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每一座孤单的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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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情提要:故事回到纪瓷的现在,她的同学莫奈住进医院,路公子貌似对她和冯宥的认识颇感兴趣,特意打听,但纪瓷只是和冯宥刚刚接触,偶尔觉得冯宥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并不知道冯宥已经对她有些倾心,还带她去一些好玩的地方。
  她忽然失笑,心想,他这人倒是有趣,无端地生哪门子气?
  冯宥听见她的轻笑声,也没理睬她,又向前走了几步,拉她进了一间店。
  那间店门面不大,门前有一棵粗大的合欢树,枝丫纵横,罩在二楼的窗前。她匆匆忙忙地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拙朴的木头牌子上刻着“岛屿和树”四个字。牌子旁边挂着一盏透明的玻璃灯,即使是在这样的雨夜,玻璃灯盏里也亮着橘黄温暖的灯光。
  站在门檐下,冯宥收了伞,这才回头看看纪瓷,揩了一把她头发上的水汽,耐着性子说:“进来吧,那小孩儿。”
  纪瓷想起,在私房菜,她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天,编辑部的主任也这么喊过自己,想来,他当时就已经听见了。
  岛屿和树,是一间不大的清吧,全部木质的结构,气氛不吵不闹,歌手安安静静地抱着木吉他。
  冯宥带着她径直坐到吧台前,调酒师看看他们,递过来一条干净的白毛巾。冯宥接过来,一回手却耐心地给纪瓷擦起了头发。
  纪瓷的脸没来由地热了起来,他们这姿势,旁人看了会觉得有点暧昧吧?她偷看冯宥,冯宥却全然没当回事似的。
  留意到纪瓷的目光,冯宥扯扯嘴角,淡淡地说:“很舒服吧?我在家都是这么给棕棕洗澡的。”
  原来,他把她当宠物!
  纪瓷生气地扯过他手里的毛巾。
  他斜过身,在吧椅上坐下来,点燃一支烟。他微低着头,头发上的水珠落到吧台上。
  纪瓷偷偷看他,这才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竟十分陌生,与之前在讲台上见过的儒雅男子全然不同。仿佛这一刻,在灯影里略显颓废与暗淡的,才是真实的他。
  调酒师递过来一个烟灰缸:“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冯宥看看他,起身,指着身后的纪瓷说:“给她找件干净的衣服换一下,厨房借我用用。”说着,就向那扇侧门走过去。
  看起来,他对这里熟门熟路。
  调酒师对纪瓷笑了笑,笑容浅淡却又带着礼貌和善意,他对服务生说:“咱们还有新的员工服吧?去找一套,给这位……”
  “我叫纪瓷。”纪瓷接口。
  纪瓷换了衣服出来时,冯宥已熬好了一碗滚热的姜汤递到她面前。
  纪瓷摇头:“我不用喝吧?”
  冯宥说:“加了红糖,驱寒。”
  他的表情是说不出的严厉。
  纪瓷非常不情愿地喝了姜汤,辣得直咧嘴。
  他们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纪瓷的方向刚好可以看见舞台上那个唱歌男生的侧脸。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第一次进酒吧,喝的不是红酒不是啤酒不是洋酒,而偏偏是一碗姜汤。大概没有几个人,会有她这样的经历。
  冯宥的头发已经干了,只是有些凌乱。
  在灯光的暗影里,纪瓷打量着冯宥,皮肤不算太好了,眼角有细细的纹路,眼睛也不漂亮,起码没有双眼皮的林斐帅气。但鼻子和嘴巴都好看,脸型也是标准的型男款。只是眼角的细纹和下巴的胡楂泄露了他的年龄,让人一眼就能把他归为大叔的行列。
  如果林斐到了三十岁,会不会更像冯宥那张脸呢?
  “看够了吗?”冯宥淡淡地打断她。
  纪瓷这才觉得失态,低下头,摆弄着一颗开心果,答道:“冯老师,如果我之前说过的话让你生气了,那么我向你道歉。”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冯宥。
  “世界上相像的人很多,很抱歉,我的脸伤害了你。”冯宥的身体向后靠了靠,整张脸都躲进了暗影里,他只冷冷地看了看纪瓷,“你可以尽量避开与我的交集,但是恐怕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事会触碰你的记忆开关。纪瓷,也许,遗忘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冯宥随手又点燃了一支烟,纪瓷咳了一下。他耸耸肩,把烟掐灭。
  纪瓷伸手拿过那支烟,又拿起打火机,但是无论如何都点不着,只好递给冯宥,说:“没关系,你抽吧,冯老师。”
  她吸吸鼻子,鼻音浓重。
  冯宥瞪着眼睛看她:“怎么?我的话说重了?委屈?又触景伤情?”
  纪瓷摇摇头,但眼睛里的确有浅浅的湖泊。
  “好吧,我承认,今天我有点和你较真儿了,你是个小孩儿,我不该对你这样苛责。”
  “我不是小孩儿。”
  “但我们说起来只是陌生人,你没有义务承受我的坏脾气。”
  纪瓷有一瞬间的意外,很快又释然,没错,她和他也可以说是陌生人吧,有过一两面之缘,在利益与情谊上都没有交集。
  她的心情忽然好起来:“我到底怎么惹你了?就因为我说看见你我会难过?”
  “不是,纪瓷,是因为你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冯宥接过纪瓷手里摆弄的烟,眯着眼睛点燃。
  他抽烟的樣子很好看。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这是一个女孩子留给我的遗言。纪瓷,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纪瓷愣了一下。
  耳边忽然响起吉他声,她望望舞台的方向,年轻的歌者坐在了高高的木凳子上。
  旋律有一点耳熟。
  男生说:“这首歌的名字叫《永失我爱》,送给今晚的你们。”
  台下有稀疏的掌声,安静又节制。
  他唱第一句:那年夏天的阳光已坠落,我却还记得……
  纪瓷想起来,这是那天在电台里听过的新歌,只是歌词一直听得不是太完整。
  纪瓷看看冯宥,点点头:“好啊,如果你想说的话。”
  05
  但是,冯宥并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
  调酒师走过来,歉意地对纪瓷笑笑,然后俯身在冯宥耳边说了句什么。冯宥抬头向着另个方向看了看,纪瓷随着他瞄了一眼,看见对面角落里一个男人的半张脸,挂着落寞又轻浮的笑。她认得,那是路公子。   “路云陌说他想买非文的歌。”
  纪瓷依稀听到这一句。她想起那天在医院里路公子和冯宥相遇的情形,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冯宥,冯宥却面无表情。
  纪瓷站起来:“冯老师,我去吧台那边听歌,你有事只管忙你的。”
  调酒师看看那个已经空了的姜汤碗,笑对她说:“来这里怎么能喝姜汤呢,我去调鸡尾酒给你喝,免单哦。”
  台上的歌手已经唱了最后一句。他放下吉他,也坐在吧台边,和调酒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有客人点了鸡尾酒,纪瓷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在她的直觉里,那么多不同味道不同颜色不同属性的材料混在一起,做出来的成品八成会有让人坏肚子的嫌疑。
  “这一杯,叫做玛格丽特。”唱歌的男生忽然说道。
  纪瓷扭头看了他一眼,很帅气的男生,二十岁上下的年纪。
  “你知道玛格丽特吗?”男生继续问。
  调酒师在对面无声地笑,仿佛见惯了男生搭讪女生的伎俩。
  纪瓷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是茶花女的名字。”见男生愣在那儿,慢悠悠地补充道,“小仲马的《茶花女》。”
  调酒师对男生挑挑眉,男生耸耸肩,一脸震惊的表情。同样的问题他在这个酒吧里问过若干女生,这是第一次听到“茶花女”版本的答案。
  调酒师对纪瓷举起一个空杯,在杯口蘸一圈柠檬汁,再倒放在盐上转了一圈,杯口插好一片柠檬片。他默默地把空杯子放在纪瓷面前,随后开始调酒。他用很低地声音说:“龙舌兰配上蓝色柑香酒,再加一茶匙砂糖和柠檬汁,一起摇合。这款鸡尾酒的创始者是简·杜雷萨,玛格丽特是他已故的墨西哥女友的名字。龙舌兰是墨西哥的国酒,代表她的女友,柠檬汁代表他酸楚的心,而盐代表他的眼泪。”
  他说完,把调好的酒倒进纪瓷面前的杯子,向她推了推:“送给你。”
  唱歌的男生在一旁调笑:“小泯,你这次抢了我的台词。”
  纪瓷看了看年轻的调酒师,他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做客人点的鸡尾酒。莫名地,纪瓷就想起了江恩宝,她所遇见的江恩宝在她记忆里也总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却做什么都无比专注。
  纪瓷拿起酒杯,说:“谢谢你,小泯。”
  她记住了他的名字。她想尝一尝这杯蕴含着酸楚的蓝色液体,看看它是不是自己心头那滴眼泪的味道。但那杯酒入口却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她微蹙着眉。
  旁边的男生笑了一下:“我叫宗奇。”
  纪瓷没看他,只说:“那首歌很好听。”
  “当然了,小泯谱曲,非文填词,本人演唱,很给力的组合啊!不过,非文到底是不是冯先生?我看你们是一起来的,你知道真相吗?”宗奇问纪瓷,见她一脸困惑,遂又解释道,“因为非文的词是冯先生拿给小泯来谱曲的。”
  他指指小泯:“别小瞧他哦,他其实是个作曲的,开酒吧只是他的副业。”
  她诧异地看看小泯,又摇摇头,喝了一小口酒:“非文,是哪两个字?”
  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宗奇用手指蘸了柠檬水,在吧台上一笔一划地写出“非文”两个字。
  她又喝了一口酒。
  她曾经那么掩耳盗铃地在本子上不停地写“非”和“文”,非、文,合起来就是林斐的斐。一笔一画,像刻在心上一样。
  纪瓷看看宗奇:“你能再唱一遍那首歌吗?”
  “愿意效劳。”宗奇说着抱起吉他又返回台上。
  “他只是表面上喜欢搭讪女生而已,其实骨子里是个害羞而又孤独的家伙。”小泯低声说。
  纪瓷抿了抿嘴角。
  在前奏的音乐里,纪瓷喝光了那杯蓝色玛格丽特。她转头看看冯宥,他坐在路公子的对面,她看他的时候,他刚好也转过头来,他们的视线交汇了一下,却又彼此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像两个寂寞的旅人,在人海中擦肩而过。
  宗奇的嗓音很干净,像风穿过夏天的炽热,停留在萧索的秋,带着繁华过尽的落寞。
  那年夏天的阳光已坠落,我却还记得。
  微雨、薄暮,晨雾满山谷。
  风从林间穿过,你嘴角笑容闪烁。
  那年夏天的阳光已坠落,我却还记得。
  云起、桂落,牵手看星河。
  月向东方隐落,你轻轻吻了我。
  曾经我太沉默,不敢说,
  愿一生有你,直到岁月染白发际。
  从不知青春也会风云起,
  未来清晰在望,却被命运捕捉。
  而时光无情偷走承诺,
  丢弃你我。
  如今我仍沉默,无法说,
  愿舍弃余生,只为回到过去相拥。
  从不知故事也会有转折,
  昼夜不再交替,恋人永不相遇。
  只有记忆如星,
  不离不落。
  咫尺,千山;一生,阻隔。
  青春,空城;永失,你我。
  这一次,纪瓷完整地听完了整首歌。因着非文那个名字,她恍惚觉得这是属于林斐和自己的歌,是他们的青春,是那些总是浮现在记忆里的细节。
  但是,林斐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情绪,会有这样的怀念。
  或者,所有人的青春故事都会有着雷同的细节吧。
  非文真的是冯宥吗?那么冯宥没来得及出口的故事又是怎样的呢?
  她不由得看向小泯:“能再给我一杯吗?酸楚的心。”
  小泯再次拿出一个杯子,却把盐换做了糖浆,他说:“回忆不一定只需要眼泪,只要是关于爱的故事,一定也可以萃取出更多的甜。呃,这句话是你那位冯老师说的。”
  纪瓷举起杯:“他懂得还真多,那么,为了甜,干杯。”
  06
  纪瓷又做梦了。
  她梦见林斐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衫,清清浅浅地,站在一大片湛蓝的湖泊前,他手里随意地拿着一把吉他,他說:“纪瓷,这是唱给你的歌啊!”   梦里的林斐,是她没见过的成熟模样。
  那首《永失我爱》的旋律,一直响在她的梦里。
  她想要走近他,忽而,他的脸却变得和冯宥一模一样。
  纪瓷心里一惊,猛地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床头挂着她被雨淋过的衣服。这是一间很小的空间,靠墙放着一排储物柜。她揉揉太阳穴,头微微地胀痛。
  打开门,门口有人搭了张地铺。纪瓷俯下身,看见冯宥沉睡的脸。她回想了一下,不禁苦笑。两杯玛格丽特,竟然让她又当着冯宥的面醉了一次,而且还被他安置在酒吧的更衣室里。
  纪瓷蹑手蹑脚地绕过冯宥,他却睁开眼,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着纪瓷。
  纪瓷不好意思地笑着:“冯老师,我真不是有意喝醉的。”
  “嘘。”冯宥示意她噤声,然后起身带着她走出酒吧。
  十月的清晨,有些薄凉,日光也是极淡的。清扫工人从他们面前经过,扫把下面是夜里新落下来的栾树叶。
  “对不起,我自作主张把你留宿在那里,因为不知该送你去哪里。”冯宥闷闷地解释着。
  纪瓷只耸耸肩:“每次都被你看见最窘的样子。”
  路口有生意人推着鸡蛋灌饼的手推车开始营业,冯宥买了两张饼,走到D大门口的时候,他把装饼的袋子递给纪瓷。
  “我想过了,既然我的脸给你带来了困扰,那么我会尽可能地不再出现在你面前。还有,别再喝酒了,你真的没有酒量,小孩儿。”
  他的表情有些淡漠,说完转身就走了。只剩下纪瓷,握着温热的袋子,站在晨起的光里,满脸的茫然。她呆呆地盯着冯宥的背影,心想,这个人是什么星座啊?变脸还真是快呢!
  但这样,不也正如她所愿吗?从陌生人开始,到陌生人结束,她和他,从来都只是陌生人。
  有跛脚的乞丐经过纪瓷的身边,颤悠悠地向她伸出手。她把手里装着鸡蛋灌饼的袋子放在老乞丐的手里。老乞丐笑了两声,笑声喑哑低沉。纪瓷下意识地去看他,那张被遮挡在蓬乱头发下的脸模糊不清。在她恍惚之际,老人拖着一只残疾的腿走了过去。
  07
  莫奈出院,送她回学校的是路公子。
  看莫奈的神情,平静安坦,仿佛对这结局成竹在胸。此后,路公子便常常出现在女生公寓楼外,带着一捧蔷薇或者精致甜品。同寝室的黄霄揶揄莫奈,说你男朋友怎么从来不送你玫瑰。莫奈冷笑,高傲地仰着头。
  纪瓷在一旁分析:“蔷薇又美又多刺,十足衬她。”
  莫奈笑得趴在纪瓷肩头,说:“纪瓷,还是你最会讨朕欢心。”
  不管怎样说,整个外语系的女生都知道莫奈新近结交了有钱的男友,开黑色的法拉利,低调却又拉风。
  各色眼光,莫奈懒得理睬。
  她只悄悄对纪瓷说:“其实,路云陌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浮夸,他有自己的制作公司,好像做得还蛮不错。”
  言语间有赞许的意味。
  纪瓷鲜少听见她直呼路公子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嘻嘻笑起来。别人的感情,她并没有兴趣去评判,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旁人看什么都是隔山隔水,各种冷暖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莫奈淡淡地说:“我这人,一向最敬业,既然做了女朋友,总要拿出些诚意嘛。”
  “他对你好吗?”
  “会讲笑话,会送礼物,会制造有情调的约会,会带我出席派对,风趣、大方、浪漫,一个趋近完美的男人,你说这算不算好呢?”莫奈反问纪瓷,眼里却空荡荡的。她反手捏住纪瓷的下巴,戏谑地说,“只是,别和这种人谈爱情,他们给不起。”
  纪瓷忍了忍,终于还是问出口:“莫奈,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些呢?认真地去谈一场恋爱。”
  莫奈避而不答:“你倒不如猜猜,路云陌会不会答应让我做他新MV的女主角。”
  “路公子的新MV?是什么歌?”紀瓷想起酒吧里小泯对冯宥说过的话,心里一闪念出现的是非文的名字,会是那首《永失我爱》吗?
  她走神的时候,莫奈已经拿起了桌上的书向外走,她扬扬手:“亲爱的,我去上选修课了,去见识一下冯宥究竟是何许人也。”
  纪瓷的眼皮跳了一下。
  但事实上,那一天,当莫奈赶到人满为患的教室时,冯宥并没有出现。讲台上站着的是留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台下的女生们失望地叹着气。据说,这些女生全都是慕名而来,慕着的自然是眉目俊朗、气质超群的天文课新任讲师冯宥的名。
  但冯宥,却在D大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D大本来就不存在这个人一样。
  莫奈下课回来,和纪瓷说起这事儿,纪瓷也有些不解。
  莫奈倒不在意,反而神秘兮兮地对着纪瓷坏笑,她说:“纪瓷,你真是人见人爱啊,不过是替我去上了一节课,结果就有小男生记住你了。那个叫杜渡的男孩子,特意问我,你怎么没去上课。他说话的时候,脸都是红的。啧啧,你说说,怎么就没有这么纯的小男生喜欢我呢?”
  纪瓷干笑两声,心想,那位杜渡同学大概喜欢的本来就是你。
  08
  下午没课,纪瓷去系办汇报关于十一月演讲比赛的计划,经过辅导员办公室的时候,隐隐听见半开的门内传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缓缓停住脚。
  “纪瓷的选修学分已经满了,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这声音纪瓷自然认得,是他们班辅导员,语气颇为惊讶。
  “照片总不会错的,两个人深夜在酒吧里,还有早晨一起从酒吧出来,显然是在里面过了夜,这要是在校内网上传开,对你班纪瓷的名声肯定大有影响。纪瓷那姑娘,涉世不深,单纯。不过她运气还算好,听说是网站管理员认出她,没有通过那张照片的上传审核,然后直接汇报了系主任。”
  “就因为这个,冯宥被辞退了?”
  “顾教授推荐的人,主任哪好意思辞退,自然是正主儿看了照片之后,主动辞职,况且本来也只是代课教师而已。冯宥那人,倒是懂得避嫌,只是不知他和你班纪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是提点一下你那得意弟子,别被人骗了。”   “呵呵,这事儿难管,又不是中学生了,谈情说爱,就算是亲爹亲妈也管不了。”
  “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冯宥这人不靠谱,哪是纪瓷能驾驭的。能让他来代课,不过是主任给顾教授的面子。听说他在国外混了七八年,连毕业证书都没拿到,现在也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职业。也不知这种人怎么就得到了顾教授的宠爱,不过,他啊,要是想进D大可是门儿都没有。”
  “我估计,他也没想进D大,不是说天文馆向他下聘书,他都没有签吗?那个人,是自小轻狂惯了的,他在安城,也有过一段传说。”
  有人拉开窗,一阵风进来,门“啪”的一声阖上了,那些藏在八卦里的名字和故事统统被斩断了。
  纪瓷的心里抖了一下。
  那些话,虽然听得隐隐约约,但大概意思她是明白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捕风捉影的对象,而冯宥会因为顾全她而辞了天文课的任职。
  她想给冯宥打个电话,但是翻遍手机也没找到他的号码。那张记着冯宥号码的便笺纸,早被她扔得不知去向。
  本来是当作陌生人对待的,可是纪瓷第一次觉得,自己承了这个所谓陌生人的恩情,虽然那种虚无缥缈的八卦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09
  十一月的第一个黄昏,微雪。
  北方的冬天和南方全然不同,在日光不见的时候,所有的调子便全都是灰色的,灰色的天空和植物,灰色的建筑和人群。
  就连风,吹过脸庞的时候,留下的温度也是灰色的。
  带着冷意的灰,缺乏生气,却莫名让纪瓷内心舒坦。
  那是因为,这个人的心里也早就少了生气。
  她活得越来越像一棵冬天里的树。
  纪瓷给金婉芬买了一套保暖内衣,邮到了养老院。从邮局出来,她沿着人行道慢慢走,遇到路边摊买了一个热的烤红薯,一边吃,一边看细小微白的雪一点点落下来。
  然后,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裤腿。
  纪瓷吓了一跳,低下头,看见那个老乞丐。她记得他,她在学校附近三番五次地遇见过他。她蹲下来,把红薯掰开,递给他一半。老乞丐伸出被风吹得皴裂的手,接过红薯的时候,他呵呵笑了一声。
  纪瓷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她抬眼去看那老乞丐,他只低着头,囫囵地吃着手里的吃食。她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在这异乡,她怎么会和一个老乞丐有什么渊源呢!
  她愣怔的时候,老乞丐突然又伸手过来,纪瓷下意识地向后闪了一下,险些跌坐在地上。
  一只手,扶住了她。
  纪瓷抬头,看见薄雪的天幕下,路云陌含笑的眼睛,他的眼里闪过妖娆的光亮。
  “谢谢。”
  “啧,臭死了,走开。”路云陌看似轻蔑地瞟了一眼老乞丐,一双眼却迅速地在老乞丐那张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扫视了一圈。
  纪瓷苦笑了一下,把手里的半个红薯再次放进老乞丐伸出来的手里。
  “路公子,你只是比他命好而已。”她的语气里,不无讽刺。
  路云陌轻笑了一下,抽出一张粉色的人民币放在老乞丐面前。随即双手插在口袋里,极自然地对纪瓷说:“小纪瓷,我有事和你谈,去坐坐?”
  他那个动作本身是让纪瓷鄙夷的,因此,纪瓷的表情并不友好,直接拒绝道:“对不起,没时间。”
  “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我知道你晚上要参加社团活动。去吃个饭,边吃边聊。”路云陌并不容纪瓷拒绝,径直走在她前面。
  纪瓷咬着牙,恨恨地想,这人真是个妖孽,虽然言行不讨喜,可那气场还真是让人觉得无害。
  他挑了一间西式餐店,虽是小门面,但餐点精致,连样式简洁的餐具也全是漂洋过海运过来的。小小的房间里,清淡的钢琴曲和着昏昏欲黑的天色。
  路云陌拿着刀叉的姿态格外优雅。
  纪瓷打量着他,心里认定这是一个特别注重细节的男人。
  “上次见到你,和冯宥,在七月之茉。”他貌似无心地开口。
  纪瓷没回应他,反问:“为什么选择莫奈?”
  “因为,她是我身边那些女孩子里,最擅长等待、耐得住寂寞的。她很狡猾,是吧?但是我偏偏喜欢这种沉默的狡猾,虽然她等的并不是我。”
  他说得坦诚,神色淡然。
  纪瓷不知如何作答,唯有沉默以对。不经意地看看他,在灯光底下发色是优雅温纯的棕栗色,眼神亦是柔和的,干净清澈。她闻着他身上张扬的香水味,忽然觉得这人正像是月夜里开放的白色夜来香,既简单又浓烈。
  “那晚在酒吧,我向冯宥买了一首歌,《永失我爱》,宗奇唱的,你当时听得很专注。”
  “哦。”纪瓷应了一声,心里却有隐约的失望,原来,那首歌真的是冯宥的,非文,其实是冯宥。
  然后,因着这份失望,她又瞧不起自己。
  路云陌轻摇着杯里的香槟,不动声色地把纪瓷的表情收入眼底。很有趣的女孩子,像是只刺猬,处处对人防备,也许,除去她的皮毛,任何人都能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我要拍《永失我爱》的MV,你来做女主角吧?”
  纪瓷放下手里的勺子,忽然开始不停地打嗝,脸憋得通红。路云陌为她要了一杯柠檬水,极其无辜地看着她。
  “我没兴趣混演艺圈,你不如考虑莫奈?”她终于平静下来。
  “我也没兴趣选那些胸大无脑的漂亮女生。”
  “你的意思是因為我不漂亮?”
  “啊哟,小纪瓷,我又说错话了。”路云陌轻笑起来,“我知道,你听得懂那首歌,在酒吧里,我见过你的眼神。你根本就是那首歌的女主角,仿佛为你量身定做。”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隐约的光,最后一句话说得别有意味。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一两个周末而已。”
  她的心里似乎微微动了动,为那首像是祭奠着她整个初恋的歌。
  “让我想想。”
  “好。”
  他送她回D大,没有开那辆拉风的车,他们在薄雪中走过去,路云陌又退回来买了两串冰糖葫芦递到纪瓷手里。
  他说:“给莫奈带一支吧,她表面张扬,其实内心也是个小屁孩。”
  纪瓷咬了一口裹着糖的红果,甜甜酸酸的,她第一次希望路云陌和莫奈是你心换我心的小恋人。
  像路云陌这样的男生,从某些方面来说,远比林斐更适合做男朋友吧,细致、温暖、熨帖。
  萧晗:我心中的岛(六)
  这一次连载,终于看到了这首《永失我爱》的歌词,这首词是淡蓝蓝蓝曾经推翻重写过的,更让人觉得青春的美好和忧伤,它正好是纪瓷和林斐之间情感的描述,当初那一对小恋人后来怎样了呢?真想有一个人,帮这首词填上曲,让更多人来传唱,来述说我们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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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所共知,有优势有特点的产品才好卖。可惜,同质化是市场的常态,好像专门考验营销人似的。  一些产品由于市场成熟,竞品众多,产品之间的差异微不足道;还有些产品来自田间牧场,像粮、油、肉、蛋、奶等产品,天生就是弱差异。面对这种情况怎么办?不要奢望惊天动地的创新,如果你能够做足“表面”的差异化、形象的差异化,同样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  美国营销界有一个著名的普渡鸡肉营销案例。为了让自己出售的鸡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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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多宝有意收购十花汤?”一则震动业界的消息于2013年下半年,在互联网上迅速传开。目前中国的饮料行业诸侯割据,从传统的碳酸、果汁饮料到抗疲劳的功能型饮料,再到大打“去火”概念的凉茶型饮料,市场细分已十分成熟。这则消息,无疑将一个新的草本“汤类”饮品——“十花汤”推到了公众前台。  如今加多宝、王老吉、红牛已成为国内功能型饮料的三大代表。尤其以“中国红”式战略出现的加多宝,更是将曾经蜗居南方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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