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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县检察长高明深有感触地说:人生啊,是在曲折中变得成熟起来,是在战火洗礼中成长壮大呢!
那是1950年刚解放,小高在家乡东山岛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就驻扎在岛内。不久,东山县轰轰烈烈地闹土地改革,小高家被划为富农成份,村里给部队寄来盖有公章的检举揭发信:小高这个富农后代,不能留在革命队伍中,应立即复员返乡务农。
当连队指导员拿着小高村里寄来的检举揭发信,预先向他传达连队党支部的决定时,小高只觉得有一盆冷水,从头直泼到脚部,泪水不禁扑簌簌地滚落在地上。
说实在的,小高在东山县县城刚上初中,家乡就解放了,他满怀革命激情,不顾富农爹娘的阻挠,毅然报名参军。他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自己戴着大红花,骑上白骏马当兵入伍时情景,同村俏姑娘劉翠花扑闪着黑溜溜、像会说话的大眼睛,似乎在召唤:等你杀敌立功,再返村娶你心上的人儿,那多光彩呀!而此刻,他若戴着富农儿子的帽子,从军队被清洗复员返乡,不仅没面子,连心中的俏姑娘刘翠花也会用冷眼冷语看待自己呢!
那段时间,小高蔫头蔫脑,暗地背着战友们,随时待命,接受连队宣布自己复员返村的通知。
1953年7月那个黎明,海风扬起滚滚沙尘。忽然,东山岛海边传来一阵阵猛烈的炮声,那是从国民党军大兵舰射来的炮弹炸响。天空一架架飞机呼隆隆鸣响,那密密麻麻的“黑乌鸦”在空中狂舞,那是敌人的伞兵从天而降。这天,3万多国民党官兵,向东山岛发起猛烈的进攻,很快占领了八尺门等海岛战略要地。
小高所在的解放军连队,担任团部后卫,向东山岛主峰苏峰山紧急撤退。连队镇守二○○高地,作为主峰的前右翼,像铁板般挡住国民党军向主峰进攻的道路。
受过美军特种训练、装备精良的国民党军,对二○○高地轮番进行炮火覆盖,而后整排整连地向高地集群进攻,战斗异常惨烈。全连130名战士,用步枪、冲锋枪、轻重机枪、手榴弹向国民党军进行毫不留情的反击。从清晨坚守到黄昏,从黄昏又战斗到次日黎明,直打得昏天黑地,连队阵地前堆满了国民党军的累累尸体。解放军连长、指导员、排长、班长相继倒卧在血泊之中,全连队仅剩下小高等6名英勇不屈的战士。
小高在6名战士中文化程度最高,又熟悉东山岛地形,他心想:此刻若放弃二○○高地,马上就会被国民党军占领,苏峰山主峰面临严重威胁,团首长和东山县领导和乡亲们,就不可避免地要遭受国民党军的残杀。
小高再也顾不得自己是即将被部队清洗复员的富农儿子,他当机立断,振臂高呼:同志们,我代替班长,都听我的,继续战斗,誓死守住二○○高地!
小高等6名战士,整理牺牲战友们遗留下来的枪支弹药,分散隐蔽在山体顽石背后,只待敌人持枪靠近,一声令下,步枪、冲锋枪、机枪齐刷刷地吐出火舌,向国民党军射去复仇的火焰;一只只手榴弹空中飞舞,在国民党军头顶迸裂爆响,炸得恶狼们死的死、伤的伤,没死的就像海龟般趴在地上。
一个投敌叛变的渔民向国民党军告密,并趴在二○○高地山麓呼喊:高明,你是富农的狗崽子,迟早会被解放军队伍清洗,赶快投降吧,跟国民党军去台湾升官发财,玩时髦娇娘儿。
高明端起冲锋枪,向投敌叛变的渔民和国民党军,“啪啪啪”报之以一梭子愤怒的子弹。
小高带着全班6名解放军战士,在二○○高地坚守一天一夜。后来,汕头、福厦等地援军火速赶来增援,国民党军残兵败将们爬上军舰,狼狈不堪向大海深处逃窜。
东山岛战役胜利结束。团首长目光泛亮,紧盯这位出身富农的解放军战士高明,紧握他的双手说:幸亏你和战友们守住二○○高地,为战役胜利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小高恭恭敬敬地向团长行个军礼:人民战士守土有责,关键时刻就要不怕流血牺牲。
战后不久,小高家乡农村又寄来一封盖有公章的检举揭发信,措辞更严厉质问:高明是富农的儿子,为啥还留在人民军队里呢?
团首长是位闽西老红军战士,1937年10月从南方红军游击队整编加入新四军,亲眼目睹多少豪门富家的优秀儿女,投入抗战的烽火,甚至为革命献出最宝贵的生命。他挥着铁拳,当机立断,果断向团政治处主任下命令:立马给高明家乡农村回信,就说咱军队不管啥时候,战斗英雄都不能走!
小高从火线立下战功,入了党,经团部、师部推荐,保送往军事院校深造,毕业后被提为连长、营长、团长。几十年后,他年近半百,以革命军人身份从部队转业到东山县检察院,担任县检察长等要职。
春风和煦,百花争艳。老高退休后享度晚年,他牵着老伴刘翠花,漫步在海滨公园的繁花绿荫之中,望着当上军官、公务员的子女们,心中犹如海浪翻滚,无比感慨道:瞧,正是那场战斗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爱拼才会赢,让自己和全家都有光荣奔头呀!蓦地,他耳边又回响起当年老团长挥着铁拳,声遏行云般的话儿:咱人民军队呀,革命不论家庭出身,不管啥时候战斗英雄都不能走!
(摘自《精短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