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开未逢君

来源 :故事家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psoftw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溶溶月光下,她黑衣鼓荡,立于马上,拉满圆弓对准了段城溢。她凄然一笑,手指一松,箭羽对准他的面门,破空而去。
  她闭上眼,落下了两行清泪……
  段家作为四大家族之首,在京都势力庞大,威望极高,就连当今圣上也要忌惮三分。
  只是,老皇年迈,膝下两个儿子明争暗斗已有多年。在这势力错综复杂的京都,谁能拉拢到四大家族,谁便有更大胜算。
  城北苏家,城西顾家,城南方家都主动或者被迫地卷进了这场夺嫡之战。唯有段家依旧如密不透风的墙,任大皇子、二皇子如何拉拢逼迫,都岿然不动。
  刚入冬,京都便下了一场雪,天气冷得出奇。老皇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听说前天受了风寒,已经有几日没上朝了。大皇子与二皇子结党营私拉帮结派的步伐愈加紧迫,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了。
  段城溢在院中浇花,听着探子汇报城中诸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半晌才抬起头问:“这海棠冬日能开吗?”
  探子没想到他会问这些,忍不住提醒道:“主上,二皇子送了请帖,还嘱咐说,让您明日务必赴宴,您看……”
  段城溢无奈地叹了口气,打发他:“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又想起那个扎着马尾,整日一身黑衣的姑娘。自她走后,真是诸事烦扰,片刻不得清净。之前不觉得,她走了他才觉出她的好来。
  探子退出门前,他才想起问:“阿楚呢?她什么时候回来?”
  探子一愣,抱拳道:“回禀主上,楚护卫……约莫就这两日。”
  段城溢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浇他的花。探子迟疑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对于外人来说,他和善淡漠,好像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心,可段家人却知道,别看他才二十出头,城府极深,手段也狠,对手下的奴才极为严格。任务做得好,不见他半句夸奖,若不小心办了错事,必死无疑。所以,虽没见过他发脾气,底下的奴才却都很怕他,除了那个叫楚瑶的姑娘。
  说是他的护卫,却也没见她有半点儿卑躬屈膝的模样。有一回,段城溢要处罚一个刚入府就犯了错的婢女,她却护着她,冷眼瞪着段城溢道:“她不过是个孩子,你难道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满屋子的下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心里都默默为她捏了把汗。以段城溢的脾气,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呢。可奇怪的是,段城溢虽然脸色铁青,却极力压着火,像在解释:“我段府只会留有用的人,她犯了错,就该为自己的错负责。”
  楚瑶望着他,眼神冷傲,半分不让:“是人,都会犯错。主上,难道你这一生就没有犯过错?”这个女人竟敢当面质问主上,简直不要命了。
  气氛降至冰点,段城溢捏着茶盅的手微微颤动。他咬牙切齿道:“楚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识人不明,用人不当,错在你,不在她。”楚瑶丝毫无惧,扶起那瑟瑟发抖的丫头,径自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停下步子,冷冷地道,“你也该好好反省反省了,这么多年,做的到底对不对?”说罢,带着那婢女头也不回地走了。
  “哗啦!”茶盅摔在地上,碎得不成样。
  那是众人第一次见段城溢生那么大的气,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冷得要杀人。有好事的奴才急着表忠心,点头哈腰道:“主上息怒,奴才这就带人把那混账东西乱棍打死。”
  段城溢却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喝道:“滚,都给我滚!”
  那时候,大家都以为楚瑶不死也要被扒层皮,没想到,过去了很多天,楚瑶不仅仍旧活蹦乱跳,而且还如往常一样跟在段城溢身边。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听说府里的规矩也改了,以后犯了错的人可以免于死刑,还多了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于是,暗地里大家都在传,主上对那如花似玉的楚护卫有意思。可奇怪的是,两人之间似乎仅仅止于主仆,再没有后续的发展了。
  楚瑶风尘仆仆地回来时,段城溢正在睡午觉。她在前厅候着,闲来无事看到绿得发亮的血海棠,这是他生辰时,她托人在西域商人那里买的。
  其实,也并不是刻意巴结他,而是身为下属,例行公事罢了。他那样的人物,什么样的稀罕宝贝没见过,也不见得就缺她那一份。所以,她也送得随便。没想到,他竟像得了宝贝似的,细心地养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段城溢才起身。他披着雪色狐裘出来,正看到女子穿着窄袖薄衫,抱着臂靠在廊下发呆,像怀着无数的心事。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把那精致的轮廓,玲珑的五官衬得更加唯美缥缈。只有她安安静静的时候,他才恍然发觉,原来她这样美,美得惊人。
  听到动静,她猛然回神,扭头看到段城溢。他眼中的深情来不及躲藏,她却好似没看见,急忙抱拳道:“主上,诸事妥当,只欠东风。”
  段城溢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呀,从来都是这么不解风情。于是,他勾唇轻笑:“很好。”
  楚瑶想了想,问道:“莫非主上安排在今夜?二皇子设宴款待,必会放松警惕。”
  “还是我的阿楚聪明。”他扬了扬眉,露出少有的戏谑之色,“有你保护,我便放心了。”
  楚瑶嘴角抽了抽,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是一场鸿门宴。段家年轻一辈中,段城溢威望最高,小小年纪便已独揽段家大半的勢力。只要段城溢支持,整个段家便不能独善其身。其中利害,想必段家长老们拎得清。
  当然,若段城溢不去,二皇子只怕下一个要铲除的就是段家,毕竟他得不到,也不能让他的大哥得到。今夜的凶险可想而知。
  “属下这就去准备。”楚瑶准备退下。
  他点了点头,故意说得暧昧:“你办事,我放心。”
  楚瑶权当没听见,回去的路上却有些惴惴不安。跟了段城溢这么多年,她做事向来谨慎稳妥,可这一次,她竟没有半分把握。毕竟,他们的敌人是天之骄子,一个不小心,他们包括整个段氏家族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楚瑶出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天阴得厉害,零星的雪子已经下了起来,段城溢掀开帘子,呼吸一滞。楚瑶扮作他的婢女出门,自然要着女装,只是简单的粉色裙袄,竟衬得她肤白若雪,美得不可方物。   楚瑶却恍然未觉,忙着请罪:“主上,对不起,我来晚了。”说着就要去前面骑马。
  段城溢却咳了一声,声音说不出的古怪:“哪有婢女骑马的?今日,准你坐马车。”
  楚瑶想想也对,便就着他打起的帘子,弯腰钻了进去。可她却忘了,大门大户里哪有婢女跟主子坐同一辆马车的。
  一路上,段城溢都没怎么说话,楚瑶百无聊赖地捧着脸望向窗外。恰巧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走过,她的眼神登时亮了。这东西她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吃过,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停车。”
  马车一顿,楚瑶才回过神,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根冰糖葫芦便伸到了她面前。
  她抬头,震惊地看着段城溢。他似乎有些尴尬,脸上也浮起可疑的红晕,却有些不耐烦地把冰糖葫芦塞进她手里,嘟囔道:“小孩子玩意儿,也就你们女孩喜欢。”
  马车接着行驶,楚瑶却见段城溢眼神瞥向别处,始终不敢再看她。
  他是在害羞吗?楚瑶咬了一口山楂,真甜。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太白楼今夜没有一个闲人,楼下全是锦衣卫。
  雅间内酒已过三巡,二皇子的耐心也磨尽了。他看着段城溢,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今夜,你若不与我联手,便休想活着走出这里。”
  段城溢抿了口酒,不以为意地笑了:“我们段家不涉党争,才有今日的荣耀。若投靠了你,只怕大皇子不会放过我们。皇上也会猜忌段家,得不偿失。”
  二皇子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冷笑:“现在,你没得选。”
  “不,我已经选了大皇子。毕竟,像你这样有勇无谋阴狠毒辣的皇子,将来也不会让段家善终。”在二皇子发怒前,段城溢薄唇轻启,笑道,“如果我没猜错,此时你的心腹兵部尚书已经被抄家入狱,他的罪状我已送给大皇子,当了见面礼。”似回应他一般,此时,立刻有侍卫跑过来,与二皇子耳语一阵。
  二皇子整个人摇摇欲坠,气得眼珠子差点儿蹦出来。他指着段城溢,连说了几个“你”字,最后一把抽出佩剑道:“好一招暗度陈仓。段城溢,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段城溢依旧风轻云淡地喝着酒,二皇子的剑眼看就要刺过来,他竟连眼都没有眨。就在剑尖触到他眉心的那一刻,身旁的楚瑶一脚踢倒二皇子,拉着段城溢从敞开的窗口跃了出去。接着,就听见二皇子气急败坏地喊:“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抓回来——”
  楚瑶与段城溢如飞贼一般,一边在高高低低的房顶奔逃,一边还要躲身后射过来的箭,简直苦不堪言。段城溢竟然还有闲情赏月:“阿楚,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是啊,敌人的脑袋也挺圆的。”
  二皇子故意在城外设宴,为的就是以防万一。若谈判不成,他便杀了段城溢,然后连夜控制段家。所以,他虽然逃了,身后的追兵却死咬着不放。看来,二皇子已经下了绝杀令。
  楚瑶招架得越来越吃力,在杀死了第七波侍卫时趁机问他:“可有后着?”
  段城溢耸了耸肩:“你说呢?”
  楚瑤无语,当她是铁打的啊?不过,她也习惯了。段城溢自负聪明,所以常做一些铤而走险的事。比如上次,她得了任务,去铲除二皇子的情报机构。她好不容易摸到了内部,他突然跳出来大叫:“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打草惊蛇之后,楚瑶不但要对付一堆的打手,还要保护他。好不容易解决了麻烦,他风轻云淡地摇着折扇,轻笑:“阿楚,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的。”
  看他嘴角的笑意,她敢断定,他是故意的。好像折腾她,能让他有多大乐趣似的。
  楚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带着他逃到了城门口,却悲催地发现城门紧闭。楚瑶气得想骂人,明明买通了一个守卫负责开门的。一回头却见二皇子带着精锐部队,已把他们团团围住。数百名弓箭手已做好准备,只消二皇子一声令下,他们俩就会变成马蜂窝。
  城高百丈,后退无门,楚瑶冷静地分析着当下的情况,可分析来分析去都是一个死。
  段城溢却仍是笑着,一派坦然的模样。楚瑶不动声色地挡在他身前,低声道:“待会儿见机行事。”
  二皇子立于人前,居高临下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楚瑶急忙捅了捅他:“不管怎么样先稳住二皇子再说。”没想到,他朗声道:“不必了。”楚瑶气得真想一脚把他踹翻。
  “找死!”二皇子目眦欲裂,一扬手道,“射!”
  尾音还未落下,一道黑影突然如闪电般袭来,众人还未看清怎么回事,就见楚瑶将匕首横在二皇子脖子上,冷喝:“众人退后,牵来两匹马,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段城溢嘴角一勾,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危急时刻,他才能感觉到她在乎他呢。
  两人骑着马挟持着二皇子,堂而皇之地离开了。不过,城门未开,他们需要绕一条远路。
  一路上,段城溢心情极好,他以为他们又会像很多次劫后余生一般,畅快地对月饮酒。只有那个时候,楚瑶才仿佛卸去了所有伪装,与他谈天说地,不分主仆。就像很多年前,他初遇她一样。
  小小的人,被困在半人高的獒犬笼子里不断躲避。那獒犬是段老爷的爱宠,凶悍恐怖,一口就能咬死人。他看见她的时候,她额上还冒着血,眼神却极坚定。明知道逃不开这笼子,挣扎也是徒劳,她却没有半分认输的意思。
  那一刻,段城溢的心微微一动,觉得自己与她何其相似。庶出之子,与奴仆无异。他何尝不是困在段家这个大笼子里,永远看不到出头之日?
  也许是物伤其类,向来冷漠的他第一次决定施以援手。
  “把人放了!”段城溢眼神冷厉,管家却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话音未落,段城溢手起刀落,管家顷刻毙命。他带她逃了出来,两个人手拉手从段府后门跑了出去,跑了很远,直到筋疲力竭再也跑不动为止。那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做自己想做的事,再不用看谁的脸色。
  “我叫楚瑶,我的命是你救的。”她看着他,眸色很亮,声音笃定,“来日,若你要夺得家主之位,我便倾尽一切鼎力相助。”那时,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子,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的未来。   她眼中却充满了肯定:“你定会实现你的心愿,完成你的抱负,别放弃。”
  她轻而易举就看透了他。他想世上再没有人能像他们一样,无须多言,彼此一眼,已是心意相通。
  后来段老爷来看他的爱犬时,獒犬突然发了疯,扑向了自己的主人。是段城溢一刀割断了恶犬的咽喉,救下了段老爷。于是,他被段老爷重用,开始慢慢崭露头角。之后,他更是凭借过人的心智力压段府众人,成了个中翘楚。
  当然,不管是当初的英勇救父,还是之后的步步为营,都在他的算计之内。世上本没什么巧合,所谓巧合,不过是局面布得隐晦。
  这么多年,她见证了他从卑微到强大,从黑暗到光明。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
  他喜欢她,从救下她那一刻就喜欢。可有时候,他又觉得看不透她。明明是生死与共的关系,可她却总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他机关算尽聪明绝顶,面对她,却无计可施,只能等待。他想等到他成为段家家主那一天,就正式替她脱去奴籍,娶她为妻。
  可没想到,离别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两人眼看就要走出荒郊,进入城内,段城溢提议放了二皇子。他毕竟是皇子,段家势力再大,也背不起弑杀皇子的罪名。
  楚瑶犹豫片刻,还是听从了他的话语。二皇子却抄出靴中短刀向已转身的段城溢刺去,楚瑶慌忙挡了过去,二皇子最终还是难逃一劫。
  随后,楚瑶对他道:“大梁风雨飘摇,早经不起内乱了。”
  “段府已经投靠了大皇子,一切都快结束了。”段城溢皱眉,不解地望着她。
  “大皇子坐稳皇位,段家势力依旧不容小觑。难保不会引发另一场战乱。”
  段城溢看她面色森寒,似乎明白了她要说什么。楚瑶看了看他,然后调转马头,转身就走。
  风中隐隐传来她的话语:“对不起,为了尽快让国家安定,不再让百姓受苦,我只能如此。”原来,她竟然已经投靠了大皇子。
  杀了二皇子,段家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干系。皇上一怒之下,定会铲除段家。届时,大皇子上位,便可高枕无忧。
  他一直知道,楚瑶想要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她曾说过,自己的家乡在二皇子的管辖之内,一年要交几次税,家乡的人不被饿死也被这些官差逼死了,自己的父母也没逃过厄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不想再看到那样的惨况。
  在月朗星稀的晚上,他也说过:“若有一天,我有那样的能力,定会帮你达成所愿。”
  可终究是太难了,她等不及了。所以,投靠大皇子才是最快捷的方法,最明智的选择。
  这朝廷内外的尔虞我诈,他经历了无数,可唯独她的背叛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伤口。他想去追她,身后却有心腹小厮骑马赶来大叫:“主上,不好了,段家出事了!”
  段城溢眼神一沉,急道:“怎么回事?”
  “大皇子从兵部尚书那里出来,带着卫兵也把段家给抄了……”小厮说到这里,隐隐有了悲音,“老家主受不住打擊,当场就断气了。其他公子少爷一个没留,全抓到了牢里,奴才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段城溢回头,望着楚瑶绝尘而去的背影,狠狠握起了拳头。是她吗?之前他派她去搜集兵部尚书贪污腐败的证据,她难道把段家也查了?他还傻傻地以为,投靠了大皇子,段家仍能兴盛百年,没想到,大皇子压根就没打算放过段家。一箭双雕,大皇子真是厉害!
  那一夜,段城溢站在城郊山顶上,望着城内火光冲天的段家,久久没有回过神。这个雄狮般盘踞在天子脚下的大家族,终于走向了没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枕,他终究是低估了大皇子的野心。
  小厮望着段城溢凉薄孤寂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走了上去,沉声道:“主上,我们下面该怎么做?”
  “既然他不给我活路,我还跟他客气什么。”段城溢眼中闪着狠辣疯狂的光。
  小厮心头一恸,突然觉得这大梁的寒冬真的要来临了。
  那一夜,发生了很多事。先是二皇子被人谋害,接着四大家族瞬间被人连根拔除,更蹊跷的是,卧榻多日的老皇突然驾崩了。不管这其中有多少的波云诡谲,有多少的阴谋诡计,最终都淹没在皇上的遗诏之中——传位于大皇子齐掣,即刻登基。
  前来奔丧的满朝文武皆跪在大皇子脚下,山呼万岁。一切尘埃落定,再无枝节。
  可皇上头七还未过,便有侍卫十万火急地跑来禀报:“不好了,西南部崛起一支神秘的军队赤眉,他们骁勇善战有如神助,短短几天便连攻九城,直逼京都而来……”
  朝中未稳,先皇下葬事宜还在准备,齐掣焦头烂额,一时竟想不到可用之才。
  没想到,又过了几天,竟听说这支神兵已打到了京都外,眼看就要包围皇城。齐掣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紧急召开军事大会。彼时,他才知晓,这军队的主帅居然是段家的漏网之鱼——段城溢。怪不得全国搜捕,都没有抓到他。原来,他竟然在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意图造反。
  满朝文武,相互推诿,谁都不愿打头阵。齐掣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此时,已在城郊百里外安营扎寨的赤眉军主帅段城溢正在大帐中研究如何破城。
  他这一路之所以如此顺利,全赖多年来两位皇子明争暗斗全然不顾百姓死活。如今先皇一去,大皇子竟然大兴土木修建皇陵,越发猖獗地搜刮民脂民膏。他反叛大旗竖起,很多郡县便主动打开城门迎接。看来齐掣早已失了民心,今日纵然没有他,齐掣也坐不稳这皇位了。
  破晓时分,外面突然杀声震天,段城溢嘴角勾起,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看来齐掣坐不住了,终于打算正面迎战了。如今赤眉军斗志正高,早磨刀霍霍准备杀他个落花流水,他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副将来报的时候,段城溢只淡淡地来了句:“按原计划,你们随便去把他们收拾了,我在这儿等你们胜利的消息。”那成竹在胸的气势,令众将信心倍增。
  果然,战斗刚刚开始,大梁军队就损失惨重,再这么下去必败无疑。与此同时,主帅帐篷却被偷袭了。   一柄剑从斜地里刺过来,段城溢歪头堪堪躲了过去,然后顺手扯下对方脸上的蒙面黑布。四目相对,有什么东西直击心头。
  “是你!”段城溢皱起了眉头。楚瑶一击不成,很快引来了附近的守卫。她并不恋战,反而划破帐篷,逃走了。
  段城溢追出来,正看到她策马向紧邻的小山逃去。他想也没想,拉起一匹马,翻身而上,紧追不舍,后面一路小跑的守卫很快被两人甩得无影无踪。直到段城溢追至山顶,楚瑶才停了下来。身后是万丈悬崖,退无可退。
  他还未张口,她便拉满了弓,对准了他。他那样聪明的人,稍微一想便能猜到这是一个圈套,可他还是追来了。猎猎山风中,他们相对而立,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立场。
  他握紧了拳头,沉声问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投靠了大皇子?”
  他目光沉静地望着她,带着某种期待。
  可结果往往都令人失望。她轻笑:“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巧合。”
  段城溢眼中的光慢慢熄灭了。这么说,他认识她开始,她便一直在骗他。
  这究竟是为什么?段城溢心痛得快要裂开,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那么多次生死瞬间,她就没有一点儿心动?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怪不得她一直不肯回应他,怪不得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怪不得她总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原来,她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还要再追问什么呢?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段城溢缓缓闭上了眼:“我输了,这条命你拿去吧。”
  “嗖——”箭羽带着破空之声,呼啸而来,却堪堪从段城溢耳畔划了过去。
  他睁开眼,震惊地看着她,却见她凄然一笑:“也许,你更适合做这大梁的国主。”
  她丢下弓箭,目光清冷地看着他:“别忘了,你曾答应我的话。”
  若有能力,便给她一个太平盛世。再见了,段城溢。楚瑶转身从山崖跳了下去。
  “阿楚——”山顶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却再也听不到了。其实,她忘了告诉他,她是动过心的。只是,她不配得到他的爱。
  她自小父母双亡,被人贩子抓来当奴隶在市场上贩卖,正巧大皇子需要大量细作,安插在各个官员府邸,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手下人买了不少奴隶回来。
  千百个奴隶里,只有最聪明最有韧性的奴隶才能活下来,优胜劣汰,失败即意味着死亡。她就是踩着很多人的尸体存活下来的幸运儿。
  所以,她也比普通人更希望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她不想再有孩子像她一样,小小年纪便手染鲜血,在阴暗和残酷的世间摸爬滚打。
  她被分派到段家做细作,没想到,刚到段家没几天,便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若不是段城溢相救,只怕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她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在底层挣扎,看着他顽强地反抗命运,那时候,她是真的希望他能成功。
  他虽然做事偏执,手段也狠,但她明白,他的心是好的。他只是被压抑得太久,被人迫害得怕了。所以,他不敢输,也不能输。
  多少次对月饮酒,她都希望她是一个清清白白的楚瑶,不是谁的细作,不用效命于谁,就那样简单地跟随他。天涯海角,矢志不渝。
  可惜,为了尽快结束动荡,她不得不在关键时刻,选择揭开真相。
  没有人明白,那天她迎着风雪回去的时候,心有多痛。听到他在身后凄凄地呼唤,向来流血不流泪的她第一次哭得不能自已。她以為那是他们的诀别,因为,回去之后,她便听说段家被抄了。
  大皇子早就起了拔除段家的心思,之前是想借二皇子之死,逼皇上动手。可前些日子他买通了御医,便突然不想那么麻烦了。弑君夺位,灭掉段家,一气呵成。
  这一局他走得漂亮。楚瑶却半天没回过神,她不顾一切地赶去了段家。可终究是晚了一步,有人说,段城溢葬身火海,已经死了。她颓然瘫坐在地,欲哭无泪。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梦着醒着都是段城溢的身影。直到赤眉军势如破竹,闪电般围攻皇城,她才得知他没有死。
  她在屋里又哭又笑,激动得像个孩子。她想老天一定是听到了她的祈祷,只要他能活着,她宁愿以命相抵。
  这一回,终究把欠他的都还清了。从此,山高水长,望君珍重。
  人群熙攘的酒楼,一个戴着斗笠轻纱的女子坐在角落,静静地听着百姓赞颂新皇如何贤明仁爱,如何勤政爱民,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彼时,大梁已经覆灭了三年。
  当年的战况如何惨烈人们已记不得了,只记得,赤眉军占领皇宫之后,并未进行大规模屠杀,反而以安抚为主。就连朝中旧臣,也并未重责,愿意留下的可继续为官,不愿留下的也可解甲归田。全国百姓,三年内赋税全免,婚嫁生子皆有赏赐。
  他做到了答应她的一切。可惜,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爱恨纠葛,她早已不配站在他的身旁了。
  所以,她跳崖那天,他派人拼了命地在山谷搜寻,她侥幸未死却躲在暗处始终没有现身。也许让他觉得自己死了,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吧。
  杯中酒一饮而尽,蒙面人伸出纤纤素手,放下二两银子,起身离开了。
  从此,海棠花开,再不逢君。
其他文献
解析几何试题知识点多,运算量大,能力要求高,综合性强,在高考试题中大都是以压轴题的面貌出现,基本属于考生“未考先怕”的题型。在复习备考时,要注重提升透视几何本质的能力。具备一定的分析问题的能力后,就能轻松获取合理的解题思路和方法。与此同时,还应該注重运算能力的训练,避免出现因为惧怕烦琐的运算而失分。解析几何知识体系庞大,从常规知识和往年考题中可以看到考查方向大致有如下几类:  考向一:有关直线与圆
美国社交策略专家雷尼·葛利森曾领导过一个科技培训孵化小组,小组成员是8个刚创业的网络公司老板。有一天,这8个老板同时向雷尼·葛利森吐露一个烦恼:网友们在点击他们的网站时经常会跳出“找不到的404页面”。他们问:“我们该拿404页面怎么办?”  众所周知,404页面是当你点击某网页却无法找到该网页时所显示的默认页面,那是一种让人很崩溃的体验。实际上,类似的错误代码在全球各地大小网站上比比皆是,而40
什么叫“童年”?在大人看来哪有什么童年?每个大人都会说:“只有努力學习,才能考上北大、清华等名校。要是现在只想着玩儿,想着轻松,长大怎么办?”第一点说得没错,但也不能过头吧?现在的小孩儿都是学画画、学钢琴、学奥数、学英语、学书法……我曾听爸爸妈妈提起过他们的小时候,那时的他们都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我是多么多么羡慕啊!大人都知道有一首叫《童年》的歌曲,里面说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或
在二十四节气中,我最痛恨的就是谷雨,而它的源头,正是一个同样叫谷雨的姑娘。  她是我妈一个同事家的侄女,打出生起就自带各种光环。初中时我不巧与她同校,更不巧的是我的班主任刚好又是她的数学老师,这也意味着,我们两个班的任课老师大多都是一样的。从此,我便开启了人生的自卑模式,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大人之间总是免不了比较,比较的对象自然就是双方的孩子。我初中成绩优秀,自己也比较争强好胜,以理科考过男
磨难  名言速记:逆境给人宝贵的磨炼机会。只有经得起环境考验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的强者。——夏衍  素材分析:  磨难犹如旅途上的障碍,障碍越大,背后的风景越是美好。因为促使你成熟、坚强,学会再接再厉、百折不挠,鞭策你不断取得更大进步的,正是我们生活中所经历的磨难。  在自然界中有一种名叫“帝王蛾”的飞蛾,这种飞蛾之所以有这样的名字,是因为它长着一对长达几十厘米的翅膀,与身体完全不成比例。同其他飞蛾
适合话题:宽容;无私;与人方便  从前有两个村庄,中间隔着一片很大的沙漠,村民若想到另一个村庄去,就必须经过这片沙漠,除此之外无路可走。可沙漠中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因此已有很多人出行时由于天气骤变,导致途中辨别不清方向,结果迷路甚至被风沙掩埋。为避免重蹈覆辙,村民们就在两村之间插上路标,防止迷路。  有一天,一个外来者要到对面村庄去。临行前,村民反复叮嘱他说:路途中如若看到路标被风刮倒或
记忆,在时间之外。风吹百草,惊雀别枝,留半卷诗书,被夕阳染透,把一个情字种进那土、那地。春深处,一坡乡情浓郁。着汉服,奏秦乐,酒香磨剑,袖里古韵飞花,读出塞外烟雨。  墙上民俗,在年画里氤氲,朝代模糊不清。向往美好,在岁月的渡口,绣上几声悦耳的鸟鸣。铺开上好的宣纸,与明月对视,生出太多的遐想。绘半面妆,紧闭的双唇,含着不能言说的苦涩。浅醉微醺,着墨,在一阙词里自娱自乐。工笔花鸟,几聲鸣叫辽阔,风吹
一  清台观,天下第一观,平日谢绝外客,闭门清修。却在那天,正门大开,上百弟子夹道而立。  未芸作为观主,立在人群的尽头,一袭灰白道袍迎风舞动。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拂尘,脸上的神色出奇得凝重。  一辆马车远远驶来,车上被押下了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他身戴镣铐,步履虚浮,缓缓而行,最终站定在未芸面前,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啧,小姑娘,真是好久不见呢。”  男子开口的刹那,未芸心头一颤,和那百名弟子齐齐下
1月26日,南充顺庆区中小学2017-2018学年度(上)期末教学质量监测五年级数学试卷第6题,在微信朋友圈被网友刷屏。题目问:“一艘船上有26只绵羊和10只山羊,船上船长几岁?”27日,顺庆区委宣传部官方微信发布说明称,该题没有标准答案,意在考查学生对数学问题的质疑意识、批判意识和独立思考的能力。  从数学逻辑的角度看,这道神题是没有答案的,只要自圆其说即可。事实上,这道题并没有考查学生的数学知
科技自主创新是从政府到学界、业界历来倡导的发展目标,各方对此也寄予厚望。但愿望是美好的,却不能变成虚妄。  汉芯和红芯名字相似,但关系到不同的领域,一个是芯片研发,一个是浏览器,但都属于重大科技研发成果。而遗憾的是,汉芯和红芯都遇到了同样的造假争议。这首先凸显出科技领域仍然存在各种浮躁现象,部分科研从业者乃至平台机构,没有抱着正确的心态致力于研发工作,而是想通过知识和信息不对称来蒙骗外界、谋取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