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希望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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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判决无情


  今天,刚获提拔的江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二庭副庭长洛洋迎来了他职业生涯中最有影响的大案,一个旁人避之不及,而他却志在必得的大案。
  
  作为中院最年轻的副庭长,他的相貌、才学、业务能力无一不是出类拔萃,更是少有的兼具实战经验与理论水平的学者型法官。本来,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生。可偏偏几天前,就在他刚刚做出允诺,决心这次替组织、替领导分忧的时候,他的人生陡然跌入了谷底。人们总是习惯于把财富、权力冠以事业的名义,更习惯于把事业凌驾于一切人生目标之上。可当真正的挫折到来时,他们才猛然惊觉,和家庭的变故相比,原来任何事情都可以微不足道。
  昨天,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妻子,那个美丽、端庄的妻子,那个陪伴他走过一文不名的青年时代的妻子,就在他推开家门的瞬间,和他一直认作死党的好兄弟,他们共同的大学同学胡恺拥抱在一起……
  现在的洛洋心乱如麻。以前,他将工作和生活分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让它们彼此间有任何形式的交叉互扰。可这次不同,一小时后,他将亲眼在法庭上见到那个给他造成伤害的人、即将出庭作证的本案主办刑警、刑侦队长胡恺。
  三个月前,江城大学发生了一起极具争议的杀人案。学习成绩优异、在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上多次夺得大奖的天才学生韩冬,在校图书馆杀死了老师顾明河。据警方调查,起因是半年前顾明河指其在期末语文考试上有作弊行为,导致他这门成绩被取消。案发前,两人在图书馆再次为此事争吵,事态逐步升级直至失控。
  这桩江城历史上少有的弑师案,本来在舆论上呈现一面倒的趋势,可随着知名刑辩律师殷利来的加入,越来越多的新证据冒了出来,表明韩冬的杀人行为极可能是正当防卫。果不其然,舆论又一次尽显墙头草的本色。千奇百怪的观点,脱离案情的讨论,在网上制造出一个又一个10万 的热帖,敌对的各方也由起初的案情辩论演变成你死我活、誓不两立的斗争。所以,洛洋今天的职责,既是基于证据作出判决,更是宣告这场全民豪赌的胜负终局。
  洛洋在审判长席上打开案卷,新的卷宗里,“正当防卫”“凶器美工刀”“心脏中刀”等字眼特别醒目,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韩冬的照片,这是一个清秀冷峻的男孩儿,丝毫不像眼前这个头发凌乱、神色颓唐的被告。洛洋冷冷一笑,他太清楚殷利来的手段了,从这一刻开始,韩冬方面就已经开始主打“未成年”的同情牌。
  韩冬尽管是大二学生,却因为小学跳了级,此时年仅十七岁,这是之前媒体虽未疏忽,却也未刻意放大的一个关键信息。果不其然,接下来辩方律师殷利来的陈述里,有意无意地反复提及他的年龄,把“杀人”与“被杀”的话题,引向“成年”与“未成年”。在辩方看来,指控一个未成年的学生蓄谋杀害一个身强力壮的中年教师,无疑是件可笑的事情。
  洛洋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他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好戏上演之前的暖场,他是在给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在场者进行“心理建设”,好为后面真正的案情反转铺路。洛洋将目光撤回到卷宗上,像是完全屏蔽掉了第一排端坐的胡恺。可是,人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哪怕就是来不及眨眼的一瞬,他还是瞥到了他,他的嘴角上还留着那晚自己留下的淤青。洛洋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正因为他,洛洋长久建立起的骄傲与自信如大厦坍塌,片瓦不留。
  开局里,殷利来抓住被告和死者的个性、品行大做文章。一方面,韩冬除了那次有争议的作弊行为,在校从无劣迹;相反,顾明河在学校却是出了名的性情暴躁,經常与人冲突,据传闻,他还曾与女同事有过婚外情。当然,这个毫无实据且与本案无关的传闻当场遭到了检察官的反对。
  中国并非陪审团制度,殷利来真正要说服的只有审判长和审判员,这样带表演性质的捕风捉影本来是很低级的。但洛洋心里明白,这才是殷利来的厉害之处!多这一句少这一句本没有关系,但多的这一句如果能左右舆论风向,那么谁能保证不会反过来给审判施压呢?他在赌,赌的就是今天的法官有多大程度会在乎舆论风向。
  在殷利来的猛烈攻击下,检察官几度哑口无言。殷利来面向法官,却质问着检察官:“所以呢?就因为被告身上没有受伤,就断定他没有遭遇袭击?这是什么逻辑?关于这点,《刑法》第二十条有明确规定,但只说到行使防卫权必须是不法侵害正在进行中,并没有说被侵害人必须已经受到了伤害。”
  检察官反驳:“既然没有证据能证明顾明河伤人在先,我们当然可以对防卫情节不予考虑!”
  殷利来不接检察官的话茬儿,反而将问题甩给了另一个人:“审判长,我希望对最早进入现场的警官胡恺进行询问。”
  胡恺行动有些迟缓地走上证人席。殷利来问道:“既然没人看到被告与死者冲突的前半段过程,为什么警方就能认定被告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行使了正当防卫权?”
  胡恺答道:“警察赶到的时候,顾明河已经倒在血泊里,而韩冬就站在一边,手里拿着滴血的美工刀。冲突的前半段我没看到,但当时嫌疑人衣着整齐,表情淡定,没有可见外伤。”
  这个回答似在殷利来意料之中。“审判长,我请求提交4号证物。”
  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出一个形状很独特的水晶奖杯。殷利来直指奖杯,眼睛却盯死了胡恺:“这上面有死者顾明河的指纹,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换做以前,面对殷利来的咄咄逼人,胡恺早就毫无畏惧地怼了回去。可今天,他的眼神却涣散而失神,往日的锐气不再,仿佛被庭上更强的一股执念所压制。胡恺中规中矩地答道:“在死者的办公室里,任何东西有他的指纹都不奇怪。”
  殷利来冷冷一笑,伸出食指示意助手翻页。下一幕是两张照片并列,一张是现场办公桌的一角,被砸缺了一个口子,另一张则是奖杯的底部一角,隐约能看到底部露出的一段无落款的铭文——“祝研究成功”。可殷利来让大家关注的,却是另一个细节——奖杯的一角也有明显的磕碰痕迹。   人事上的事,临时变卦的太多,洛洋临出门和叶萍说的那句话,还真不是敷衍。进法院大门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次的竞争对手,一庭的副庭长陈元虎。他比洛洋晚两年提拔副庭长,业绩也只是普普通通,但为人处世特别圆滑,名字虽然叫做元虎,笑起来却像只猫,浑身上下全无棱角。
  洛洋能有今天,是一场场实战打磨出来的,业务上挑不出毛病。对于一个法官而言,除了业务能力,本来就不该再有其他的考量标准,可这年头又哪有那么纯粹的事情呢?洛洋并不迂腐,半年前就开始了必要的走动,那位难得发话的老丈人也罕见地拿起了手机,翻开了通讯录。
  即便如此,洛洋还是禁不住忐忑,陈元虎比自己小三岁,业务就那水平,提副庭长的年纪居然比自己还小了一岁,其背景怎能不让人反复寻味?洛洋就在这样的纠结中等到了邱院长的电话。
  坐在东湖绿道的长椅上,洛洋看着对面平静的湖泊,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就在他出中院大廳的时候,又看见了陈元虎,他身边还围着几个平常很喜欢向自己讨教的年轻人,正如获至宝地聆听着他的每一个解答。看来,自己当真是全院最后一个知情的人。
  湖水并没有能赐予洛洋平静,只是藉由这举目无边的空旷去承受他满心的怨愤,在他自己的心里激起些水花罢了。那个自己逢年过节从不敢怠慢,大事小事全不敢逾越的院长,那个和自己老丈人在省高院多年搭班子共事的院长,到了关键时刻,居然没有半句体己话,没见到半分真心,只是熟练地打起了官腔……他自问并不算贪心,从没有想过在仕途上一飞冲天,更没有为了一己之利给别人使过绊子,可仅仅是一次既到点也到站的提拔,怎么就这么艰难?真是自己做人出了问题吗?否则,为什么这些年来家庭、事业会连番受挫?
  不知道为什么,洛洋此时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五年前那次庭审的情景,播放着胡恺几乎是跳起身来一拳击倒韩冬的画面。胡恺在庭审打人之后受到了处分,没过多久就辞了职,经过五年的打拼,现在已经是一家小型安防器材公司的老板。这个全身上下都是棱角的人,现在倒混得风生水起。
  但洛洋和他再也没有过任何形式的接触,与叶萍的相处也维持着神秘的默契。她和胡恺的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那天他们拥抱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问题,洛洋从来不问,叶萍也从来不主动解释。因为他们都清楚,一旦挑明,面临的只能是毫无退路。

三、一场宿醉


  凌晨一点半。
  面前已不知是今晚的第几杯,慵懒舒缓的蓝调酿造出了一种暧昧的氛围,甜腻地包裹着酒吧里的每一个人,牢牢将他们黏在了这短暂的虚假梦境里,自愿放弃对现实生活的抵抗。洛洋并不嗜酒,偶尔的亲朋聚会、推不掉的社交应酬都浅尝即止,来这家酒吧里坐坐,也是听听音乐,点一杯啤酒权当解渴。经年累月,逐步降低了他对酒精的免疫力。但此刻的他,不能算是“坐”在吧台前,身体柔软得像只无脊椎动物。
  今晚,他确实是来求醉的。然而,不知道是出于中年男性的成熟自律,还是法官职业的基本素养,他的身体虽已一败涂地,但意识却越发清醒,本能抗拒着四周氛围调兑出的那一丝非分之想。直到他的目光偶然瞟到右后方座位上那个注视着自己的女人。
  她的身材修长匀称,竖领的白色衬衣显得格外精神,外披黑色小翻领西服,领角上还别着一枚银白色的胸针。灯光不足以让洛洋看清对方的容貌,但洛洋却能切实感受到那双亮如点漆的眸子,在角落里闪着星光。
  她为什么特意观察自己?洛洋不由好奇。忽然,那女人莞尔一笑,伸出手指往上一翘,拨了拨自己额前的刘海。洛洋定睛去看,却没在她额头上发现什么异状,这才明白对方说的是自己。他在前额揪了一把,礼花筒五颜六色的碎末缤纷雪花般飘落。
  洛洋一声苦笑,拍拍手,将最后一点儿“尴尬”抖搂干净,再去看那女人时,她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手机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这当真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女人,可惜,洛洋心不在此,他傻兮兮地笑了笑,不顾酒保的劝阻,一杯又一杯地把自己灌到彻底浑浑噩噩。
  次日醒来,伴随着第一缕光亮,他看到的是家中卧室的天花板,和往日并无不同。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只觉得头疼欲裂。传说中的酒后“断片儿”居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想来也是可笑。他自然而然地努力回忆那些失去的片段,却怎么也连缀不起来,只有一丝记忆犹新的香水味儿隐约在鼻息间萦绕。
  这香味儿是真的吗?还是自己醉倒之后的幻觉?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将它和昨夜那名女子联想在一起?洛洋坐起身来,惊觉妻子叶萍居然就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上半身趴在自己的腿侧,此时还在梦中。看着叶萍手上依然攥着的毛巾和一旁装满清水的脸盆,无法抑制的歉疚感涌上心头。洛洋的手差点儿就摸到叶萍的额上,却又及时收了回来。
  进也难,退也难。隐藏着裂痕的婚姻形如枷锁,既锁死了自己,也锁死了叶萍。现在的她,每天都活在歉疚和自欺之中。她哪里知道,其实她像没事人一样依然故我,反倒好些。
  这天晚上,洛洋又来到了酒吧里,却不是为了喝酒。按照叶萍所说,昨晚是酒保将自己扛回了家,无论如何都要去感谢一下。
  洛洋一出现,酒保问:“这么快就好了?”
  “抱歉,昨晚给你添麻烦了,其实你可以通知我家里人过来,就不必劳你一趟了。”
  酒保叹口气:“我倒是想啊,可这年头谁的手机没有密码?如果不是你身上的那张法官社区联系卡,我都不知道该送你回哪儿。”
  洛洋点头称是,下意识却瞟了瞟昨晚角落的那个座位。此刻,那个角落空荡荡的,却似有残余的香气若隐若现,撩拨着他昨晚的部分记忆。
  “昨晚其实你还得感谢一个人。”
  洛洋的心跳完全不能自控地加速:“我还以为是你一个人把我送回去的。”
  “怎么可能?你这么大块头,我们两个人都吃力得很呢。”
  “还有谁?”
  “就是昨晚坐在你后面那位美女。当时店里只剩下我们三个,我只有求她了。”   “这个老姚,还知名律师呢,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幸好官司结了,不然上学那点儿事儿都要被他抖出来。”洛洋口中埋怨,心中却不禁有点儿得意。
  “我以前从来没和法律工作者打过交道,最直接的接触,顶多就是吃了几张交警开的罚单。没想到,原来你们都是这么好的人。”
  “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难道在老百姓眼里,公检法都没好人?”
  “那倒不是,只是离得太远,感受不到你们本人,只看见那身衣服,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审判台。”
  这句话戳中了洛洋的心窝,他缓缓点了点头。
  “我一直想知道,你在审判台上作判决时是什么心情,也像你对待弱势群体那样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常常觉得,一坐上那个位置,我就变得不是我了。那份权力,那份责任,其实真不是肉体凡胎该去承受的。我的判决,会让有些人欣喜若狂,也会让有些人悲痛欲绝,无论哪种,我都无法回应,就好像这个叫洛洋的人,他自己的意见一点儿都不重要。”洛洋眼睛里闪着暗淡的光,“所以,时间久了,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案子而已,马上就会有下一个新案子。我要做的,是秉公判案,其余不用也不能多想。”
  “是要让自己变得麻木吗?”苏琪小心翼翼地问道。
  “或许别的人有别的解释,但是对我来说,这个词倒是比较贴切。”洛洋的目光透过球拍的网格,丈量着对面的一栋在建高楼。“只有这样,我才能从案子里解脱出来,平平稳稳地把生活继续下去。当然,即便如此,生活也不一定就能如我所愿。”
  一时兴起的话题意外让洛洋情绪低落,苏琪始料不及,她赶忙问道:“对了,你判过这么多的案子,最让你得意的是哪个?说不定我还在新闻里看过呢!”
  其实苏琪转移话题的套路并不高明,但洛洋对她的善解人意还是有几分感激。更何况,工作狂洛洋最大的成就感确确实实就是自己在庭审中的那些精彩瞬间。洛洋从来没和别人这样谈论过工作,在单位,说得太多只是招忌,在家里,自己还没开口就被叶萍打断,毕竟她生在法官之家,从小到大已经听腻了法庭上的那点儿事儿。于是他只能将这些埋在自己的肚子里,夜深人静供自己反刍。現在,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畅所欲言。
  滔滔不绝,任时光流逝,直到西边红霞满天。
  这注定是一个让洛洋难忘的晚上,梅岭客舍背靠珞珈山,面朝东湖,临湖一侧的套间都带有宽敞的露台。一张茶几,两把躺椅,可赏夕阳,可观日出,是在大城市里难有的奢侈。穿着睡衣的洛洋,站在露台上看着对面沉寂的湖水,看着星空在湖面的倒影上绘出自己的倒影。
  我是在做梦吗?洛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陷入了一场迷梦,不然为什么会突然觉得白天还在乎的一切,加起来都比不上此间片刻的安宁?轻缓的脚步声传入洛洋的耳中,他却没有立刻回头。他害怕,害怕这一回头,梦就会醒,自己又会坐到那个既爱又怕的审判席,又会面对那个既爱又恨的妻子……
  苏琪从身后抱住他,紧贴在他的背上,打消了他所有的惶恐。他多想留住此刻,哪怕一分,哪怕一秒,却又迫不及待想看到她,抱紧她,亲吻她。可不识相的时钟,却在给这魔幻的时光分分秒秒地倒数。
  然而,即将到了的不过就是明天而已。明天,还重要吗?

五、不如不见


  对一个人心怀愧疚比对一个人心怀怨恨还要痛苦。洛洋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这段时间里,洛洋对待叶萍的态度比过去要温和了许多,甚至也不再排斥她的一些亲昵举动,这让叶萍的喜悦溢于言表。可每当看到她如此欢喜,洛洋心里反而不是滋味。
  洛洋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和苏琪的关系走到这一步,算不算一种报复性的出轨?可每次洛洋得出的答案都惊人一致:不是。
  即便他和苏琪已经跨越了男女间那最后一道防线,但他仍不愿意将两人的关系归为婚外恋。在他看来,苏琪是他的灵魂伴侣,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不是因为苏琪多么优秀,而是因为,这就是缘分。他因她而完整。
  最让洛洋意外的是,苏琪并没有给自己提过任何要求,一切还是一如往常。闲暇时上上微信,得空时喝喝咖啡,更不是每次见面都要发生点儿什么,通常只是倚靠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到了时间便挥手告别。然而,苏琪越是这样坦然处之,洛洋越是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欠了苏琪什么。有一次路过商场,洛洋想起从没给她送过礼物,提出给她买个并不昂贵的包,她竟毫不犹豫地拒绝,并笑着示意他下不为例。
  自觉配不上一个女人对你的好,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不安的吗?
  这一天,洛洋和苏琪又来到平常见面的那家咖啡馆,一起逗猫为乐。因为苏琪出差,两人一周未见,本以为这久违的午后时光又会在甜蜜慵懒中度过,可洛洋却在无意间瞥到角落里那张熟悉的面孔。说是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直到对方嘴角泛起一丝毫无暖意的微笑。
  韩冬!这个人居然就是当年那个大学生韩冬!
  五年时光过去,他已经成年,体格健硕了许多,五官也开阔了许多,还时髦地留着细碎的山羊胡子,如果不是刚才那熟悉的微笑,洛洋几乎认不出来。
  “怎么了?”苏琪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洛洋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韩冬竟离座走了过来,微微一躬身,伸手道:“你好,洛法官,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洛洋并没有伸手回应,而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苏琪。韩冬顺着洛洋的目光看过去:“这位女士是你朋友?”他转向苏琪,“你好,我叫韩冬,要不是当年洛法官替我主持正义,我可能早就被冤死了。”
  洛洋站起身:“我只是依据证据做出判决,至于你有冤没冤……天知道。”
  离开咖啡馆,洛洋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都没意识到自己正走向何方。苏琪不言不语地跟在他身后。
  其实,这并不是当年的判决后,洛洋第一次因韩冬而郁闷。最近一次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网站上播放了他的专访。毕业不久的他已经是一家直播平台的老板,即将筹措上市,是网络上万人追捧的青年才俊,大学生创业的典范。专访的后半段也提到了案子,韩冬把这当做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几乎声泪俱下地悔过一番,让洛洋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忽然,洛洋的手机响起,是胡恺的来电。他看了眼苏琪,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开两步后接通。电话那头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是洛洋先生吗?我是荆山市同济医院外科室的护士。”
  洛洋有了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你的朋友胡恺受了重伤,他清醒的时候,留下了你的号码,还留给你一样东西,他特别交代说,这是什么案子的重要证物……”
  挂断电话,洛洋一脸严肃:“还记得我说过的韩冬那个案子吗?”
  苏琪点点头。
  “那天来找我的那个警察,他找到了一些案件的线索,可以证明韩冬当年是故意杀人,我必须……”洛洋哽住了,面对如此重磅的信息,他也需要消化时间。
  “你都辞职了,还管这事干吗?”
  “就算我不是法官了,可当年是我审的案子,我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可你会有危险的!那个什么韩冬,他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别担心,我确认了证物以后,该报警会报警,不会乱来的。”
  “报警?有用吗?事到如今,你还相信这一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判决有时会出错,法律有时也会出错,一旦出错了,对善良的人们就是二次伤害。这个我深有体会。但是,只有经过审判的真相,只有公之于众的判决,才能还人们真正的清白,真正的公道。是的,我相信。哪怕我今天辞职了,我还是相信。”

七、真相诛心


  头上缠满纱布的胡恺躺在病床上,靠氧气瓶维持着稳定的呼吸和心率。医生说他并无性命之忧,但昏迷前交代的那几句话却耗尽了他的精力。洛洋看着医生递到他手上的U盘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歪歪倒倒写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这不关他(她)的事,我警告你”,第二句是“顾妻住在六和路109号3栋502”。
  当年的案卷也在洛洋的脑海里打转过无数次,他对每个细节的熟悉程度不输胡恺。第一句话,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应该才是顾明河和韩冬冲突时所说的话。两人的争斗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是韩冬拿某个人威胁了顾明河。第二句话他却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扯上了当年在庭审时都没有出现过的顾妻?她掌握着什么重要信息吗?但洛洋相信胡恺作为刑警的能力,他既然把目标指向了顾妻,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最重要的是,有人袭击了胡恺,这个人如果是韩冬,那么自己必须争分夺秒了。
  在回江城去见顾妻的路上,洛洋用车载接口直接播放了U盘的内容。天啊!胡恺说的居然是对的,按照这些录音内容推论,殷利来和黄松的死绝不是什么意外。韩冬真的是疯了!
  两个小时后,他的车停在六和路109号银棕榈小区,这是老城区里数得上的优质楼盘,当年顾妻放弃上诉的机会,换来了韩冬在附带民事诉讼中的巨额赔偿,就是这里吗?洛洋庆幸身上的工作证还没上交,壮着胆子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个穿着得体的中年妇人,身上还透着些许书卷气:“你找谁?”
  洛洋亮出工作证:“我是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官,姓洛,最近院里在梳理过去的案卷,关于顾明河的案子有几个疑点,过来请教一下。”
  顾妻犹豫了片刻,还是请洛洋进了门。洛洋环顾四周,发现客厅茶几上居然还摆着一张顾明河与妻子的合影,这让他非常意外。顾妻显然并不太懂法律程序,一边倒茶一边问:“案子过了这么久,法院还要查什么?”
  “不是查,是梳理,好归档分类。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冒犯,顾老师生前是不是和一个女同事有……暧昧关系?对不起,你别误会,因为证词里提过这个情节,我们只是核实一下。”
  顾妻低头沉思良久,终于开口:“你们都弄错了,不是同事,是个女学生,是为了给他和学校留面子,才含糊其辞。”
  “女学生?”洛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魏瑾,据说是个不太合群,不太起眼的学生。”
  “现在还有她的消息吗?”
  顾妻“哼”了一声:“你觉得我会到处打听她的消息吗?”
  “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关系的?”
  “她在借书卡上给老顾写了些四六不着的话,他当宝贝一样留着。学校本来不知道,是我一气之下去学校找领导闹,这才传开了。不过,除了我,还真没人知道这个女孩儿到底是谁。他跪着求我,让我不要毁了她一辈子……哈哈,”顾妻笑得凄凉,“后来他走了,我又何必违背一个死人的意愿?可是,这些和案子有关系吗?”
  我不管你怎么查,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要真有什么事,我……
  洛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当年你为什么选择不上诉?”
  顾妻侧过脸去,看着客厅里的镜框:“对方律师找到了我,说如果我上诉,老顾的事儿就会曝光,他死后也落不下好名声。而且,我问过检察官,那个法官很有权威,他做的判决,没有新证据,上诉赢面很小。与其我们所有人跟着丢脸,倒不如为自己和孩子多想想吧!”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苏琪在猫眼里确认了一下,才给洛洋开了门。“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洛洋兴奋地展示手上的U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想听听吗?”
  不等苏琪回答,洛洋就把U盘插上了苏琪的电脑,两人坐在电脑前,一段段听下去。
  韩冬的声音——“黄松,你想清楚,是你自己亲口在法庭上说,听到他想杀我,看到他袭击我,现在说出真相,你一样有伪证罪,你坐牢了,你媽怎么办?”
  殷利来的声音——“你不要被那个警察给迷惑了,这个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你把钱退给他就能了事的……”
  “既然他有这样的证据,为什么不交给警察?”苏琪问。
  “估计最后还是屈服了吧。”洛洋叹了口气。
  苏琪双手环抱胸前,冷冷道:“那他死得并不算冤。”
  洛洋没有留意苏琪的语气,他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还有一份黄松按过手印的自白书,被袭击胡恺的人拿走了。”   洛洋意识到此刻绝不是厘清事实的时候,而是真刀真枪性命相搏,不等韩冬进攻,自己就撞了上去,趁着他重心不稳奋力夺刀。两人扭打在一起,一个为灭口,一个为救命,头撞、撕咬,无所不用其极。
  韩冬到底年轻,他抓住洛洋气力不济的一个机会,一刀刺中了他的左肋,洛洋“啊”的一声,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一步步后退,直到腰部顶在了韩冬取刀的桌上。韩冬气喘吁吁:“我说过,今天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对了,你想知道五年前你背后的那张桌子旁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拿一个人要挟了顾明河,激怒他攻击你,你这是挑唆性防卫。”
  “哈哈,你错了,他没有攻击我,从头至尾都没有攻击我。”
  “他没攻击你?那怎么桌子会被砸了一角?”
  “那是我砸的啊,笨蛋。我本来指望他能攻击我,可这老家伙那么暴躁的脾气,居然真的怕我伤害了他那个小情人,举起奖杯后居然就定住了,我好失望你知道吗?”韩冬发出刺耳的近乎癫狂的笑声,“于是,我不管那么多,直接一刀扎进了他的心脏,就像这样。”
  “就因为抓你作弊这种不值一提的理由,你就要杀人?”
  “这不是不值一提!我就一道题不会做,我一时忍不住翻了书,他居然就举报我,不管我怎么恳求他,他还是在所有人面前毁了我的完美。这他妈不是不值一提!”
  “你疯了,我真后悔当时放过了你。”
  “你放过了我?我没听错吧,洛法官?明明是我自己够聪明好吗?我杀了顾明河以后,用衣服包着手,拿奖杯砸破了桌子角。我当时就知道,这會成为对检方的致命一击!其实,我心里很期待上法庭的,如果能从法律手上逃脱,如果这样的事我都能做到,我的人生从此之后将无往不利!”韩冬举起了刀,“你看,现在也是,你输给我了,法官输给我了。到了底下,一定记得托梦给我。”
  “等等,我还有件事情不清楚,你不妨让我死个明白。”
  韩冬得意地允诺:“问吧,我对要死的人最诚实。”
  洛洋双手放到身后,缓缓撑起身体:“顾明河的情人是谁只有他老婆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我还以为法官有什么高论,居然是这么个蠢问题。告诉你吧,其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的情人是谁,我只是知道有这件事,我诈他而已。”
  洛洋心里一阵苦涩,疯子的思维,正常人果然不能明白。
  韩冬阴恻恻地说:“好了,你什么都知道了,可以放心去死了吧!”
  正当韩冬的刀尖快刺到洛洋的心脏时,洛洋手中的奖杯却更快地、重重地砸在了韩冬的头上。这一次,奖杯是真的砸下去了,迟来了整整五年。
  韩冬一声没吭倒在地上,鲜血浸透了头发,染红了地面。洛洋本已精疲力竭,却忽然想到一个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事情,跌跌撞撞扑到韩冬身边,摇晃着他的身体:“不,你不能死!苏琪呢?苏琪在哪儿?”
  尸体已经无法回答任何问题,洛洋却依然将问题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精神无法再支撑肉体,仰面而倒。他看着昏暗的天花板,真切感受到伤口流出的血液一点点带走他的体温。他想哭,却不是因为自己。
  一旁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一个人影背对着月光从窗帘后缓缓走来,那是洛洋熟悉的身影,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琪?”
  苏琪缓缓从韩冬的尸体旁捡起了美工刀,走到洛洋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苏琪此刻的眼神,他前所未见,却又似曾相识。这种眼神,他在法庭上不止一次地领会过,那是对法律的失望,是对复仇的渴望。这种眼神,居然出现在自己最爱的女人脸上。
  洛洋就是再执迷,此刻也猜到了那可怕的,比利刃更诛心的真相,但偏偏口中又叫不出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八、我叫苏琪


  “法律判他无罪,那他就是无罪的,你必须接受判决结果!”当高高在上的法官站在审判席上义正词严地说出这句话时,魏瑾的世界才真正崩塌了。
  必须接受?我为什么必须接受?接受什么?接受他应该去死?魏瑾呆呆地坐在旁听席上,无论周围如何争吵喧闹,却只听得见自己憋在心口的那声恸哭。法律本该是无助者所能依赖的最后一道防线,此时,却变成了最无情致命的一刀。
  魏瑾是个爱看书的女孩儿。总是一身刻板装束的她留着平直的短发,戴着高度近视的眼镜,没有人会在意她本来的容貌究竟是美是丑。她成绩一般般,体育一般般,相貌“一般般”,不爱说话,不爱扎堆,总是独自一头扎进图书馆里。同龄的女孩儿不愿意搭理不讲穿戴、不聊明星八卦的她,男孩儿们则更愿意把精力放在漂亮的女孩儿身上。她就是那种典型的,会被大家遗忘的同学。
  魏瑾由妈妈独自带大,对男孩儿们总有一种既被吸引又防备的复杂心态。班上有个男孩儿曾在同学们的怂恿下“追求”她,那个男孩儿成绩好,模样帅,她心里并不排斥。可当已经鼓足勇气的她发现这其实是一场恶作剧时,得到的只是加倍的心痛。几天后,魏瑾摘掉眼镜,戴上美瞳,再次出现在男孩儿面前。他当场傻眼了,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求,而她从那以后再没有理过他。
  魏瑾从此更加远离人群,图书馆成了她最好的避风港。可之前的事情却仍有后续,那个疯狂迷恋她的男孩儿有个社会上的女朋友,三五邀伴来到图书馆向她兴师问罪。她无论怎么解释都没用,被抓住头发逼到了墙角,呼救换来的只是响亮的耳光。
  是那个相貌凶恶的顾老师大吼一声赶走了她们,就像一只愤怒的狮子。
  顾老师是个很奇怪的人,学生们不喜欢他,老师们似乎也不喜欢他。他较真、暴躁、认死理,和这个世界好像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有时又安静、温和、有爱心,给流浪猫洗澡、喂食后,坐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看泰戈尔的诗是魏瑾常常见到的画面。
  有一天,魏瑾的小女孩儿心性爆发,在借书卡的背面引用了一句泰戈尔的名言——“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谁知道,竟引来顾老师关于泰戈尔的长篇大论,从《野花》谈到了《吉檀迦利》,满脸赤诚,竟似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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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实在是吃够了酒店里一成不变的三餐,我独自跑到御茶水车站附近吃了顿烤肉。补充完能量后,充满动力地回到房间坐回写字台前。刚刚九点,只要今晚努力一下就能轻松完成今天的工作量,明天夜里估计就能完稿了。明天夜里……唉,仍然很遥远。    在这个东京市中心的酒店里闭关创作已经是第六天了,连换洗的内衣都没有了。为了能按时完成预定在下个月出版的长篇小说,我只好听从担当编辑的指挥,待在这个房间里写完剩下的一半
我这个故事,是一段30年前的回忆。疑似肝癌!一场虚惊  1986年9月下旬,我突感浑身乏力,脸色发黄,便到县医院找医生检查。谁知经抽血化验,竟然发现有肝癌细胞,同时B超检查显示脾脏肿大。医生怀疑我患有肝癌、肝坏死,建议立即转住省医院,接受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并不忘叮嘱宜早不宜迟,越快越好。  县医院这个诊断,引起我单位和家人极大的恐惧和不安。第二天上午,单位派了两位同志,还有我的大哥、妻弟,加上县
开篇也是结尾:2015年5月  是个云淡风轻的日子。阳光晒热了明亮的玻璃窗,窗外的风景也似乎有了温度,蓬蓬勃勃的花草,有一片片的生机。刘子枫在档案馆接待室的长椅上慢慢坐下,僵硬的膝盖咯咯地响,疼痛却不那么明显,像他的老迈一样迟钝。接待处长急匆匆地赶到,脸上的恳切是一种夸张的亲热。  刘老,抱歉,让您久等了。  刘子枫语焉不详地挥了一下手。他捕捉得到接待处长笑容后面的一丝丝敷衍,却不想计较。他现在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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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为深入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在接见全国公安系统英雄模范立功集体表彰大会代表时的重要讲话精神,进一步落实公安部党委关于全国公安“百佳刑警”推选宣传活动的批示,大力弘扬“百佳刑警”的英雄业绩,讲好警察故事,锻造忠诚警魂,由公安部刑侦局和中国人民公安出版社共同组织策划,推出报告文学《中国刑警》系列丛书。五十名公安作家深入警营,聚焦中国刑警,體验一线刑警的生存空间和生命常态,重现金戈铁马般的生死搏杀
他叫周仙荣,外号:大仙儿,不光名字有“仙气”,骨子里也有“仙风”,两个眼睛一转都是道道儿。叫大仙儿,可不是道士,人家是个警察,是厦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三大队大队长。他可是个厉害的角儿,手下的案子都是绑架、贩毒和组织黑社会这样的大案。  一、空手套白狼  点上一根烟,抿了一口茶,大仙儿带着闽南腔的普通话蹦了出来。  1995年,大仙儿入警第二年,身份从学徒变成了骨干。  厦门人多,做生意的多,有坏心眼
“咝!”  他皱着眉,狠狠地瞪了龇牙咧嘴的老头儿一眼,接着,左手捏着老头儿的无名指往自己跟前儿扯,右手拿着采血针对着指肚戳。    “哎喲!”老头儿的手往回缩,疼得号叫,但血还是没有出来。  “怂包!”他丢下采血针,作势要踹老头儿。老头儿眼里发出畏惧的光,把手又递了过来。  “握拳!”“松开!”“握拳!”他反复下着命令,抓住老头儿的手腕,时而拍打拍打手心,时而捋着整个手掌往无名指上捋。  捋完之后
姨妈家的姐姐结婚,正好是个周六,妈妈提前一个月就叮嘱爸爸,说无论有多忙,一定要参加这个婚礼。爸爸是一名普通警察,可每天很忙,除了回家睡觉外,其他时间都在单位,妈妈总说他比局长还忙,忙得忘了自己姓周。    姐姐婚礼的那天上午,爸爸说单位有点儿事情,去处理一下就回来。不想快到中午了,还不见他的影子。妈妈急了,跟我说:“你看你爸,什么人哪,他要是今天不回来,我真跟他急!”  妈妈话音刚落,爸爸推门进屋
老张不爱说话,派出所里的人都叫他“闷葫芦”,但这个“闷葫芦”,处警能力却是所里最强的,连局领导都感到奇怪,一个社区民警,靠的就是脚板子和嘴巴子,老张的嘴巴子惜字如金,怎么就把社区民警的工作做得风生水起了?    我是个好奇的人,找了个机会,就到老张的派出所去采访。派出所的指导员说:“老张的事迹你别问我,我也了解得不多。你也别问老张,他不会跟你聊。这样吧,你就跟着老张走一趟,兴许能揭开这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