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狂欢角度看《猫的摇篮》中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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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库特·冯内古特创作的《猫的摇篮》与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有诸多的契合与印证。小说通过南美岛国圣洛伦佐及博克侬教的设置,巧妙地搭建了现实与精神两重式的“狂欢广场”;基督教和博克侬新旧教派、美国公民及圣洛伦佐共和国总统身份的改变,以及众多博克侬教新词的创造,呈现出一种“加冕—脱冕”的仪式感;小岛上人们的整齐的众生相体现了狂欢的全民性。小说正是以此揭示战争带来的后遗症式的创伤与阵痛,并试图探索对精神苦旅的救赎。
  关键词:《猫的摇篮》 巴赫金 狂欢化 救赎主题
  库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1922—2007)一生创作了十四部长篇小说和二部非小说自传,是最杰出的美国后现代作家之一。他的小说运用幽默或者叫黑色幽默对人类自己进行揶揄和讽刺,使得每个读者都能在他这种对人类自身的幽默滑稽的批判当中了解到我們可能会有的“另外一种可怕处境与命运”(邱华栋)。
  1963年,他的第四本小说《猫的摇篮》(Cat’s Cradle)出版,围绕科学、技术、宗教、军队竞赛及相关一系列现象进行了讽刺和探索,是以黑色幽默手法描写后人类的严肃科幻小说。小说描述的故事发生在广岛原子弹爆炸之后,直接反映了“二战”后动荡不安的时代背景。“二战”对国民经济造成了严重影响,其恢复需持续努力。此外,政局一片混乱。“二战”的阴影还未退去,美国又发起了冷战和反共运动。1950年开始的持续了五年的麦卡锡主义使得大量知识分子和共产党人遭到迫害。《猫的摇篮》发表时,美国和苏联已经引发了一场古巴导弹危机。一系列复杂局面使得美国人陷入集体恐慌,传统的价值体系全面崩塌,人们生活失去了信仰,美国人民正面临一场精神危机。随着社会动荡和困惑,后现代主义思潮出现。它打着解构一切的旗号,对传统发起了批判和挑战,给人们的精神世界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小说探讨了对于科学技术的盲目信仰和推崇带给人类的灾难性后果,是一部末日启示录。
  一、博克侬教、圣洛伦佐及其岛民众生相:狂欢化广场的搭建及全民性
  《猫的摇篮》描述的圣洛伦佐是一个物资贫瘠、被历代殖民者嫌弃的属地,“当约翰逊和迈卡伯第一次见到这座城市时,它是由树枝、罐头、藤条框和泥土搭盖起来的——坐落在数不清的快乐清道夫的地下墓穴上,地下墓穴埋在渣滓和污物混作一团的酸臭刺鼻的黏糊糊泥浆里”。可见,岛上并没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优渥的自然环境,历届领导者也没有使其振兴起来。“约翰逊和迈卡伯没有能够使百姓摆脱悲惨和肮脏。芒赞诺‘老爹’同样也失败了”。在这样一种情境下,为了使岛民活下去,博克侬新教应运而生。正如作者在书的一开头引用《博克侬经卷》第一章第五页的话,“以某种让你勇敢又仁慈又健康又快乐的谎言为信条而生活吧”,博克侬在经卷开头就告诉大家“别犯傻,快合上这本书,里面没有别的,惟有否马”,只有谎言,“我将要告诉你的所有真理都是无耻的谎言”。
  小说通过南美岛国圣洛伦佐及博克侬教的设置,巧妙地搭建了现实与精神两重式的“狂欢广场”,与巴赫金狂欢化理论中的“广场”深意不谋而合,呈现了一种背离传统束缚、广阔自由内涵的“狂欢化”叙事空间。在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中,狂欢化主要来源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民间盛行的狂欢节。在他看来,在节日盛典或市场集市中,“广场因素”蕴含着自由、随意、无拘无束的思想内涵(王晓燕)。博克侬教是一个给予全体岛民狂欢空间的精神广场,使得岛民彼此间放下歧视。正如侏儒牛顿所说,博克侬教是唯一一个对侏儒有描述的宗教;人们放下种族差异,黑人白人除了指明其肤色的差别之外再无其他不平等,如博克侬教的创立者博克侬就是个黑人,然而岛民并没有因为他的肤色而怀疑其创建的宗教。事实上,岛民也根本不关心总统是谁,也不想去当总统,因为“那违背他们的教义”,更确切地说,“没有人反对任何事情。他们不感兴趣,他们漠不关心”,人们参与的仅仅是在这个“毫无希望”的“广场” 里关于人生意义虚无的探索的狂欢。可见,人生意义的求索之于人类的永恒性,特别是社会动荡与困惑的20世纪60年代更是寻找意义的“狂欢”时期,作者对此在小说中给予了观照。《博克侬经卷》开宗明义地指出,任何无法理解一种有用的宗教可以建立在谎言之上的人,同样永远无法读懂这本书,点明了宗教的构建性,并在文中对于宗教于人对意义探索的虚构性给予了肯定。
  冯内古特将笔触带到圣洛伦佐岛民的状态描写中,众生相的整齐也展现了狂欢化的全民性。所有人都是狂欢节的参与者,“人们不是观看狂欢节,而是生活在其中”(巴赫金),因为按其观念它是全民的。当主人公约翰一行人第一次到达圣洛伦佐岛时,“面对着一群一言不发的男女老少”,“没有一对眼睛是清澈的”,这里的人年过二十五都会显得有六十岁的年纪,等等,这些都是对岛民的状态描写,可见岛民精神的匮乏状态以及博克侬教以谎言作为基准的教派的出现对于疗愈人们的积极意义。更深层次的全民性在于岛民并没有完成世俗的救赎之旅,而是通过死亡完成了自我救赎。故事最后,当被冰-9冻僵的“老爹”的尸体被飞机撞落不慎跌入海中引起整个岛国冻僵时,岛民不是被冰-9冻死的,而是主动选择了死亡。“既然每具尸体都把手指放在嘴里或嘴巴附近,我推测大家特意跑到这个悲伤的地方,用冰-9毒死了自己”,是他们自己在面临这样的绝境时抓到了叫博克侬的圣人,逼他说出万能的上帝到底要干什么以及他们现在该怎么办。在从石头底下找到的博克侬签名的“致相关者”的纸条上,发现这个江湖骗子告诉大家,上帝要他们去死,于是岛民选择了用冰-9自杀,冯内古特认为博克侬这么说是“因为他不想再跟他们打交道了”。事实上在科技带来的巨大灾难面前,上帝也无能为力了,以谎言为要义的博克侬教也不能救赎他们了,于是他们只能在虚无中走向死亡以求解脱。岛上的大部分人都死了,这场死亡仪式是全体岛民对于生活意义探寻的集体狂欢的高潮和终结,他们在死亡中完成了自我救赎,停住了对生存意义的永恒追问。
  二、 “加冕—脱冕”:狂欢化的仪式感
  小说中有许多充满狂欢化色彩的“加冕-脱冕”仪式。富兰克林在和自己的女神莫娜谈论的过程中身份发生了一个快速的转变。因为当了总统,而《博克侬经卷》规定莫娜要嫁给下一任总统,于是他便顺理成章接受了总统位置并得到了莫娜。“我已经开始统治了”,当他和莫娜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嗓音都变得不一样了。为了让莫娜只属于他一个人,凭借这样的身份和尊荣他以为一定能行。但是遭到了拒绝。为了不失去她,他只能妥协,接受莫娜的想法以及她的宗教,“我已不再统治”。短短的谈话过程中富兰克林对自己的身份认知通过总统这个职位“加冕”又迅速通过莫娜的不认可——她认为应该遵循博克侬教义,一视同仁地爱每一个人——而“脱冕”,这与巴赫金理论中的“加冕-脱冕”仪式意义相契合。狂欢节上的主要仪式就是给予节日狂欢中的小丑国王的待遇,为其“加冕”,节日结束后在为其“脱冕”,暂时性、象征性地改变地位和命运,实现拥有财富、权利、自由的美梦,具有讽刺模仿的性质和颠覆等级制的作用(夏忠宪)。   小说中作者创造了许多博克侬教特有的词以表现其教义中的观点,比如“否马”意为“谎言”,博克侬对他自己所持的宇宙观所抱的态度就是“否马!谎言!一派否马!”这些新词的创造非常具有讽刺意义,是黑色幽默的典型代表。语言文字本身是文化的象征,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表征语言,每一个新词的创造都是对博克侬教的一种“加冕”和对基督教的 “脱冕”。主人公约翰从基督徒变成博克侬教徒也有这方面的象征意义,体现出解构单一性的后现代思潮,这是作者为共同生活在破碎的后现代世界里的人们指出的“救赎”之路——世界变得多元,我们追寻生存意义的方式也变得各式各样,这些多元的丰富性和共容性才是值得人们去探索的方向。
  三、结语
  圣洛伦佐是戲仿美国的一个存在,而博克侬教戏仿的是基督教,在这样现实与精神双重式“狂欢广场”的构建中,作者对精神困顿、社会动荡的世界发起了一次文本意义的救赎。小说中写道,对博克侬教徒来说人才是唯一神圣的,任何以为自己明白上帝神通的人都是傻瓜,因此,人获得救赎的途径不在诉诸上帝,妄自揣测上帝的旨意更是蠢上加蠢,人应该回归于人类自身。在动荡的后现代社会,应该善待、关爱身边的人,显示出作者深深的人道主义关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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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 者: 韩小锐,山西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编 辑: 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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