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南宋一味意造书风步履维艰的背景下，元代书坛出现了一股声势浩大的复古主义思潮，这场思潮是对宋代书风的反叛和对魏晋传统的全面回归，是社会文化与书法本体发展两方面要求下的必然结果。这场运动的中坚人物是赵孟兆页，他诸体兼能，极力追摹魏晋气息，并极大地影响了有元一代大批书家。
　　关键词：元代复古主义思潮;回归;传统;发展。
　　
　　在中国书法史上，唐代是书法发展的一个高峰时期，到了北宋时期，这种全面繁荣，沉雄博大的书风已开始衰落，而元代书法同其前代的唐宋书法比较起来，可谓又黯淡了许多。唐人尚法是对魏晋南北朝时期自由洒脱书风的程式化，并将法度的严谨推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极则，北宋尚意书风是尚法书风的峰回路转，北宋书家们找到了一个极好的突破传统的办法，那就是强调主观精神，强调主体在一个"尚法"的前提下有很高的价值，它在历史上代表了一种进步的潮流，但是到了南宋，北宋"尚意"强调主观之风被南宋书家们夸张到一定程度之时，这种尚意之风越来越表现为技巧的匮乏，对主观意趣的过分强调和对传统法度的忽视，在这种情况下，一味"意"造变得步履维艰，书坛似乎在期待着一场深刻的变革--那就是重拾传统，重视技巧。另一方面，蒙古族入主中原后，为了巩固国家政权，缓和民族矛盾，不断吸纳和推行儒家文化，提倡程朱理学，汉族知识分子在经历了亡国之痛和游牧民族落后文化的冲击后，延续和振兴民族文化传统也成为挽回失落人格和找寻精神家园的必由之路，并且元初的社会环境也没有给书家们提供继续创新的可能，标榜文治和提倡儒学的结果是如何对传统再认识。面对渐行渐远的二王传统，元人意识到"五代而宋，奔驰崩溃，靡所底止"（郑杓、刘有定《衍极并注》）对于他们来说，超越宋代，回归晋唐传统不但是对委靡时风的矫正，也是寻求突破的最好路径，是一种以退为进的发展思路，于是他们力诋宋人流弊，托古改制以正时尚，掀起了规模宏大的复古主义运动。在这股思潮中，代表人物有赵孟兆页，鲜于枢、邓文原、李倜等。
　　赵孟在元代艺术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绘画、书法、诗词等诸艺皆通，绘画上于人物、山水、花鸟无所不能；他提倡作画当有"古意"，并强调"引书入画"，成为文人绘画的领袖，他书法上六体兼能，才艺渊深，统领元代书坛，后人评其书为"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无此书"。他的巨大成就使整个元代书风都笼罩在他的影响下，马宗霍在《书林藻鉴》中说："元之有赵吴兴，亦犹晋之右军，唐之鲁公，皆所谓主盟坛坫者"。此评可谓切中肯綮。
　　赵孟頫（1254-1322），字子昂，号松雪道人，浙江吴兴人，宋太祖十一世孙，十四岁时授其真州司户参军，宋亡后，隐姓埋名，闭门研习翰墨文章。1286年元世祖派程巨夫等人到江南"搜访遗逸"，赵孟頫被荐入仕，世祖见其才气英迈，甚为器重，赐集贤直学士，仁宗时官拜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时称"赵承旨"，病故后赠江浙行省平章政事，追封"魏国公"，谥"文敏"。赵孟頫一生，"荣际五朝，名满四海"。倍受皇帝推崇，仁宗曾云："文学之士，世所难得如唐李太白，宋苏子瞻，姓名彰然，常在人耳目，今联有赵子昂，与古人何异"。
　　赵孟书法凡三变，明人宋濂云"（赵）书法屡变，初临思陵（赵构），后取则钟繇和羲献，末复留意李北海。"48岁前主要学习宋高宗书法，探求黄山谷，米南宫笔意，后上溯褚遂良、智永、羲献、钟繇尤其对于二王，心摹手追，刻意临写，后掺入李北海（李邕）柳成悬（柳公权）法，转益多师，而形成丰姿逸态之风，元代卢熊云："本朝赵魏公识趣高远，跨越古人，根柢二王，而出入晋唐，不为近代习尚所窘，海内书法，为之一变，后进咸宗师之"。他的楷书被后世称为"赵体"，与唐代欧、颜、柳并称，对后世影响深远，骨内停匀，严谨有度，代表作有《湖州妙严寺记》、《玄妙观重修三门记》、《胆巴碑》等。《胆巴碑》为其晚年楷书作品，楷中带行，因是奉敕书写，所以倾心刻意，字态端庄秀美，顾盼有致，神采焕发。赵孟书小楷深得王羲之《黄庭经》、王献之《洛神赋》等意，结体妍丽，用笔遒劲。能日书万字，"落笔如风雨"，并且为时所贵。同时代著名书家鲜于枢云："子昂篆隶正行颠草俱为当代第一。"代表作有《老子道德经》、《汉汲黯传》、《过秦论》等。赵孟頫行草书得力于王羲之《圣教序》、《十七贴》。用笔既平正，又曲折含蓄，章法错落，上下映带，气息流畅，显示了他对书法形式诸因素高超的把握能力。代表作有《洛神赋》、《赤壁赋》、《兰亭十三跋》、《归去来辞卷》、《玄都坛歌》等。赵孟诸体兼能还表现在他对章草的研究上，他远接皇象，把章草这种几乎被历史封存的书体发掘出来，加入元人的韵致而使之焕然一新，影响到邓文原、宋克等人，开元代章草风气之先河。 （下转第64 页）
　　（上接第60页）赵孟頫虽然六体兼善，成就卓著，但其对于二王传统的顶礼膜拜使他亦步亦趋，谨慎有余而洒脱不足，尽管如此，赵孟頫作为元书坛盟主的地位依然是牢不可破，他典雅秀逸的书风得到了朝野上下一致的赞同，成为书坛的一面旗帜，是众多书家追摹的榜样。
　　鲜于枢（1246-1302），字伯机，一作伯几，号困学民，又号直寄老人，虎林隐吏。河北渔阳（今河北蓟县）人。至元年中，曾在浙东都省史掾，宦居杭州，晚年于西湖虎林营一室，曰："困学斋"，闭门谢客，调琴作书，以书翰终其生。鲜于枢书法在元代与赵孟頫齐名，有"南赵北鲜"之称，在元代书坛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明人陆深云："书法敝于宋季，元兴作者有功，而以赵吴兴鲜于渔阳巨擘，终元之世，出入此两家。"（《陆俨山集》）。明吴宽《匏翁家传集》云："鲜于困学书名，在当时与赵吴兴，邓巴西（邓文原）各雄长一方。"鲜于枢与赵孟、邓文原并称元初三大家，是复古主义的中流砥柱。后世有传鲜于枢书名与赵孟相埒，甚至遒劲过之，赵孟頫出于嫉妒，"每以己书三幅易困学一幅焚去，以其轧己也。"其实两人不但在书学上观点一致，生活上也是好友，钱塘初识后"契合无间言，一见同凤昔"。此后相互影响友善终身。
　　同赵孟頫一样，鲜于枢也是提倡以古为新的，也是主张从晋唐诸家那里吸取营养，艺术观点颇为一致，鲜于枢的书法结字严谨纵逸，用笔圆润精熟，世传其相貌伟岸，类河朔伧父，性情豪放豁达。"每酒酣骜放，吟诗作字，奇态横生。"所以其书同中庸温和的赵书相比，则显得更为舒展开张，激越跌宕，鲜于枢小楷师法钟繇，兼有褚柳笔意，作世作品有《道德经》等。行草书最显示其成就，特别是草书，从真行中来，"落笔不苟，而点画所至，皆有意态，使人观之不厌。"草法主要学习怀素而上窥王献之，骨力雄强，笔意遒劲，据传他早岁学书时，在郊外"见二人挽车行淖泥中"遂悟笔法，故用笔无散漫连延之习，凝重有力。代表作有《论草书帖》、《王安石杂诗卷》、《游高亭山广严院记》、《苏轼海棠诗卷》、《唐诗卷》等。
　　邓文原，（1258-1328）字喜之，一字匪石，号素履先生，绵州（今四川绵阳）人，人称邓巴西，至元二十七年任杭州路儒学正，后历官国子监司业，集贤直学士，兼国子祭酒，拜翰林侍讲学士，卒赠浙江省参知政事，谥文肃。陶宗仪《书史会要》云："邓文原正、行草书，早法二王，后法李北海。"可见他学书路子同赵孟极为相似，再看他的《瞻近汉时二帖跋》、《保母志砖贴跋》，婉转秀媚，珠圆玉润，与赵书相去未远，因此说他受赵孟影响很大，行世章草作品《急就章》笔法娴熟生动，明袁华云："文原临急就章，观其运笔，若神蛇出海，飞翔自如。"邓文原中年以后，步入官场，爵位日高，书学遂渐废，所以传世作品很少，只有十几件墨迹，且多为短篇题跋，显得微乎其微，对后世影响也就很有限，虽与赵，鲜于并称，但始终没有跳出赵的面貌之外，且功力也不及二人，所以成就在二人之下。
　　弥漫于整个元代的复古主义思潮中，元代书家们上接王羲之传统，重新整理并认清了书法史的规律，特别是南宋以来的书法弱点。在那样一个文化屈从于政治强权，汉人地位低下的时代，汉族的士大夫书法家们为了生存可以有所屈从，但要像宋人那样主动去寻找文化发展的契机，虽然无论在环境、时代、文化心态上都缺乏积累与准备，更重要的是，社会状态的急剧变化，蒙古游牧民族控制的社会文化形态使得优游林下的晋人风韵和潇散，洒脱的宋人士大夫格调，都失去了存在的条件，甚至连唐人那堂皇的胸襟，元朝书家也一概没有，在这样一个文化上暂时倒退，至少是停滞的时代，书法不可能独出其外，以进取作为目标，即便从书法史本身来看，则当时历经南宋衰颓之气，元朝人面临着的也是一个如何使书法本体重新振作的严峻任务。所以，元代复古主义思潮的兴起不是偶然的现象，它是社会文化与书法本体发展两方面要求下的必然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