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挟元气唱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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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
  本文试图通过对一代大家谢无量先生革命思想、学问修养及“孩儿体”书法的介绍,使人们对“学者型书家”谢无量先生有一个更加全面的认识,而对他独创一格的“孩儿体”书法则进行了深刻分析,最后认定为碑帖融合下具有 “二王”灵魂的“新帖派”。另外,还通过对谢无量及当代书坛实际状况的分析,有针对性地提出了创作方面的四点“警示”,并进一步强调、肯定了“书家学者化”的重要意义。
  关键词:
  绩学大儒 非凡“内功” “孩儿体”与“新帖派” “书家学者化”
  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后,作为中国传统艺术之一的书法可谓越来越火,不少人视其为国粹,故大力弘扬,推而广之,而二十世纪书坛中的一些书法大家尤为有识之士关注,谢无量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位。作为后学者,我们有必要对谢无量先生加大宣传力度,而对其极具个性化的书艺,尤需加强学术性的研究。本文将从五个方面对谢无量先生的思想、治学及为艺做一管窥蠡测。
  一、谢无量先生生平
  1884年6月8日(清光绪十年闰五月初六日),谢无量先生出生于四川乐至县北乡金马沟。原名蒙,又名沈、澄、大澄,字仲清,号希范,别号啬庵,后改字无量。祖父为自耕农。父谢维喈,号凤岗,科举为官,尝于安徽做三任知县。母张氏,有四子,无量行二。
  1887年,随双亲先后至安徽庐江、池州等地,后久住芜湖父宅“憩园”。
  1889年,6岁。始做诗,聪颖好学。
  1892年,9岁。毕五经,习八股文。
  1898年,15岁。浙江学者、立宪派人物汤寿潜携女婿马一浮来芜湖,无量拜汤氏为师,获益匪浅。此间与马一浮结为至友。
  1900年,17岁。为广视野,出安徽往沪,后独往北京。旋取道张家口转太原。
  1901年,18岁。考入上海南洋公学特班(今交通大学),时蔡元培教授讲习中文。同学相好者有邵力子、李叔同、黄炎培。
  1903年,20岁。7月1日,邹容因《苏报》案入狱,谢无量逃往日本,第二年末回国,受聘为安徽公学教授。
  1906年,23岁。再至京,任《京报》主笔。
  1911年,28岁。正月,至成都,任四川“存古学堂”监督(校长)兼授词章科。同时任高等学堂及通省师范讲席。辛亥革命后,“存古学堂”与“四川国学院”合并为“国学院”,谢任监督(院长)。
  1914年,31岁。任上海吴淞中国公学教员。后任上海中华书局编辑。
  1923年,40岁。3月1日,谢游至广州,在广州大学任教。第二年5月19日,任孙中山陆海军大元帅大本营特务秘书,后又任参议。
  1926年,43岁。应东南大学(后更名中央大学)之聘,谢出任历史系主任并授历史研究法。第二年归沪,任教于中国公学,授世界革命思潮等课。
  1930年,47岁。经国民党监察院院长于右任再三恳请,谢无量赴南京出任监察委员,然无心政事,主要致力于书法文史等研究。
  1937年,54岁。日军危及南京,谢避地汉口。第二年,应邀赴澳门讲学。
  1940年,57岁。春返重庆,夏至成都。此间与林山腴、刘君惠等每周做诗酒之会,同游者尚有张大千、商衍鎏、张寒杉、向迪琮、严谷声等。
  1944年,61岁。冬,录自做诗75首成卷。
  1946年,63岁。在四川大学(城内部)先修班任教,授汉朝以后学术思想变迁史。此间,游历乐山、雅安、青城、峨嵋等地,并与在东山设书院的马一浮磋究学问。
  1947年,64岁。作为国民党国大代表(乐至县),赴南京与会,宿鼓楼医院,称心脏病而谢客。会议结束后往沪。时与章士钊、江庸、沈尹默等往来。
  1949年,66岁。2月,由沪返渝。熊克武、但懋辛等组织“中国公学”,聘谢为文学院院长。
  1950年,67岁。新中国成立后,四川省人民政府聘请谢无量先后担任川西文物管理委员会主任委员、川西博物馆馆长、四川省博物馆馆长、四川文史馆研究员等。
  1956年,73岁。1月,作为第二届全国政协会议特邀代表赴京,并受毛泽东主席接见及宴请、合影。8月,应吴玉章之邀,赴中国人民大学任教授。
  1960年,77岁。8月6日,国务院任命谢无量为中央文史馆副馆长。
  1964年,81岁。12月10日,心脏病发。逝于北京,安葬于八宝山公墓。
  二、光明坦荡,忧国忧民,坎坷的一生闪耀着亮丽的政治光彩
  作为一个正直、热情,具有强烈爱国主义思想的中国近现代时期的文人,谢无量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充满动荡的特殊历史时段,而他一生崇尚光明,藐視邪恶,始终与满腔热忱的革命派志士仁人站在一起,为中华民族的自立、富强而贡献了自己的满腔热血。
  少年时代的谢无量,目睹清廷对百姓的摧残压迫和列强在中华大地上的肆虐,革命意识逐渐萌发。1901年,年仅18岁的谢无量,与马君武、马一浮合办“翻译社会”、“翻译世界”,介绍西洋文学及社会主义思想。此时,他结识了维新派人士章太炎、邹容、章士钊等,参编《苏报》、《国民日报》。后因“《苏报》案”邹容入狱,谢无量逃往日本。其间,好友马一浮自美国至日本,赠他英文版的《资本论》第一卷,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学说。1904年,谢无量回国,接受新知识的他本想凭借年轻气盛,为挽救民族危亡尽绵薄之力,谁知归国后,眼见山河破碎,生灵涂炭,而他的雄才大略竟无施展的机会,只好暂居焦山和杭州,遍阅《四库全书》等,藏器以待。
  1906年,谢无量至京,任《京报》主笔。他积极撰写社论,评议时政。此时,他获悉段芝贵以重金买歌妓杨翠喜,献于清宗室权贵载振,从而得任黑龙江巡抚一职。正直的他第一个站出来,公开揭发了此事,迫使载振、段芝贵辞职,而《京报》亦被勒令停刊。
  1909年5月,于右任在上海创办《民呼报》,以“大声疾呼,为民请命”为宗旨,谢则为文艺方面的作者之一。   1917年,谢无量一生中的转折点由此开始。7月,孙中山至沪,慕谢之名,写信约见。两人握谈甚欢,而谢无量亦从此踏上革命征途。此后,他积极帮助孙中山完善孙文学说及建国大纲,并担任孙中山大本营秘书、参议,同时执教于黄埔军校,可谓踌躇满志,前程似锦。然风云突变,孙中山过早地去世了,北伐革命的果实被蒋汪篡夺,国家再次陷入了祸乱的深渊。谢无量悲痛之极,肝胆欲裂。在孙中山先生葬礼上,他与同乡陈毅相会,谢指着当时在场的一些党政要员说,靠这些人革命不会成功的。陈毅亦颇有同感。
  1919年,五四运动期间,谢无量与李大钊、陈独秀神交意合,他拥护新文化运动,积极为《新青年》写白话诗,并用白话文写成了《平民文学之两大文豪》(再版时更名为《马致远与罗贯中》)。此书深得鲁迅先生推重。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谢无量于上海创办了《国难月刊》,积极倡导抗日救亡。第二年,日军攻上海,謝愤然改《国难月刊》为《国难晚刊》,痛斥国民党不抵抗政策,刊物旋告停办。其间,谢无量还与沈钧儒、章乃器、李公朴等知名人士组织“救国会”,并积极参加蔡元培、宋庆龄、鲁迅、杨杏佛等组织的“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又从政局出发,以孙中山《建国方略》思想为基础,撰写了《四川政治经济改革方案五要点》一文,其中心内容可谓颇有战略设想,可惜腐败高层根本不予理睬。
  由于社会活动屡屡受挫,谢无量先生难免有些消极思想。对于没有能摆脱当局控制,投身延安参加革命,先生引为终身之憾,但他与马一浮等屹立于后方,树德建言,传播先进思想,启迪后学,如无爱国大志,岂能至此。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谢无量积极参加社会主义建设,政府则对他十分器重,多次委以重任。而且,毛泽东主席两次亲切接见他,给予了他很高的荣誉。谢先生曾感慨万端地说:我一生早年得孙中山相知,晚年得毛主席礼遇,非常幸运。
  三、勤奋耕耘,精研国学,皇皇巨著奠定了中国近现代大学者的地位
  谢无量先生的一生是风风雨雨、充满坎坷的。在国家有难,列强横行之时,他坚定不移,勇敢地站出来,以自己的一腔热血报效祖国,而在受挫或局势过于险恶之时,他则投入了大量精力进行著述立说,教育后学,并取得了十分显赫的成就。
  谢无量先生的主要著述有:《中国大文学史》、《中国哲学史》、《中国妇女文学史》、《平民文学之两大文豪》、《古代政治思想》、《佛教历来对中国文学的影响》、《中国六大文豪》、《诗经研究》、《楚辞新论》、《诗词入门》、《骈文指南》等。
  在这众多的著述中,最值得重点介绍的是《中国大文学史》。它是中国早期文学史论著作中最有影响的一部,可谓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它的意义和价值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完整性和系统性。从上古至晚清,从文学的定义、文字的起源、文学的特质,一一加以解释和论述。从上古、中古、近古直到近世文学史诸篇,凡文学史上重大事件,各种流派,以及名家名篇,无一遗漏。
  二、广博和深入。在论述文学的发展演变时,谢无量特别注意将相关文化现象放在一起加以探究……显示出博大精深的恢宏气势。
  三、体制庞大和资料丰富。融流派、宗派、纪事、杂评、叙传为一体,引用了许多少见的史料、传闻,体现了它的珍贵资料价值和很高的学术水平。
  四、见解独到和分析的细密准确。当时中国文学史尚处草创阶段,没有现成的参考,但谢无量却能从繁杂的史籍和纷纭的评论中理出头绪,决定取舍,提出自己的见解……。① 文坛巨匠鲁迅先生对《中国大文学史》高度赞扬,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汉文学史纲要》两部著述中,亦引用了此书及谢无量其他著作中的许多论述。
  在谢无量先生宏大的学问修养中,其诗歌亦是大放异彩的一株奇葩。他一生勤奋,笔耕不辍,为后人留下了三千多首诗词,其中不乏遣情抒怀、失意感奋、忧国忧民的杰作。如“酒酣拔地起高歌,意气直与山嵯峨”(《庚子,欣闻义和团举事》);又如“男儿未死中原在,极目斜阳只涕零”(《乙巳,1905年归自日本,登金陵北极阁》)。孙中山先生逝世后,他赋诗哀悼,“浅浅春池曲曲廊,阑干寸寸是回肠。多情花底缠绵月,纵改花阴莫改香。”可谓哀婉低回,如泣如诉,毫无虚浮夸张、歌功颂德之俗弊,真实地表露了他对孙中山先生既敬慕又难分难舍的情怀。而另一首诗中,“别有壮心营四海,笑人攘臂作三公”,则抒发了作者一种沉郁的、爱国忧时的深厚感情。在谢先生诸多遗诗中,我们还能找到许多抨击腐朽,歌颂祖国大好河山,歌颂劳苦大众的作品。这一首首发自作者内心的诗篇,可谓朴实无华地表现了一代学者、 一个先进知识分子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疾恶如仇、热爱人生的博大胸怀。
  此外,谢无量先生长年致力于教育,在众多名牌大学执掌教鞭,以先生之学养、德行,受其恩泽者又岂能为少数。
  四、尊而不泥,巧取妙汇,“孩儿体”书法
  堪称中国近现代书坛碑帖结合的杰出代表
  清末之前的千余年间,中国书法的主流可以说始终笼罩在传统帖学的范畴之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帖学亦逐渐失去了昔日的辉煌(这其中的因素很多,而名家手迹的屡屡翻刻,严重失真,及明清“台阁体”、“馆阁体”的盛行似应为重要的原因)。物极必反,天理固然。在帖学难以发展的情况下,一些志士仁人,如阮元、包世臣、康有为等,力倡碑学,众多学子、书家则积极响应,一时间,学碑蔚然成风,而其中才情卓绝者,书法面目迅即大变,为沉寂的书坛注入了缕缕鲜活的清风。但在书坛另创新格,艺术上不断发展的过程中,随着科学的不断进步,有识之士亦发现,碑学固有其优,如学之可得壮美、古朴、雄强、浑厚之大气,远离柔媚软弱、轻飘虚浮,但如过分推崇,或囿于其间,亦可能会走入偏执,有误书坛。而帖学之所以会久久流传不衰,自有其大美境界,如“二王”等晋人高士的风韵、雅逸、潇洒、飞动,其高妙之处,绝非寻常之辈可轻易得之。而帖派一系扛大旗的代表书家,又哪一个没有自己过人的绝招,既然经过残酷的历史淘汰,“万不挑一”地留下了他们的作品,必定有值得后人借鉴学习之处。公平地说,碑帖各有其优,它们都是中国书法艺术赖以发展的“精萃”。但书法的路子走到今天,可以说能占的高峰几乎让前贤给统统占领了,而“碑帖融合”虽不能说是后人唯一的学书之路,最起码应该是一条最可靠、最科学又最值得一试的道路。事实上,清末赵之谦、康有为、何绍基等已经认识到了这个“真理”,并身体力行地各自创造了自己的辉煌。近现代,书家亦大多走碑帖交融之路,不少人亦获得了成功,其中享大名者如沈曾植、徐生翁、于右任、李叔同、马一浮、刘孟伉等。谢无量的书法亦是在同样背景下产生的,而与上述诸“大师”相比,谢书亦可谓毫不逊色。   下面摘录三段文艺界名人的评语。
  1946年,“于右任先生招饮。座中有人乞于先生书。于肃然说:‘你们四川谢无量先生书法笔挟元气、风骨苍润、韵余于笔,我自愧弗如。’”②
  “沈尹默先生曾称赞说:‘无量书法,上溯魏晋之雅健,下启一代之雄风,笔力扛鼎,奇丽清新。…… 株守者岂能望其项背耶?”③
  林山腴先生评价谢书时说:“近代书法以康南海为第一。南海而后,断推无量了。‘海内何人足雁行’啊?”④
  以上诸评,虽均为私誉,但都应该是肺腑之言。
  谢无量先生乃一代文豪,作为旧时的中国文人,于书法必从小习之,然细品谢书,我们会感觉到,谢无量的作品并非一般文人雅士的信笔尽性,亦不是一般意义上人们眼中的“学者型法书”,而是深有功力且个性强烈的、地地道道的“艺術”。
  首先,我们可以这样断定:谢无量的书法是传统的,是碑帖融合观念下有意识追求的卓越代表
  吴丈蜀先生在《谢无量书法集》序言中谈到:“谢先生的书法是有深厚的基本功的。从他的手迹中可以看出他对魏晋六朝的碑帖曾下过相当的功夫。从行笔来看,受钟繇、‘二王’及《黑女碑》的影响极为明显;从结体来看,则可窥见《瘗鹤铭》以及其他六朝造像的迹像。”⑤ 笔者认为,谢无量先生的作品属碑帖融合之作当无疑义,而骨子里面,或者说得之最多的似还是“二王”的帖学,而难能可贵的是,谢先生未停留在“二王”书风的表层,而是深深抓住了“二王”的灵魂,在此前提下,深层次地理解、学习碑学,将雄强、稚拙等碑派特点和谐地融入到了自己“帖派”的作品之中,从而形成了一种“貌离神聚”的“新帖派”。观谢先生那一件件精品力作,我们会感觉到,其结字稚拙,用笔流畅而凝重中,既有碑派作品的意趣而又无通常学碑者所难免的“粗疏狂野”,而其直率不雕,雍容大度,又远离了一般习帖者纤弱做作的毛病。
  其次,谢无量的作品是学养之下的天然流露
  在此,我们首先要肯定谢先生在传统碑帖上所下的“苦功”,如无此,断难最终成功创作出他那惊世骇俗的“孩儿体”作品。然而,功夫并非能决定一切。
  吴丈蜀先生还曾谈到:“谢无量先生是当代大学者、大诗人和大书法家。他之所以能成为大书法家,是和他是大学者、大诗人分不开的。……由于他博古通今,含蕴深厚,兼之具有诗人的气质,襟怀旷达,所以表现在书法上就超逸不同凡响,形成他独特的风格,在书坛独树一帜。”⑥ 李行百先生亦评曰:“如果仅以书法上的标准来品评先生的翰墨,那就未免简单、浅薄和庸俗了。因为无量先生既是一位书法家,同时又是一位大学者和大诗人。其‘孩儿体’(亦有人誉为‘谢体’)之所以能够突破藩篱,不落窠臼,不仅反映了他对书法艺术规律的理解和掌握,更重要的是得益于他那广博、深邃的学识修养。”⑦谢无量先生本人亦认为,研习书法艺术若只勤于“临池”练手,仅仅停留在对书写技法的追求上,是不足为训的。更要善于“读碑”、“读帖”,自觉地领会、理解,坚持不懈地“练心、练眼、练手”,三者融会贯通,“得心应手”、“心怀手从”,方能自然而然地得以升华。同时,开阔视野,广泛涉猎,提高艺术素养,也是非常重要的条件。昔人曾言:“学琴得之海上,参禅来自屠门。”学习书法,亦当如此。我们欣赏谢无量先生的作品,无论短札长条、中堂对联,虽然风格多变,或潇洒飞动,气势连贯;或凝练厚重,端稳遒逸,都能熟练驾驭,应付自如。可以说,谢无量的作品是真正达到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高超境界。世上不少人(包括一些所谓“大家”),创作时有意为之,虽然精心,但不免失之做作。而谢无量“写字”,轻松自然之中即得“二王”神韵,信手挥运期间已巧化“碑意”,其行云流水、天趣盎然的境界,似乎不是为书法而书法,而完全是“披胸襟”、“姿潇洒”,是书家情感的自然流露。而这一切,如无大学问滋养,广视野涉事,岂可轻易得之。
  另外,“孩儿体”书法是谢无量先生“创新”思想的自然产物
  前面谈到,辛亥革命前后,中国大地天翻地覆,革新思潮风起云涌,作为一名先进的知识分子,谢无量先生积极参与政事,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而这种革新的思想在他的书法研究上也表现得十分强烈。“若无新变,不能代雄”。谢先生尊重古人,广采博收,撷其精华,但他不盲目崇古,而是我行我素,我自为法。这种强烈的求变思想,加之谢无量先生超人的颖悟能力及一般人难以具有的修养与内功,终于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孩儿体”作品。可以这样说,“孩儿体”书法是对“二王”体系的一种超越。他出之“二王”而又有别于“二王”,学习“碑学”而又不露痕迹,扬弃自由,巧取妙汇,最终达到了一种浑融无迹,天真浪漫,既不失传统书法之古趣,又新意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至境。李行百先生评谢书时还谈到:“无量先生的书法艺术正是从‘险绝’中见‘平正’,‘平正’中有‘险绝’,二者的交织已臻炉火纯青的境地,从心所欲而又不逾规矩。他的作品,看似漫不经意,任笔为体,实则成竹在胸,且将行书笔法融入正楷,写楷书飘逸飞动,写行书则沉雄稳健……其书风格如行云流水,自然成章,寓新奇于平淡之中,格调之高雅,当不宜以常理揆之。”⑧ 此评当为的论。一代大家赵之谦亦曾说:“书家有最高境,古今二人耳。三岁稚子,能见天质;绩学大儒,必具神秀。”谢无量的“孩儿体”以绩学大儒得三岁稚子之童趣,可谓功可盖世。
  对谢无量先生的“孩儿体”书法,本人自是推崇有加,但也可能有些人不以为然。曾有人评价谢先生的书法是“天赋”(或称“天才字”),而并非“真功夫”。此观点,笔者不敢苟同。或许是这些人对谢先生了解的尚不够全面,而对谢先生多变的“书法面目”(“孩儿体”面貌之下的多方探索)亦知之甚微,如能深层次了解,想必会有一个全新的认识。而“真功夫”则实在难以讲清。书人均知,旧时的账房先生、衙门师爷、抄书手,其功夫当不一般,然若书家均如此,书坛当如何发展?而谢先生的“孩儿体”得古人神髓而新意迭出,又怎能说没有“真功夫”。一代大师于右任、张大千面对“谢书”,一个极力赞扬,一个推崇备至。我想,似不应是世俗中文人雅客之间的互相吹捧吧。   五、谢无量书法作品对当代书坛创作上的警示
  前文对谢无量先生的政治抱负、学问修养及书法艺术作了粗浅的分析和介绍,而针对“热闹”的当代书坛,作为功绩卓著的一代大家,笔者认为,谢无量成功的书法探索具有十分重要的警示意义,现简述如下:
  1.学者性
  前几年,针对书家是否应该“学者化”,不少人通过专业刊物已发表了各自的不同看法,最后,大家也没有取得一致的意见。确实,20世纪末的书坛,和前人的生存环境、文化环境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写字”不再成为所有文化人生活、工作当中的必需,而只作为一种传统的艺术,被一些爱好者坚守、继承着。书法已经由士阶层的精英艺术蜕变成了大众参加的平民艺术。可以说,现在搞书法的,尤其是年轻一些的同志,极少部分的人有在美术学院或有关院校(政治、哲学、历史、文学、艺术等专业)求学的机会,大部分的人是在自己工作之外业余地搞搞(尽管不少人十分投入,“事业心”也极强),他们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耗费在书法的学习、研究当中。那么,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书法的发展还需要不需要学问修养的支撑?还需要不需要最终文化方面的认同?笔者的观点是肯定的。尽管当代的书家有诸多的“难关”,但我们审视书法史,那些数之可详的大家哪一个不是在文艺方面取得了诸多的成就,而最终才在书法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可以说,一个书家的书法“内功”再硬,如果学问修养跟不上,不可能在书法上有高深的见解,更不可能独创一格,引领一代时风。当然,“大家”是极少数的,一个朝代也难出几个,一般人似不应有此妄想。但如果我们不高标准要求,不把书法当作高层次的艺术去深入研究,我们又怎能轻而易举地有所“发展”?而作为一个时代,我们又将如何面对后世的同行?从小处上说,我们创作一幅作品,如别人随便即可指出诸多文字修养方面的不足,我们是否随时就会面临尴尬之境?而书法家的地位又怎能在当代社会得到认同和提升。所以,我认为在书法界倡导“学者化”是必须的,并且是当务之急。
  2.创造性
  谢无量的“孩儿体”书法之所以会在20世纪30年代受到文艺界同行的普遍称赞及广泛传扬,而20世纪末又重新得到世人的推重,就是因为其作品不同凡响,具有明显的创造性。这一点,亦应是对当代书家(尤其是具有远大抱负的学子)的明确警示。历史是残酷的,它的名册中记录的永远是卓尔不群的强者。要想做一个出人头地的“行中状元”,没有强烈的创新意识是绝对不行的,像谢无量这样的旷世奇才,尚需目标明确,终身求索,更不要说一般的平民书家了。当然,创新是有前提的,无深厚学养,无扎实的临帖基本功,即使有意识,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或以“花拳绣腿”欺人耳目。当代书坛有一种不可忽视的情况,即“追风”现象。今天流行“作旧”,不少人就染纸拼接,明天“手札”吃香,大家又一窝风跟随。在这些人的視野中,只有眼前的“成功者”及入展、获奖的诱惑,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写出“自我”?什么时候才能创作出“不朽”的力作?
  3.经典性
  历史留传下来的大家力作,尽管风格不同,其表现上亦有区别,但作品技法精到(粗犷豪放类的亦并非远离技法的要求),可读性强,而且即守法又不为法所拘,作品都有明确的艺术指向。
  谢无量的作品得“二王”佳作之神韵,其精神表现当为根本。在此前提下,他用笔讲究,点画准确到位,既轻松自然,“写意性”极浓,又绝不粗率浅薄,敷衍草草。在结构上,他既有明确的艺术表现,又不囿于其中,该强调则强调,需调节则巧变。故观他的作品,既有风格上的统一,寓变化于法度之中,又都能尽情尽性,洒脱自如,令人品味无穷。此乃高境界中的经典力作。
  而当代书家的不少作品,大多在形式外表上作文章,粗看华丽无比,而细细品味则顿失丰采。这些作品首先在技法上即严重不过关,其用笔大多粗野荒率,抛筋露骨,而点画则随意为之,不能到位。结构上,有些虽不乏变化,但有违艺术规律,貌似粗头乱服,一派天真,实则愈品愈令人感到乏味。书法是艺术品,它需要的是让人百读不厌,愈品愈觉其奥妙无穷,如一眼即可看透,甚至越看越让人倒胃口,岂会有永恒的艺术生命?我相信,只有多观、细品大师谢无量那样不朽的作品,方能使当代书家知其不足并获得发人深省的启迪。
  4.天然性
  我们欣赏谢无量先生所留下的大量作品,其中不少风格上会有明显的变化,但不管是何种形式,字大字小,谢先生均能坦然处之。其笔下作品表现出的轻松自如,一派天真,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自然和谐,非大手笔不能达之,非人书俱老,心手双畅,进入艺术的理想王国,不能有此忘我之境。这是一种艺术上的“大自在”,是谢无量先生的书法作品给后人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反观当代书坛,不少人急功近利,他们视书法为“事业”,但心中所想的只是速成收益,而非成功收获前的“耕耘”。他们的创作只是为创而“创”,写一件作品,可以用一刀或数刀纸,来个短时间的“冲刺”。而为夺人眼球,使自己的“大作”技压群芳,只好绞尽脑汁,竭力在外表上逞强使能。其作品或以拼接多彩炫目,或以伸胳膊蹬腿来博彩,貌似“鹤立鸡群”,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其人为做作,卖乖取巧的结果,虽有可能蒙人一时,但如“昙花一现”,瞬间即逝。试看,多少昔日的“名角”今日已消无踪迹。
  清代学者、书法家吴德旋评论苏东坡的书法时曾说:“要知坡公文章气节,事事皆为第一流。余事作书,便有俯视一切之概,动于天然而不自知。”谢无量先生以炉火纯青的高深学养及书法内功,创造了足以传世的“孩儿体”书法作品,从他的身上,作为后学的我们,似乎应该多思考一些“为什么”,如真能读懂并有所发展,当是时下书坛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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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凡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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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1948年6月22日,开封第一次解放;同年10月24日,开封第二次解放。70年来,古城开封的发展日新月异,而70年前那些尘封往事,并不因时间变化而变迁,也不因岁月而蒙尘。文史学者刘海永致力于开封文史研究,重新打捞梳理了开封解放那段历史,历时两年,写作了《开封解放那些事儿》,此书近期将由河南大学出版社推出。本书不仅考证严谨,而且配了很多珍贵历史照片,是一本既有政治意义又可读性、资料性、文史性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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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北京商报 随着2017年秋拍落下帷幕,市场的上扬行情令业界振奋。据统计,2017全年海内外艺术品拍卖共有42件拍品突破亿元大关,内地及香港地区共有33件拍品成交过亿元,创近年历史新高。那么,为何这些拍品备受追捧?究竟是谁在为天价拍品买单?  亿元拍品频现拍场  正如业内人士所言,2017年是艺术市场转折性的一年,以往的调整态势趋于缓和,市场反弹迹象愈发明朗。从内地秋拍来看,北京匡时拍卖总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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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拍卖师而言,最高荣誉就是在全场拍卖结束时被授予“白手套”,这意味着拍卖专场达到100%的成交率,也代表着全场买家对于该拍卖专场的最高程度认可。“白手套”并非偶然现象,它体现了拍卖公司对于专场设置的合理性,而这种合理性更是基于专家团队对于拍品的系统化梳理及具有市场前瞻性的选择和判断。在艺术品市场的调整时代,“白手套”专场的出现,更像是寒冬里一抹温暖的光——  据不完全统计,2017年共诞生81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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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的发展历史和时代特征  一、早期的古铜镜  人类从什么时候开始使用铜镜尚不十分清楚。从世界范围来看,铜镜大体可以分东、西两大系统:一是以中国为代表的圆板具钮镜系统,即在镜背有系钮的铜镜;另一个是在西亚和埃及、希腊、罗马等文明古国广为流传的圆板具柄镜系统,即有柄镜。  中国铜镜的最初铸造起源于何时?如同青铜器的最初铸造者被认定为黄帝一样,古人把铜镜的发明也归功于黄帝。当然,这只是传说,但至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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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收藏快报》 随着2018年的到来,艺术品市场必将开启新的征程,虽然一年一度的春季大拍还未到,不过此前举行的一些中小型拍卖活动也着实精彩纷呈,其中传递出的一些讯息,值得收藏界关注和探讨。  如近期中国嘉德举行的新年首拍——“嘉德四季第50期·迎春拍卖会”上,共推出6个专场近3500件拍品,总成交达到8548万元。其中,中国古代书画部分的两个专场推出800余件拍品,现场买家有备而来,竞拍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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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新浪收藏 在整个20世纪中,鲁迅无疑是影响巨大的人物之一,记得吴冠中曾经说过,一百个齐白石抵不过一个鲁迅;而长安画派创始人石鲁因崇拜鲁迅和清代大画家石涛,于是将自己冯亚衍的姓名改名“石鲁”,可见鲁迅影响之大。而鲁迅的书法艺术成就之高也令藏家刮目。  作家书法 首推鲁迅  鲁迅(1881—1936年)是民国时期杰出的作家、翻译家,新文化运动的奠基人和领导人,也是作家中书法成就颇高的代表人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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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波普艺术就不得不提及艺术家罗伊·利希滕斯坦。前不久,罗伊·利希滕斯坦(Roy Lichtenstein)的作品《Cosmology》(1978)标价2000万美元(约1.3亿人民币),不仅让人为之震惊,但事实上,这已经不足为奇了,这位波普艺术大师的传奇远不止此。  声名鹊起,却备受争议  1923年,利希滕斯坦出生在纽约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被称为波普艺术的代表人物之一。少年时期,他就在家学习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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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收藏网) 从2017年春拍及已结束的部分秋拍数据统计看,瓷器杂项板块位列前三甲之一,除去瓷器板块外,最大的“推手”当属佛教艺术品。据不完全统计,2012年春佛教艺术品共计成交2.38亿元;到2016年春拍时,佛教艺术品的成交额已经达10.1亿元,成为杂项板块的重要支撑。近年来,国内外各大拍卖场拍出的佛教艺术品,成交屡创新高;现在,各大拍卖会往往都会配置一定的佛教艺术品作为精品拍品,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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