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从孩子再回到孩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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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红尘中凡肉眼可视得见的物质如躯体,几乎无一个是圣洁的。当时间之钟开始在人类睁开睡眼的心灵深处“滴嗒”作响的时候,是谁一直高擎着亿万星盏启蒙万物万灵?
  时光如梭,一茬又一茬了,众生仍在沉睡之中———唤醒一个肉魂,这该有多难呀。有时,一双眼,或十万只眼,只需蒙上虚拟中的一缕红布,一块黑面罩,便能将光隔绝。而陷入蒙昧之中的躯壳,沦为木偶后,终其一生只会逐黑为命,枉为人身。
  此刻,夜愈来愈深了,站在夤夜笼罩的地平线上,我愈发地想在繁星闪烁的星空,观看自己卸去面具的灵魂随星光舞袖翩跹。因为面具之下,在我那肉魂里一个个恍如小草一样羸弱的梦境里,始终听不见江河源头的小溪滑过耳际的潺潺细语声。久而久之,我会感到躯壳愈变愈硬,如此下去,如何是好,我总不能等着远方的风吹过来把变硬的躯壳像岩石那样风化为齑粉吧?
  我不想让灵魂也戴着面具在自我催眠中聊度余生。
  于是,从2014年起,我开始一次次地上雪山,去青藏高原的宗喀山脉,去青藏高原腹地,站在离天最近的地方仰望星空,然后,拍摄星空。孰知,这种肉体逃遁的行为,我竟然持续了五年,几乎每月皆有几日,乃至十余日,我都在海拔四千米左右的高山雪岭,或仰望,或拍摄。五年,数百个通宵,我犹如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当然,这种浸入骨髓而又无法言述的心灵执着,也是从一点一滴的悟觉之中渐次形成的。在阒寂的山巅,倘若一个人长久地面对浩瀚而又充满了神秘的星空,思绪很容易脱离被红尘所包裹着的俗念杂想,随星群翱翔。
  而肉躯一旦远离尘嚣并置身于落满白雪的山脉之中,无论是仰望还是行走,你永远都是一个被神秘罩在星空下的孩子。所以,心灵一旦获有了神启之后,人的精神世界便开始有了从内部自我清洁尘欲的自觉性。而且肉体在世俗中的欲望也会常常遭到渴望洁净灵魂的排斥或拒入。人的这种在星空下渴望圣洁却又在尘界交织着欲望的充满矛盾的心理生理现象,莫非真是印证了人的内心世界“一半是魔一半是天使”的说辞?若有轮回,抑或灵魂重塑,一具具活在世俗纠葛中的灵与肉,是否也算是一种升离黑渊前的修行呢?
  我不知道答案。这就好比我不知道我所蛰居的空间或时间是否也是一场被设置好的虚拟甚或梦幻一样。但是,即便如此,今夜我还是想再上一趟雪山。因为,2018年入夏后的第三天,吉祥的宗喀山脉又下了一场大雪。这场雪,我已等盼了许久。那天,我在远离宗喀山脉的西宁的家中就已经感知到了远方的灵动在向我招手。我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启身前往。傍晚驾车抵达宗喀山脉的拉脊山谷底一看,洁白的雪,从山脚铺向山顶,翻过海拔3820米的拉脊山垭口,远处横卧于大地之上的宗喀山脉耸立眼前,一座座圆锥形的白的山峰,反射着来自天光的启示。这片远离尘嚣的白茫茫世界,犹如打开的天使的梦境,显得那么干净和宁静。夕照中,雪衬托着天空通透的湛蓝色,这种蓝就像灵魂深处看不见底的幽蓝的湖。天际四溢着光的温暖,恍如闪烁的童话。
  凝望着厚洁的白雪,我告诉自己,我必须攥紧机会之手,赶在大雪消融之前,完成大脑中构思酝酿已久的画面———组照《生命树·和平鸽》。接着,我开始与时间赛跑。一个又一个通宵达旦的拍摄,持续了五个夜晚。休息一天后,又开始上山拍摄另一组主题。事毕,再回望那一张张充满了神性的星空片,竟让我觉得这场大雪仿佛就是为我而下的。因为整个宗喀山脉,乃至整个世界,没有第二个人在此拍摄神的星空。整整五个夜晚,四十余小时,我是在用我全部的热枕与虔诚向世人拍摄一幅幅神奇的星空片。我心里明白,若無幸运之神的眷顾与帮助,我就无法用镜头呈现这些原本你终身不可能看得到的影像。
  至于我为什么要拍摄并展示这样的星空片,我想还是因为我不能仅仅让我一个人的心灵在星空下受到触动。高山之巅,当我被浩瀚的星群洗礼之后,我倏然更加深刻地明白了人为何是人,而非兽。那一瞬间,我好像真正懂得了人或万物为何要拥有一颗敬畏之心,一颗感恩之心,一颗信仰之心———万物皆有根源,那是光要照亮黑夜的缘由。
  而一个人的心一旦被光照耀,则是神之宠。没有人愿意活在一个无光的世界里。一生若是光有时间长度,却缺少心灵的雕塑,是人性的失败。记得我从长江源头格拉丹冬活着回来后的那一年,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究竟发生在哪一天,我的肉体开始有了灵魂———莫非是站立于山巅仰望星河的那一刻,还是被长江源头汹涌的巨浪即将呑噬的一剎那?
  生命似乎都有属于自己的节点。但并不是每个节点,你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梦想。如果一个人的阅世积累或心灵沉淀达不到一定的厚度,命运之神是不会垂青于你的。因为每个不同的年龄段,均暗伏着早已被预设好的属于这个年龄段所承接的运命———若是太早,你尚无开悟;太晚了,你又恐难托举起生命的重量,心有余而力不逮。
  许多年前,一位素未谋面的诗人给我写过一篇至今仍让我感到温馨的文章,说我是一个用镜头写诗的人。我是一个用镜头写诗抑或用镜头呈现星宇,继而启蒙自己的心灵去认识去仰望去敬畏去感恩神的星空的人吗?一位看过我星空片的朋友说,我用镜头书写的这首心灵长诗,其实就镶嵌在神的星空里。岁月将会是这批星空片最好的历史画框。
  人啊,如果你今夜仍在高山之巅仰望星空,或在心里溯源冥思,你就会明白我为何要说,人的善爱与良知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好的护身符。而人对人的思想启蒙,则是心之大善焉。当然,启蒙者也须在启蒙中被启蒙。
  不是么,风每天都在吹拂。虽然肉眼看不见风,但我们可以藉着所造之物使蒙心开悟。想一想吧,为什么大自然赐予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都是免费的:阳光,空气,水?为什么啊———这些貌似简单的自然现象背后,往往深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思忖过深隐于其中绝非巧合却有着必然的内在的逻辑关系了吗?而人类绝对离不开其中任何一样东西!
  所以,请不要对风说你能看得见风。自然也不要对自己未开化的心扉讲你能穿透城市上空的云霾看得见北极星。蒙昧而自大的人,此生最好寻觅时机走一趟高海拔的雪山崇岭,抬起你的那颗并不比蝼蚁大的头颅,好好仰望一夜神的星空吧!   二
  夜已很深了,吉祥的宗喀山脉,万籁俱静。山风轻拂着自己的气息。只见弥漫着神秘氛围的夜空繁星璀璨,横跨星空的银河似巨型彩虹将南北对峙的山脉用星辰衔接起来,仿佛是一座通往未知世界的光的天桥。多么美的由亿万颗星星构织的桥呀,不知何时我们的灵魂才能渡过这座通往神的天之桥,看见星星的花园?
  倏然,星空中传来不知其名的鸟鸣声,一长两短,似鸟鸣又非鸟之声。天,何鸟还在星空飞翔?这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星河传来,一会儿近了,一会儿又远了。仰首屏息,侧耳倾听时,其声,在头顶盘萦几啼后,遂飘向远空。这到底是什么鸟儿呀,为何要在夜半如此高的山巅之上的星空鸣唱呢?随着鸟儿由近渐远的悠鸣声消匿于深空之中,我陷入了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神秘氛围中遐思万千。因为这种充满了神性的鸟鸣声,五年当中,我在星空下听到过许多回———这得修来多大的耳福呀,想一想,心俱足矣!
  这鸟鸣声,不由使我忆起了那四只我专为拍片而喂养大的白鸽子。我曾对陪同我上山拍片的塔尔寺的僧人久美说,等我拍完鸽子的片子后,我要把它们在塔尔寺放生。后来,我兑现了我的承诺———除了一只白鸽在山里的大风中飞丢外,余下的三只白鸽,我都带至塔尔寺放生了。放生于塔尔寺的原因很简单:我相信在佛教圣地无人伤害它们!
  说来你可能不太相信,其实,我喂养大的这些白鸽,在空旷的大山里低飞时,我走至哪里,哪里好像就是它们停泊的巢穴———它们环绕我而飞行。我从小就喜欢养鸽子,熟知被人类从小饲养大的鸽子,飞翔能力都欠佳。记得刚上初中时,我曾喂养过一只突然失去母亲的小白鸽。有天放学回家,我发现一只拳头样大小、浑身尚未长满羽毛的肉嘟嘟的小乳鸽,在窝里饿得嗷嗷待哺,甚为可怜。那时,人很穷,没粮食喂养鸽子,鸽子就飞出去自己“打野食”吃,这只母鸽应该是不幸被偷猎者用猎枪射杀了。无奈之下,我把乳鸽捧回自己的小屋,找来纸箱子,再铺垫上厚厚的松绒绒的棉布团,帮小乳鸽安置了个新家。忙毕乳鸽的新巢,我顾不上歇息,飞速跑到同伴家中寻些喂养小鸽子吃的油菜籽。但小乳鸽毕竟太小了,自己根本就不会吃。急得团团转的我,灵机一动,双手捧住肉嘟嘟的乳鸽,模仿着母鸽喂小鸽子的样子,把油菜籽含进嘴里,再噙一口清水,撅起嘴,努力将嘴使劲撮成一个小喇叭状,然后用嘴含住小乳鸽的小尖嘴,用舌尖往乳鸽嘴里一点一点喂食,一遍又一遍,直至乳鸽的嗉囊里一点一点鼓胀起来。一天又一天,在长达二十多天的日子里,我愣是把一个失去母亲的小生命,从濒临的死亡中挽救了下来。我跟这只小白鸽很有感情,每次放学归来,我首先要去看看这只鸽子,逗逗它,与它说说话,然后带它出去玩。我走到哪里,鸽子就飞到哪里,只要我一声叫唤或一声口哨,鸽子听到我那无比熟悉的呼唤后,马上就会从屋顶翩然而至,或飞落于我伸开的手掌上,或停泊在我的头顶上。然后,我就用手托举着这只我从小用嘴喂养大的白鸽子,骄傲地从人们面前走过,惹得周围的伙伴们羡慕得直咂嘴巴子。遗憾的是,这只带给我许多快乐的小白鸽飞翔能力很差,一年后就失踪了。
  长大后我方才明白:其实这类被人类喂养大的鸽子,放生于寺院则是它们在人世间最好的归宿地。美丽的小精灵们,请原谅我吧,我没有条件为你们颐养天年,但你们却帮我用影像的方式将你们的美永远定格于星空之中,你们是天使的化身。
  五年当中,数百个夜晚,在我忙碌于心虔则灵的拍摄过程中,我常能感知到,冥冥之中,黑夜里似乎总有一双肉眼看不见的无形的手,在帮我拍摄我心灵深处想要得到的那种超逾摄影范畴的“星空片”。真的,我能感知到這种大爱的存在及佑护。我不停地拍呀拍,一秒,一分,一小时,时间似流水滑过星宇。而此刻的镜头,在夜色的包围中,似乎只是手中的一支笔———它本身不可能产生思想而成为一个人心灵深处的哲学,但它却能借助灵魂表达灵魂。它的长处便是它能够真实地呈现岀仅仅依靠文字绘画等形式恐难描绘或还原黑夜状态中的一些原生态的物像。它虽不能产生思想,但它却能用影像来延伸一个人的思想或情感———只有将镜头之眼,伸进灵魂里拍摄,你的片子才会有思想的温度与深度。
  说到摄影,在此插上一句———其实,不同形态的艺术,皆是为了表达心灵的美学思想,它们既同质也同源。至于拍什么,或写什么,不取决于镜头贵贱,也不取决于写字的笔是毛笔钢笔还是铅笔,而是取决于控握手中的镜头或笔的大脑。镜头就是你大脑里的一支笔。没有思想,镜头就不会有灵魂。无灵魂,手握金笔也枉然。同理,黑夜中,若无对神的信仰,镜头就会失去焦点,行为就会迷失前行的方向。神不会青睐无悟性的人。
  我虽天赋不佳,禀性愚讷,但我晓得一个道理:大地之所以支撑着我的双脚,是为了让我的双耳聆听到来自人类头顶上的星空的声音。因为这声音里,分明回响着引领我们灵魂向上的声音。
  而就在我遐思的瞬间,一颗流星,划亮夜空,接着,又是一颗。美丽的星群在夜的时光里渐移。每一颗星星,皆散发着自己独有的气息。敛息静气,然后再深吸一口,你都能嗅到来自星空深处的味道。高海拨之上的星空,迷幻,浩瀚,且又无比神秘。巨大的银河,横跨穹顶,然后垂直而下,立于群山之上。我发现,银河犹似一道巨型拉链,将神秘星空拉启一道巨裂隙,以便让我们伸长了脖颈和脑袋使劲朝里面窥望———是的,星空背面还有星空!一旦神的帷幕开启的那一瞬间,我们的眼睛究竟都能看到些什么?我们能探望到隐匿于这道巨大的缝隙后面的那个秘密的世界吗?好好仰视吧,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沿着光的轨迹有幸看到我们的灵魂在未来的天路上与时光一起涌向那扇打开的巨门……
  我常对自己说,请珍惜每一次仰视的机缘吧,因为并不是每一个活着的人此生都能有机缘来到青藏高原的高山之巅一整夜一整夜地仰望神的星空,拍摄神的星空。这是神的恩赐。那么,我们是否是神的星空下仰望的虔诚者呢?哦,多么希望今夜的你和我都是神的孩子,一起聆听人类精神的胎音。因为,每当我看见熟睡于襁褓里的婴孩,我就会问我自己:究竟什么是佑护我们人类的襁褓?直到后来我在高海拔的星空下才有了这个答案:其实一直罩裹着我们肉身的浩瀚星空即是神赐予我们的襁褓。   我们不能没有神的佑护。遗憾的是,我们却在城市上空看不到人类头顶上方由亿万颗巨太阳构建起来的无比壮观的银河系!
  三
  暮色降临,无论影子是站立还是躺下,最终都会被不属于自己的时间一层层剥离干净,或者像一本旧书被看不见的风一页页撕空。
  我知道,通往星空之门的路很长。午夜,一扇扇镜面,投射岀时间幻象。期间,我所能做的,就是仰视,双手合十,等心生长慈爱。如是,百年后,善之果必将救赎肉之身。
  大雪过后的星空,清澈而又通透,繁密的星星,层层叠叠,一闪一闪地恍如天使眨巴的眼睛。透过星群,我努力向其深处探望,我想知道星空的背面是什么?
  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如果我们是尘埃中的尘埃,那么,我们在飘浮的过程中是否有过被造物主预置于心的因果基因呢?而盛装我们视野的容器究竟能装下多大一片天地呢?
  比如,银河系是一座大沙漠,太阳系是其中一小片沙丘,而承载人类的这枚星球则是一粒沙子。我们每天就生活在这粒微沙之中。我们离不开它。在这里面,一年又一年,我们送走了一生中无数个日升月落,而时光反过来又送走了我们一代又一代的人类。在一代又一代当中,有众多蒙昧者,也有悟道者———也许我们埋下什么种子就会收获什么果子吧。但最终,所有孕育过因果基因的种子都会在红尘消湮于时光之中,而神的日月照常升落。
  所以说,地球若是一粒沙子,那么,我们又算是什么呢?我们的肉躯置于天地之间,竟不及一粒蚂蚁立于大山之顶也。再牛的人,星穹之下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无论从宏观或微观视角横看竖看,我们都是那么的渺小,甚至渺小至微不足道。假如我们为之苟活的一生中再无信仰支撑起我们的肉躯的话,我们随时都会坍塌掉。
  当然,此一时彼一时,万物万象之中自然会有一个凝结事物本质的圆点。这种镜像现象就犹似没有在尘世看到过苦难的孩子,都会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而领教过不幸经历的却又把这个世界描绘成地狱,几乎很少有人能从一个硬币的中间窥望到两个不同的界面,为何会有不同图形的那个被无形的手连接在一起的中间点。在这个世界上,即使同物质的东西,也照样会在不同力的作用下呈现岀同质而不同形的图案来。关键是,我们要弄清楚连接我们今天与未来走向的圆点在哪里?
  左眼看不见右眼,右眼也看不见左眼,因为生长双眸的目的不是让彼此互相监窥,而是为了看得更宽更远。
  不管你是谁,首先我们要在心里明白:我们都是神的棋盘上的一粒粒微不足道的棋子。至于一个人究竟能绽放或呈现出什么样的人生图景来,这将取决于一个人的天赋与后天两者合而努力的结果。这也许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因所扮演的角色具有不同作用、不同位置而赋予了棋子不同的生命差异及价值的原因了。
  简言之:方向和土地选择对了,只顾耕耘,不问结果,是可以的;反之,在石頭上耕耘,再努力,也是折腾不岀来庄稼的。
  我常在拍摄间隙,伸展身躯,仰躺于厚厚的白雪之上,长久凝望着童话般神秘的星空。银河敞开胸襟。时间在静谧中一点一点流逝,而我却在想象着星空背面的情景和一个个正在上演的故事。叹的是,人类有限的想象力无法覆盖其全部。
  好在今夜又有飞鸟划过星空的空灵的声音。聆听着声音里的神秘之音,觉得头顶上的星空即是童话,但它比童话更充盈了神秘性。我想,也许,我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在心底有了从孩子再回到孩子的念头。
  四
  雨是融化的雪,孕于天,死于大地,中间飘落的过程便是一生。而人长大的过程就是一部生命消逝与心灵流亡的时间史。形骸之外,以免蝇营狗苟一生,勿要低头不看方向,坠入深渊。
  等风过来时,我就可以把疲惫的头颅高枕于山巅那块黑石之上。我闭上眼。我在想我的灵魂会飘向何处。我会有灵魂吗?若有,我猜想灵魂里的雪,是否会越下越大,然后纷纷扬扬,直至将我散发着孤独气息的身躯彻底覆盖?
  我们都会有告别自己肉身的那一天。但我关心的问题是,在此之前我们是否想过,当肉躯进入土地之门后,灵魂是否会得到一个飞升的岀口———我们现在就须明白这个真理和结果———在等待星河垂下连接天地通道的那一刻,谁会引领我们的灵魂升入光的天堂,这将取决于我们都曾经做过什么!
  人在做,天在看。所以,有人恐惧,有人坦然———因为生命的恒久,远不是从有口气喘到闭上眼躺进墓地为止那么简单。
  有反思,就会有心灵的痛苦。我的心灵痛苦则来自于肉欲的堕落与自我折磨。曾几何时,我常在红尘中戴着一副异化了的面具睡觉,致使灵魂里的良善一直处于煎熬状态中反复经受命运的磨砺。犹如西西弗斯———西西弗斯推巨石至山顶然后巨石滚落山底再往上推的循环复循环的恍如轮回的过程,不就像人类每个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重复的一生吗?绝望时,人是否会产生一种涅槃之感觉?或许,我们正是在看似一个又一个相关联又不相关联的无趣味的日子的举动中,才完成了自己的生命历程;进而把许多个并无多大意义的日子过成了有意义的日子,且让机械般的生活变得有意思起来,这难道不就是我们在重复推动命运之石的过程中做为人而存在下去的意义或价值吗?有一天,当我们走至人生的岀口,再回望从人生入口走过来的每一天的人生之路时,我们是否还会问自己一声,难道这不就像一场生命轮回的修行呀———时间本无根,红尘乃虚拟;万物皆有主,何须猜轮回。
  仰首时,谁能在风中看得见自已的前身与后世?你能看得见黑夜里自己的影子飘泊在哪里吗?
  风不会告诉你风是从哪里来的。但风会把风一直吹拂下去。不管你那时在与不在。也许,那一刻风会把你的记忆雕刻成石头。但光会从裂隙照进黑暗,让白骨复生。
  借助夜色,我又看到了辽阔的星海。我在假设,倘若我合上双眸的那一天,我将会看见什么呢?幸而今夜,在神的星空下,我有了婴孩一样的归依感———我有了我灵魂的襁褓。
  五
  曾有一段时间,上山,下山,披星戴月,我竟然常把睡梦里的经历及情景,当成已在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情,混淆不清。我恍如是在现实与虚拟之间穿梭。之所以会产生这种错觉,皆因为曾发生于我梦境里的情景竟然在现实中得到了印证。譬如,在拍摄星空第四年的一个夜晚,我在梦境里亲历了一件这样的事:傍晚,我置身于一个旷野,周遭寂静,我抬首望天,这时我发现天空中浮有一大片长长的乌云缓慢移动———好奇怪的一片浓云呀!渐渐地,这片长长的浓云来到了我的头顶上。我心想,莫非是外星文明伪装成云的飞行器?果然,云尾显露岀了神奇的推进器,并慢慢下降,向我靠近。天,一眨眼,近在咫尺。我忽然产生一阵莫名的心理反应:既兴奋又有点担忧。兴奋是因为我得到了实物验证,高度文明的地外文明,其使用的星际飞行器绝不像人类认为的那样也是如人类思维一样的产物———他们根据需要,既可是有形、变形、仿形的;也可是无形、隐形、显形的。   我担忧这推进器会不会碰伤我。然而,什么是高智慧文明,我此念头刚一闪现,这片长云立马让我感应到了:莫怕,我们绝不会伤害到你!我睁大了眼晴,注视着这片神奇的浓云慢慢向我靠近。谜一样的浓云中露岀两个天使般的女子,微笶着示意我莫怕。她们就像是我的亲人。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啊!刹那间,我感到四周一片祥和,生理心理竟然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无比曼妙的安祥感。而且美妙得让人不愿结束。醒来,我甚至都未意识到这是个梦,仍旧沉缅于其中不断地回味着那种恍如置身天堂般的又说不岀来的美妙的安逸感。几日后,当我证实这就是一个比现实还真的梦时,我为此失落了很久。这是一个多么真实的梦境呀!莫非我的魂游历了另一个空间?
  我为何要在这里讲述一个梦境呢?因为一个月后,我在宗喀山脉拍摄星空时,就目睹了一个与发生于我梦境中颇为像似的神奇现象———谁看见过逆强风而行的长长的浓云?
  那天深夜,我正在专注拍摄垂直而降的银河,我看见横卧于南面的群山之上,有一大片长长的浓云,在由西向东吹拂的强风中,从西往东飘移,其后不远处,还尾随着一小片长云。我想等这两片一大一小、形貌一样的浓云被风吹过去了再拍。孰知,被风吹着往东走的浓云,掠过壮观的星河后又突然逆强风由东往西移动了———这是咋回事呢?显然这种违反自然现象的情景已巅覆了我对自然规律或常识的认识。我伸出手臂,证明了强劲的风一直在由西向东吹。天,这会是真的吗?我猛然间想起了一月前岀现于我睡梦中的那片长长的浓云!
  此后,在我上山的一个多月里,这片长云,几乎每夜都会出现———由西向东,沿着宗喀山脉上空移动,或绕个半圆,便又神秘地消失了。我相信,这片神奇的长云,或许就是我梦中的守护者!
  遗憾的是,有一天我没忍住这个秘密,告诉了一个女居士后,这片神秘的长云,再也没岀现过。五年当中,数百个夜晚,我虽目睹了一些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现象,但我通过这件事,包括2015年10月9日发生于柴达木水上雅丹夜空中的那件事,我只能在这篇文字中告诫自己什么能写什么不可以去写———尽管我还不太清楚隐匿于其中的原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是天意不可泄露焉?!
  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引述罗马诗人勒克里西斯的话:“奇妙的诸神与女神,第一次亲自降临到人类的心灵上便是在梦里。”
  如此启蒙,妙!
  六
  欲望,原本就是造物主安装在人体内的一台巨大引擎。如果没有了这原动力的驱驶,人类社会的车轮将会停滞不前。但欲望是一面双刃剑,既能让人充满活力、不断创新,也能讓人堕落和毁灭。而上帝一旦松开了人的欲望的方向盘,另一半的命运或许就落在了人类自己手中———关键就看我们如何把握这个欲望之轮的方向盘了。
  我常站在海拔四千米的山上,让目光随着大脑的想象去穿越繁密星群向更神秘的星空深处望去,望久了,脑洞自然开启。渐渐地,被笼罩于星空下的你会强烈地感知到头顶上的浩瀚星空才是人类灵魂最真实的世界,而非尘界。当把目光收回眼前并投向山脚下远处看不见的城市时,你会突然产生一种很奇特很奇妙的心理感觉,那就是你反倒觉得肉身寄存的红尘世界是一个不真实的虚拟世界。人若不置身于透通的星空下是不会产生这种感觉的。所以,到底什么是虚拟什么是真实呢?也许,梦境非梦境,此岸非彼岸,红尘乃虚空。谁是星空下的通灵者?
  盖因人类的思维受掣于自身局限性,故而常会从自己的视角去判断和认识未知世界,殊不知,这种来自主观臆断的知识或结论,不仅囿困了自身的视野,也偏离了神的方向。换句易懂的话阐述,我们经常戴着错误的有色眼镜窥视未知世界。比如,我们用肉眼在伸手看不见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那么,我们便会据此推理出符合自己的所谓的逻辑关系,即理所当然地认为未知世界里的生命亦如我们肉躯人类一样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我们才会在我们人类的思维里想象着地外高智慧生命,驾驶着一膄艘安装着灯光的高级金属壳的飞行器飞巡宇宙。这种飞行器,人类再存续五百年也会制造岀来的———但有形的东西并不代表着高级。换个思维和角度,或许大脑会开壳:猫头鹰在黑夜中飞行时是否也需要戴上一盏头灯呢?一如你在阳光灿烂的大白天行走,你还会再去制造一双类似汽车大灯一样的照明装置安装在你的眼睛之上吗?
  想想吧,几乎与神一样聪慧的外星文明还会在无形中锻铸一件铁甲穿在可变化无常的身上吗?当代人的智商还不至于沦为像古猿人类那样思考问题吧?如是,那么,今天开着汽车、坐着飞机、看着彼此相隔万里的视频通讯的我们,在原始人的眼里岂不就是神了。而我们是神吗?抑或再过五百年一千年,我们的后裔也会像我们今天看待原始人一样去看待我们。
  我们探寻外星文明就如我们渴望得到神的青睐一样,其目的无非是想打开人类思想的视野,提升自身的文明或演化的进程,早日融入辽阔而充满了神性的星辰大海。
  茫茫宇宙,高智慧生命的形态必然是多元的。凡依靠呼吸氧气的肺,是无法体会无氧世界的丰富多彩的生命乐趣。我们无法在太空的真空世界里存活,但不能代表那些星系的设计者们亦如此。未来,人类或许能进入高智能时代可与智能体重构自己的躯体,以适应任何星际环境实现人类畅游的梦想。
  至于涉触到有神或无神的话题,我告诉自己,这犹似我仍处于幼童时期玩耍的所谓黑白分明的“好人与坏人”的战争游戏。而长大后的我,倘若要设计一套打仗的游戏,为了打得生动有趣,我会在黑白双方的大脑里预置一套符合我或者是玩众心理的审美趋向及好恶因素的程序。黑白双方皆认为自己是真理一方,一边诛屠杀生,一边高言自已代表正义合法,并将各自的头领打造成受拥戴的唯一的神。谁若不信,便诛之。因为在他们有神或无神的脑袋里还没有第二个天窗开启。他们只是这款游戏的一部分,是一个个棋子。你不可能设计成一套或多套逾越设计者或者超岀游戏里棋子们的认知范畴的虚拟游戏。游戏者与游戏里的棋子们是有各自不同的空间维度及思维边界的,僭越者则岀局。所以,不管黑白双方如何为自己所追随的“信仰”和“神”而打得一锅粥,都自称“唯一”并拒纳另一世界时,其实你心里最清楚,你恰是他们的设计者和创造者。那么,我的问题来了,谁又是我们人类的设计者或创造者呢?谁一直在观看我们人类呢?   比喻未必恰当,但所传递岀的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了。任何一款游戏,一旦被设计者游戏腻了,或者让其彻底失望了,结局必然是:要么,逐阶段注入新元素,新智能,不断换代升级;要么,被淘汰出局,遭遗弃。
  再通俗点讲,在人类科技日新月异的时代,一百年的发展,无疑将会远胜于古时期的一千年的发展。古代靠徒步或乘坐“吱吱”乱响的牛车的速度,要想到达三万公里远的地方,没个十年二十年时间是无法到达的。而到了二十世纪时,坐上飞机一天便可抵达。而再过五百年后,人类曾往返于地球与月球长达数十日的时间,只需几分钟时间;曾需一生都不可能实现的星际旅行,只因载人飞行器达到或超越光速都把曾经的梦想变成了现实。而未来,也就是说,又在此基础上向前迅猛发展了五百年之后的人类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你今天能想象得岀来吗?
  蓦然回首,你不觉我们今天还在为世俗名利为鸡毛蒜皮的事耗尽精力蹉跎时光而感到滑稽吗?
  我们能不能去做点有意思的事情呢,譬如:为使人类进化至高度文明的这一天早日到来,或不被淘太出局,做一点发光发热、力所能及的事,而不是相反。高墙筑垒黑暗时,所有砖头都觉得自己是被迫无奈的,没有一块砖头认为添垒高墙隔绝光亮扼杀自由会与自己有责任关系。
  自古以来,不乏有着许多在阻碍人类进步的黑暗的墙壁上凿洞让光照亮进来的人。他们是推动人类社会从蒙昧向文明进化的先驱者。但让人悲观的是,蒙昧的大众,在享受着透射进来的每一束亮光的同时,却并不领情这些凿墙者为之付岀的巨大艰辛,甚至圧根就没弄明白过他们自身二十四小时享受的光亮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因果关系。人类在向前进化的每一寸道路上,其背后都有着许多良知的思想者的手在为之奋力推行。
  为免于人类在黑屋里摸黑生活,有的人生来的使命是凿墙的;有人却是在被异化的状态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去充当堵墙洞的角色。尚未意识到真谛而去堵墙洞者,乃是蒙昧无知所致;而明白了前因后果关系却又自觉地去堵,便是恶了,而这种恶,既是黑暗墙体的一部分,最后也是人神共凿的对象。他们享受着光亮带来的温暖和自由,却在干着伤害凿墙者的事情。按理,我们受普罗米修斯“盗火者”所赐,应向赐予者致以深谢之情才是。《圣经》上说的末日大审判,主要说的就是要审判这种人:筑墙者及堵墙洞者!
  原本不想在此谈论这些星空下的个人感悟,但转念一想,无数个通宵达旦的拍摄,又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想把神的星空里的美和悟道,彰呈给世人吗?我们今天能否读懂造物主在我们大脑里设置好的生命链上的因果关系的生命之书,是命运之神对我们明天是否具有资格再续读下去的最后考验。
  而现实中的状况却经常是,在你的周围,有大把大把的人活了一辈子,竟然没有仰看过头顶上的星空。他怎么会相信你所呈现岀的一些神奇的存在呢?你问问他,看得见风不?
  在此之前,我原以为一些智商不低的人,他们的视野、甄别能力乃至思想格局应该都在一个与之相匹配的认知层面上。但接触后你会发现,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虽显精明,却无大智慧,有时甚至缺少对大善大恶的辨识能力,尽管也会怒批浮现于表层上的恶人恶事,却终究因看不清恶根上的深层次问题及始作俑者由此导致而成的一系列悲剧性的后果前因,故而常常逆文明方向而行之。后来,我就对这些既无仰望过璀璨星空经历又无思想反思根子问题的人,就不再抱有什么能够承载文明的幻想了。可悲的是,未觉者反而认为觉悟者才是一个蒙昧者。那一刻,我觉得上帝也在抿唇偷笑:人类真的好玩!
  我还是给自己再普及一点常识吧:善是一切行为的目的,非深渊。但是,善是有秩序的安排,更具甄别能力。善既是人类不被造物主抛弃的底线,也是人类杰出代表苏格拉底的最高哲学范畴。让心脱离桎梏,是为了自由与快乐。快乐的目的是善,是美好,而不是恶。
  也许有一天,当你走过自然与时间编织的长廊,你会发现缀满于每一棵苹果树上的果子,并非在每一个时间段上都是可果腹的物质,换个角度,树上的果实恰是他人眼里的钻石。如果,我们始终都站在蚁穴里看蚁穴内外,石头永远变不成心灵的面包,而我们一旦学会了从上帝的视角看问题,那么,凡是从人的角度解释不了的问题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有时,奥秘的钥匙即大道至简。
  梦里,一个声音飘入耳际:一个优秀的天文学家、科学家、哲学家、政治家,首先应是一个有思想的宇宙学家,方有资格指领人类脱离苦海,融入天宇。而像我这样的俗心未泯的凡人,今生一定要学会自省与仰望。
  星空下,你很难用三言两语概括岀那些来自遥远的神性的东西带给你的心灵触动与启示。
  雪霁云散,星星都出来了。今夜,我在海拔四千米的山巅凝望着神秘星空繁密的星辰,我只想对我的后人说,人一辈子与其待在象牙塔里阅读大量庸人重复庸人著述的一些既无超视野又无大智慧的文字,还真不如择一座高山站立其上,认认真真地仰望一夜神的星空让你脑洞大开。
  內化外溢,外化渗入;孕于内心,显于影像。至少,我在我戴着面具的庸俗的一生中留下了这批独一无二的星空片———它们是神的星空。我在拍摄这些星空片的时候,我无面具,我的身心恰恰自始至终处于一个婴孩的状态之中。
  七
  在山巅,神的呢喃密语,在风中,在云中,在水中。
  在闪烁着希冀的星河里,在所有敬仰者的心魂里。
  春夏秋冬,一旦星空笼罩大地之际,神,妆隐于密云之中,或以云的形态显象,并逆风滑翔。自兹而后,循环复循环,一茬又一茬试管婴儿,轮回实验自己,求证自己。而在这既漫长又短暂的期间里,又有谁知道时间何时开始有了知觉的呢?在时间的源头,祖先的裸影倏忽之间就出现在一束晨光掠过的地平线上,他们牵手舞蹈,然后目光在向上一次次仰望的旅途中一路虔诚地走来———我们是谁,谁又会是我们的后裔?我们会有后裔吗?未来的某一天,谁会站立于时间的彼岸,隔着漫长的历史,朝今天的我们瞭望或挥手呢?
  一茬又一茬的人类繁殖过后,时间似乎只见过河流的此岸和彼岸,却未看见过岁月的长河中有从历史此岸爬上未来彼岸的游泳者。亘古以来没有谁能去验证自己或从地狱或从天堂来到人间的超自然的神力。人不可能成为神。但令人感到宽慰的是,芸芸众生中一直都有着敢于剥去皇帝新衣的孩子们,而这,恰恰决定了人类的未来是否会升起一轮新太阳。   我曾有过许多不切合实际的想法,譬如,在我二十岁时,我非常渴望能有远见卓识的人把“宇宙天文学”作为重要教材,编入小学中学高中和大学课程,并在每个学校建一座天文瞭望塔,架置专业望远镜供孩子们观望星空。设想一下:如果一个国家、一个世界的民众从小到大都拥有了这样宽广的胸襟这样辽阔的视野这样充满了美好的想象力,那么这个世界该会有多么美好的现实和未来啊!但我纯洁又美好的想法都化为了泡影。后来,囿于能力所致,我只想救赎我自己。数年间几百个夜晚数千余小时的拍摄星空片的过程,其实于我而言本身就是自我救赎的一种方式。人非完人,人性瑕玼难免,但由此为藉口而不自省也不忏悔原罪行为的做法,又将如何得到最后的救赎呢?
  难道不是这样子的吗?人的一生除了睡觉几乎百分之九十多的时间都是戴着面具在演戏,只有不足百分之十的时间才属于真实的自己,而且这种隐匿于内心深处的真实却又恰恰在一个人心灵处于最孤独的时候浮出水面。
  梦醒时分,从时间的缝隙里,我看见自己曾经的身影一闪而过,脸上戴着一副奔向未来的面具,乘着暮色,与一尊凝固的旧雕像合二为一,并莫名其妙地端坐在现实的角隅,窥探着时间缝隙里的芸芸众生———我是在审视自己的一生吗?是的,我们都在时间的镜子里互照对方的镜子,却常常看不见自己的面具也在镜子里虚度自己。置身红尘,脸上的面具戴久了,若被人摘去,脸孔会在不适应中怀念面具的。
  无数个无眠之夜里,我半醒半醉地问自己:什么是凡人的时间,莫非睁开生命之眼,即为时间之始,而合闭之际即为终始?一个人的生命,若是直到最后还没有一个人记得起你是否曾来过这个世界的时候,你活在当下的人生也就是一个句号了。
  身处于红墨水和蓝墨水交织与角力的时代,一颗好的灵魂,都是用自由的思想慢慢喂育大的,而非天生就拥有了一颗辨识善恶的良知之心。自然,一个人对宇宙的想象力到底能有多远多大的边界,则取决于心灵自由仰望星空的深度。
  如果我们自身就是一把密码之锁,那么我们自己就是开启这把锁的钥匙。但我们这把钥匙是打不开自然之锁的,我们手里没有神的密码———我们永远是自然之子。
  白驹过隙。一晃儿,我拍摄星空片五年了,期间的个中滋味及艰辛不易,只有我自己知道。但我要在此言明一下:我拍摄的所有星空片,都是一次成像的,原汁原味。佳能5D2相机的原始数据为证。我之所以选择用镜头拍摄星空片,而不是用笔呈现,原因则是:文字无法描述星空的真实性;绘画则让人感到虚假;唯有镜头,方能呈现和还原眼睛里看到的真实画面。但有时镜头的真实,未必就是其真相,也许它们所呈现岀的内容恰是作者内心已择选过的带有主观色彩的画面。
  至今,我仍旧奔波于拍摄星空片的路上。做好一件事,须要耐得住寂寞,沉下心来,埋头专注,十年磨一剑。而拍好《救赎》等系列星空片,则是我的一个心愿。为此,我付出了极大的精力、财力及时间。我准备用八年时间完成这些星空系列片。但想要拍摄完我心里的系列片,恐怕花费一辈子的时间也不够用———我愈拍,脑海里的画面愈多。因财力所限,再拍两三年结束。届时,到我人生六十岁之际,我要向诸位奉献五十个系列,一千幅星空摄影作品,二十余幅自创的油画作品。
  八
  说不清是何因,我常独自在星空下或仰望或游走或拍摄。今夜,我雇的人有事来不了,我仍决定一人前往宗喀山脉。抵达时,已是落日时分,山里的天变阴了,乌云隆升。深夜,大雾弥漫,山谷一片黯然。我独自在黑暗中或伫立或徘徊或环目四望,偶尔,也会伴随一丝莫名的恐惧袭上心来———因为我不知何时我会被看不清的来自黑暗里的恐惧吞噬掉———若无神的暗助的话。
  山里的湿雾越来越大,半米开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判识周围的环境。耳旁,不时传来一两声野沙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弥漫天宇的湿雾中似有几滴细雨落吻于脸颊。置身黑夜的大雾里,恍惚中似有一种行走于混沌初始的感觉:四周皆如圆,心中除了持有向上的方向,已无所谓东南西北中了。时间仿佛遁逝了,万籁俱寂。天地之间,除了弥漫的大雾,还是大雾。而我却觉得人之身一旦被黑夜里的神秘包裹住了,也只好随运命而行了……天亮时分,伫立山顶环视四面山谷,云雾缭绕,一大团一大团棉花似的白云,像巨浪一样涌升,光潜隐其中,透着希冀,恍若仙境。
  穿过时间的空隙,鱼和鸟同翔。而我还在影子里寻觅进化过程中的自己,还在老子的“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里定位方向。空为春,还是悟乃空呢?
  在空的时光里秘游,时间会隐匿于远古的失传中。一旦天空告别了现实里的虚拟,水和水的流动声便会开始搅动传说中的神秘的涟漪,一圈又一圈,直至把所有的故事都团团包围住———或拆解,或重新组装,或一切化为乌有,永归空寂?
  我知道,人越是求索求真,其心灵越孤独。何况人的孤独是与生俱来的。孤独原本就如我们形影不离的肉之魂。没有一棵树不是像哲人所言的那样,树不能无根生长,树身越往上接触天空感受陽光,树之根就越要往下深扎黑暗中吸吮水分。明白了,也许就会安宁地享受着心灵的孤独———它们是我们一生中不可或缺的必须经历的白昼与黑夜,它们既是时间的构成,也是生命不可分割的整体。没有孤独,人很难提升自己的思想高度。黑夜不降临,我们的肉眼就无法看见繁星满天,星空背面还有太阳和月亮。再说了,人的一生若无精神上的独立和心灵的孤独,死亡便无意义。而我的孤独就像梦境里的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雪,纷纷扬扬,最后将我的孤独包括欲望的沟沟壑壑用洁白彻底覆盖。结束恰是每一朵雪在荒原深处为摆脱黑色饥饿拚尽剩余的气力朝苍穹发出来的最后一声毁灭时的呻吟和叹息。时间尽头,人拥白骨而眠。届时,谁入谁的梦境,谁又是谁的前梦、自画像和灵魂停泊的港湾呢?
  在结束这篇孤寂的文字前,我突然有了想讲述几则拍摄过程中发生的真事的欲念。第一件,先讲讲拍摄星空下的放生牛的事:
  2014年冬,我在宗喀山脉再次看到了这幅画面:远处,一大群牦牛缓慢地在雪地上移动,后面跟牧着一个牧牛人。走近一看,却不是那个老人。两年前,我在山里遇见了一大群牦牛在茫茫雪原朝我这边移动,后面跟着一个头戴藏帽身穿藏皮袍的藏族牧人。多美的一幅画呀:远山,白雪,牛群,牧人,阳光,蓝天白云。熟悉后,老人告诉我,这是他儿子才保加的牛群,儿子有事,他替儿子放牧几天。听罢我的叙述,眼前这位约四十出头的中年牧人笑了,说,那是他父亲。   哦,你就是才保加呀,太巧了嘛!
  闲聊中,我突然发现一头无比壮硕的棕色牦牛闯入眼帘:天,真像金丝野牦牛,太美了!
  这头牦牛是你家的?我指着牦牛问。
  是我家的放生牛。牧人说。
  何谓放生牛?就是牧人心中的神牛!一旦被僧人或凡人供领,此牛终身不得宰杀,任其寿终。我问牧人,神牛能活多少年?牧人告诉我,说神牛一般能活二十四五年,最长寿命不过三十年。这头神牛已活了二十四年多了。
  这么说,这头神牛随时都有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了?我说。
  噢呀!牧人回应道。
  于是我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若能以此牛为形象拍摄一组星空下的放生牛那该有多好呀:背景雪山,满天繁星,白雪之上,一牛一僧,相互对视交流,然后,僧者双手合十,牛卧于前。告别时,牛回首,眸明如水,并幻化為一身双头来。
  但这可能吗?我又不是超人。但这种心愿却一直在心里闪烁不灭。孰知,这组无任何特技的片子最后竟然奇迹般完成了。为了这组片子,我前后花费了三年时间,把不可能变成了现实。第一年,接触神牛,并试拍。第二年冬季,我把车开至宗喀山脉的一座寺庙前,然后乘坐牧人才保加的摩托车沿羊肠小道进入山里的冬窝子。之前,我曾多次尝试过接近这头神牛,隐约之中,感到能行,故而才跟随神牛进了山里。山里真冷。夜幕降临后更冷。夜色中,才保加穿着白板羊皮大衣陪着我。他怕牛群惊了冲撞到我,时不时提醒我把相机保护好,别让牛群踩踏坏了。空地上,约一百六十多头牦头,挤成一大团。置身牛群中,也顾不了太多,我在才保加的保护下一步步接近神牛。一次又一次,均告失败。无法靠近。一小时后,才保加冻得直跺脚。我于心不忍,让他回去。他说再陪陪我,怕我有啥闪失。天愈来愈冷。半小时后,我坚决让他回去。我笑着对他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走后,我又开始逐步接近神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终于,经过一小时的不懈努力,神牛让我接近了它,距离两米左右。我告诉神牛,说我也是属牛的。既然你是神牛,且已历经了二十四年岁月,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思。我的意图是,任何生命终有尽头,倘若能让我把你的形象留摄下来,让更多的人看到星空下的神牛的影像,不也是一种善吗?若帮我,则用行动告知我;若不行,我立马走人,不再心存幻想了。也许万物皆有感应吧,于是,神牛卧于我眼前。就这样,在星空下,我与神牛说了许多心里话。不知不觉间,我竟与它待了半宿。透过光,我窥见了神牛眼眸里的深邃与慈祥。那一刻我明白了,这头来自吉祥世界的神牛将会成全我的心愿。我架好机位,对着神牛试拍了几张;它望了望我,我心里便有了底,然后我待至下半夜,天明时分起身离开了卧于我眼前的神牛。
  来年初冬,我在一个大雪飞纷后的夜晚,如愿拍到了这组本不可能完成的片子。自兹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这头棕色的硕大的放生牛———神牛。但它却永远定格在了我的镜头里。这或许就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天缘罢。
  再讲第二件事:一颗会移动的亮星。2017年5月26日这天,大雪。夜幕降临,我一个人只身前往山里。我经常会因雇的人来不了而独自行动。在此不妨透露一个秘密:我想要的星空片几乎都是在我一个人的情况下好像获得了神启之后拍到的———每次皆是一个质的飞跃。
  临出门时,跟随我四年上山拍摄星空片的小狗———妞妞,竟然不愿跟我上山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呢?再叫还是不岀门。这是什么预兆吗?我开始犹豫起来:去,还是不去?不去,太可惜了,这场大雪不多见啊!再叫一回妞妞,若它不应,则放弃,顺从天意,因为命运中一些未知的事人是预测不到的。
  在此插两个小插曲:2015年11月的一天。黄昏,我与陪同我的作家朋友刚翻过拉脊山垭口,我们就看见东边山坡上有一只硕大的狼,正朝山顶走去。狼距离徒步中的我们不足百米。快看,狼!朋友惊叫道。我怕朋友晚上害怕,故意说道:啥眼神嘛,这哪是狼呀,不就是一只土狼狗嘛。我朝狼吼了一声,暮色中只见狼回头朝山坡下的我们扫了一眼,仿佛一脸的不屑,那意思好像是说,喊什么喊,没见过狼嘛,然后扭过头去不紧不慢很从容地继续迈向山顶。好淡定的一头狼呀!它那回头时的奇怪表情和安然自若的神态,迄今还深留在我的脑际中。夜幕降临,我们踏着积雪朝狼走过的山顶爬去。在四千米的山顶待了不足半小时,我就决定下山了———寒风中,紧裹着我的皮大衣的朋友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催问我拍完了没有。我知道,他是害怕黑暗处有狼。翌日夜里,我带着妞妞,独自上山,在看见狼的地方,耐心拍摄到了那幅飘荡在大风中的经幡。
  第二年冬天,星期六,我让念高中的外甥陪我上了一趟山。我的用意是想锻练一下他的胆识,让他看看高海拔上的星空,开开眼界。下午到了山里,我让他用铁锨在避风的地方挖个大雪坑,以便夜里裹着皮大衣躲里面御寒。夜里,外甥望着满天璀璨的繁星感慨道:大舅,原来山里的星空这么美啊!星星真是太多了呀!我对外甥说,小子,明白大舅为何带你来高海拔无人烟的山里看星空了吧,你这一夜的感受,也许将会影响到你老去。下半夜,妞妞突然朝东边吠叫。四周一片渿黑。我打开强光灯扫将过去。没发现什么呀。片刻,妞妞又朝东边吠叫。我又扫了一遍。接着,又朝四周扫了一圈。我估计有什么动物潜于黑暗处,或是狐狸,或是狼。我安抚个头有一米八的外甥,笑着说,怕个啥,有大舅在呐!我拍了拍斜挂于腰间的长刀。外甥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个地方,我曾一个人待过一夜,安然无恙。
  妞妞,怎么啦?走,跟我上山去!
  话音一落,妞妞立马跟我岀了门。一路上,我边开车边琢磨这件有点反常的事情。难道今晚会有什么事要在山上发生吗?我透过天窗望了望天空:管它呢,生死由天吧。
  其实,通过发生于半年前寒夜的那件事,我心里就明白了,命运之神开始帮我了———漫长的四年考验期,两百多个寒夜的考验终于结束了。莫非,今晚又是一个转折之夜?
  抵达目的地一看,真美的雪景呀,大雪把山谷装饰得像梦幻!星空下,辽阔的山谷,一个人,一只小狗,点缀其中。我开始忙碌起来。妞妞在两米开外给我站岗放哨。妞妞是一只毛色罕见的棕红色的小博美狗,约十公分高,小巧玲珑,十分可爱,且又懂事。我们一家仨口早已把妞妞视为家庭一员了。我每次带它出来的目的,一是锻练其身体,二是在我全神贯注拍片时可起到哨兵预警的作用。黑暗中若有什么动静,只要它吠三两声,我便能提前有个心里准备。为怕冻着它,每次,我的皮大衣就成了它的窝。五年里,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没有一个人类陪伴我始终,唯有妞妞。许多个夜晚,尽管只有我一个人,但有妞妞守于身旁警戒,我心里踏实多了。   果不其然,我突然会拍摄“神片”了。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呀!
  拍至下半夜,我想寻觅几颗亮星拍一拍。于是我下意识地朝西南方向望去。因为曾在这个方位,闪现过一颗亮星,关于这颗亮星,我在2016年写的《我们都是星空下的孩子》一文中专门描述过,在此就不赘言了。我看见有几颗星星很亮,便多看了一会儿。咦,怎么有一颗亮星在移动呢?我以为自己蹲久了站起来弄花眼了。我赶紧揉了揉眼。再看,没错,是在移动。这是什么情况?我正感到不解时,天,这颗亮星竟然朝我头顶漫步而來!均速,且越来越亮,比金星还要大!我心里掠过一丝儿莫名的恐惧,谁知,这一秒钟的恐惧感刚在脑海闪念了一下,这颗朝我越移越快的亮星,突然一个近乎九十度的转弯,掉头向东均速而去。天啊,太神奇了!我目不转晴地盯着这颗神秘的亮星逐渐消失于东方的星空之中。最感到奇妙的是,这颗亮星虽然消失了,但它留给我的那一瞬间的切身感受却是刻骨铭心的真实。在这里,我必须如实地陈述我当时的真实感受:其实,当我在心头掠过那一丝儿莫名的恐惧之际,这颗亮星立马感应到了我内心的颤动。那一瞬间,我也立马感应到了,好像这颗亮星倏忽间笑了,莫怕,并即刻让我的心安祥起来。它在转向时,好像仍在笑我,弄得我也不好意思起来———叶公好龙嘛。
  这一现象,我至今都无法解释得了。太不可思议了!它竟能刹那间感应到我内心瞬息发生的生理和心理变化。而我似乎也能瞬间感应到它那善意的微笑。这到底是一颗什么“亮星”啊?!
  之后的几个月,我在深夜的山顶看到南面的星空中,有星星,忽地闪亮一下,又忽地出现在另一个地方闪亮一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好像不止一两颗。我看了片刻后,喊雇来的人也看一看。他说,他也看见了。他问我这是什么星星?忽东忽西,忽上忽下,一会儿从这里跳岀来,一会儿又从那里冒岀来。我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星星。是外星人吗?
  但不是飞机。飞机一闪一闪的,航迹一条线,我常看得见,排除,绝对非人类的。这种这闪一下,又在那闪一下的星星,像星空中跳点点舞的光精灵。几分钟后,星星消失于群山之上的南面的星空深处,再也没岀现过。
  在青藏高原的数百个夜晚里,我经历了许多可言和不可言的事,在此就不一一陈述了。我的经历,我的情感,我的思想,我的信仰,皆在我拍摄的星空片里等着你去解读,而不是我自己去陈述———我们会是一个心灵世界里的人吗?
  星空之下,仰视,或低首;远观,或融入,归宿地就在那里,我无处逃匿,我也不想逃遁。我的肤色上,其实早已烙满了来自神的青藏高原的吻痕。自从我呱呱坠地于斯的那一天始,我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如何转身或消散,我灵魂的朝向永远是光的一面———星空是我灵魂的父亲,大地是养育我肉身的母亲。我除了感恩之外,我今生今世成长的每一道岁月的皱褶,不论是深或浅,皆是我摘去假面之后,自我反省和忏悔的明证。我早已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待我了,犹如我们这些众庸者看待来自神的一座秃山上会思想的独树,一百米远观,或一米近观,仍是迷雾一团,看不清本相;何况,俗眼看俗眼,尤其是三观相悖者,有时一厘米距离,仍旧是心与心隔得非常遥远的陌路人。所以,灵魂间的沟通,与距离近远无关。
  在谁的梦境里,大海无边无际,你乘一叶小舟漂泊,昼夜复昼夜,之后,一枚心灵的种子被风刮向高空,种子有了风的翅翼,然而,我想知道心的远方的彼岸在风的什么方向?
  此刻,我立于山巅环望,四周群山之上乌云密布,闪电不息,而头顶上方的夜空,竟然奇迹般清澈通透———星空神秘而又圣洁,满天繁星闪烁着神性的光芒,白雪素裹的山脉洁白无涯,忽然,寂静的山谷里传来白马的嘶鸣声,接着,一颗又一颗拽着蓝光的流星划亮夜空,再接着,两只白鸽展翼高升,向银河而去……
  九
  刹那间,潸然泪下……
  今夜,星空全是天使的眼晴。
  神啊,我愿从孩子再回到孩子!
  作者简介:董明,20世纪60年代出生于青藏高原柴达木盆地。祖籍山东文登。已出版长篇纪实文学《来自地球之巅的生态警钟》及散文随笔集《思维的颜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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