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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不顾一切地向机场赶去,身后是阿爸和阿妈近乎疯狂的哀求,我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面子,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样做,才可以驱散内心深处的苦闷,才能够挽回他们快要跌落悬崖的爱情。
在此之前,他们是没日没夜地争吵,他们以为我是个病猫,可以将我放任不管,可我的忍耐也有到尽头的时候,他们阳奉阴违的做法就是一种典型的自私,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终于,有一天夜里,在他们的战争进入到白热化程度时,我告诉他们:我要去新德里留学,签证已经办好了,一个远在新德里的网友,已经替我完成了所有我想做的一切,一来是让我从你们的视野里消失,你们可以大打出手,也可以小吵小闹,不用遮掩;二来,我已经决定了,我想找个印度男朋友,阿妈不是喜欢印度人吗,整日里吆喝着想嫁到印度去,这下子正好,我先替你完成心愿。
他们终于收敛了先前的自私状态,开始将关注的目标锁向我。他们从来没有感觉到,我已经悄然长大,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爱情,什么叫做过不下去。他们开始做我的工作,苦口婆心的,说他们不吵了,日子还会好好过下去,为了我。我说不必吧,既然已经没了感情,还过下去有什么意思,我自己的路我自己会走。
那一年,我15岁。
二
他们花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与我沟通感情,而我的思想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平静过、执著过。我隐瞒了他们一些内情,我并没有交往一个印度网友,这一切,都是姥姥的功劳,她帮我并且跟我一起编织了一条密不透风的计划,她哭着说道:只是需要牺牲一下我的小乖乖。说完,姥姥老泪纵横,那一刻,我下定决心,去外面闯闯,顺便让我的嚣张压制一下他们毫无秩序的生活。
我隔着飞机的舷窗,看到阿爸与阿妈哭成一团。阿妈用手打阿爸,阿爸一动不动,他们像两只蚂蚁一样,向我挥舞着手臂,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软。
新德里的课堂上,我是班里唯一的中国学生,我决心要尽快适应他们的生活,在外国,说什么也不能丢人,更何况我还梦想着成为中印友好的民间大使呢。
我认识了一个叫法尔的新德里学生,他比我大一岁,喜欢说中文,每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后面,求着我解释什么叫做东西,孔子他老人家的胡子究竟有多长。
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纯净的朋友,就像一瓶矿泉水,结成了露,却在秋夜里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三
一个月后的一天,班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叫多多的中国学生,他说他是从北京来的,能在异国他乡见到老乡,我们应该好好地哭一场。我咯咯地笑个不停,那一笑,奠定了我们从相识到相恋的基础。
他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追求我,用他对法尔的话说,“肥水决不能流外人田,都是中国人,岂能让印度人占了先机。”法尔怒视着多多,用英文说了句:等着瞧,我决不会让吉祥从我的手中跑掉。他握紧了拳头,向多多示威,多多也握紧了拳头。
我根本不清楚,他们居然进行了一场友谊为主的较量。
他们互相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然后中文老师将他们叫到面前,一顿古板的小教鞭落下来后,他们的右手瞬间成了西瓜酱。
后来,我又听说,他们暗暗地较劲,看谁可以学好对方国家的母语。
法尔拼命地学中文,他竟然悄悄送给中文老师好些礼物,让老师给他开小灶。
多多也是如此,他认识了一个本地女孩子,说喜欢人家,那女孩喜出望外,被多多英俊正板的东方脸孔所吸引,竟然将多多领到了自己家里见父母,他们也是喜不自禁,三下五除二,多多的印式英语竟然进步贼快。
后来,我才知道,多多挨了揍,因为他玩弄了人家女孩子的感情,这在印度是要受到极其严厉的斥责的,幸亏他是中国人,不享受这样的待遇,但挨打还是难免的,当多多看到我时,他竟然哭泣般地扎进我的怀里,他哭得像个孩子,我搂着他,心疼带肚子疼。
四
我的阿爸和阿妈来新德里看我,十分和睦的样子,他们给我送来了一大笔钱,恳请我一定要努力学习,不要有其他想法。阿爸说:“我已经与你的阿妈和好了,就像我们恋爱时一样。”
当着我的面,他们热烈地拥抱,激烈地接吻。那一瞬间,我觉得天空阴转晴,新德里的天空也可以如北京一样的清澈、蔚蓝。
他们要求见那个印度网友,我拒绝了他们,我的理由是:我的秘密我自己做主,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我相信,明年你们过来的时候,就是个好的时机。
他们点头答应着,就好像他们成了两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
晚上,多多批评我自私过分,我说我怎么了,我不是为了他们好呀。
多多说道:他们争吵是不对的,但分别没有任何错误,他们分手了,也可以保持着纯净的友谊呀。在非洲,有一种古老的仪式:离婚宴。如果双方过不下去了,就可以叫上亲朋好友,在烛光点燃的夜晚,唱着分手歌,然后举行一场浩大的晚宴,他们喝分手酒,从那晚以后,他们见面时,仍然是最要好的朋友。
我诧异地望着他,我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五
下一年的夏天,我终于又见到了阿爸和阿妈,他们脸上虽然强笑着,但我分明感到他们沧桑了许多。
我感觉有些对不住他们,阿妈出去时,我问阿爸:
“这两年时间,你们过得还好吧?”
阿爸笑着:“很好呀,丫头,我们互相体谅着对方,就像当初恋爱时一样,不骗你。”
我终于发现了一个疑点,那是一个傍晚,我竟然看到阿妈与法尔在一起,他们用英语交谈着什么,好像他们早已经相识的样子。
我想去问阿爸,却意外地发现:阿爸竟然将多多搂在怀里,不停地亲吻着,俨然就是一对亲生父子。
我对法尔和多多说,你们两个家伙都是坏蛋,一个找我的阿妈,一个找我的阿爸,你们要娶我必须经过我的同意,他们两个人永远做不了我的主。
我的怒气反而招来了他们哈哈大笑,这一笑,我感觉云里雾里。
多多对我说道:“小妹妹,该让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了,我和法尔是好朋友,所有发生战斗,都是我们一手策划的,不想让你太伤心,逗你笑而已。”
法尔给我说道:“刚才你看到的一幕,是正确的一幕,没有添加任何水分,你的阿妈,我现在叫她母亲,你的父亲,多多叫他爸爸。”
我强忍着泪水,想站起身来与他们理论,这时候,四个人走了过来。
我看到母亲与一个印度人站在一起,法尔喊他爸爸。
我看到父亲与一个中年女人站在一起,多多说,那女人是他的母亲。
六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良苦用心,在我离开北京的那一瞬间,他们分别采取了补救的措施,阿妈打电话给远在印度的情人,请求他保护我的安全,他的儿子法尔,拍着胸脯说不会让我吃亏。
阿爸与他的女人在一个月后,派了那女人的儿子多多去了新德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全然是为了我。
我的阿爸和阿妈,为了遮掩我的自私、孤独和任性,竟然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没有离婚,他们强颜欢笑地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他们的女儿。
当我知道这一切后,我跪倒在他们面前,眼泪成了一条弯弯的小河。
半年后的一天,新德里郊区的草坪上,举行了一场十分隆重的分手仪式,阿爸和阿妈喝了分手酒,然后开始了他们想要的生活。
一年后的一天,我回到了北京,我见到了姥姥,我已经知道如何向她老人家解释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那一年的圣诞节,我收到了无数从新德里邮来的贺卡,多多和法尔在同一张贺卡上这样写着:亲爱的妹妹,我们会永远保护你的。
那一年,我18岁。
我不顾一切地向机场赶去,身后是阿爸和阿妈近乎疯狂的哀求,我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面子,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样做,才可以驱散内心深处的苦闷,才能够挽回他们快要跌落悬崖的爱情。
在此之前,他们是没日没夜地争吵,他们以为我是个病猫,可以将我放任不管,可我的忍耐也有到尽头的时候,他们阳奉阴违的做法就是一种典型的自私,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终于,有一天夜里,在他们的战争进入到白热化程度时,我告诉他们:我要去新德里留学,签证已经办好了,一个远在新德里的网友,已经替我完成了所有我想做的一切,一来是让我从你们的视野里消失,你们可以大打出手,也可以小吵小闹,不用遮掩;二来,我已经决定了,我想找个印度男朋友,阿妈不是喜欢印度人吗,整日里吆喝着想嫁到印度去,这下子正好,我先替你完成心愿。
他们终于收敛了先前的自私状态,开始将关注的目标锁向我。他们从来没有感觉到,我已经悄然长大,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爱情,什么叫做过不下去。他们开始做我的工作,苦口婆心的,说他们不吵了,日子还会好好过下去,为了我。我说不必吧,既然已经没了感情,还过下去有什么意思,我自己的路我自己会走。
那一年,我15岁。
二
他们花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与我沟通感情,而我的思想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平静过、执著过。我隐瞒了他们一些内情,我并没有交往一个印度网友,这一切,都是姥姥的功劳,她帮我并且跟我一起编织了一条密不透风的计划,她哭着说道:只是需要牺牲一下我的小乖乖。说完,姥姥老泪纵横,那一刻,我下定决心,去外面闯闯,顺便让我的嚣张压制一下他们毫无秩序的生活。
我隔着飞机的舷窗,看到阿爸与阿妈哭成一团。阿妈用手打阿爸,阿爸一动不动,他们像两只蚂蚁一样,向我挥舞着手臂,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软。
新德里的课堂上,我是班里唯一的中国学生,我决心要尽快适应他们的生活,在外国,说什么也不能丢人,更何况我还梦想着成为中印友好的民间大使呢。
我认识了一个叫法尔的新德里学生,他比我大一岁,喜欢说中文,每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后面,求着我解释什么叫做东西,孔子他老人家的胡子究竟有多长。
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纯净的朋友,就像一瓶矿泉水,结成了露,却在秋夜里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三
一个月后的一天,班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叫多多的中国学生,他说他是从北京来的,能在异国他乡见到老乡,我们应该好好地哭一场。我咯咯地笑个不停,那一笑,奠定了我们从相识到相恋的基础。
他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追求我,用他对法尔的话说,“肥水决不能流外人田,都是中国人,岂能让印度人占了先机。”法尔怒视着多多,用英文说了句:等着瞧,我决不会让吉祥从我的手中跑掉。他握紧了拳头,向多多示威,多多也握紧了拳头。
我根本不清楚,他们居然进行了一场友谊为主的较量。
他们互相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然后中文老师将他们叫到面前,一顿古板的小教鞭落下来后,他们的右手瞬间成了西瓜酱。
后来,我又听说,他们暗暗地较劲,看谁可以学好对方国家的母语。
法尔拼命地学中文,他竟然悄悄送给中文老师好些礼物,让老师给他开小灶。
多多也是如此,他认识了一个本地女孩子,说喜欢人家,那女孩喜出望外,被多多英俊正板的东方脸孔所吸引,竟然将多多领到了自己家里见父母,他们也是喜不自禁,三下五除二,多多的印式英语竟然进步贼快。
后来,我才知道,多多挨了揍,因为他玩弄了人家女孩子的感情,这在印度是要受到极其严厉的斥责的,幸亏他是中国人,不享受这样的待遇,但挨打还是难免的,当多多看到我时,他竟然哭泣般地扎进我的怀里,他哭得像个孩子,我搂着他,心疼带肚子疼。
四
我的阿爸和阿妈来新德里看我,十分和睦的样子,他们给我送来了一大笔钱,恳请我一定要努力学习,不要有其他想法。阿爸说:“我已经与你的阿妈和好了,就像我们恋爱时一样。”
当着我的面,他们热烈地拥抱,激烈地接吻。那一瞬间,我觉得天空阴转晴,新德里的天空也可以如北京一样的清澈、蔚蓝。
他们要求见那个印度网友,我拒绝了他们,我的理由是:我的秘密我自己做主,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我相信,明年你们过来的时候,就是个好的时机。
他们点头答应着,就好像他们成了两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
晚上,多多批评我自私过分,我说我怎么了,我不是为了他们好呀。
多多说道:他们争吵是不对的,但分别没有任何错误,他们分手了,也可以保持着纯净的友谊呀。在非洲,有一种古老的仪式:离婚宴。如果双方过不下去了,就可以叫上亲朋好友,在烛光点燃的夜晚,唱着分手歌,然后举行一场浩大的晚宴,他们喝分手酒,从那晚以后,他们见面时,仍然是最要好的朋友。
我诧异地望着他,我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五
下一年的夏天,我终于又见到了阿爸和阿妈,他们脸上虽然强笑着,但我分明感到他们沧桑了许多。
我感觉有些对不住他们,阿妈出去时,我问阿爸:
“这两年时间,你们过得还好吧?”
阿爸笑着:“很好呀,丫头,我们互相体谅着对方,就像当初恋爱时一样,不骗你。”
我终于发现了一个疑点,那是一个傍晚,我竟然看到阿妈与法尔在一起,他们用英语交谈着什么,好像他们早已经相识的样子。
我想去问阿爸,却意外地发现:阿爸竟然将多多搂在怀里,不停地亲吻着,俨然就是一对亲生父子。
我对法尔和多多说,你们两个家伙都是坏蛋,一个找我的阿妈,一个找我的阿爸,你们要娶我必须经过我的同意,他们两个人永远做不了我的主。
我的怒气反而招来了他们哈哈大笑,这一笑,我感觉云里雾里。
多多对我说道:“小妹妹,该让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了,我和法尔是好朋友,所有发生战斗,都是我们一手策划的,不想让你太伤心,逗你笑而已。”
法尔给我说道:“刚才你看到的一幕,是正确的一幕,没有添加任何水分,你的阿妈,我现在叫她母亲,你的父亲,多多叫他爸爸。”
我强忍着泪水,想站起身来与他们理论,这时候,四个人走了过来。
我看到母亲与一个印度人站在一起,法尔喊他爸爸。
我看到父亲与一个中年女人站在一起,多多说,那女人是他的母亲。
六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良苦用心,在我离开北京的那一瞬间,他们分别采取了补救的措施,阿妈打电话给远在印度的情人,请求他保护我的安全,他的儿子法尔,拍着胸脯说不会让我吃亏。
阿爸与他的女人在一个月后,派了那女人的儿子多多去了新德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全然是为了我。
我的阿爸和阿妈,为了遮掩我的自私、孤独和任性,竟然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没有离婚,他们强颜欢笑地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他们的女儿。
当我知道这一切后,我跪倒在他们面前,眼泪成了一条弯弯的小河。
半年后的一天,新德里郊区的草坪上,举行了一场十分隆重的分手仪式,阿爸和阿妈喝了分手酒,然后开始了他们想要的生活。
一年后的一天,我回到了北京,我见到了姥姥,我已经知道如何向她老人家解释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那一年的圣诞节,我收到了无数从新德里邮来的贺卡,多多和法尔在同一张贺卡上这样写着:亲爱的妹妹,我们会永远保护你的。
那一年,我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