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懒虫吃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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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e
  
  竟然有人敢抢他的风水宝地!
  国贸班乃至整个晴和学院谁不知道最后一排是他商大帅哥的固定宝座,哪个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偏偏今天就有一个不怕死的黑衣巫婆稳稳当当缩在角落!
  商洛走进国际贸易班的教室,一贯的意识朦胧立刻挣扎出一丝清明,细长的眼睛眯缝着,冷冷地对那人从头到脚扫过——黑发绑成马尾,全身都是黑色,加上丑陋的黑框眼镜……简直丑到家了!
  这团黑色物体正目光呆滞地盯着面前的书本,似乎并不构成威胁,商洛放了大半个心,开始夺取风水宝地之战。他如往常一般忽视众多热辣辣的目光,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在那团黑色物体旁边气势汹汹地坐下,把书包往抽屉一塞,一如既往地趴在桌上,忍住对那团黑色的厌恶,把漂亮的脸偏向她那方,睡觉兼赶人!
  不过……这女生手上的皮肤真好,奶白奶白的,细得连毛孔都看不出来,跟昨天吃的奶黄包差不多。好饿,早知道就别嫌弃早上那个汉堡包,一杯牛奶实在不顶事。
  安全距离被打破,女生似乎有些不安,眉头一紧,目光仍落在面前的书上,身体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
  竟然敢对这张无敌俊脸皱眉!商洛心头无名火起,恨不得把她当汉堡包咬,他微微眯着眼睛,左盯右盯黑色物体始终没有反应,在周公的召唤下,他终于泄气,一头坠入黑甜乡里。
  
  two
  
  晴和学院集团是私立学院的传奇,不但包括从幼稚儿园到研究所,而且有自己的技术培训学校,专门为晴和乃至全国的各大公司训练专业人才,除了特招的各种特长生,晴和的学生非富即贵,“晴和”两个字简直成了金字招牌。
  如此一来,嚣张的学生比比皆是,晴和也成了老师又爱又恨的地方。这些嚣张的家伙里,国贸班的商洛要认第一,没有哪个敢认第二。商洛是个恐怖的天才,据说七岁就能背下几本大字典,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他的小学初中基本是自学,读高二时才优哉游哉晃进学院混日子。据说如果他在清醒状态,老师板书的题目还没写完,他就在下面清清楚楚报出答案,甚至还能一口气说出好几种不同解法。更恐怖的是,他还能说出这个题目出自哪本习题册的哪章哪页,分毫不差。如果老师讲错,他总是毫不留情指出,曾经让好几个水平不佳的老师收拾包袱回家。
  有这种学生坐在下面,老师们每天都是战战兢兢,只要他不开口或者影响课堂纪律,他在下面干什么都行,他怎能不嚣张!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浴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怜,浴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秦踏歌一遍遍在心中吟着这首《踏歌》,闭上眼睛,让脑海里的形象鲜活起来,拧腰向左,抛袖投足,笔直的袖锋呈“离弦箭”之势,就在“欲左”的当口,突然转体右行,等到袖子经上弧线往右坠时,身体又忽而至左,袖子横拉至左侧,“欲右”之势已不可挡,躯干连同双袖向右抛撒出去……
  每一个动作都落在相应的节奏,每一次甩袖拧腰都在不同的位置,快乐时,水袖迅疾甩出,全身劲力十足,连眼神也是生机盎然,如早春枝头的灼灼桃花。沉思时,水袖缓缓,轻颤微微,眼睫低垂,沉静目光中似有波纹荡漾……
  舞蹈,果然能让心灵变得清澈干净,如雨洗过般的新,秦踏歌不知不觉弯起嘴角,沉浸在另一个美丽的世界里。
  
  shree
  
  好饿!
  烤鸭,烤乳猪,红烧鱼……好丰盛的晚餐,而且都是他喜欢吃的,应该要爷爷给厨房发奖金!商洛吧嗒吧嗒嘴巴,老大不甘愿地把狭长的眼睛撑开一条细细的线,突然有种翻桌子的冲动,眼前哪有满桌好菜,只有一个汉堡包,孤零零地和他两看两相厌。
  算了,饿的时候汉堡包也是人间美味,他认命地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啊啊!
  教室里响起一声尖厉的惨叫,同学们和老师全都回过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晴和学院的绝世大校草,竟然咬在迟到一个多月入校的百年女巫秦踏歌手臂上,而且有不咬下一块肉誓不罢休的趋势!
  现在是什么状况?
  晴和学院帅到冒泡,酷到让人心脏骤停的商洛竟然会和她坐在一起,还咬她……
  教室里突然静得可怕,商洛不知不觉松了口,美美地吧嗒着嘴,嘴角高高弯起,不知是在回味还是在挑衅。
  “坐下来专心听课,不要发出那种史前生物叫声!”老师立刻弄清形势,坚决站到某人一方,而且自认为幽默感不错。
  秦踏歌抚摸着深深的齿痕,咬着下唇把泪水憋了回去,没说出的话一如既往地吞到肚子里。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迅速起立,大叫一声:“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想出去休息一下!”
  商洛痴痴望着高举的汉堡包,口水终于流了下来。
  老师迅速挥手,暗中祈祷这个灾星从此远离他的课,让他安心讲完拿工资。
  秦踏歌长吁口气,一溜烟就跑,好似后面有饿死鬼在追。
  开学第一天,竟然第三节课就被人赶了出来,秦踏歌在教学楼下站定,仰望着这栋无比漂亮的建筑,早上走入这里的激动顿时烟消云散。
  不论在普通中学还是贵族学院,自己总是个异类,被人排斥讥讽,即使曾那么努力地学习工作,那么努力地与那些天之骄子隔绝。
  她轻叹一声,认命地走进操场,朝对面的体育中心飞奔,黯淡的眸终于一点点恢复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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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育中心的最高层除了百年难得用到的练功房就是学生会特辟的休息室,休息室只有两间,使用者一般是学生会成员和各个社团的团长,要知道,虽然这里风景独好,体育中心没有电梯,要爬八层楼上来休息,晴和学院的娇气少爷小姐们宁可去泡吧。
  商洛迷迷糊糊被篮球社社长归赵远扛进体育中心最高层时,循着一个悠然飘渺的声音探头进去,几乎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那个尖下巴大眼睛女生像刚从水里捞上来,浑身汗水淋漓,黑色背心和牛仔裤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她的脸真小,那灼灼的红晕似盛开的花,黑眸中似有无限流光,随着歌声和动作忽而柔情满溢,忽而沉静如水,忽而俏皮夺目,忽而娇羞无比。
  古雅低沉的曲调,柔媚的舞蹈,一甩手,似行云流水,一回眸,有道不尽说不出的柔情,一抬足,俏皮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微笑,一拧腰,体态婀娜,目光所到处,顿生无限风情。
  那一刻,温暖而寂寞的阳光铺天盖地而来,织就一张金色的锦缎,柔柔地裹于她的身上,有化作利箭,一支支射入他的心里。
  他突然觉得心很痛,虽然痛却很充实,很满足,就在她跳跃的刹那,他又突然觉得整个身体都空了起来,似乎只剩下一个轻飘飘的躯壳,十八年来,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心底还有清香,原来花朵一直都在。
  只是,有太多东西压抑掩藏。
  归赵远哪里有闲心欣赏,重重地把他放下,脸上是一贯的忍受到极限的抽搐表情,低声下气道:“懒虫,拜托你开金口,这次的文艺汇演你到底来不来,你爷爷一天一个电话打探消息,我的皮都快崩断了!”
  “老天!你难道今天才认识我!他们要出风头是他们的事,我可不负责!”他懒洋洋地靠在归赵远健壮的肩膀,目光仍牢牢锁定练功房那梦幻般的身影,似乎自言自语道:“乌龟,那女生是谁?”
  归赵远转头一看,眼睛瞪得牛大,似看外星人一样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三个来回,许久才透出口气,竖起大拇指,口中啧啧有声 :“你厉害!”
  商洛靠着他也嫌难受,顺势往地上一坐,撑着身子看着那个方向,嘿嘿笑道:“切!今天才知道我厉害,废话少说,到底是谁?”
  归赵远眼珠滴溜溜一转,笑眯眯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道:“你听好……”他猛然回头大叫,“秦踏歌,过来!”回头瞥见商洛拧紧的眉毛,他心头咯噔一声,猛然想起用的是所有人指挥她做事时的命令语气,连忙改口,“秦踏歌,麻烦你来一下!”
  


  秦踏歌擦了擦汗,看到刚刚害自己被赶出来的罪魁祸首,犹豫许久,终于抬脚,慢腾腾走到两人面前,低声道:“归赵远,请问有事吗?”
  归赵远连忙起身迎上,赔笑道:“不要这么拘束,跟大家一样叫我乌龟就好,这些天怎么没看见你?”
  “我参加比赛去了。”她微微低着头,用毛巾擦干脸。
  商洛脑子里“轰”的一声,想起一句诗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下个月晴和校庆,你的节目准备好了没有,我们都很期待呢!还有,我们跟高中部比赛,你们啦啦队准备得怎样?”归赵远打蛇随棍上,一双眼却直直盯在商洛迷茫的脸上。
  她强笑道:“对不起,还没有人通知我。至于我的节目,你也知道,我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到时候随便找首曲子跳就成了。”
  “为什么没有人通知你?”不知什么时候,能坐着决不站着的商洛也来到他们身边,微蹙着眉头定定看向她。
  归赵远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把满肚子的贼笑强压住,一本正经道:“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秦踏歌,晴和最棒的舞蹈演员,这是商洛,天字第一号大懒虫!”他突然捂着肚子笑倒在地,“拜托,你们同学了两年多啊……”
  嗄!商洛指着自己鼻子,似乎不敢相信这个震撼的消息。
  归赵远捶地大笑,“I服了YOU!她可是晴和鼎鼎有名的特长生,高中就跟你一个班!”
  商洛满心后悔,灼灼目光又落到那涨得红扑扑的脸上,越看越觉得她似一个发光体,让人挪不开视线,对归赵远迅速变得狰狞的脸,丝毫没明白更没打算明白其后的意义。
  “除了吃饭睡觉,你到底还做过什么正经事?”归赵远一而再被他无视,终于发狂,吼得惊天动地。
  这种熟悉的吼声惊醒了商洛,他冲归赵远眨巴眨巴眼睛,狡黠地笑,“我还会帮你骗女孩子啊!”
  归赵远哑口无言。
  秦踏歌被他旁若无人的轻浮态度气得内伤,冷冷一笑,“懒虫,果然人如其名!除了吃饭睡觉摆酷,天下还真的没什么正经事了!”
  归赵远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已经见识到懒虫的怪异,没想到更大的震惊在后面,这位秦大冰山从来闷头做事,哪里说过如此有攻击性的话!
  可惜,从不屑与人交往的商洛完全没意识到那叫讽刺,完全相反,那一刻,仿佛烟霞一层层染上心头,仿佛闪电劈开层层乌云,一贯模糊平淡的世界骤然变得清晰明亮。
  他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美好的颜色,如此夺目的光华,薄汗蒸腾,目光晶莹,脸色如红玫瑰热烈绽放,他仿佛闻到最真实的青春味道,不是无聊的追星,不是追求名牌和互相攀比,更不是无病呻吟,动辄歇斯底里的脆弱情感。
  她的眼中,明明刚才是逆来顺受的柔弱和隐忍,一笑起来,却仿佛成了夏日正午的阳光,有咄咄逼人的刚强。
  他棕色的瞳仁里闪着熠熠光芒,微微倾身,把手伸了过去,“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商洛,你也可以叫我小商或者小洛,叫懒虫也行!”
  归赵远连下巴都差点掉下来,目瞪口呆地来回打量两人,脑子里一片空白。要知道,一个嘴角带笑却永远目光朝天,一个无比顺服却浑身冰冷,怎么看两人也不可能有交集!
  秦踏歌忍无可忍,把手伸到他眼下,指着上面清晰的牙齿印,咬牙切齿道:“这位同学,不用再介绍,这是你刚刚留下的!”她收回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留下余音袅袅,“你大可以放心,你可以继续目中无人,继续吃饭睡觉摆酷,我对认识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以后不会打搅你做梦!”
  商洛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成了雕塑。
  一直维持着灿烂笑容的归赵远总算捡起一点良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懒虫,现在明白为什么没人通知她了吧,她家境不好,不大理人,除了跳舞就是在俱乐部教跳舞,要不就是在学校做义工。 听说当初要不是你爷爷点头,晴和她根本进不来。真搞不懂她怎么想的,学校那么多,何苦到我们这种贵族学院来丢人!”
  商洛遥遥看着在全国学校中设施最完备的练功场,轻轻应了一句:“我懂!”
  他不知想到什么,对归赵远摆摆手,一口气跑到校长办公室,校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似乎从不认识这个人,他二话不说,一头栽到沙发上作挺尸状,喘息连连道 :“小叔叔,麻烦你把舞蹈队的录影找给我!还有,学校的古筝借我回去练练,我这次要出节目!”
  校长这回连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吃吃笑道:“好小子,终于开窍了,看上谁了,告诉小叔叔,我为你出谋划策!”
  商洛一跃而起,恶狠狠道:“你要是敢说出去,小心我到爷爷那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校长惨叫一声,一溜烟就跑得不见踪影。
  
  five
  
  熬了一个通宵,商洛顶着两只硕大的熊猫眼,第一次踩着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走进教室,同学们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目送他坐到最后一排百年女巫的旁边,继续嬉笑打闹吃东西,该干吗干吗。
  昨天碰到一个生手兼木头,教得实在太累,秦踏歌一回去就上床睡觉,现在还在预习功课,听到旁边的动静,她挪到旁边的座位,眼角都没瞟一下,继续和让人头疼的名词奋斗。
  商洛立刻跟了上去,正襟危坐等了许久,看到她竟连头都没抬,不禁有些沮丧,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口道:“你这个单词写错了。”
  “哦!”她连忙更正,在草稿纸上又重写了几遍,商洛微笑道:“国际贸易术语里成本加运费是COST AND FREIGHT,缩写成CFR,这个要和成本保险费加运费,就是CIF区别,CIF里卖方除承担与CFR相同的义务外,还应负责输货物运输保险并支付保险费,但卖方的义务仅限于投保最低的保险险别,即平安险,至于货物的风险则与‘成本加运费’(CFR)和船上交货(FOB)条件是一样的,都是在装运港船越过船舷时由卖方移转于买方。”
  他雨后青草般清新的气息浓浓扑在她的脸上,第一次有人如此温言相授,果然比自己闷头啃书理解得快,秦踏歌克制住挪开的冲动,三下五除二记下,把笔记本收到,做了许久思想斗争,才低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真的是我咬的吗?”商洛突然对她手臂上的齿印产生兴趣,在自己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凑上去和她的比较,微笑着连连点头,“果然一模一样,难怪昨天我梦见有个到嘴边的汉堡包飞了,原来就是你的手!”
  他的笑,带着灼人的光亮,似乎能劈开重重阴霾。
  第一次正眼看他,秦踏歌不禁有刹那的失神,耀眼的栗色头发,高挺的鼻梁,微微弯起的嘴角,瞳仁是妖娆的棕色,流露着淡淡的漠然,如精致的玛瑙,明暗的光线里,眨眼的瞬间,有流光幻舞。
  他的目中无人果然有些道理,她暗暗舒了口气,心底某处柔柔地疼起来,以前的照片上,爸爸的笑容也是如此炫目,可惜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
  “你舞跳得这么好,怎么不进艺术学校呢?”
  “我爸爸不让,我不想再刺激他。”她低头看书,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想起搜集到她的家庭情况,商洛心头一沉,顿时默然无语。
  他从来不曾主动跟同学聊天,两句话说完,竟不知如何继续,她心中百转千折,更不想开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刚刚良好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尴尬,他无意识地对她的方向粲然一笑,再也撑不住了,往桌上一趴,看着她黑色镜框下秀美的侧脸,微笑着闭上眼睛。
  他又不是来听课,为什么每天来学校睡,简直不可理喻!秦踏歌无奈地笑,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狭长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很密,如黑色的羽扇,不知道摸起来会不会和爸爸的睫毛一样软。她突然醒悟到自己在做什么,心里咯噔一声,慌忙挪开视线,正襟危坐地看向前方。
  


  她没看到,那黑翼刚刚微微一颤,幽深的棕眸里,仿佛所有的星星都落了进来。
  
  six
  
  从学生会出来,啦啦队队长木晨玫气呼呼地回到教室,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竟然答应了归赵远的要求,亲自来请那座百年女巫加千年大冰山秦踏歌!
  “秦踏歌,给我出来!” 木晨玫一想起那张冰山脸,心头蹿起一股无名之火,自然没什么好口气。
  秦踏歌刚起身,旁边的商洛也迷迷糊糊起来了,揉着惺忪睡眼,懒洋洋地问 :“刚才是不是有人叫你?”
  明知故问!秦踏歌也不答话,朝门外一指,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商洛想伸手拉她,可惜他行动一贯迟缓,手才伸出她已走远,他想起刚才那隐藏着怒气的声音,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喝一声:“踏歌,等我!”一跃而起,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三两步就跑到她面前,笑得无比轻柔,“睡累了,活动活动。”
  秦踏歌腹诽两句,忍不住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掉头就走。
  两人一挪动,大家的视线纷纷投了过来,观赏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从来不曾在教室里保持清醒状态的懒虫,竟然变成乖乖小孩,亦步亦趋跟着百年女巫出去了!
  更奇特的是,懒虫脸上的表情,分明跟所有的花痴一般无二,笑容灿烂,目光迷离。
  目送两人离开视线,所有人面面相觑,同时开口:“有情况!”
  
  木晨玫万万没有想到,商洛会跟在她身后出来,看到那张狐狸般的笑脸,满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笑容满面道:“商洛,明天去不去看球赛?”
  商洛含笑看向秦踏歌,“你明天上不上场?”
  木晨玫看出端倪,忙不迭应道:“上,怎么不上,明天她也要参加,我就是来通知她的!”
  秦踏歌悄悄叹了口气,不是她不愿意,校长减免她学费时就说了,以后学校有需要的地方她一定不能推脱,所以她不但是图书馆、体育部、文娱部等义工,还是各次比赛的啦啦队员和后勤人员。可是,这些任务占据了她大部分的休息时间,她到俱乐部教跳舞只能拼命挤时间出来,每次累得苦不堪言,如果不是她技术好,要求的薪金比别人少,俱乐部早就让她滚蛋了。
  “怎么,有问题吗?”见她久久没有回答,木晨玫眉头一拧,突然提高了声音。
  “不,没有,谢谢你,放学后要排练吗?”秦踏歌回过神来,在心中暗暗苦笑,从八岁开始,她就跟别的女生不同,她没有时间和余钱跟她们去逛街去旅行去参加宴会,她还有一个家要照顾,还有一个小小的梦想。
  她们排斥自己是理所当然,怨不得她们,怨不得任何人,只怨自己不能快快长大,有足够的力量支撑家庭,实现梦想。
  “废话,当然要!”木晨玫低斥一声,回头飞快地瞥商洛一眼,觉得应该抓住他难得的理人机会,羞答答地说:“商洛,等下要不去看我们排练?”
  “好啊!”商洛眼角弯了弯,一口答应。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木晨玫几秒钟后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跳了起来。
  看到秦踏歌疑惑的眼神,商洛顿感机会难得,眉一挑,眼一眯,笑得魅惑异常,果然,秦踏歌呆了呆,耳根红得真正漂亮。
  商洛暗暗得意,关键时刻,出卖色相是必要的。
  秦踏歌没有忽视他眼中的灿烂花朵,心头一点点沉了下去。
  木晨玫定定看着两人之间的波涛汹涌,重重咬在下唇,心里冷笑连连。
  
  seven
  
  篮球场上欢呼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在为晴和的胜利欢呼喝彩。跳完舞,秦踏歌正找毛巾擦汗,突然听到周围一阵抽气声,不禁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回头,那狐狸眼商洛一手拿水,一手拿毛巾,正低头左看右看,犹豫着该伸哪只手。
  秦踏歌看了看表,暗道不妙,说了声拜拜,拔腿就跑。商洛贼笑两声,把手里的东西往归赵远手里一塞,飞一般追了出去。
  
  “怎么是你?”秦踏歌怎么也没想到,高薪请她单独教国标的学员竟然是商洛。
  “对不起,我来晚了,请问可以开始了吗?”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商洛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把她拉到场地中心。
  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懒虫竟然要学跳国标,不是听说他凡是出汗的运动一概不参加,凡是能睡的时候决不醒?
  秦踏歌把满腹疑问强压下来,还是从最基本的走步开始教,没想到越教头越痛,教了半个小时后,终于确定,他是来捣乱的!
  跟着节拍走得稍微快了一点,他虽然懒洋洋站着,她带起来却如拖着头牛,一曲结束,他开始大肆批评那曲子多难听,好不容易选到他喜欢的曲子,架势一摆,他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又摆了出来,怎么看怎么憋气。
  从头到尾,他竟然连最简单的舞步都没学会,还把她的脚踩得肿起来,一双新买的舞鞋也踩坏了!
  秦踏歌自动把他归于那些借学舞的机会泡妞的可恶人等,忍无可忍,抓住他的衣襟大吼:“你到底想不想学?”
  商洛嘿嘿直笑,“其实我只是喜欢看你跳舞!”
  秦踏歌揉着脚背,有种一拳打进棉花的无力感,哀嚎起来:“拜托!你要看我跳舞可以找录像看,不要浪费学费和我的时间啊!”
  “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商洛一手扣在她肩膀,深深看进她的眼中,想把自己最真诚的心意传递过去。
  秦踏歌浑身一震,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几乎让她无从躲避,她深深呼吸,梗直了脖子,猛地打开他的手,勇敢地用怒火熊熊的目光迎了上去,冷笑道:“商洛,你找错对象了,我没空跟你玩这种游戏!奉劝你一句,人心不是玩具,不能随便玩弄,即使你家有钱有势!”
  商洛摸摸脑袋,脸红了红,轻声道 :“你误会了,我没有想玩游戏!”
  他突然起身,从一个大包里拿出古筝,坐下来扬着脸对她笑,轻轻拨弄琴弦,她的心弦也为之一颤,琴曲婉转悠扬,如泣如诉,如情人的呢喃,涓涓细流,渐入心海。
  心,不知不觉间水波荡漾,涟漪千重,却听到羽调折荡,戛然而止,余韵袅袅,让她怅然若失。
  似乎,刚才应该用长长的水袖捕捉那音韵中的山风水月,似乎,不该把弦间的绵绵春意和花开香浓阻挡。
  “《春江花月夜》,真好!”她的目光落在他温柔的笑脸,心头一片空白,宁静的空白。
  “下个月文艺汇演我们出这个节目好不好,只要你不嫌我的破技术。”
  看着他一脸赧然,秦踏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讷讷道:“你弹得真好,春江花月夜我小时候跳过,要练些日子才行。”
  “你答应了!”他大喜过望,冲上来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眉头一皱,迅速退开,大吼道:“你想干什么!”
  他尴尬不已,“对不起,我太心急了,你别怕。”他克制住心头的慌乱,深深看进她清澈的眼睛,用哄孩子一般的轻柔语气道:“我知道我很鲁莽,你现在可以不接受我,但是请让我从你搭档开始做起,如果我能让你开心起来,再让我做你的朋友!”
  他似乎想表示自己的决心,虽然还是一脸红扑扑的羞赧,却对她重重点头,目光无比坚决,“我看过你所有的舞蹈,似乎都在诉说离开和遗忘,还有从不放弃的寻找,挣扎在寂寞里,却从没有低头,而且满怀希望……我想帮你从茧子里钻出来,陪着你,不让你以后一个人!”
  他怎么可以揭人疮疤!秦踏歌又惊又怒,抬头一看,他眸中的棕色在灯光下愈发艳丽,流露着淡淡的落寞和哀伤,她心头一阵抽痛,几乎无法呼吸,沉默良久后终于惨然微笑,“谢谢!我不需要!”
  她迅速转身,突然泪落如雨。
  第一次,有人看懂她的坚持,看懂她无语的哀伤。
  “踏歌!”商洛没想到自己辛苦准备的第一次告白变成这样,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连声音都嘶哑起来。
  她停下脚步,肩膀轻轻颤抖起来,却没有回头。
  商洛用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道:“你不要怪我,我不懂如何和别人接触,更不懂告白,可我从不说废话,这些话都发自肺腑。踏歌,我是天才,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被逼着学这学那,除了学习,我的过去完全是一片空白。其实,我和你一样,努力地想和其他人一样生活,所以我才进学校和同龄人读书,不想小小年纪就扛上家族重担。可是,进了学校我又看不惯他们浪费青春,看不惯他们的自私浅薄,可是我没有办法,只好消极反抗,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如果可以,请帮帮我!”他克制住拥抱她安慰她的冲动,遥遥地对她伸手,如在水中沉浮的人等待救援。
  她擦去泪水,低头轻声道:“我妈妈是全国有名的舞蹈家,当年以《踏歌》扬名国内外,我八岁那年妈妈跟一个很富有的美籍华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爸爸从此像变了个人,整天沉默不语,让人几乎忘记他的存在,后来……他就真的疯了,他的精神时好时坏,一看见我跳舞就打人,我前两个月参加舞蹈比赛,不小心被他知道了,他又突然发病,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而且要等他情况稳定才去上学,所以迟到很久。”
  她第一次有了倾诉的冲动,猛然抬头,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亮,噙着一抹笑,哽咽道:“我一定要成功,让我妈妈有一天也知道我的名字,我要告诉她,我不怪她,我和爸爸都在等她,我也能照顾他们!”
  “以后有我,我会帮你!”他忙不迭应下,只想快一些把她的泪水擦干,因为她的泪水似乎在腐蚀他的心脏。
  他的痛苦显而易见,她有些茫然,他眉头的纠结难道是因为自己,在这个利益至上的时代,她真的能碰上如此纯粹的感情?
  眼前那深邃的眼睛似乎能摄人心魄,她要屏住呼吸,压下心头的狂澜,才敢细细地看。
  心头那疼痛的感觉,难道是沉沦的前兆?但是,如果就此沉沦,她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坚强堡垒,不就功亏一篑!
  她几乎不敢想象,放弃坚持,事事依赖别人会有怎样不堪的结果。时光不能倒转,但她想和天赌一次,赌妈妈能回来,赌她能为父母撑起一片天空,赌他们能重回八岁前的快乐。
  只有经历过那样的幸福,才知道幸福是多么难能可贵,她不可以放弃,更不能把自己对幸福的希望和坚持全盘放在别人手上。
  “答应我!”看着她的恐慌,他心头紧了又紧,那根弦已到了崩溃边缘。
  “等我找到妈妈再说!”她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转身仓皇地冲了出去。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迅速消散在空气里,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他拨弄着琴弦,笑得好似醺醺欲醉的狐狸。
  零乱的音调里,一曲《凤求凰》缓慢流泻而出,随着月光漫舞,传递到门外的秦踏歌耳中,她脚步一顿,嘴角悄然弯起,又突然拔腿狂奔。
  
  eight
  
  两三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春江花月夜》成了晴和学院的保留节目,比如国贸班大部分的同学都能独当一面,活跃在各自的舞台,比如以教育起家的晴和集团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才管理者,虽然目前他仍然还在幕后工作,身份成谜,大家都相信,不久他很快就会撕下面纱,接替他爷爷的位置出来主持大局。
  秦踏歌以优美古雅的《踏歌》向全世界展现了中国古典舞蹈的魅力,取得莫大的成功,目前她正在研究整理中国古代雅乐舞蹈的六大舞,并且成功排练出《云门》,正在修改完善中,准备参加联合国组织的世界舞蹈巡回演出。
  从晴和大学体育中心的练功房走出来,秦踏歌终于找到最完美的感觉,笑容满面地走进休息室洗澡换衣服。拉开浴室的门,一个阳光般的笑脸逼到她面前,带着熟悉的青草气息和满脸水光。
  “用了几分钟?”她微微一笑,拿起毛巾为他擦汗,一边轻拍他胸膛平复他的喘息。
  商洛似乎没力气回答,比出一根手指,猛地拥住她,把头重重搁在她肩膀。
  她暗暗好笑,如往常一般拍着他的背,似乎在哄一个受委屈的大孩子。
  商洛终于回过神来,拉住她的手就跑,急急道:“今天我正式接班,爷爷为我准备了一个小型晚宴,就家里的几个人,爷爷要我带你去,正式确定我们的事!”
  “慢着!”秦踏歌目光一闪,敛去笑容,大喝一声,“我跟你有什么事要确定?”
  “啊?”商洛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良久才讷讷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妈妈不愿意回来见你?”
  秦踏歌扬了扬眉,目不转睛地逼视着他。
  他重重叹了口气,苦笑道:“踏歌,有些事情,有些人,放弃了就不能回头,因为即使回头也无法弥补,他们宁可接受错误甚至坚持错误,你明白吗?”
  “商洛同学,你说得那么深奥,我听不懂呢!”秦踏歌仰着脸,含笑相对。
  “这个……那个……”商洛开始抓头,“我的意思就是……”他猛地抬头,怒目而视,“到现在还叫我同学,你前几天答应我和爷爷什么事!”
  秦踏歌伸出双臂,笑得像只小狐狸,“你背我下去我就想起来了!”
  “天啊!是八楼啊!”商洛发出垂死般的凄厉惨叫,委委屈屈蹲了下来,把她稳稳背上,开始嘟囔,“那天你明明答应过……上次拿奖的时候你明明承认的……昨天爷爷还说过……”
  秦踏歌哈哈大笑,凑到他耳边轻柔道:“我又没有得健忘症!”
  商洛笑得满脸红光,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按紧背上的爱人,狂笑着冲了下去。
  “你爷爷和叔叔要我每天锻炼你,不让你继续当懒虫……”秦踏歌最后一句话在笑声中飘散,狂喜中的男子根本没有听见,或许幸福中的女子在颠簸中已哽咽得发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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