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希神话英雄的悲剧美和崇高美之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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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中国神话和希腊神话中塑造了众多悲剧英雄英雄形象,他们身上表现出浓厚的悲剧意味和崇高的反抗精神。悲剧和崇高在审美范畴上具有统一性。本文将以俄狄浦斯和夸父为例,分析二者不同的悲剧特征和崇高特征。
  【关键词】 俄狄浦斯;夸父;崇高美;悲剧美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35-0032-02
  神话是艺术的雏形,是文学发生的储备库。文学批评家弗莱认为文学是一种移位的神话。从集体无意识的角度来理解,神话是人类童年时期原始经验的积累;从马克思主义美学的角度来看,神话是人们通过幻想,用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通过中国神话和希腊神话的比较发现两国神话塑造的众多各具特色的英雄形象大多都含有浓厚的悲剧色彩,并都表现出崇高的反抗精神。
  悲剧美和崇高美是密切相关的。悲剧和崇高的概念来源于西方美学,英国经验主义美学家博克是第一个将崇高和悲剧联系起来考虑的人,他认为悲剧中揭示出来的正是人类崇高的精神。后世以车尔尼雪夫斯基为代表的文艺学者进一步深化了崇高和悲剧的关系:车尔尼雪夫斯基肯定了悲剧性的崇高内涵,并认为悲剧的本质属性就是崇高性;朱光潜在其著作《悲剧心理学》中提出:“悲剧感是崇高感的一种形式……使悲剧感区别于其他崇高感的独特属性是怜悯和恐惧。”从车尔尼雪夫斯基到朱光潜,“悲剧是崇高的一种”的美学思想被学术界广泛接受。不难得出结论,悲剧和崇高的审美本质是相通的,其表现出的效果也有类似之处。可以说,悲剧和崇高在审美对象和审美感受的范畴上具有统一性。本文拟从对悲剧英雄的审美过程出发,分析比较俄狄浦斯和夸父二者不同的悲剧特征和崇高特征。
  一、英雄的悲剧美
  (一)俄狄浦斯——抗争命运的悲剧
  希腊神话是西方文明的摇篮,被马克思称赞为“希腊艺术的武库和土壤”,它促使了《荷马神话》等优秀作品的诞生,同时也为后世孕育了众多美学思想。希腊神话的命运悲剧更是对后世影响深远,俄狄浦斯便是其中最经典的悲剧形象之一。俄狄浦斯的传说可以追溯到迈锡尼时期,但在野蛮的初民时代,杀父乱伦具有普遍性,俄狄浦斯的故事并不构成一个悲剧。俄狄浦斯的悲剧英雄形象是从希腊人跨入文明的界限后才显露出来的,尤其是索福克勒斯根据神话传说改变的《俄狄浦斯王》,使俄狄浦斯一举成为“舞台上最悲惨的人物”。
  传说中俄狄浦斯为了逃避“杀父娶母”的神谕,毅然离开父母和国家,然而却在路途中由于争执杀死了一位老人。之后俄狄浦斯答出了狮身人面兽的难题,被忒拜国民拥护成王,并娶了前任国王的遗孀为妻。多年后俄狄浦斯为了解决忒拜城的瘟疫而调查前任国王的死因时才发现,自己杀死的老人便是前任国王。“杀父娶母”的预言终究还是应验了。俄狄浦斯的生母选择了自缢,被悔恨和负罪感吞噬的俄狄浦斯刺瞎了自己的双眼,离开了忒拜。
  俄狄浦斯越是反抗命运,越是更深地陷入命运的泥沼之中,一步步走向毁灭。古希腊人把他们所不能解释的种种遭遇归之于命运。这种具有神秘主义色彩,带有不可抗力的命运观在希腊神话中处处可见。在俄狄浦斯的故事里,这种命运感外在表现为“神谕”。“神谕”是绝对不可反抗的,人类在其面前只能悲叹自己的渺小。从本质上说,可以理解为人類自身内含的局限性,即人与命运的冲突其实是人格内部的分裂和对立。西方的英雄普遍具有“人神合一”的特质,在俄狄浦斯身上神的特性与人的特性兼而有之,而故事中“神谕”所代表的神的意志又紧紧压迫着俄狄浦斯。“人神对立”和“人神合一”相互排斥却又相互依存,俄狄浦斯内部人与神的部分相互抗衡,正是这种不可调和的神和人之间的矛盾贯穿了希腊神话命运悲剧的内在冲突。俄狄浦斯的结局格外惨烈:最后俄狄浦斯叫人给他一把剑,想要自杀,但又因自认为无罪且无脸去见底下的父母,为了让自己在死后也不至于看见父母,转而刺瞎自己的眼睛。这种惩罚的严厉程度绝不下于死亡。
  俄狄浦斯是高于并超越了痛苦的不谐之处的存在。希腊神话里蕴含的不仅只有“命运”的不可改变和人类的渺小,更多的是人在预定的命运面前展露出的英雄气魄。朱光潜认为:“悲剧的基本成分之一就是能唤起我们的惊奇感和赞美心情的英雄气魄。”之所以能从俄狄浦斯的悲剧中获得审美快感,其形成条件之一便在于俄狄浦斯在抗争命运时所展露出真善美的高尚品格和大无畏的英雄气魄。正是俄狄浦斯这种超越毁灭的精神使人们在审美过程中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恐惧与生命力相结合,将悲剧的痛感转化成了快感。
  (二)夸父——抗争自然的悲剧
  中华民族文化萌芽时期的悲剧意识同样深深植根在远古神话的土壤里。由于古代黄河流域严苛的自然环境条件,中国早期神话里的悲剧意识格外强烈。在早期人类的眼里,大自然是可怖又充满威严的。先民们对自然的畏惧和征服自然的强烈欲望相互交织,共同组成了远古神话的情感基底,人与自然的对抗成为中国神话的一大主题。在中国神话数量众多的悲剧英雄之中,夸父身上反映出早期人类为了生存与大自然殊死搏斗的精神。《山海经》中有:“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夸父与太阳比赛,在接近太阳的时候感到了口渴,便喝光了黄河和渭河的水。但他还是觉得渴,又向北去喝大泽里的水,还没走到就渴死了,他在死时抛出了自己的手杖,手杖化为了一片桃林。
  夸父敢与太阳较高下的英雄气概,是一种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乌托邦式精神。他想要战胜大自然,证明人的伟大意志的可能性,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但正是这种“不自量力”的绝望反抗体现出古代人民面对大自然的勇气。都知道人类无法胜过太阳,夸父追赶太阳看来是一场已经预定了死亡结局的路程。夸父飞蛾扑火般的“赴死”营造出一种悲壮氛围,但他对不可战胜之物的抗争精神却又振奋人心,二者结合产生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悲剧美感。   值得一提的是悲剧的结尾:夸父的手杖化作了一片桃林,为后人与太阳的斗争增添砝码。夸父虽身死,但神不死。即使“零落成泥碾作尘”,反抗自然的精神也会化作桃林,世世代代永存。中国神话悲剧崇尚“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团圆式结局,与希腊神话悲剧“不见天日”的结局设置不同,往往会为悲惨的现实增添一个“光明的尾巴”。神话人物纵使肉体消亡了,但他们的精神和意志却是无法磨灭的,死亡也意味着新生。夸父这种信念体现了中华民族渴望突破生命限制实现理想的意愿,和乐观积极的悲剧审美意味。
  二、英雄的崇高美
  悲剧将崇高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而毁灭的过程,即悲剧的冲突,又处处体现着崇高美,俄狄浦斯和夸父的悲剧中都蕴含着崇高的超越精神,二者间又有細微的区别。
  (一)俄狄浦斯——化欲望为崇高
  当面临人生困境时,俄狄浦斯绝不向命运妥协,极尽可能地伸张个人意志。他坚韧地追查真相,发现真相后勇于承担自己的责任,这是一种典型的个人主义英雄,如同超人一般,爱战斗、积极抗争、永不妥协。强调人的主体性,强调自由和平等的希腊神话通过个体和命运的对抗来彰显个体的崇高。这种崇高的本质是个体英雄强烈的欲望,俄狄浦斯对命运执着的反抗意志来源于他内心的专断意志。在故事中,俄狄浦斯的独立人格尤为明显,他表现出了强大的行动力和个人意志,离开科任托斯国,追查真相,自己刺瞎双眼。俄狄浦斯凭借一己之力推动剧情,他的行动展现出一种个人英雄主义的魄力。俄狄浦斯之所以遭受苦难,与其说是因为他的过失,不如说是因为他的崇高和高贵。有了英雄的抗争才有了英雄的悲剧,但正是这种英雄主义的清冽快乐激动着人们的心房,悲剧英雄即使受尽磨难也不言放弃,直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和幸福。俄狄浦斯在命运面前的无能为力让人们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和命运的变幻莫测,这种审美范畴上的恐惧会暂时阻碍生命力,但这种恐惧只是暂时的,崇高的精神、执着的追求、慷慨的抗争和无畏的献身精神,这些会唤醒人们的价值感,进一步迸发人们的生命力。
  (二)夸父——化道德为崇高
  希腊神话中隐伏着个人主义精神,这来源于希腊是一个海洋国家,其文化带有海洋文化和商业文化的特征,崇尚的是一种个体的主体性。而中国是个大陆性国家,崇尚的是和谐和秩序,因此中华民族的文化中显露出一种集体主义精神。中国式的英雄大多包含了为民造福、救世济民等崇高的道德品质。例如夸父,便是一个化道德为崇高的集体主义式英雄。
  夸父将手杖化为桃林造福后世的结局,体现了中国人民对完满、奉献和道德的诉求。夸父的个体毁灭,并不是彻底的悲剧性,而是将“小我”融进了“大我”之中,将人与自然的对立提到一个更为崇高的位置。这也是一种理想主义的表达。人生在世,有太多不可抗拒与超越的力量,先民初存于世,在随时可能剥夺自己性命的浩瀚世界中苦苦挣扎以求生存。因此先民们在神话故事中构建了现实所求却无法存在的理想,树立了一个道德标杆,将其作为希望之灯给予人们继续生存的勇气。命运虽然可以摧毁伟大的人,却无法摧毁人的伟大崇高。
  参考文献:
  [1]车尔尼雪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论文选(中卷)[M].辛未艾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57.
  [2]朱光潜.悲剧心理学中英文合本[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9.
  [3]袁珂.山海经校注[M].成都:巴蜀书社,1993:1376.
  作者简介:
  孙海玥,女,汉族,浙江湖州人,本科在读,吉林大学珠海学院,研究方向: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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