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婚(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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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梅家楼村里的人很齐心。
  
  镇上开舞厅的女老板抱着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那声音令红叶的心尖直发颤,红叶不由自主地往人群中后退了几步,瞥了丈夫二柱一眼便垂下眼帘。女老板被梅家楼村里的人揍得辨不清南北。村里那帮泼辣的女人扯着嗓门骂:“打死你个狗娘养的,以为我们村里的姑娘能随便被人糟蹋?”女老板肠子都悔青了,她原本是想来村里泼泼腊梅脏水的。腊梅在她的舞厅里打工,不知道为什么事和女老板闹翻了。女老板气不过,想来出口气,哪怕是坏坏腊梅的名声也好。没想到她还没说上三五句腊梅的不是,便已经被打得七荤八素。
  红叶想,有一天她若是犯了错,想必村里人也会像对待女老板那样对待她吧。红叶的心有点飘。二柱过来扯了扯她,她便顺从地跟在二柱身后朝家里方向走去。二柱家的三间瓦房依山而建,黑黑的瓦顶,黄黄的土墙,主房旁边接了一间青砖砌起来的新屋,那是他们结婚用的新房。
  “你怎么不上去打她?”红叶轻声问。
  二柱瞅了她一眼,扯了扯唇,淡淡一笑说:“我又不是野蛮人。”
  红叶还想说点什么,可她看见二柱紧抿的嘴唇,便又把那些话咽了下去。二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脸上总透着一种淡然平和。这个男人不错,至少,他不打人。红叶心想。她又低头注视着二柱那只牵着自己的右手,修长有力,骨骼分明。红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舍得放开,就这样被这双手牵一辈子,也挺好啊!
  炊烟在村子的上空徐徐升起,屈指可数的几根烟囱,二柱家是其中之一。二柱爸在屋前的菜园子里挥动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消瘦的身体拖着硕大的腹部。二柱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锄头,埋怨道:“你养好身体就好,别干活了。”
  二柱爸将深深的皱纹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对红叶讨好地说:“你婆婆给你磨了辣椒粉。”
  二柱妈从屋里扛着竹床出来,二柱赶紧上前接住,摆好;二柱妈转身钻进矮小的厨房麻利地端出吃食,将盛好的第一碗米饭递给红叶。
  晚饭后,红叶进屋里冲凉,二柱爸躺在竹床上乘凉,二柱妈蹲在地上用晒干的老丝瓜瓤刷着锅底。这晚的月亮很圆,月光从屋前枇杷树阔大的叶片缝隙间落下,地上就有闪闪发光的银片片儿。二柱看着他们平时住的屋子,此刻居然像童话世界里的宫殿一样。二柱妈回头瞅了瞅屋里,停下手里的动作,怯怯地问二柱:“你屋里的,肚子咋还没有动静呢?”
  二柱有点不耐烦,一股说不出的浊气从心头升起,他瓮声瓮气地说:“我哪知道?”
  二柱爸叹了口气。二柱妈头一低,几颗硕大的泪珠就跌进锅里,她低声说:“娃,我知道委屈了你,可这就是你的命。妈求你,抓紧时间给我们生个孙子吧,你爸没多少日子了。”二柱望着遥远的夜空,他想,他曾经算是有梦想的人。五年前的高考前夕,他虔诚地跪在佛像前,念念有词地说着他的祈求,摇签筒,摇着摇着,一根油光发亮的竹签便掉在地上。
  那是一支上上签。
  他果然考取了重点大学。如果父亲没有从工地的脚手架跌落下来,又查出得了肝病的话,他应该是能读完大学的。
  红叶吃力地端着沉重的木澡盆出来倒水,二柱看见她的刘海上有着湿湿的小水珠,翘翘的厚嘴唇很陌生。二柱沉默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二柱妈瞪了他一眼,上前帮红叶搭了一把手。二柱苦笑,自己这个老婆在父母那里宝贝着呢。能不宝贝吗?那是他爸妈捧出了全部积蓄——两万四千块钱买回来的!
  村里买了四个贵州女子,二柱家的是其中之一。
  二柱对红叶的感情有些复杂,谈不上喜欢,甚至有点排斥,可他却不得不时时刻刻跟在她的身边,照顾她的情绪,防止她逃跑。她要是跑了,那真是人财两空。二柱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买媳妇的地步。说实话,二柱上学时成绩很好,人也长得英俊,在县城重点高中就读的时候,就有城里女孩追求他,但二柱很淡然,也根本没当回事,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和城里女孩有未来。他只想走出父辈们的生活,过上轻松平淡的日子。
  月光浅浅地泼洒在二柱的身上,他的头发跳跃着栗色的光泽,清俊的脊背微弯,英俊的脸上带着恍惚的神情。红叶心里咯噔一声,他真好看。红叶知道二柱虽然对她寸步不离,可他的心似乎离她远着呢,他是冲着那两万四千块的彩礼钱才那么对她的。红叶心里很怅然,坐在二柱身边,百无聊赖地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石头。
  二
  十月初的天气,秋高气爽,凉风习习。二柱骑着自行车从镇上回来,快到村口的时候,龅牙叔咧着只剩几颗牙齿的嘴,问他:“柱伢子,你看见我婆娘没?”
  二柱捏住车刹,看着龅牙叔,慢慢地说:“叔,回去吧,天气凉。”龅牙叔由于长着一口龅牙,家里又穷,打光棍到三十多岁才花八千块钱买了一个四川媳妇。龅牙叔巴心巴肺地对那女人好,要什么便买什么;出去干活,人家给他抓了一把枣,他小心翼翼地藏在贴身的衣兜里带回来给那女人吃。可那女人跟他过了两年,还是跑了。女人走后,包牙叔在床上躺了两天,起来后便精神不太正常了,整天站在村口见人就问看见他婆娘没。
  二柱看着龅牙叔,感觉到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剧烈地疼痛,他正準备走,龅牙叔突然对他说:“柱伢子,你屋里的,让她生孩子。”见二柱不吭声,他又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要么,你把她腿打断吧。打断腿,她就跑不了……”
  二柱用力踏着自行车,紧紧咬着嘴唇,不甘、屈辱与无助全部从心头涌了出来。到家后,看见红叶和妈妈在洗生姜,他便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红叶。红叶在他的目光下便有些惶惶,感觉一股冷清的气息从他身上扑过来。二柱妈剐着生姜,说:“腊梅定亲了。男方是镇上开小卖部的,头顶有点秃,依了她在县城里买了套房子,还买了车。”
  二柱扭头看了一眼屋外的天空,发了会儿呆,应声道:“彼此遂意,挺好。”二柱妈显然没听懂二柱文绉绉的话,不知道怎么把话头接过来,只好不吭声了。   晚上,二柱在红叶的身上有些使劲,像是发泄,动作粗鲁,红叶被弄疼了,可她忍着一声不吭。当二柱终于平息,红叶想起身去上厕所,二柱伸手一把拦住她,命令道:“躺着!”红叶便默然在他身边重新躺了下来。二柱的身上有让红叶读不懂的东西,那东西常常令红叶怦然心动,但她会立刻把这种心动掐灭。窗外,夜幕中透着一抹深蓝,星星闪着惨淡的光芒。
  红叶叹了口气,梅家楼的姑娘,比她的命好。
  腊梅不这么认为,她认为红叶的命好,太有福气了,能嫁给二柱。二柱家花了两万四从介绍人手里领回红叶,腊梅知道后,扑在床上哭了一整天。腊梅跟二柱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当两人真到谈婚论嫁时,腊梅家开口要一辆轿车,并且要在县城买套房子。这两个要求把二柱打蒙了,二柱只好与腊梅分手。
  腊梅与父母大吵了一场后,便跑到镇上舞厅打工去了。
  三
  二柱妈和红叶拎着保温盒和热水瓶给二柱送饭,二柱光着膀子用铁锹把田地里的淤泥往田埂上堆,黝黑的皮肤被汗珠儿罩着。四五年的劳作令他的肩膀、胳膊愈发往开里长,肌肉紧实,脸如镌刻般五官分明。红叶傻傻地看着,有点发怔。看见她们,二柱直起腰甩了甩头,几滴汗珠从他脸颊滑落,滴入泥土。二柱对自己的生活作了规划,既然命中注定他要当农民,那就把农民的事情都做好。二柱坐在田埂上看着太阳从东方的云丛中一点儿一点儿地钻出来,爬高,把金色的陽光落在广袤的田地上。农田虽然荒着,但它们在朝阳下有着绚丽的美,充满着热情和希望。就在这一刻,二柱作出决定,他要把村里荒着的田都租过来,养螃蟹。
  养螃蟹首先就得挖田,把田扒得深深的才能养住螃蟹。雇用挖土机成本太大,二柱便自己动手干。红叶要过来帮忙,二柱不让,他宁愿一人待在田地里,把所有的力气都摔出来,扔给大地。再说,二柱妈也不让红叶下田干活,他们一家对这花钱买来的媳妇巴心巴肺,生怕劳累和贫穷逼走了她。
  二柱累了。他平搭着铁锹,坐在上面,伸手抓起红叶递给他的瓷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红叶的目光有点迷离,她觉得二柱颤动的喉结是那么惹人眼热,她喜欢它。红叶有点害怕起来,她怕自己越来越爱上这个叫梅家楼的村子,爱上这个叫二柱的男人,还有那勤劳苦闷的公婆。
  可是,她终归要走的。
  二柱吃完饭,红叶和二柱妈收拾好碗筷往回走。路边有棵孤零零的老树,红叶看了看它稀稀疏疏的叶子,感觉有凉意从衣领侵袭而进,她缩了缩脖子,对二柱妈说:“我想去黑牛家一趟,看看小娟。”
  二柱妈看着红叶,下意识地拒绝说:“不好打扰人家……”
  “我想家了。”红叶打断二柱妈的话,眼圈红红的。
  二柱妈犹豫了半天,又看了看日头,说:“那我陪你一道。”
  红叶知道二柱妈不乐意她见小娟,她怕她俩见面谋划逃跑。二柱妈是对的。她们确实是主动自愿嫁过来的,可嫁过来之前她们早就决定待个一两年便找机会逃跑,临走时若是能卷点金银首饰最好,实在啥也带不走也没事,嫁过来之前人家就已经给她们家人几万元的彩礼钱了。她们村好多日子过不好的女子,都这么干。红叶想起家里天生就兔唇的女儿,才一岁多就被自己丢下。想起女儿,红叶眼眶就红了起来。她的命不好,嫁了个赌徒。她听人说,女儿的嘴唇可以去大医院修补,手术费得好几万。赌徒丈夫本来重男轻女,就更加嫌弃天生有缺陷的女儿。她若不怜惜女儿,女儿就连只猫狗也不如了。那两万四千块钱,中间人得八千,剩余的钱,她存好设置了密码,把存折交给了丈夫,那是她女儿做手术的钱,她不能让他拿去赌。
  在黑牛家,趁着旁边没人,小娟悄声地对红叶说:“过年的时候机会最多,到时候咱们瞅机会走……”
  红叶做好晚饭,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前呆呆地看着天空。
  夜色越来越浓,一点点地吞噬着光线,要把整个世界吃进胃中。二柱终于扛着农具回来了。看着满身泥泞的二柱,红叶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她赶紧进屋给二柱打来一盆水,二柱却看也没看她一眼,他简单地洗了把脸,就端起碗慢慢地喝起粥来。
  红叶的心又变得惆怅起来。
  四
  腊梅结婚的排场很大,接亲的轿车有六辆。梅家楼有见识的人认得那都是好车,每部车价钱都好几十万呢。红叶没有和村里其他人一起去挤热闹,二柱妈也没有去。二柱从镇上回来,他走到门前的院坝时,红叶看到他的脸色不太好,以为他是为腊梅出嫁心情不好,便心里一冷。二柱和腊梅以前的事儿,她不是没听说过。红叶心里觉得有点委屈,头一低,泪水便啪嗒啪嗒落到地上。她拿起火钳拣了一把柴塞进灶膛里,动作有些凶猛。二柱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灶里烧起熊熊大火,火光把她脸上的泪痕映得清清楚楚。二柱愣了一下,心里又觉得好笑,同时又有点沮丧。世间女人都如此,虚荣;见到别人的婚礼排场大,便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二柱这么一想,便没再看红叶,扭头朝外走去。
  夜里,二柱背对着红叶,把身体弓成一只虾,离红叶远远的。红叶既委屈又难受,流了一会儿泪后,又觉得自己真是好笑,迟早要离开的人,居然还吃起醋来。
  第二天上午,二柱从地里回来,远远就看见红叶站在家禽棚架前,给那群羽毛油亮的鸡鸭喂食。鸡鸭们快活地窜来窜去,它们扭着脖子,梳理着羽毛,伸伸翅膀,围着红叶甚是热闹。二柱的心一暖,他叹了口气,把锄头放下,洗了把脸,换了一身衣服便出门去了。红叶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想开口问他去哪儿,到嘴边的话却又硬生生地被她咽了回去。
  吃过午饭,二柱还没有回来。红叶洗好锅碗后,见二柱妈在屋里用纱线织着婴儿开襟衫,她的心猛地一缩,赶紧将偷偷采集到的紫茄花放到一块新瓦片上,烘干,然后研成细末。
  “你在弄什么?”二柱的声音差点没把红叶吓死,她瞪着惊恐的眼睛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在烘紫茄花……我……”
  二柱有点狐疑地看着红叶,但他并没有往深处想。他把一个红色的小首饰盒往红叶手里一塞,淡淡地说:“金戒指,小点。以后有钱了,再给你把首饰都配全。”   红叶打了个激灵,便不再犹豫,把事先藏下的几个零钱塞好,跟在小娟后面踩着柴火堆,爬上院墙逃出了澡堂子。
  七
  直到长途汽车开出几小时后,红叶还惶惶然不敢相信,自己和小娟这是真的逃出来了。她望着自己的手发怔,手指上的那枚金戒指令她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头也忽然剧烈地疼了起来。红叶按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忍住头痛,仿佛自言自语,又好像自己在问自己:“她看见了,她明明看见我们了,她为什么不喊人?她为什么不喊人?”
  小娟的头靠在座椅背上,努力地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刚从紧张中松懈下来的她,倦意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她咕哝着回答红叶:“反正都跑出来了,管她呢!”
  红叶喃喃自语:“我知道……我知道……她盼着我走……她稀罕我家二柱呢……”
  小娟把眼一闭,嗤笑说:“你家二柱?你还真拿自个儿当人家老婆了?”说完,便自顾自地睡过去了。
  红叶的心像是被刀划了一道又一道,她茫然地望向车窗外,双手捂住小腹。
  失魂落魄的二柱妈被腊梅一路搀扶着回到家,进门一见到二柱,她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号啕大哭起来:“二柱儿啊,妈对不住你啊……妈没能看住你媳妇,她……她跑了……黑牛刚才也怪我没能看住他媳妇哇……”
  二柱的脸白了,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的眼里一片沉静,扶起母亲说:“强扭的瓜不甜。走了,也就随她去吧。”
  二柱妈揪着自己的头发懊恼地说:“我怎么就没跟着一起进去呢?我怎么就舍不得那五块洗澡钱呢?腊梅啊,街上那么多人,你说怎么就没一个熟人看到她们跑呢?”
  腊梅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不自在起来,她是看见红叶和小娟慌慌张张地朝汽车站方向跑的,可她不但没有开口喊人,反而故意站到同村几个姑娘、媳妇前面,挡住她们的视线。尽管隔得很远,可她仍能清晰地看见红叶的表情,红叶的神情很复杂,却洞若观火明了腊梅的心事似的。腊梅当时脸都红到脖子根了,她狠狠地白了一眼红叶,扭过头不再看她。
  腊梅对二柱妈说:“婶子,二柱哥这么优秀,不愁娶不到好女子的,你别难过了。”
  二柱妈流着鼻涕自顾自地哭着。二柱淡淡地对腊梅说:“谢谢你送我妈回来。”
  “二柱哥,你……你也别难过了。”腊梅咬了咬嘴唇,怯怯地看着二柱,然后,径直钻进厨房,做了一碗鸡蛋挂面,劝慰二柱妈吃下去。
  第二天,大年三十。清晨的霜雾朦朦胧胧地裹住了整个梅家楼村;远远望去,仿若薄软的絮丝轻柔地把睡梦中的孩童拥在了怀里。只有沉默不語的村庄和早起准备去二柱家帮忙做年夜饭的腊梅知道,这包裹之中尽是寒冷。尤其是在看见红叶的刹那间,这种寒冷嗖地一声钻进了腊梅的骨头缝里。
  鸡鸣几声,整个村子都开始苏醒。红叶冲脸色煞白的腊梅笑了笑,悄悄吐了一口气,说:“我怀孕了,两个月了。”
  霜雾劈头盖脸地把腊梅包裹起来,裹起她深深的失望和无比的绝望,腊梅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一片雾气,内心似有鲜血汩汩流出,身体连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对不住——”红叶说。
  腊梅如同木偶般地转身朝自己家方向走去。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有什么用?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腊梅对着天空泪流满面。
  红叶的归来,让二柱妈惊喜得手足无措;她走到红叶面前,举起的双手不知是该抱住媳妇呢,还是替她拂开额头的乱发。二柱妈犹豫了半天,那双手最终轻轻地扑打在红叶的胳膊上,紧接着,二柱妈便咧开嘴大哭起来……红叶颤抖着嘴唇看着二柱,在和二柱对视的时候,她看到二柱淡淡地笑了。这笑令红叶很惘然,并且隐约地有些不安,她怯怯地说:“我有了你的娃,两个月了。”
  突然起风了,风吹乱了红叶的头发,飘飘散散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也不去理会,她说:“你们是好人,是我不好。”
  二柱愣了半晌,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母亲拉着红叶的手,老人家又是拿鸡蛋又是拿点心的。红叶不时转头瞅他几眼,受惊的兔子一般。二柱突然想大笑,原本以为已经失去的,没想到重新回来了,并且峰回路转带来了另外的风景。
  红叶再一次见识到梅家楼村人的齐心协力时,她的肚子已经高高地隆起。一个傍晚,红叶的贵州丈夫牵着先天性兔唇的女儿刚跨进梅家楼村,就被村里的婆娘、老少爷们儿围攻起来,贵州丈夫面对气势汹汹的梅家楼村人,显然胆怯了,他捏着手中的地址向众人作揖。梅家楼人才不领情,大家七嘴八舌地冲他吼:“我们村没你说的这号人!”
  “寻人去别的地儿!”
  “我们村的媳妇儿都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哪有你说的这号人?”
  ……
  当在蟹塘里给螃蟹喂食的二柱被惊动时,仗义的梅家楼人已经闯祸了。贵州丈夫掏出来的结婚证激怒了梅家楼人,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贵州丈夫的头被砸破,鲜血流得他满头满脸都是。血没有令贵州丈夫退缩,反而激起了他的脾气,他在女儿的哭声中躺到地上,声称见不到红叶就死在那里。几个胆小的媳妇怕出人命,拿出毛巾想包住贵州丈夫流血的头,毛巾被贵州丈夫挥手扔得远远的。
  人群中的腊梅死死地盯着红叶的贵州丈夫,她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爆炸一样,爆炸声令她原本灰白的心开始充血。她悄悄地离开人群,用手机拨通了110。
  赶着鹅群走在田野里的红叶瞪着眼睛,憋着气,想试试自己能走多远。红叶学会了很多打发时间的本领,文化不高的她放着鹅时,会在脑子里编织着各种故事。虽然她的记性不是很好,常常起身就忘记了刚才编的故事,但那也无妨,因为她觉得那些故事本来就是不存在的。回家的路上,红叶和那些肥鹅一起身子摇摇晃晃,她的肚子长得很快,她都能听到肚里孩子的骨头和血肉生长时发出的嗤嗤声,孩子像是要立马从她的身体里跳出来拥抱整个世界。
  二柱领着穿警服的大盖帽朝红叶走过来时,红叶正竖着耳朵听着小河的流水声。跟在二柱他们身后追赶着的二柱妈跌跌撞撞,她的哭声实在太刺耳,惹得大白鹅们嘎嘎地抗议。红叶怔怔地看着二柱走到自己的面前,二柱静静地看着她,稍微使劲地搂了搂她的后背,红叶便把头靠在二柱的肩膀上。她用下颚顶着二柱的肩膀,倦态地望着周围。田野和幽幽的小河都沉浸在一片暮色中,晚风也突然不再暖和,就连刚才还在唱着歌儿的河水也突然间安静起来。
  风声,红叶已经听不到风声了,甚至连鹅群的叫声都听不见了,她的整个脑袋似乎被嗡嗡的声响所淹没。红叶终于合上了疲倦的眼睛,在二柱的肩膀上,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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