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磨坊 凡尘世事,不如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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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磨坊CEO 让-雅克·克莱里科 图/本刊记者 方63迎忠

  “生活多么美好,请大家观赏康康舞!”一百多年来,揭开红磨坊大幕的话语像一句宣言。无论社会动荡或者安逸,无论伴随的是纸迷金醉或者自由解放的毁誉,红磨坊只服务于快乐。
  “我父亲曾和我说,在这儿,我们让人们忘记忧愁,我们带去欢乐。”全世界名声最大的夜总会的现任CEO让-雅克·克莱里科(Jean-Jacques Clerico)从父亲手里接过红磨坊,他是家族第三代传人。克莱里科家族50年代末买下这座头顶夺目红色风车的建筑,它的光亮是一又四分之一个世纪以来,蒙马特高地夜的象征。

1


  如果把打着游客标签的人(无论是外国人还是外省人)从蒙马特的地图上抠掉,这里的白天会是空荡荡的。离开交叉路口,深巷里很宁静,建筑物的门窗很少开着。好像彻夜狂欢后昏沉沉的白日睡眠。
  开门迎客的都是贩卖明信片、旅游纪念衫或者简易快餐和啤酒的店面。中午的一餐饭,7人份奶油鸡肉意大利面,奶油寡淡,鸡肉又白又柴,埋单下来,169.8欧元。我们反复核对账单,希望找出差错,但没找到。
  我们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同行的法国朋友谨慎地要我们把全部贵重物品带在身上。在路边打电话,也会被他警告不要离大部队太远,离马路太近。他说这里治安太差。
  19世纪末,这里才真叫混乱。洗衣工、裁缝、舞女、裸模、妓女、嫖客、掮客、投机商、酒鬼、小偷、强盗、浪人在这一带进进出出,酒馆妓院夜总会家家喧闹,空气里充满欲望的味道。
  “秩序”跟这里不搭界。人们甚至这么流传:蒙马特的红灯区,1600米长的街道要养活1500个妓女,如果她们都出街,每隔一米就是一个。
  当然,这里有无限的自由。当后印象派画家罗特列克以露易丝·威伯(人们爱叫她“拉·古吕”,意思是贪吃的女人,因为她有一副永远吃不饱的好胃口和对饮料的特殊偏爱)为主角画的第一张红磨坊海报出街时,整个巴黎都傻了。露着底裤的高抬腿女人被贴得满世界都是,成何体统。良家妇女连胳膊都必须包裹起来,密实的长裙是她们惟一的选择。人们愤怒着咒骂着脸红着垂涎着吃惊着也好奇着,涌入红磨坊,看拉·古吕热辣的康康舞。
  只是那时候的罗特列克还没有被承认是画家,充其量只是一个爱画风流事的怪人,格调不高甚至庸俗,他夜夜沉浸在声色场所,在红磨坊有固定的座位,一杯接一杯地狂饮白兰地,画笔一刻不停。他因为疾病而上下身比例失调,腿部在少年时期就停止生长。他是红磨坊里人人都认识的酗酒者,把拐杖都做成了盛酒的容器。哪怕是后印象派,在当时传统学院派眼里,还都是一帮乱用色彩不懂得节制、难以租到画室、被艺术家沙龙拒之门外、迟早要落魄为油漆工的丧家犬。
  这里是底层的世界。人、艺术和空气,都没有高贵的气息。
  罗特列克的海报改变了这一切。在布兰奇广场上排队的人们踏破了红色风车建筑的门槛。
  1952年的电影《红磨坊》(根据皮埃尔·勒米尔的同名作品改编的罗特列克传记电影,又译《青楼情孽》)里,红风车的主人齐格勒对画家诉苦:“当然,我是赚了不少。但我仍然喜欢红磨坊和她以前的样子,她的天真热情和那种风尘女子的率性。现在的她已经长大了又深谙世故。赚了钱就束腰打扮,而且不再滥喝酒,最糟糕的是,她对朋友们不理不睬,她已经挤入上流社会。昨晚她请部长全家吃饭。真恶心。”“我想该是卖掉她的时候了。”
  电影终归是演繹,齐德勒这个肉店出身的资产阶级生意人,不会仅仅因为有违率性而对钱生出如此的厌恶。然而,红磨坊的气质的确是改变了,招来了更高贵的主顾。
  有这样的传说。1892到1894年间,红磨坊的小品演员派多曼曾接到过一笔高达20法郎的小费,相当于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这位头戴圆顶硬礼帽的客人是衣着朴素气质高贵的绅士。他告诉派多曼不用紧张找钱的事。这位绅士就是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国王表达了对派多曼表演的赞叹。他知晓后者即将赴布鲁塞尔演出,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公开观看这种演出会被臣民议论,所以提前到法国来先睹为快。
  派多曼的表演引人入胜但又让体面人羞于启齿。“派多曼”的意思是“放屁的人”。这位原名约瑟夫·普约尔的马赛人找到齐格勒的时候,这样介绍自己的才艺:“我的肛门会呼吸。”他脱掉裤子坐在一只装满水的大盆里,把整盆水吸入肠子,又放回盆里,屋里因此多了一股淡淡的硫磺味。他的肛门还会发出有韵律的声音,模仿乐器演奏,还有狗叫和“丈母娘说话”。他在红磨坊的舞台上身穿红外衣,带有小副翼的黑绸短裤,长筒袜和黑漆皮鞋,洁白的蝴蝶领结,白手套,黑而密的小胡须,身材高大,表情严肃。他的表演会涵盖这么一系列内容:泥瓦匠浑圆的屁,青年女子羞赧的屁,裁缝在撕两码长的布(足有10秒钟)等,观众笑得瘫倒在地,据说笑得太猛而被胸衣勒得喘不过气的妇女不断被人抬出去抢救。
  那个年代的评论家说派多曼:“他有足够的聪明才智,知道在什么场合奏什么样的音符,他对社会人士小心谨慎,对资产阶级友好亲热,对政客严肃认真,对平头百姓则倾其所能,有时甚至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他了解自己的观众。”
  这个评价,放大到红磨坊身上,也不为过。康康舞跳了125年,跳给英国女王,也跳给外省的穷亲戚;跳给需要解闷的巴黎人,也跳给从异域来想要探究蒙马特的好奇人。

2


  巴黎的夜来得很晚,22点还是有点透亮的光景。我们到红磨坊附近等待进场。每天的第二场演出在1小时后开始。
  在红磨坊斜对面的小广场上,有一块小高地,二十来平米大小,像个小舞台。有游客站上去拍照,衣襟裙摆都被吹了起来——“舞台”下面暗藏地铁的风井。女孩子们先是惊慌失措,拼命压下裙摆,遮住底裤。但没有人立刻逃跑。在跟风的较量中,男男女女们似乎得到某种满足。女孩子们既害羞又享受地笑,一边按着前面的裙摆,一边指挥同伴给自己拍照。小孩子们就更开心了,借助风的力量抛起外套。亮起来的红磨坊风车慢悠悠地旋转,衬在被风扬起的人的背后。那一刻,我们都是玛丽莲·梦露。   红磨坊门口停着几辆旅游大巴。带着不同口音说汉语、英语、法语和一些难以辨别语种的人们排起长队。红磨坊的入场券采用预约制,需要提前购买。它狭小的门庭前也发生过游客因临时购票不得而闹事的社会事件。
红磨坊招收的舞者,男生至少要1米8 5 , 女生至少1 米75,要有优秀的芭蕾舞、古典舞的基础

  “我们的节目里艺术家是穿表演服的,但会有所保留地裸露,这是设计师要费心的部分。而舞蹈、编排的展示也会有所保留,会展示女性的魅力、优雅、美丽,但不会走得更远了。”
  让-雅克说得对。颜色、音乐、舞姿,布景、配饰、舞台切换,杂技般爆笑的小品以及在容量为40吨的水族箱里与美女缠绵起舞的巨蟒,这些满足了你所有的感官,情爱、冒险、审美、猎奇,各种感受交织。
  “我要强调,红磨坊的表演没有落入庸俗。我说过,这是一个孩子也可以看的节目。从各个层面上说,我们都是在表现美的精神,‘富裕’的精神。我们纪念历史,我们通过一个布景来展示什么是巴黎,什么是香颂, 什么是真正的康康舞,有许多同巴黎历史密切相关的元素。而在这儿存在了125年的红磨坊本身,就是这段历史的一部分。”让-雅克说。

3


  我们第一次见到让-雅克是在上午。他穿着西服,但看起来并不笔挺,亦如他的精气神儿。他的裤子看起来跟上装不那么协调,也可能是他不太认真对待它们的缘故,它们也摆出不配合的姿态。
  上午是他用来接待客人、与合伙人交流以及优先处理人事事务的时间。他9点钟到办公室,尽管他是这天凌晨才睡下。他说自己“下午和晚上精神很好”,但“有能力在任何时间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保持清醒”。一天当中除了午饭以及晚间6到8点的时间休息,其余时间都在工作。第二场演出在凌晨1点10分结束,他的工作一般在两点画上句号。
  “这是一个家族企业,我认识400个员工里的每一个,和每個人都说过话,每天如此。这需要很多时间。”让-雅克要跟技术工人讨论水族箱的问题,比如:在淡水里放置螺丝钉很困难,蟒蛇完全不能忍受水质不够明澈,要有合适的过滤,以确保零风险。还有舞台场景的切换,他要花两个小时跟工人讨论来保证演出时一切顺利。   “这就是家庭……如果你不在,如果你不监督这一切,就不行。很不幸吧,但就是这样。”
  让-雅克是在红磨坊长大的。他还记得,楼下门房的地方以前是父亲的办公室;他观看的第一场演出有关于宇宙的场景,有炫目的激光束,跟工作人员的孩子们一起过圣诞节。
红磨坊每天都有世界各地的游客排队等待看演出

  “我和这个房子一同长大,在25年的耳濡目染之后,有了对这个行业最初的直觉。”他跟作曲家、作词家、设计师、芭蕾艺术家一起混,还跟舞蹈学校、装饰手工艺学校打交道,学习继承就是他的工作和生活。
  “我的工作,是扮演观众的角色。”他没有顶尖的专业知识,就是凭感知。他可以对作曲家说:“这个太粗俗了,不好。”“这段副歌重新写。”也可以对灯光师说:“这是迪斯尼乐园的风格,不是我们的。”大师们有时候会反驳,但从长辈那里他看到,“祖父、父亲在这种时候是很专横的。专业的监督当然是要有的,不过红磨坊的招牌,还是我们家族打造的。”
  他跟父亲从小学习,把自己放在顾客的位置,来看音乐、节目能否取悦观众。
  “我除了这个(红磨坊)什么都不会做。”他全权负责红磨坊已经10年。“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个遗产……虽然其实是的,但我从小就进入了这个公司,如果不喜欢的话是不会留下的。”
  让-雅克,这个头发银白、面色粉白的方脸法国人,法语说得并不怎么讲求文法,有时候像在对自己说话,不容易找到句子的主语,或者被过多的语气词淹没了。他说着说着家族,就说到自己。
  “从个人来讲——您肯定会吃惊——我挺想做商船上的海员。我是个孤独的人,我喜欢宽阔。我也是个旅行者,在许多的中途站停靠,这个我也喜欢。但是好吧,人们总是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我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他先是对着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中国人说,说着说着,好像又是在对自己说。
  对于家族第四代,他吩咐过:“你们是要接我的班的。”但他也这般商量:“你们也上大学了,受教育经历很丰富,可以去全世界挣钱,可以过不一样的生活,好好利用生活。”
  说着说着,他又念叨起自己:“我也可以停下来去做我的海员,出走……我可以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但我的职责很重。所以说,不,要留下来,要尝试,既然企业到了我们手里,就要试着经营好。”他接着对面前的这几个中国人说:“我也不瞒您,我们家族以前还有另外一个企业(丽都),不是我经营的,已经没有了。现在前辈们还都在,他们就很遗憾,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企业从前是什么样子的,企业的发展是他们做出来的,不是凭空得来的。它就在我们手上丢掉了,被那些不懂演出、不懂顾客的人给拿走了……”
  我们在红磨坊的顶楼露台上给他拍照。背后就是红磨坊经典的风车,据说是全世界被拍次数第五多的景物。摄影师特意拍了一张借位照,让风车的两个桨刚好卡在让-雅克的肩膀上,像一双翅膀。
  让-雅克没有意识到摄影师的设计。阳光下的他显得拘谨又不兴奋。
  “我习惯在黑夜里工作,不喜欢在光亮下。”他说。

4


  在红磨坊的纪念品商店里等媒体关系经理凡尼·鲁贝斯(Fanny Rabasse)的时候,一位高挑的女孩走出门去,她束着头发,双腿修长,穿着超短裤,边走边讲电话:“上次去你们餐厅,我把雨伞落在那了。”
  白天的红磨坊厅堂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夜间是闻不到的。也许是因为工作人员在清洗地毯,或者因为这个大房子永久地拒绝阳光?
  纪念品商店白天空无一人。墙上贴着罗特列克给红磨坊做的招贴画,除了最左边的一张,其余都是原件。最出名的首张海报,世上仅存两件。
  作为红磨坊开创时期说一不二的主角,海报的主角拉·古吕出生在犹太人家庭,母亲是一位洗衣工。17岁那年,她也成了洗衣工。她偷顾客的漂亮衣服,跑去跳舞。她在马戏团、舞厅都工作过,还做过人体摄影的裸模。1890到1895年在红磨坊迎来了她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她的舞技高超又善于挑逗,旋转起来里衬上的刺绣若隐若现,挠着男人们的心肝脾。
  1890年10月26日,英国的威尔士王子,即后来的爱德华七世在巴黎做私人访问。他订了一张红磨坊的桌子,来欣赏那鼎鼎大名的四对方舞——它的名声飘过海峡,英国人称之为法国康康舞,踢着腿、撩着裙、飞空劈叉、大声喊叫并踢踏着地板的奔放之舞。舞娘拉·古吕认出了他。她把腿踢向空中,头埋在裙下,大声道:“嘿,威尔士,你的香檳!”
  罗特列克的名画《走进红磨坊的拉·古吕》中,用变形的手法描绘了这位“最美艳性感的舞娘”的五官,凸显其名望达到巅峰之后的傲慢无度。
  顾客也没有长久的温情。拉·古吕一次舞蹈中失误受伤,摔倒在地,收容她的是场内一片嘘声。她终因受伤无法继续胜任安身立命的康康舞。她开了一家小舞厅,无人光顾。她嫁给了一位平庸的驯兽师,丈夫被自己调教的对象吃掉了。她接替丈夫,随马戏团到处流浪。后来还做了女佣,也拾荒。大约在1928年,她回到红磨坊一带,在街角售卖花生、香烟、火柴。她酗酒,憔悴,臃肿,没人能认出她曾是“蒙马特皇后”。一年之后,她死了。
  在红磨坊的后台,还保留着莱恩·蕾纳德(Line Renaud,法国著名歌手、演员)的演出海报。凡尼带我们去看那张海报:“50年代的时候,莱恩·蕾纳德比伊迪丝·皮亚芙(Edith Piaf,法国香颂歌后,也曾在红磨坊演出)还要红。”莱恩来红磨坊演出时,经纪人看到这里的幕布大叫:啊,有个大大的麻烦!幕布跟莱恩的裙子很像,你们要换掉幕布。而红磨坊方面的回答是:不可能,让她换裙子。
  “莱恩·蕾纳德是红磨坊的老朋友,她时常来。她有个侄女也在红磨坊跳过舞,大概10年前。”凡尼说。   埃尔维斯·普雷斯利(Elvis Presly,即“猫王”)50年代在德国服兵役,有天来到红磨坊,度过了一个晚上,他爱上了一位女舞者。当时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又来了,询问是否可以跟那个一见倾心的女舞者拍照,经理去后台征求女孩的意见。那个女孩是英格兰人。经理问:你愿意跟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先生拍个照吗?女孩回答:不,我不跟陌生人拍照。
  “我想她会后悔一辈子。”凡尼说,她只是一个伴舞者,而他那时已经相当著名。
  女孩叫什么名字?
  “我都不知道!”凡尼大声道。
  她带我们走进今天红磨坊女孩的化妆间。她们自己化妆,必须浓艳,否则舞台上的强光和大大的羽毛会淹没她们。她们还往身上涂很重的粉底,特别是上身赤裸的舞者。这个被称为“烙饼”的粉扑由红磨坊提供。女孩们把需要遮盖的地方涂上水,然后扑上粉,就像第二层皮肤一样。这个东西可不怎么舒服,但在舞台上,需要它。
  “现在真安静。但是想象一下,今晚,会有40个女孩挤在这里……”凡尼说。
  这里完全是她们的私人领地,伴舞者每人有一张自己的化妆桌,主演有独立的换衣间。其间可以放置她们喜欢的东西,有家庭照片,也有便签条,上面写道“我最喜欢卡门贝干酪!”“我是公主!”或者“我会想念你的。感谢这段美好的时光。”“我期待我的下一次旅行。梅根”
  还有人贴着Hello Kitty,或者画一根羽毛落在一只手上。数字7在很多女孩的桌上出现,不知为什么那么流行。
  也有女孩在镜子上贴葡萄牙“天涯海角”的风景画。那是葡萄牙的罗卡角,欧洲大陆最南端,被葡萄牙诗人卡蒙斯(Cam?es)称为“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每张桌子上都标有人名和数字。名字要用真的,除非重名,比如有太多的“露易丝”,后来的两个要改成“露”和“茉莉”。数字对应他们的服装,大大小小的,男(20名)女(40名)舞者的,服装分布在上下两层(“得给这些服装找安置的地方,红磨坊地方不大,所以……服装被分门别类,还有各种帘子幕布,塞得到处都是”),大的服装在楼下穿戴,小的配饰在化妆间搞定。在一出戏中,他们大概要换8到10次衣服,有时更衣必须在20秒内完成。21名工作人员分布在各个服装配置点,帮助舞者更衣。
  舞者来自14个国家。第一位的是澳大利亚,其次是英格兰和法国。
  “我们在等待第一个中国舞者的到来。”凡尼说。
  这里招收的舞者,男生至少要1米85,女生至少1米75,要有优秀的芭蕾舞、古典舞的基础。他们面试并试训合格后可以签订半年到一年的合同。合同里规定你的体重不能增加或者减少超过2公斤;不能未经允许就改变头发的颜色,因为演出时需要佩戴假发,有些发段要跟假发的颜色匹配;也不能戴太多的首饰或装饰,个人的饰品或者文身什么的都要注意。
红磨坊的后台,演员化妆准备出场

  “红磨坊支撑了整个产业。”凡尼说。
  照看假发的人每天中午12点到这里。她要照看400顶假发。她中午来,午夜走。其实这些头发都是“真”发,因为真的头发好打理,容易染色和做发型,它们也更贵,但在舞台上更好看。
  每天晚上舞台需要1000件服装。最后一幕里用到的服装价值1万欧元一件。创作一出戏,投资在900万欧元左右,其中有400万是用在服装上的。
  一场演出需要700双鞋子,所有的鞋也都是手工制作。“这样的靴子大概一双要3500欧元。这里有水晶,靴子很长,需要比较挺拔,在舞台上也需要舒适和安全。”
  下午4點,120名侍者就到了,厨房的灶台也热烈起来。整个场地对外开放在6点半。   自1999年上演现有剧目后,红磨坊每天两场演出,从不关门,圣诞节也不打烊。15年没有停业一天。400名员工在风车屋里各司其职地忙碌。
  “这是一架大大的机器。”凡尼说,“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所有的东西,在所有的夜晚,在舞台上,必须看上去很美。”

6


  我们第二次采访完让-雅克是下午两点左右,太阳正热。从红磨坊走出来,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他穿着蓝色连身的工装服,袖口裤脚烂了,屁股附近有一大块污渍,头戴藏青色圆圆的线帽,络腮胡,脸颊涂着白色的油彩,黑重的眼妆,按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假鼻头。他在斑马线处扔下一只棕色木箱。但箱子放得挺直,把手端正地朝向天空。然后,人就不见了。
  在有些拥堵的交叉口,有轿车从我们面前缓慢地驶过,他跟在后面撅着屁股,做出死命推行的样子,好像驱动法国名车雷诺的不是马达而是他的力气。车停下,他就肩扛身靠地折腾一通,好像车在陡坡艰难上行。一辆哈雷摩托驶过,他就勾勾手指,配合着油彩都阻挡不住的表情加上寒酸的行头,浑身写满挑衅。
  红绿灯交替,他立刻俯下身,狗一样在地上爬,跟在匆匆穿过马路的行人身后,逗着回头不解的孩子,嗅着白领单肩背在身后的提包。
  突然他跑向自己的百宝箱,掏出黄色的反光背心穿上,從背心口袋里掏出哨子,交警似的比比划划,对着在红灯前停下的汽车甩出竖直的手掌心,铿锵有力。
  他也会撩腿扭胯像卖弄风骚的舞女,为富人毕恭毕敬地吹风掸灰,惊恐万分地逆着车流狂奔,好像遭遇千军万马的追杀。
  这里是游客如织的蒙马特,顶级表演俱乐部红磨坊的门前。小丑在人流中穿梭。没人知道他更渴望欣赏还是更祈求金钱。
  红磨坊历史上最负盛名的丑角派多曼在跟东家发生纠纷后离开,他明白失去了红磨坊的声望,“可能我放屁不会再那么响了,”“但我自由了。”他平淡地维持着这个职业直到一战爆发,4个儿子全部阵亡。石匠的儿子返回马赛,重操旧业,开了几家面包店,在土伦开了饼干厂,自制饼干。88岁时死于土伦。
  罗特列克死于37岁,与他的朋友梵高同龄而终。与梵高的田野风光不同,罗特列克的作品,或者说他的生活,没有走出那些鲜活的声色场所,房间与灯光成了他忠实的庇护所。
  “我父亲曾和我说,在这儿,我们让人们忘记忧愁,我们带去欢乐。欢乐,这是个大词,但简单来说就是让人们出门的时候能挂着微笑。”红磨坊的现任经营者让-雅克·克莱里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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