而不是我——让他快追赶上去。伊桑看看我和生姜,再看看爷爷和玛格丽特,等了一两秒后,便加快脚步,匆匆地赶上了他们。
星期二傍晚,我们目睹了一窝海龟蛋的孵化过程。这一窝是他们的海龟蛋。“他们”的意思是,这窝海龟蛋是玛格丽特挖出来的。就像我们第一次去查看海龟时发现的情况一样,这一窝也有107个蛋。但是这次所有的蛋都孵化了。“百分之百。”爷爷高兴地喊着,抱住玛格丽特。接着他向爸爸和伊桑道贺。我和生姜站在远处,因为我要用一跟短绳拴住生姜,免得它追着小海龟乱跑。爷爷没有抱我,也没有向我道贺。
我们回到爷爷的屋子,爸爸坚持要带我们所有的人去皇后乳品店庆祝。玛格丽特把一大块花生奶油冻糕吃完了,只字不提胆固醇或卡路里。
我坐在游泳池边看书。在巡查海龟后,玛格丽特到花园俱乐部做志愿者工作,艾斯爷爷去公共图书馆做义工。伊桑和我留在他们的小屋里准备午餐。伊桑游完泳后,从池子里出来,坐在池边,两只脚浸在水里晃荡着。于是我也过去坐在泳池边,也把脚伸进水里。我发现他的脚踝上挂着一个用牛皮筋串起来的钥匙,我还发现他有一个钥匙挂链,看上去像巨型磨牙。作为一位牙科保健师的女儿,我对他的挂饰很感兴趣,便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说:“你妈妈给的。”
我很惊讶。“我妈妈?”我的声音非常大,即便在户外也没有必要那么喊叫。
“嗯,是的。你妈妈为格尔辛姆医生工作,不是吗?”
“她确实是在为他工作。”
他说:“她给我清洗了牙齿。”
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样的感觉更糟糕的了:有人整个夏天都知道关于你的一些事情,却让你蒙在鼓里。即便他把关于我的事告诉给别人,也比明明了解我却故作不知要好。你此刻能想到的是他在跟你说话、和你一起在海滩散步、一起游泳或者和你的狗玩捡东西的游戏,这些时候,他都在想些什么呀。我感觉仿佛被人监视,被人跟踪似的。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脸涨得通红。我能感到脖子里的筋在抽动。我努力控制着,不要发出颤抖的声音:“你应该告诉我这件事情,早就该告诉我了。有风度的人都该那么做。”
伊桑说:“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吸了一口气,问了一个适中的问题。
“你妈妈认识格尔辛姆医生吗?”
“他是我们家的牙科保健医生。”
“玛格丽特呢? 她也认识他吗?”
“我说过了,他是我们家的牙科保健医生。德雷帕外婆是我们家的一员,在她搬来佛罗里达之前,他也是她的牙科保健医生。”
“你干吗用那种口气和我说话,伊桑·波特?”
“哪种口气?”
“那种耐心宽容的口气,好像我问的问题很愚蠢。这些不是愚蠢的问题。我想知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我不清楚你不知道什么,所以我又怎么会知道哪些是我知道而你却不知道的呢?”
“这才是一个蠢问题,一个真正愚蠢的问题。”
“我不觉得。”
“那么告诉我在我们见面以前,你所知道的关于我妈妈、我和我爸爸的事情。”
“好吧。如果你告诉我你对我的了解,我就告诉你我对你们的了解吧。”
“好。你先讲。”
“当你妈妈说她正在跟你爸爸离婚,想要搬回到她的家乡纽约时,我外婆就帮她联系了格尔辛姆医生。”
“联系什么?”
“招聘面试。”
“我妈妈和格尔辛姆医生的招聘面试?”
“我以为这正是我们要谈论的——你妈妈去格尔辛姆医生那里工作的招聘面试。”
“我们是在谈论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正是在告诉你吗?你妈妈告诉艾斯爷爷和德雷帕外婆她想要搬到纽约去,所以外婆就把她引荐给了格尔辛姆医生。”
当妈妈去北方找工作和住处时,我留在佛罗里达和爸爸住在一起。没有人——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艾斯爷爷——没有人告诉我,玛格丽特给妈妈找了一份工作。玛格丽特应该告诉我啊!其他人也应该告诉我! 无论我是住在纽约或佛罗里达,或是在这两个城市间穿梭,好像所有人都认为,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我口干舌燥,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泳池边浸满氯味的空气。接着我问道:“关于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伊桑耸了耸肩,说道:“还有就是诺亚是外婆和艾斯婚礼上的伴郎。”
“全世界都知道这个。我最后一次再问你,关于我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
“不多。还有就是诺亚从来没有说过你的父亲和艾斯都是很好的人。”
“那是你不清楚的事情。我是在问你知道的事情。”我脖子上的青筋都快气爆了。
“看得出你现在非常生气,该你告诉我,关于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无可奉告。”
“我外婆没有跟你谈起过我吗?”
“的确,她没说任何关于你的事。她甚至没有告诉我,你要来,尽管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的。”
伊桑接着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她告诉你鲁克的事吗?”
“什么鲁克?鲁克大衣吗?”
“我哥哥鲁克斯,我们叫他鲁克。她没说吗?”
“没有。”
伊桑笑了笑,与其说是冲着我在笑,不如说是对着他自己傻笑。他说道:“好啊,我们波特家族懂得沉默这种艺术。”
“你的外婆姓德雷帕吧。”
“看到了吧?”他露齿而笑,“我是从我家族的两方继承了这种艺术的。”
接下来一整天我都没有跟他讲话。当他离开泳池要回公寓吃午餐时,我没有跟他一起走。我也要让他尝尝忍受沉默而不是制造沉默的滋味。
很明显,正是玛格丽特帮助我妈妈离开了我爸爸。玛格丽特·戴蒙德斯坦,以前姓德雷帕,她帮我妈妈去了纽约。她把海龟从一个巢搬到另一个巢,让艾斯爷爷搬出世纪村。而现在,她又在打我爸爸的主意了。等到下一个海龟季节来临时,她会让他搬到海滩上去。玛格丽特·戴蒙德斯坦,以前的德雷帕,真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我可不需要玛格丽特来干扰我的生活。我跟她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也就是说,我再也不会去海滩散步,不再游泳,不再吃她做的早餐。这也意味着从此我将不去看海龟了。
再也没有海龟漫步了,结束了。
我将停止这一切,并且绝不告诉她原因。
绝不。
当爸爸来接我的时候,我还在泳池边。等他们都到海滩边去检查一个龟巢的时候,我独自走回到了寓所。我冲了个凉,换上衣服,为了不被发现,我倚在墙后,从阳台往外看。生姜发出呜咽的叫声,告诉我,它也想去那里。但我认为不管怎样,至少我的狗应该待在我这边。
我想离开我爸爸了,我想回家,回到秋天。
那天晚上,当我们驱车回到单身公寓的时候,我问爸爸他是否知道是玛格丽特帮妈妈安排的求职面试。
“我知道。”
“我想你应该告诉我。”
“我认为这无关紧要啊。”
“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他们知道什么对我重要?对我而言,这件事就很重要,现在仍然重要。你和伊桑可以知道的事情,我却不能知道,你认为这对吗?”
“我不知道伊桑知道这事。” 说完,他打住了。我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道个歉,或直接说我是对的,但他没有。像伊桑一样,爸爸特别喜欢沉默。妈妈过去经常说:“和你爸爸简直无法沟通。”这话她说了不止一次,有时甚至一天之内说上好几遍。我很高兴自己决定不再去看海龟了,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的这个决定。
第二天早上爸爸来敲我的门,我没有换衣服。他从紧闭的门缝里叫道:“最好快点,我们要迟到了。”我没吱声。他推开一个缝,问道:“娜迪亚?娜迪亚,你没事吧?”
我说:“我不去了。”
“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我很好,我决定留在这里。”
“为什么?”
“这不重要。”
爸爸等候在门边,等我解释,可我没说一句话。我希望用沉默让他感到痛苦,正如我所遭受的那样。他犹豫了一会儿,走进我的房间,坐到床沿上,一声不吭,显得彷徨不定。我与沉默作起了斗争,直到我再也忍不住了,于是我开口说:“你知道我去年写了份关于海龟的报告吗?”
“是的,我知道。”
“我写报告的时候,你对海龟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想当时我有其他心事。”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简直听不进去他的话。“我想只有玛格丽特的邀请才能让你产生兴趣吧。”
“这只是一半原因,另一半原因是我有时间了。”
我答道:“那是你抚养孩子的时间。”爸爸长长地叹了口气,显得非常尴尬,差点让我不忍心说出我想说的话了,但我还是说了:“我决定不把你用来抚养孩子的时间浪费在与玛格丽特和她外孙一起巡视海龟上了。今天不会,明天不会,永远都不会了。如果你想去,你尽管去好了。你不必得到我的允许。你只需要海龟和玛格丽特就够了。”这时,我不仅打破了沉默,我简直就是在尖叫。
爸爸看了看手表。如果有件事真正让我反感的话,那就是让我看到和我谈话的人在看他的手表。这就是在告诉我,与其花时间与我谈话,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其他地方。他再次看了看手表说:“一小时后我要去办公室赴约。”
我说:“那肯定是个很重要的约会。”
他回答:“是的,的确很重要。”
当时爸爸太关心时间了,以至于觉察不到我充满讽刺的语气。
“我打个电话给玛格丽特吧,告诉她我们不去了。”
我说:“你可以去啊,你去吧。我不想让你为了我,放弃海龟漫步。这样会影响你获得许可的。”
“我要赶到那里,还要准时回来赴约,根本办不到。”
“你是不是说,我耽误你去巡视海龟了?”
“哦,不是的。不过,是这样。”他一脸茫然地说:“我想说的是,因为这次谈话使我没有时间去看海龟了。我想说不是,因为那不是我要告诉你的。你知道,要不是因为你不想去,我肯定会去的。”
他又一次地瞥了他的手表,说:“我打个电话给玛格丽特吧。然后我们还有时间吃早餐,接着再聊。”他起身走出房门,突然回过头来,说道:“我不会告诉她你不去的原因。”
“告诉她,我才不在乎呢。既然她知道我所有的事,就告诉她吧。”我还说:“你也不用叫我吃早饭了,我不想吃。”说完,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快中午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我打开了录音电话。是玛格丽特,她说只要我打个电话给她,她会来接我的。我没有那么做。相反,我领着生姜,围着单身公寓附近的高尔夫球场来回溜达。当我们回来的时候,录音电话上多了一条留言。我按下按钮。是艾斯爷爷要我给他回个电话。我删掉了这条留言,去泳池边坐了一会,读了会书,然后回到公寓吃午饭。午饭是我在吃燕麦早餐时,爸爸放在厨房餐台上的。我正在吃饭的时候,爸爸打来电话,我也没有去接听。
午饭后,我又带生姜溜了一圈,接着给航空公司打了个电话,询问如果我想改换机票提早返回,得花多少钱。要35美元。然后我观看了三个脱口秀节目。其中一个是一些少女讲述她们的母亲与自己的男朋友调情的事情。她们很可怜。另一个是一些男人讲述他们因为不肯剪掉马尾辫而丢掉了工作。他们也很可怜。第三个是关于人们奇怪地在身上穿孔的事:有一个女孩在她的肚脐上穿了个银钉,另一个把钻石戴到了舌头上。她们一个展示自己的肚脐,另一个伸出她的舌头。真恶心。这期间电话响了两次。又是我爸爸。我没接电话让他很担心。第二个又是玛格丽特来的,说希望我们能过去,因为另一个巢里的海龟要开始孵出来了。
我删掉了所有这些留言。
不接电话,只是听电话那端的人留言,有点像做间谍。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