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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继平是武汉市水上公安分局王家巷派出所的副所长,2002年,他在带领民警抓捕抢劫犯龚文君的时候,同时收养了她无人照看的小女儿。为了让无辜的小女孩像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成人,刘继平与女犯签下了我国公安史上独一无二的监护协议。为此,三年来他一直履行着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照顾职责。在赢得了“女儿”的爱的同时,他也感化了狱中的女囚。
抓女犯,硬汉民警邂逅无辜小女孩
2002年,在汉口地区龙王庙一带,一连发生了好几起抢劫案,所有被害人均是被一女子以色相引诱,再喝了该女子递过来的饮料或者酒以后便人事不省,该女子趁机对被害人实施抢劫。刘继平带领民警进行广泛的侦查后,确定一个叫龚文君的吸毒女人有重大嫌疑,遂决定对她进行抓捕。6月6日,刘继平带领民警在汉口宝丰路一居民小区布控,当嫌犯龚文君在其租住的屋门口露面时,刘继平一挥手,民警们一拥而上,龚文君一看见围上来的民警,知道大事不好,掉头就往屋里跑,进了屋就把门关上,在里面用力顶住。但她哪里是民警们的对手,民警们很快把门撞开,把龚文君铐了起来,然后在刘继平的指挥下,开始搜查整个房间。
直到这时,刘继平才发现在屋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女孩,趴在一张矮桌子上,桌子上放着书和作业本,她正在那里写作业。刚才屋里发生那么大的冲突,她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抬头看一眼,自顾自地在那里写着。刘继平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亮光,那小女孩因为看不见,就停止了写字,但还是没有抬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等着刘继平走开。刘继平办了许多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他不禁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她说:“我们找你妈妈有些事情,你接着做作业吧。”小女孩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继续写她的作业了。
在搜查的半个小时里,小女孩一直没有抬头,她的表现连其他民警都觉得奇怪,不禁小声地议论起来。等到搜查完后,民警们要把龚文君带走,都以为小女孩会哭着喊妈妈,但她依然连头都没抬。这下,让带队的刘继平有些为难了。龚文君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这小女孩怎么办?
刘继平走到小女孩跟前,看了看她的课本,是初中二年级的书,那么这小女孩起码有14岁了,他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在哪儿?”小女孩还是不说话,只把书本合上,书皮上端正地写着“珍珍”两个字。刘继平点点头,又问道:“你爸爸呢?他住哪儿?有电话吗?”小女孩还是没说话,也没抬头,但刘继平却听见了珍珍的抽泣声,看见她拼命地捏紧拳头。刘继平知道她在忍着不哭。刘继平一看表,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猜小女孩身上肯定没有钱,就从身上掏出30元钱放在桌上,对她说:“珍珍,你先自己吃饭吧。别乱跑!等爸爸回来。”说完,带着民警,押着龚文君走了。
刘继平把龚文君带回派出所审问,龚文君住地的所有家具用品,甚至床单都是抢劫所得。过了两天,刘继平带着人到龚文君家里收缴赃物。一推门,一个熟悉而瘦小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珍珍正趴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英语书,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读外语。看见他们进来,珍珍没有说话,眼睛只盯着书本。刘继平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感觉她是生了病,忙走到她跟前问:“珍珍,你哪儿不舒服?”问了半天,珍珍才有气无力地回答:“我没病,只是没吃饭。”原来,刘继平两天前给她的30元钱,她交了20元钱的资料费,搭车花了4元8角,吃饭用了4元,还剩1元2角留着明天上学,这时她已经一天都没吃饭了,饿得浑身无力,只好躺在床上看书。
刘继平的眼睛湿润了,他帮珍珍清理好书包说:“跟叔叔走。”珍珍没有拒绝,她低着头,跟着刘继平来到了派出所二楼的会议室里,刘继平给她买了一些糕点,珍珍早已饿坏了,拿着点心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刘继平一边让她慢点吃,一边和她聊了起来,珍珍不仅是班上的班长,而且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当晚,他将珍珍送到她外婆和舅舅家,一再嘱咐:“这个孩子是个可造之材,一定要带好她。”
与女犯签协议,只为幼小的心灵不哭泣
刘继平安顿好珍珍,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可他万万没想到,几天后,他带着民警到龚文君交代的另一处租住的地方去取赃物时,一进门就看见了珍珍,她正坐在一个矮凳上,脚边是一盆衣物,珍珍正在吃力地洗着,旁边的矮桌上放着整齐的书本和试卷,几乎所有的试卷都是一百分。刘继平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珍珍,自己不是把她交给了她的外婆和舅舅了吗?她怎么会在这里?珍珍看见他,一点儿也没有惊奇,苍白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叔叔,你又来了!”刘继平问:“你怎么在这里?”珍珍低声地说:“舅舅家里房子太小,住不下。”说完,又低下头去洗衣物,那神情似乎是在说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刘继平不相信,这也是理由吗?他不禁为珍珍这个聪明的女孩感到难过。
原来,龚文君已经吸毒10年了,亲戚们唯恐避之不及,谁会帮一个吸毒嫌犯养女儿呢?刘继平把珍珍又带回了派出所。当刘继平把珍珍的现状告诉龚文君时,龚文君一下子急躁起来,她喊叫着向墙上撞去,刘继平和三四个民警把她摁住。龚文君拼命地挣扎着:“让我死!让我死!”一旁的珍珍也吓坏了,在一旁大哭起来。哭声惊动了龚文君,她停止了挣扎,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我管不了她了!管不了她了!”刘继平把珍珍拉到自己身边,帮她擦干眼泪,珍珍眼里满是无奈和绝望。刘继平的心被刺疼了,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刘继平:如果此时放弃这个孩子,她很有可能从此就毁了。
想到这里,刘继平对龚文君说:“你放心去坐牢吧,珍珍我给你养着。”龚文君猛地停止了哭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养?你真的养?你可不能骗我。”刘继平说:“对,我来养!”龚文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光,她知道自己的罪实在是太大了,今生能活着从牢里出来的希望十分渺茫,对人生她早已没有什么留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聪明的女儿,现在为女儿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是她最大的愿望,眼前的警察可以信赖吗?他会不会只是为了办案而敷衍她呢?龚文君的脑子转得很快,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摇着头说:“不,我不信!你会找这个麻烦?”停了一会儿,她用挑衅的语气说:“你要是真心抚养她,你就跟我签个协议,你敢吗?”刘继平说:“好,今天我就给你个爽快的。”
当时,事发紧急,刘继平来不及多想,他撕下两张审讯纸,几分钟就起草了一个关于珍珍的监护权委托协议,一式两份。这是我国公安史上第一份由警察与犯罪嫌疑人签下的监护协议。协议内容是:刘继平负责抚养龚文君的女儿珍珍,照顾其生活起居,履行法律监护义务,直到她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独立生活为止。刘继平签上自己的名字后,把协议递给龚文君:“这下,你可以放心了?”龚文君接过来,没有看,只是点了点头,她那因吸毒而早已麻木的心灵受到了震动,她把女儿轻轻地推到刘继平面前,柔声地嘱咐:“珍珍,你以后就跟着叔叔,哪儿也别去,知道吗?”还在哭泣的珍珍只是点着头。
龚文君似乎放心了,她站起来,转身跟着狱警走了,她没有拿任何东西,却把那纸协议贴身收藏着。临出门时,她又回头看着刘继平,用手指了指身上放协议的地方,像是在提醒刘继平,一字一顿地说:“我会带着它,到死也带着它。”在她心目中,这张纸就如同女儿的名字一样,是最珍贵的,因为,那将是女儿未来的守护神。
刘继平签下这份监护协议后,经过领导同意,把珍珍带回了自己一室一厅的小家。
铁汉柔情,让孤女不孤
珍珍跟着刘继平到了新家,对这样居无定所的日子,她早已经习惯了。一进门,珍珍就懂事地把自己的铺盖放到沙发上,刘继平劝了好久,才把她说服睡到床上。刘继平此时的境况也不好,他才33岁,刚刚离婚,7岁大的儿子和前妻一起住,由于工作忙,他连自己的儿子都顾不上照顾,通常是半个月去看一次。现在,他还要收养一个女孩,困难可想而知。更麻烦的是珍珍14岁了,再过两年就出落成大姑娘了,因此,一些冷言冷语也出现了。刘继平的同事也为他担心,劝他说:“先别说经济上你能否承担,她可以说算得上是你的仇人,你抓了她的妈妈,说不定她会恨你一辈子,你何苦呢?还是把她交给她的家人吧。”刘继平笑着说:“我可是签了协议的。放心吧。”
话虽然说得轻松,可生活却实实在在是个难题。刘继平一忙起来,连吃饭都顾不上,以前都是随便凑合一顿,现在,还要担心珍珍,实在忙不过来,他就交给珍珍10元钱,让她自己到外面吃饭。可几天后,刘继平发现家里多了好些装方便面的塑料袋,一问才知道,珍珍就是靠它来充饥的。原来,珍珍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愿意多花钱。刘继平没办法,只好请自己的姐姐临时帮忙做饭。
珍珍在刘继平的身边生活得很平静,但母亲的经历还是在她心灵上留下了阴影,每天除了上学,她哪儿也不去,就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有一次,学校开家长会,她拿回通知书,却不知道该给谁,让自己的舅舅去?他避自己都来不及。刘继平会去吗?她没有把握,因为他总是那么忙。无奈,珍珍就把通知书压在茶几上。在她心中,真的希望自己也和别人一样,能有父母出席家长会。
第二天,珍珍上学的时候,对着刘继平欲言又止,刘继平问她:“你哪儿不舒服吗?”珍珍摇摇头,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刘继平觉得奇怪,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在他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看见了压在茶几上的通知书,才猛然明白了。
等到开家长会的时候,刘继平特地穿着崭新的制服,精神抖擞地来到学校。一到大门口,刘继平就看见珍珍正站在那里张望,一看见穿着警服的刘继平,她的眼睛亮了许多,她欢快地跑上前,拉着他的手,把他领向教室。在操场上,不时有同学和她打招呼,刘继平听见他们都在小声议论:“珍珍的爸爸是警察?好神气!”刘继平再瞧瞧珍珍,见她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
有了开家长会的经历,珍珍变了许多,因为她在同学们面前证明了自己不但不孤单,还有一个警察“爸爸”,她对刘继平也亲近了许多。每当刘继平回家时,珍珍都会为他泡上一杯热茶,为他拿来拖鞋,有时还为他捶捶腰腿。一个星期天,刘继平难得休息,两个人商量包一顿饺子。刘继平以前极少做家务,手艺也不行,所以包的饺子歪歪斜斜,十分难看,逗得珍珍哈哈笑,可就在准备下锅的时候,一个电话把刘继平叫走了。刘继平关照珍珍说:“珍珍,你自己先吃吧,小心别烫着。”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珍珍一个人,面对着满桌的饺子,她不想一个人独享,于是她决定等着刘继平回来一起吃。
等啊,等啊,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刘继平还没有回来,珍珍嚼着方便面,在门口望了好几次,都没见到刘继平的人影。桌子上的饺子,本来就不成形,时间一长,都趴在那里了。珍珍仔细地用手去捏弄它们,把它们都整成月牙形。好容易等到快8点了,她想刘继平也快回来了,于是,就去烧水。水刚刚烧开,她就听见了刘继平的脚步声。珍珍非常高兴,为了能让刘继平有一个惊喜,珍珍忙把饺子一股脑地倒进了锅里。刘继平一进屋,见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开玩笑地说:“嗬,你把一桌饺子都吃了?也没给我留一个?我可是真想吃饺子呀!”说完,就想进厨房洗手。珍珍连忙拉住他说:“叔叔,你先等一会儿。”说完,就把他往桌边拉。刘继平觉得奇怪,问她干吗,珍珍也不说话,扭头就往厨房跑。可当她揭开锅盖,愣住了,满满一锅饺子全都破了皮。珍珍看着满满一锅“烂”饺子,眼泪都流出来了。
刘继平一进厨房,明白了一切,他拍着珍珍的头说:“你真是个乖孩子,知道我最喜欢喝饺子汤,特地煮了这么一大锅。”珍珍含着泪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了这样,好好的饺子全完了。”刘继平笑着说:“没完,你还不知道这样的饺子最好吃。”说完,两人把那锅饺子端上了桌,为了证明自己喜欢吃,刘继平吃了两大碗,还喝了一大碗汤,他对珍珍说:“我没骗你吧?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饺子。”一句话,说得珍珍也笑了。
仁心柔肠,换得母女两颗心
2005年4月,刘继平带着珍珍到武汉监狱去看望龚文君。龚文君听了女儿述说自己幸福生活的经过,她拉着珍珍,“扑通”一声跪在刘继平面前:“好人啊!好人!”泪水如雨般落下。刘继平忙拉起她说:“别这样,为了珍珍,你应该争取早点出来,母爱是任何人都不能给予的。”龚文君拼命地点着头,这两年,她一直在潜心改造,不但戒除了毒瘾,还获得了减刑的奖励。刘继平带着珍珍和龚文君告别时,看见珍珍望着围墙,眼里含着泪水。他对珍珍说:“珍珍,不要恨妈妈!她只是走错了路,和你一样,也需要帮助。”珍珍懂事地点点头。
2005年6月,中央电视台特地为刘继平做了一期节目。刘继平说:“作为一个警察,我的职责不仅仅是抓一个犯人,改造一个人的心灵比抓获一个犯人更重要。”更令他惊喜的是,珍珍也出现在了现场的大屏幕上,当着亿万观众的面,珍珍甜甜地、满含深情地叫着“爸爸”。刘继平的眼睛湿润了。
从北京回来后,“父女”间的感情也更深了。2005年11月2日,刘继平在一次行动中负了伤,耻骨骨裂,不能行动,只能卧床休息。珍珍听到消息后,马上跑回家,一进门她就扑到床前,哭喊道:“爸爸,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刘继平安慰道:“珍珍,没事,一点小伤,过几天就会好的。”刘继平知道珍珍正面临考试,让她回校安心复习。可珍珍说什么也不愿意,她一定要留在家里。在家里,珍珍成了刘继平的拐杖,每天不把刘继平安顿好,珍珍是决不会睡觉的。这样过了几天,刘继平怕珍珍累坏了身体,强撑着去上班,好让珍珍安心考试。但珍珍依然每天回家看看才放心。珍珍听说木柴熬的骨头汤对骨头愈合有好处,就趁放学后到江边去捡枯枝,回到家里用手一根根掰断,熬了一锅排骨汤,一大早就端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民警羡慕地说:“所长,我的亲女儿也做不到这一点呀!你有福气呀!”看着珍珍手上被树枝划破的血痕,刘继平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作为一个警察,刘继平以他自己的行动一下子拯救了两个几乎对生活绝望的人,他让一个顽固不化、仇视社会的人,能够在思想上、灵魂上有一个较大的转变,让一个还没接触社会的女孩不丧失对社会的希望,并成长为一个有爱心的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惊喜、一个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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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刘雅琴(E-mail.liuyaabc@163.com)
抓女犯,硬汉民警邂逅无辜小女孩
2002年,在汉口地区龙王庙一带,一连发生了好几起抢劫案,所有被害人均是被一女子以色相引诱,再喝了该女子递过来的饮料或者酒以后便人事不省,该女子趁机对被害人实施抢劫。刘继平带领民警进行广泛的侦查后,确定一个叫龚文君的吸毒女人有重大嫌疑,遂决定对她进行抓捕。6月6日,刘继平带领民警在汉口宝丰路一居民小区布控,当嫌犯龚文君在其租住的屋门口露面时,刘继平一挥手,民警们一拥而上,龚文君一看见围上来的民警,知道大事不好,掉头就往屋里跑,进了屋就把门关上,在里面用力顶住。但她哪里是民警们的对手,民警们很快把门撞开,把龚文君铐了起来,然后在刘继平的指挥下,开始搜查整个房间。
直到这时,刘继平才发现在屋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女孩,趴在一张矮桌子上,桌子上放着书和作业本,她正在那里写作业。刚才屋里发生那么大的冲突,她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抬头看一眼,自顾自地在那里写着。刘继平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亮光,那小女孩因为看不见,就停止了写字,但还是没有抬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等着刘继平走开。刘继平办了许多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他不禁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她说:“我们找你妈妈有些事情,你接着做作业吧。”小女孩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继续写她的作业了。
在搜查的半个小时里,小女孩一直没有抬头,她的表现连其他民警都觉得奇怪,不禁小声地议论起来。等到搜查完后,民警们要把龚文君带走,都以为小女孩会哭着喊妈妈,但她依然连头都没抬。这下,让带队的刘继平有些为难了。龚文君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这小女孩怎么办?
刘继平走到小女孩跟前,看了看她的课本,是初中二年级的书,那么这小女孩起码有14岁了,他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在哪儿?”小女孩还是不说话,只把书本合上,书皮上端正地写着“珍珍”两个字。刘继平点点头,又问道:“你爸爸呢?他住哪儿?有电话吗?”小女孩还是没说话,也没抬头,但刘继平却听见了珍珍的抽泣声,看见她拼命地捏紧拳头。刘继平知道她在忍着不哭。刘继平一看表,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猜小女孩身上肯定没有钱,就从身上掏出30元钱放在桌上,对她说:“珍珍,你先自己吃饭吧。别乱跑!等爸爸回来。”说完,带着民警,押着龚文君走了。
刘继平把龚文君带回派出所审问,龚文君住地的所有家具用品,甚至床单都是抢劫所得。过了两天,刘继平带着人到龚文君家里收缴赃物。一推门,一个熟悉而瘦小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珍珍正趴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英语书,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读外语。看见他们进来,珍珍没有说话,眼睛只盯着书本。刘继平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感觉她是生了病,忙走到她跟前问:“珍珍,你哪儿不舒服?”问了半天,珍珍才有气无力地回答:“我没病,只是没吃饭。”原来,刘继平两天前给她的30元钱,她交了20元钱的资料费,搭车花了4元8角,吃饭用了4元,还剩1元2角留着明天上学,这时她已经一天都没吃饭了,饿得浑身无力,只好躺在床上看书。
刘继平的眼睛湿润了,他帮珍珍清理好书包说:“跟叔叔走。”珍珍没有拒绝,她低着头,跟着刘继平来到了派出所二楼的会议室里,刘继平给她买了一些糕点,珍珍早已饿坏了,拿着点心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刘继平一边让她慢点吃,一边和她聊了起来,珍珍不仅是班上的班长,而且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当晚,他将珍珍送到她外婆和舅舅家,一再嘱咐:“这个孩子是个可造之材,一定要带好她。”
与女犯签协议,只为幼小的心灵不哭泣
刘继平安顿好珍珍,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可他万万没想到,几天后,他带着民警到龚文君交代的另一处租住的地方去取赃物时,一进门就看见了珍珍,她正坐在一个矮凳上,脚边是一盆衣物,珍珍正在吃力地洗着,旁边的矮桌上放着整齐的书本和试卷,几乎所有的试卷都是一百分。刘继平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珍珍,自己不是把她交给了她的外婆和舅舅了吗?她怎么会在这里?珍珍看见他,一点儿也没有惊奇,苍白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叔叔,你又来了!”刘继平问:“你怎么在这里?”珍珍低声地说:“舅舅家里房子太小,住不下。”说完,又低下头去洗衣物,那神情似乎是在说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刘继平不相信,这也是理由吗?他不禁为珍珍这个聪明的女孩感到难过。
原来,龚文君已经吸毒10年了,亲戚们唯恐避之不及,谁会帮一个吸毒嫌犯养女儿呢?刘继平把珍珍又带回了派出所。当刘继平把珍珍的现状告诉龚文君时,龚文君一下子急躁起来,她喊叫着向墙上撞去,刘继平和三四个民警把她摁住。龚文君拼命地挣扎着:“让我死!让我死!”一旁的珍珍也吓坏了,在一旁大哭起来。哭声惊动了龚文君,她停止了挣扎,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我管不了她了!管不了她了!”刘继平把珍珍拉到自己身边,帮她擦干眼泪,珍珍眼里满是无奈和绝望。刘继平的心被刺疼了,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刘继平:如果此时放弃这个孩子,她很有可能从此就毁了。
想到这里,刘继平对龚文君说:“你放心去坐牢吧,珍珍我给你养着。”龚文君猛地停止了哭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养?你真的养?你可不能骗我。”刘继平说:“对,我来养!”龚文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光,她知道自己的罪实在是太大了,今生能活着从牢里出来的希望十分渺茫,对人生她早已没有什么留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聪明的女儿,现在为女儿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是她最大的愿望,眼前的警察可以信赖吗?他会不会只是为了办案而敷衍她呢?龚文君的脑子转得很快,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摇着头说:“不,我不信!你会找这个麻烦?”停了一会儿,她用挑衅的语气说:“你要是真心抚养她,你就跟我签个协议,你敢吗?”刘继平说:“好,今天我就给你个爽快的。”
当时,事发紧急,刘继平来不及多想,他撕下两张审讯纸,几分钟就起草了一个关于珍珍的监护权委托协议,一式两份。这是我国公安史上第一份由警察与犯罪嫌疑人签下的监护协议。协议内容是:刘继平负责抚养龚文君的女儿珍珍,照顾其生活起居,履行法律监护义务,直到她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独立生活为止。刘继平签上自己的名字后,把协议递给龚文君:“这下,你可以放心了?”龚文君接过来,没有看,只是点了点头,她那因吸毒而早已麻木的心灵受到了震动,她把女儿轻轻地推到刘继平面前,柔声地嘱咐:“珍珍,你以后就跟着叔叔,哪儿也别去,知道吗?”还在哭泣的珍珍只是点着头。
龚文君似乎放心了,她站起来,转身跟着狱警走了,她没有拿任何东西,却把那纸协议贴身收藏着。临出门时,她又回头看着刘继平,用手指了指身上放协议的地方,像是在提醒刘继平,一字一顿地说:“我会带着它,到死也带着它。”在她心目中,这张纸就如同女儿的名字一样,是最珍贵的,因为,那将是女儿未来的守护神。
刘继平签下这份监护协议后,经过领导同意,把珍珍带回了自己一室一厅的小家。
铁汉柔情,让孤女不孤
珍珍跟着刘继平到了新家,对这样居无定所的日子,她早已经习惯了。一进门,珍珍就懂事地把自己的铺盖放到沙发上,刘继平劝了好久,才把她说服睡到床上。刘继平此时的境况也不好,他才33岁,刚刚离婚,7岁大的儿子和前妻一起住,由于工作忙,他连自己的儿子都顾不上照顾,通常是半个月去看一次。现在,他还要收养一个女孩,困难可想而知。更麻烦的是珍珍14岁了,再过两年就出落成大姑娘了,因此,一些冷言冷语也出现了。刘继平的同事也为他担心,劝他说:“先别说经济上你能否承担,她可以说算得上是你的仇人,你抓了她的妈妈,说不定她会恨你一辈子,你何苦呢?还是把她交给她的家人吧。”刘继平笑着说:“我可是签了协议的。放心吧。”
话虽然说得轻松,可生活却实实在在是个难题。刘继平一忙起来,连吃饭都顾不上,以前都是随便凑合一顿,现在,还要担心珍珍,实在忙不过来,他就交给珍珍10元钱,让她自己到外面吃饭。可几天后,刘继平发现家里多了好些装方便面的塑料袋,一问才知道,珍珍就是靠它来充饥的。原来,珍珍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愿意多花钱。刘继平没办法,只好请自己的姐姐临时帮忙做饭。
珍珍在刘继平的身边生活得很平静,但母亲的经历还是在她心灵上留下了阴影,每天除了上学,她哪儿也不去,就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有一次,学校开家长会,她拿回通知书,却不知道该给谁,让自己的舅舅去?他避自己都来不及。刘继平会去吗?她没有把握,因为他总是那么忙。无奈,珍珍就把通知书压在茶几上。在她心中,真的希望自己也和别人一样,能有父母出席家长会。
第二天,珍珍上学的时候,对着刘继平欲言又止,刘继平问她:“你哪儿不舒服吗?”珍珍摇摇头,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刘继平觉得奇怪,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在他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看见了压在茶几上的通知书,才猛然明白了。
等到开家长会的时候,刘继平特地穿着崭新的制服,精神抖擞地来到学校。一到大门口,刘继平就看见珍珍正站在那里张望,一看见穿着警服的刘继平,她的眼睛亮了许多,她欢快地跑上前,拉着他的手,把他领向教室。在操场上,不时有同学和她打招呼,刘继平听见他们都在小声议论:“珍珍的爸爸是警察?好神气!”刘继平再瞧瞧珍珍,见她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
有了开家长会的经历,珍珍变了许多,因为她在同学们面前证明了自己不但不孤单,还有一个警察“爸爸”,她对刘继平也亲近了许多。每当刘继平回家时,珍珍都会为他泡上一杯热茶,为他拿来拖鞋,有时还为他捶捶腰腿。一个星期天,刘继平难得休息,两个人商量包一顿饺子。刘继平以前极少做家务,手艺也不行,所以包的饺子歪歪斜斜,十分难看,逗得珍珍哈哈笑,可就在准备下锅的时候,一个电话把刘继平叫走了。刘继平关照珍珍说:“珍珍,你自己先吃吧,小心别烫着。”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珍珍一个人,面对着满桌的饺子,她不想一个人独享,于是她决定等着刘继平回来一起吃。
等啊,等啊,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刘继平还没有回来,珍珍嚼着方便面,在门口望了好几次,都没见到刘继平的人影。桌子上的饺子,本来就不成形,时间一长,都趴在那里了。珍珍仔细地用手去捏弄它们,把它们都整成月牙形。好容易等到快8点了,她想刘继平也快回来了,于是,就去烧水。水刚刚烧开,她就听见了刘继平的脚步声。珍珍非常高兴,为了能让刘继平有一个惊喜,珍珍忙把饺子一股脑地倒进了锅里。刘继平一进屋,见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开玩笑地说:“嗬,你把一桌饺子都吃了?也没给我留一个?我可是真想吃饺子呀!”说完,就想进厨房洗手。珍珍连忙拉住他说:“叔叔,你先等一会儿。”说完,就把他往桌边拉。刘继平觉得奇怪,问她干吗,珍珍也不说话,扭头就往厨房跑。可当她揭开锅盖,愣住了,满满一锅饺子全都破了皮。珍珍看着满满一锅“烂”饺子,眼泪都流出来了。
刘继平一进厨房,明白了一切,他拍着珍珍的头说:“你真是个乖孩子,知道我最喜欢喝饺子汤,特地煮了这么一大锅。”珍珍含着泪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了这样,好好的饺子全完了。”刘继平笑着说:“没完,你还不知道这样的饺子最好吃。”说完,两人把那锅饺子端上了桌,为了证明自己喜欢吃,刘继平吃了两大碗,还喝了一大碗汤,他对珍珍说:“我没骗你吧?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饺子。”一句话,说得珍珍也笑了。
仁心柔肠,换得母女两颗心
2005年4月,刘继平带着珍珍到武汉监狱去看望龚文君。龚文君听了女儿述说自己幸福生活的经过,她拉着珍珍,“扑通”一声跪在刘继平面前:“好人啊!好人!”泪水如雨般落下。刘继平忙拉起她说:“别这样,为了珍珍,你应该争取早点出来,母爱是任何人都不能给予的。”龚文君拼命地点着头,这两年,她一直在潜心改造,不但戒除了毒瘾,还获得了减刑的奖励。刘继平带着珍珍和龚文君告别时,看见珍珍望着围墙,眼里含着泪水。他对珍珍说:“珍珍,不要恨妈妈!她只是走错了路,和你一样,也需要帮助。”珍珍懂事地点点头。
2005年6月,中央电视台特地为刘继平做了一期节目。刘继平说:“作为一个警察,我的职责不仅仅是抓一个犯人,改造一个人的心灵比抓获一个犯人更重要。”更令他惊喜的是,珍珍也出现在了现场的大屏幕上,当着亿万观众的面,珍珍甜甜地、满含深情地叫着“爸爸”。刘继平的眼睛湿润了。
从北京回来后,“父女”间的感情也更深了。2005年11月2日,刘继平在一次行动中负了伤,耻骨骨裂,不能行动,只能卧床休息。珍珍听到消息后,马上跑回家,一进门她就扑到床前,哭喊道:“爸爸,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刘继平安慰道:“珍珍,没事,一点小伤,过几天就会好的。”刘继平知道珍珍正面临考试,让她回校安心复习。可珍珍说什么也不愿意,她一定要留在家里。在家里,珍珍成了刘继平的拐杖,每天不把刘继平安顿好,珍珍是决不会睡觉的。这样过了几天,刘继平怕珍珍累坏了身体,强撑着去上班,好让珍珍安心考试。但珍珍依然每天回家看看才放心。珍珍听说木柴熬的骨头汤对骨头愈合有好处,就趁放学后到江边去捡枯枝,回到家里用手一根根掰断,熬了一锅排骨汤,一大早就端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民警羡慕地说:“所长,我的亲女儿也做不到这一点呀!你有福气呀!”看着珍珍手上被树枝划破的血痕,刘继平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作为一个警察,刘继平以他自己的行动一下子拯救了两个几乎对生活绝望的人,他让一个顽固不化、仇视社会的人,能够在思想上、灵魂上有一个较大的转变,让一个还没接触社会的女孩不丧失对社会的希望,并成长为一个有爱心的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惊喜、一个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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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刘雅琴(E-mail.liuyaabc@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