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四个多亿，就能把水质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吗”
　　
　　作为广东本土培养的第一位产业经济学博士，邓伟根在佛山市高明区进行的生态工业化“绿色实践”，让他再次成为焦点人物。
　　
　　博士书记执掌高明
　　
　　1994年，在暨南大学任教的邓伟根博士去地方挂职，这一“挂”就是13年，并且“挂”到了佛山市高明区区委书记的职位。
　　在13年的“官场”经历中，邓伟根曾担任顺德北滘镇、容桂镇两个“超级镇”的党委书记。可以说，他亲身经历并在某种程度上亲身参与了“可怕顺德人”的十年巨变。
　　不过，邓伟根也同时是一名学者。《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注意到，他身边的几位工作人员不时会以“博士后”(在博士身后工作)自称。看起来，在学者与官员的双重身份中，邓伟根的学者身份得到了更大的认同。
　　“珠三角这些年的变化真是太大了。”邓伟根说，“但是在发展的同时，我们在环境上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他在顺德容桂镇做书记时，镇里投资一亿多元建成了一个污水处理厂，而铺设管道搜集污水又花了三个多亿。
　　“花了四个多亿，就能把水质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吗?为什么不从开始就注意环境呢?”作为产业经济学博士的邓伟根对珠三角传统的“村村点火、户户冒烟”发展思路提出了质疑和反思。
　　2002年12月，佛山市区划调整。2003年1月，邓伟根被调任佛山市高明区区委副书记、常务副区长。他到任高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着吉普车走遍高明。在这一次类似漫游式的调研活动中，他发现高明有近50％的森林覆盖率，这在经济高度发达的珠三角是很少见的，而且特别适合发展生态工业。
　　2003年8月，在即将出任高明区区长时，他直言：高明是张令人兴奋的“白纸”。此时的邓伟根已经决定，要在“白纸”上绘出一篇生态工业的绿色图画。
　　
　　“整合新政”勾勒“山林水都”
　　
　　同相邻的南海、顺德相比，高明堪称是张“白纸”：2003年，高明区的GDP只有83亿元，而顺德则早已盯上了600亿元的目标。但如果要同内地的一些地方相比，2003年的高明已经初显“繁荣”景象。
　　“当时各个镇街都想上马工业项目，全区一下冒出数十个工业园区，”邓伟根回忆说，“产业梯度转移是当时的惯例，先发地区必然要把部分低附加值的产业转移出去，如果不加控制肯定会走回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
　　因此，当他2003年初赴高明任职后的“第一板斧”就砍向了工业园区：把全区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工业园区整合成一个高起点、高规划的沧江工业园。
　　在《瞭望东方周刊》记者采访过程中，世界500强企业日本本田控股子公司——本田金属技术株式会社决定在沧江工业园投资5000万美元。本田金属技术株式会社社长海津清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沧江工业园吸引他的是“满眼的绿色和良好的投资环境”。
　　邓伟根介绍说，目前沧江工业园已经吸纳了近400个亿的投资。
　　工业园区整合完毕之后，已经就任高明区区委书记的邓伟根开始考虑行政区划调整这块“硬骨头”。
　　根据“山林水都”的城市发展定位，邓伟根决定把高明的九个镇街调整为四个。但这个想法一经说出，他的同事甚至不少领导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邓伟根对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在我们宣布区划调整即将进行之际，就同时宣布了一整套纪律要求，对镇街调整期间的人事、财经等纪律进行了严格的规定，紧接着召开书记会议、常委会议和党政联席会议，然后领导分头找干部谈话，一周之内镇街主要领导到位，一个月调整全部结束。”
　　这场难度很大的调整，邓伟根并非蛮干，“镇街区划调整，我们调整的是人权、财权和规划等宏观职能，对于服务职能不但不上收，而且涉及服务的职能要尽力下放到镇街，尤其是直接服务群众的行政管理权限要尽量下放，不要让群众办什么事情都往区直部门跑，镇街也要把能下放到下面社(居)的管理权限尽量下放。” 到目前为止，邓伟根的“整合新政”还远没有结束。“我们现在正在对全区500多个自然村进行全面调研，准备合理调整其区域布局，并逐步淡化自然村(村民小组)的经济职能。”邓伟根说，这将是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重点。
　　
　　不发展有时是更科学的发展
　　
　　淡化村级单位的经济职能之后，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如何做通村干部和农民的思想工作?农民的出路在哪里?
　　邓伟根的办法是——转移支付，区财政负担40％，镇级财政负担60％，这是他在顺德用了十多年时间总结出来的“真经”。他说：“过去高明对贫困村扶了许多年，钱花了不少，贫困村数量不见减少，现在采取对村级进行财政转移支付这种体制，一下子解决了贫困村问题，而且管理起来也比较省心。”
　　农民又该怎么办呢?《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在《高明区明城镇2005年度社区居委会干部工作目标考核方案》中找到了一些答案。该方案把“农民就业推荐工作”作为一项重要内容对社区干部进行考核，其细则包括“档案建立情况、季度上报情况、培训组织情况、就业推荐情况”。
　　“我们就是要通过考核这种指挥棒加大对农民的培训，让他们尽快从第一产业中解脱出来进入第二、三产业，也就是把农民逐步变成工人，把村民逐步变成市民。”
　　更有意思的是，考核方案中对于农民居住的“新村”环境也有非常细化的奖惩指标：创建文明村情况、村村通公路建设，无害化公厕建设、改水情况……
　　“我们的农村再也经不起大起大落的折腾，当务之急是让农民在原来的环境上居住得更加方便、更加舒适、更加符合他们的生活习惯，把农村的青山绿水保护起来。”邓伟根说，“对一些地方来说，不发展有时就是发展，而且是更科学的发展。”
　　邓伟根这种在考核上区别对待的思路在《高明区2006年镇(街道)经济建设主要指标任务分解表》中也得到了体现。《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发现，在高明区2006年地区生产总值211亿任务分解中，对荷城街道，杨和镇、明城镇、更合镇四个镇街的任务分别是129亿、33亿、20亿、29亿。
　　“该发展的地方，你的增长率达到30％我不见得满意，不该发展的地方你超过10％我可能批评你。”邓伟根说，“我现在只要抓住沧江工业园这个大头就等于牵住了‘牛鼻子’。”
　　
　　袁隆平在高明开辟了一百亩试验田
　　
　　此时，邓伟根下一步任务就是把沧江工业园发展成为绿色的“生态工业园”。
　　“所谓生态工业园，就是运用产业生态学和循环经济理论，对园区分类指导，采用生命周期理论和生态设计方法，使产品生命周期中资源消耗最少、废物产生最小、易于拆卸回收，由此优化产业结构，并构建和完善合理的产业和产品链，从而提高资源效率，降低环境排放。”向《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推销”产业生态理论时，邓伟根仿佛又回到了暨南大学。
　　“我们目前对沧江工业园生态的定位主要从三个方面进行探索：首先，对园区功能进行划分实现产业集群、资源共享；其次，对园区内的产业链进行拉长，使废料尽量消灭在工业园，再造，建立高新生态材料研究基地。”邓伟根指着沧江工业园的规划向《瞭望东方周刊》记者介绍说。
　　目前，沧江工业园正在进行“国家生态工业园”的申报工作。
　　园内金葵子公司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企业利用微生物技术对陶瓷废料进行处理后，可以使其转变为富含硅质成分的肥料，能够大大提高水稻等农作物的抗倒伏能力。
　　“著名水稻专家袁隆平教授就是利用这种开发的有机肥料解决了稻粒重、稻秆细难以支撑的难题。他现在已经在高明开辟了100亩试验田。”沧江工业园负责人告诉本刊记者。佛山是个陶瓷名城，这项成果一旦推广开来，无论从社会效益还是从经济效益来说都是不可估量的。
　　“我们全区今年头一季度的GDP增长速度首次突破30％，全年有望保持这个速度。”邓伟根告诉记者，“现在看来，科学发展观与GDP的增长并不矛盾。”
　　当《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离开高明时，看到了“选择高明、高明选择”的招商口号。
　　邓伟根所进行的生态工业化绿色实践是否就代表了广东乃至中国未来工业发展的方向呢?这，是一个超越高明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