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传2200年的琉璃工艺,被“金马夫妇”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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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上个世纪80年代台湾影坛伉俪,却选择褪去一身繁华,换上布衣布鞋,成为中国现代琉璃艺术的奠基人和开拓者。
  杨惠姗这个名字,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陌生的。
  上个世纪80年代,杨惠姗是台湾家喻户晓的女星:从影12年,124部影视作品,凭借《小逃犯》《我就这样过了一生》连续两届获得金马奖最佳女主角。一代影后林青霞都曾视她为对手:“她演得太好了!”
  然而,事业巅峰之际,她却选择息影,投入到琉璃工艺这一冷门艺术中。选择与她共进退的,还有丈夫张毅,他是上个世纪80年代台湾“新电影浪潮”中的代表导演。
  为了寻回遗失2 200年的琉璃制作工艺,曾负债7 500万元新台币、抵押全家上下6套房子,这对影坛“门外汉”却无怨无悔。
  拼命三娘和新锐导演的相遇


  遇到张毅之前,杨惠姗已演了上百部电影:《错误的第一步》《凌晨六点枪声》《赌国仇城》等,被称为“台湾黑社会暴力片的首席女星”,绰号是天使面孔魔鬼身材。
  而这些荣誉,却成为张毅鄙视她的理由:“花瓶!根本没演技!”彼时,他是台湾新浪潮电影的代表导演,才华横溢。
  1984年,二人在《玉卿嫂》的片场相遇,张毅是导演,杨惠姗是女主角。
  张毅傻眼了,质问合伙人:“怎么让杨惠姗来演?她那样的能叫演员?”待杨惠姗回答他“对角色有何看法”,又说“没看过小说”时,张毅对她的鄙视到了极点,在心里盘算:“折磨”她一个礼拜,让她自己走人,再换演员。
  结果,杨惠姗让他失望了。因为没上过电影学院,杨惠姗把演戏当成“付錢给自己,没有理由不认真”,拍戏时竟什么稀奇古怪的条件都接受。大冷天,让跳进6摄氏度的冷水里,她说跳就跳;大热天,42摄氏度,让穿棉袄她就穿棉袄。
  慢慢地,张毅不仅对其刮目相看,更产生了敬佩:“比认真,谁都不如她。”
  后来,三年连拍三部戏,二人的“配合牌”打出了默契,分别连续三年获得台湾金马奖影后和最佳导演。事业共赢,一种超越导演和演员关系的情愫也在朝夕相处中悄然产生。
  备受争议,爱上琉璃
  杨惠姗成了小三。张毅已婚十年,发妻萧飒是著名编剧。那年,杨惠姗入围台湾第23届金马奖的作品《我的爱》,便是萧飒编剧,讲的是第三者插足的外遇故事。
  萧飒愤而写下《给前夫的一封信》发表在《中国时报》上,“希望他俩能结婚,我为天下有夫之妇请命,免得她一再寻寻觅觅。”众人议论纷纷,“才女骂起人来都这么优雅。”
  那一年是1986年,走到一起的张毅与杨惠姗备受指责。
  杨惠姗的事业继而也受挫。《玉卿嫂》是她演艺生涯中唯一喜欢的电影,然而因为大尺度的激情戏,被台湾新闻局列为禁片,被认为“破坏了中华妇女形象”。
  介入他人家庭的不光彩是真,引以为傲的角色被贬低是真,陷入非议的杨惠姗痛苦不堪,不知如何排解。恰在此时,她在片场看到一件作为道具的琉璃艺术品,瞬间被震撼:阳光下,玻璃内外澄明,里面的气泡,像是有呼吸、有生命似的。
  “好美啊!”她痴痴地端详,收工后便亟不可待地去了解关于琉璃的一切。“玻璃”其实是西洋叫法,而白居易诗中“彩云易散琉璃脆”的“琉璃”叫法竟无人再用;知名的琉璃艺术品大多来自美国、法国、捷克,唯独没有中国,这让作为中国人的她,感到了一丝羞愧。
  在琉璃易碎又无常的特质中,杨惠姗找到了关于生命和感情的强烈认同感,产生了一个疯癫至极却情理之中的念头—不如转型做个中国琉璃艺术的复兴者!
  她把想法告诉了张毅。张毅犹豫了,但他亦跃跃欲试。当年的电影产业环境让他的处境被动,“新浪潮电影”的创作热情在“等待和说服”优秀的投资人中被消耗殆尽。
  于是,1986年,张毅最终与杨惠姗共同息影,成了“琉璃工人”。
  失败,失败,失败……
  是为了逃避外界的指点,还是为了寻找内心的宁静,总之,像是一时冲动,张毅和杨惠姗从电影转入了琉璃。然而,不懂技术,没有任何资源,二人陷入了迷惘。
  当时,杨惠姗只知道是一种所谓P?TE-DE-VERRE(琉璃脱蜡铸造)的技法被法国人所垄断,在购买这项工艺无果下,她决定自己摸索。试验之初,她想,既然叫脱蜡铸造法,那肯定跟蜡烛有关。她买回很多白蜡烛,在公寓的阳台上用一只小电炉去煮,蜡烛融化,她就把烛芯挑出来,开始“研究开发”。
  1987年,杨惠姗和张毅凭借积累的资本在台湾莺歌区设立了琉璃工房,开始在工房里“瞎捣鼓”。最早的一栋厂房是违章建筑,每逢下雨时,总要用几十个盆来接雨,而她就在雨水沟边不停试验。一次,可能是因为材料的成分比例出了问题,熔浆破炉而出,张毅就在楼下办公,杨惠姗高声喊叫:“快跑!”
  就这样,晨曦中、暮色里,杨惠姗和合作伙伴们一次又一次地实验、失败,再实验、再失败……已经着了魔的杨惠姗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琉璃会破碎?石膏模子会裂?”
  他们预计投资30万左右新台币来研发“脱蜡铸造法”。最后花了三年半时间,负债7 500多万新台币,还不敢说已完全掌握。
  琉璃、卖房、卖车、贷款、还债,成了那几年中他们生活的关键词。
  后来,夫妻俩有了分工,杨惠姗负责产品设计和创作,张毅则负责公司运营和管理。
  从一个宁折不屈的创作导演变成一个鞠躬哈腰的生意人,张毅承受着更多的痛苦。最焦虑时头发几乎全部掉光,钱不断砸进去,却看不到一件成品。
  在走投无路时,张毅几近崩溃,每天一睁眼就开始思考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但每当他到工房去,看到所有人都倒下了,杨惠姗却还在捏制泥坯、烧制琉璃时,他不再怀疑,“她每天就是往前冲啊冲啊,我怎么能拖她后腿呢?”   没有钱,张毅就抵押房子。自己的房子押了,就押爸爸的房子,再押哥哥、妹妹的房子!抵押不够,干脆卖掉!卖了还不够,四处去借!所有人都怀疑他“脑子坏了”。“只要不杀人不放火,还有地方磕头借钱,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
  坚持下,涅槃重生
  不可讳言,当他们挥别演艺事业,很多人都拭目以待“这一群拍电影的门外汉”能撑多久?媒体更绘声绘色地报道:“昔日金马影后和导演流落淡水卖玻璃。”但杨惠姗已从过分在意他人的困局中走出来,眼中只有琉璃这一件事。
  她经常在工作室坐满50个小时,只偶尔上洗手间;经常用手搅拌石膏,皮肤上因此布满了一条条细细的血痕;她甚至因为长期劳累导致左耳失聪。“失聪之后不是完全的寂静,而是感到非常的嘈杂,像电视机坏掉的声音,又像是站在海边,浪花打在岩石上的声音。”
  咬牙坚持着,终于在1993年,杨惠姗创作出第一件完整的作品《第二大愿》。在这以后,她的努力被世界肯定:
  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了她的“药师琉璃光如来”等七件作品;
  她以敦煌第三窟元代壁画为创作灵感雕塑了一尊千手千眼观音,该作品随后在敦煌展出,后被敦煌研究院永久典藏;
  她的作品開始应邀在国内外各地展出,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美国康宁玻璃博物馆、法国装饰艺术博物馆等二十多家世界级博物馆都收藏了她的作品;
  2016年10月,在比利时布鲁塞尔的中国文化中心,展出了琉璃工房12件中大型的艺术品,包括“一朵中国琉璃花”、“焰火禅心”、“澄明之悟”三个系列;
  在庞大的国际玻璃艺术舞台上,很多国际顶尖博物馆都认为世界玻璃史上从来没有中国人的名字,直到杨惠姗的出现。
  如今,琉璃工房在全球设立了80多家艺廊,从最初的7人创业团队发展到1 200多人。杨惠姗的20余件作品被世界知名博物馆永久收藏,全球110余位国家元首接收过她的作品。
  杨惠姗说:“琉璃本身作为一个文化的创作,它的第一要素是要走出去,这样才可能让所有的欧美世界知道。”
  琉璃女王重归平静
  千帆过尽,终获成功。于杨惠姗而言,她的形象和健康都受到了劳损,内心却蜕变得如琉璃一般“内外通透”。
  一路走来,虽然艰辛,杨惠姗却从未想过放弃。“一放弃就归零了,要继续往前走。”
  负债到达顶峰时,杨惠姗和张毅过得很狼狈。杨惠姗记得,一次在去淡水的路上,两人在车上谈起碰到的一系列困难,都忍不住唉声叹气,红了眼睛,但谁都没有说出放弃的话。“我们觉得,碰到问题就要去解决。因为做什么都会有困难,去面对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很多人好奇,从光鲜的金马影后变成颠沛流离的艺术家是否有失落感?其实,杨惠姗开心极了。无论是寻求内心深处的宁静,还是复兴中国的琉璃艺术。这条路,她都觉得自己走对了。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希望建立一个中国人琉璃的美学特质,重新叙述我们的创作概念。”如从前享有盛名的金马影后一样,杨惠姗在琉璃行业中也成为“女王级别”的专业人士。
  对于中国的琉璃文化,她内心是有情怀的。她好不容易摸索出琉璃的19道工艺,本来这是琉璃工房的独门绝技,但她却将此公开,还曾去清华大学授课,为的就是不让琉璃艺术的传承中断。“我希望透过琉璃工房对琉璃这种材质的不断学习与创作,传递工艺之美,更传承历史与文化,让琉璃艺术永远发光发热。”
  成功背后,张毅被看成是她“背后的男人”。杨惠姗知道后,反驳说,“表面上好像他负责经营,我负责创作。但实际上,我们仍然是过去的‘导演和演员’,没有他在背后支持是不行的。”他们不只是默契拍档,更是内心契合的灵魂伴侣。
  享受得了最好的,锦衣玉食,众人追捧;也能承受最差的,负债累累,身心俱疲。这大抵是杨惠姗比从前更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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