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作家周碹璞向我求字，说能不能给她写一幅“磨砖作镜”。我答应了。
　　磨砖为镜即磨砖作境，语出吴承恩《西游记》第八回。诗为：试问禅关，参求无数，往往到头虚老。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毛吞大海，芥纳须弥，金色头陀微笑。悟时超十地三乘。凝滞了四生六道。谁听得绝想崖前，无阴树下，杜宇一声春晓?……这一篇词名叫《苏武慢》。
　　另有一种说法是：马祖尝禅坐，怀让问：“图什么?”对曰：“图作佛!”怀让乃磨砖不语，马祖怪之而问，则曰：“图作镜。”马祖曰：“磨砖岂能作镜!”怀让对曰：“磨砖既不能作镜，坐禅岂能成佛!”
　　周碹璞创作小说多年，有长短篇十数部。其中字数尤以去年杀青的《多湾》为最，长迭50万字。几位专家阅后，皆认为是一部巨制力作。周碹璞年龄不大，就取得了如此令人瞩目的成就，为什么还要说自己是“磨砖作镜”呢?或者说尤其喜欢“磨砖为镜”的境界呢?我想那就是她有点“愚劲”。其实这世界上凡有意义的事，又有哪件不需要她种“愚劲”呢!我习书大半辈子，不久前才悟出《好大王碑》的好处，才知道“笨拙’’是一种美。我跟周碹璞说，这几个字不能写得太美了，与词义有些相悖。周碹璞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你就大胆地写，好坏我都要。
　　我用“好大王”体为她写了。写好后为了让她先睹为快，我立马拍成照片在网上给她传过去。她看了照片后，说非常喜欢，你真是写成了我“0中想”的。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说：噫!微斯人，吾谁与归?鲁迅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周碹璞对我的字的态度，的确让我有种“知己”的快慰。看来，凡事只要你认真地做，一定会有人识你，像高适说的那样：
　　“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十几年前，我办《各界》杂志时，约作家杨争光写稿，扬争光给了我一篇《小说家》。他在文章中写道：如果一个人指着一堵水泥墙说：我要把它碰倒，你可能不以为然：如果他说：我要用头碰倒它，你可能会怀疑他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如果他真的去碰几下，你会以为他是疯子，你会发笑。可是，如果他一下一下地去碰，无休止地碰，碰得认真而顽强，碰得头破血流直到碰死在墙根底下，你可能就笑不出来了。
　　说实在的，这篇文章当时并没有引起我太多的感触，似乎就是一篇寓言。但今天再看，就觉得不同凡响。杨争光这一番话，想说的就是“能不能写好小说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就在于那么一股认真的、冥顽不化的精神”。几十年来，杨争光因为写小说。l心力交瘁，腰弯背驼，l心脏甚至做了支架。去年的《少年张冲六章》受到普遍欢迎与好评，我看了后与他开玩笑，说，你可以获诺贝尔文学奖了，获奖词就用你多年前为《各界》写的《小说家》，一字不用修改——小说家就是用自己的头去撞水泥墙的家伙!
　　“磨砖作镜”“用头颅去撞水泥墙”，这样的精神就是那些有志于文学的“愚人”的精神。我从周碹璞相求“磨砖作镜”中看出，她是具有这样的精神的!
　　编辑张金余
　　【刘刚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