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葫芦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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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假不回家有很多的理由,如我这种,是自以为已经长大而将父母丢在了一边;而来自云南偏远山村的同学富,是因为实在凑不足回家的路费。
  我常哀叹生活对自己的不公,瘦得牵根线就能当风筝放,就是因为小时候家里天天小菜稀饭,从没大鱼大肉补过。最奢侈的一次过年,玩的是五毛钱一盒的小花炮,还是自己捡了无数支牙膏皮换来的。
  现在口袋又空空如也了,我在寝室里泡好方便面,对富诉苦:“家里还不寄钱过来,我快要变成一根面条了!”
  方便面闻起来很香,可一连一个星期都吃,就如同嚼蜡了。
  富对我笑笑:“一包方便面一块钱,你可以用来买两个馒头四毛,一碗稀饭三毛,一份小菜三毛。”
  我愣了愣,听上去真的不错,富是精心研究过吧。
  吃完一包85克的方便面,我干脆躺在床上以减少消耗,可不一会还是饿了。不知谁说音乐可以缓解一切痛苦,于是我打开了收音机,又是周杰伦,MY GOD,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真正的音乐。
  饥饿像虫子般吞噬着我的骨头,富看着我一脸痛苦,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你今晚肯定出去吃烤肉了!”我嚷道,“什么馒头稀饭,说得好听!”
  “可惜,烤肉店老板不让我进门。”富夸张地扬了扬眉毛。
  我大笑起来,他有多穷我知道,鬼才相信富会去烤肉店。
  “知道吗,音乐可以缓解一切的痛苦。”说这句话的人居然是富。
  什么狗屁音乐!我不屑地反唇相讥:“这不是打开了收音机吗!”
  “这当然不是音乐。”富的脸上有些神秘。
  富从床底下找出自己的木箱子,从简单的行李中拿出一样东西。是葫芦,但下端还有一根细短的竹竿,竹竿上钻了几个洞。
  “呵呵,葫芦里面该不会是酒吧?”我笑了起来,“用这根杆吸?”
  富的语气有些严肃:“这是用我家乡的老葫芦做的一种乐器,叫葫芦丝。”
  “又不能当饭吃,”我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饿晕了?”
  富什么都没说,只把葫芦丝凑近嘴唇,轻轻吹响。
  那是一种多美妙的声音啊,就在那一刹那,我闭上了我喋喋不休的嘴。没有跌宕起伏的旋律,没有时尚怪异的伴奏,就是音乐,简单的纯粹的,如流水如清风,深入人的心田。这只小小的葫芦真是最好的乐器,足以让其他所有的声音黯然失色。
  随着葫芦丝的吟唱,我似乎到了富的故乡,那个云南的小山村蓝天白云,云雀啼叫,牛羊吃草,可爱的女孩在编花篮,银须的老大爷衔着烟斗——一切如此美丽!
  正当我出神的时候,葫芦丝的声音渐远渐止,富坐着,无力地垂下手,脸色有些青白。
  我回过神来,“真有你的,什么时候带我去你们那里看看。”
  “那里很穷的,”富的眼神凝重起来,“什么都没有,除了贫穷。”
  “有葫芦丝啊,”我笑了,“它真的可以让人忘记饥饿的痛苦。”
  富的眼睛望向了夜色迷茫的窗外:“每次吹起葫芦丝,我就想起了以前的小学班主任。那时候村里更穷,老师包括学生都是一天两餐,一般不吃午饭。每逢中午,班主任老师就来了,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衬衫,年轻的脸庞永远都是那样乐观,吹葫芦丝给我们听。他说,音乐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痛苦。只要扛过去,一切都会好的。我记得他吹的音乐,让人浮躁的心一下就安静了,似乎长了翅膀想飞。他陪着我们,一直吹葫芦丝,吹到下午上课,有时声音都哑了。”富的眼睛有些湿润,但唇角笑意更浓。
  富又说:“我考上县重点中学时,老师做了这个葫芦丝送给我。读到现在,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我都拿当初老师的话鼓励自己。我会坚持着走下去的,完成自己的理想!”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同是穷学生,他可以每年拿奖学金,勤工俭学,消瘦而青白的胜颊上总有着明朗的笑容。
  我有些羞愧,问富:“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他抚摸着手中那个已经摩挲过多遍的葫芦丝,低声说:“当我有一天在家乡的课堂吹起葫芦丝,不再是为了抵御饥饿,而更多的是述说一个美好的故事。”
  事后我才知道富那晚什么都没有吃,把自己节省的钱全部寄了回去,坚持要父母送妹妹读书。当他的父亲走上十几里山路,急巴巴地从乡邮局打来电话时,富说已经和一家饭馆说好,可以去打零工,包三餐。
  我记得他最后言语铮铮地说:“男子汉,能扛过去的!”
  当时,我心里一抖。葫芦丝那饱含坚韧而又深情的声音,悠悠地,再次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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