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屏风”的旨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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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一本同仁诗刊,《屏风》十年来既参与和见证了当代汉诗的写作现场,又始终保持她低调平实的诗歌旨趣或理想。《屏风》发轫于2005年,那是一个民刊和网络诗歌勃兴的时间窗口。《屏风》的出现兼具偶然和必然性,创始人胡仁泽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即投身写作及办刊,他乐于接纳、赞赏同行的习作,并且因写作交流的关系,大家彼此间收获了重要的私人友谊,使得他们的作品在第一时间可得到回应意见,这对《屏风》每一个人的创作都不无裨益。优秀的作品应该以“纪念册”的形式留存下来,《屏风》纸刊的创办似乎成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从诗报到刊物、从“神交”到诗会的“雅集”,从博客到微信,《屏风》同仁既秉持严肃的创作精神,又注重借鉴多元传媒为诗意带来的便利互动。
  《屏风》的写作者们普遍认为,真正的风雅来自于平民。他们努力做到这一点,自觉地将目光投向现实主义。他们的写作确切说是向低微处的事物学习。我们不难发现,诗歌史上的重要原创性从来都是在民间得到充分体现,诗经、汉乐府颇具代表意义。屏风作为一个意象之物,它不止是单纯的形体,在相对应的客观情志属性中,它同时是一个传承弥久的喻体。
  从审美层面看,它始发于平民的现实生活,于有限的空间占据一席之地。《屏风》从不认为平民与贵族是对立的范畴,相反地,前者天然拥有宽容、承载、乐天、守成的禀赋,他们作为一个群体,对人类文明的失衡更像是一位平和的母亲,他们会选择在恰当的时机,以某种合乎礼法的方式为病态艺术“祛魅”。那么作为一件日常器物,屏风正潜移默化地改观着我们的生存美学。譬如诗人李龙炳在不可逆的城市化进程中,用令人会心一笑的纯真之思,击中读者内里,对乡村鲜明风格引发反思,此等意义甚至媲美于诗歌本身。
  “城市对我已没有吸引力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去读城乡结合部的长篇小说
  我喜欢乡村短制:像女人雨点般的小拳头
  温柔地敲击着大地的心脏”
  ——选自李龙炳《乡村之书》,载于《屏风》创刊十周年专号
  屏风,可以创造一个场所,一种意境和一种表达。我首先想到的,是文史大家司马迁谓“文约辞微”语,“其文约,其辞微……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当然,这只是一个相关的联想,我并不打算将二者牵强附会在一起。我们可能会注意到,《屏风》诗人形似地具有这种“举类迩”的本领,即擅从手边事物着眼,去一窥繁复世界的真相。
  假使此命题成立,写什么——形体与物象界的可写成员大为增加。观照我们所处的时代,做到这一点尤其必要。忧虑在于,静物的语言背后是否蕴含机锋。
  答案是肯定的。我们不妨看看诗人陈建的奇诡之笔。
  在这篇毕业论文可能善意的序言里
  安全系数将 投一些象形字体的伪装
  “是世界的粗糙度让我来到这里。”
  她源自闪烁之间的滞 感她并不疯
  ——选自陈建《星 教室》,载于《屏风》2016卷总第17期
  不单是静物的形态,我们所面向的物界已浩如烟海,那是名詞的殿堂,也是博物学的基石。
  结构主义哲学家不止一次指出,物形只能充作现世的第一重境地,通过对其影像的透视和思辨,它的背后还囊括了更加广阔的存在,我一度将其称作客观的情志(意欲),即普遍的运作规律及原初推动力。如是观之,“文约辞微”是完全可能的。
  黄啸的很大一部分诗章,可以看作是“文约辞微”说的典范文本。
  现在,我关上门而打开
  另一扇门:把用过的时间
  免费再用一次。时态描述为——
  一个人的过去式在野蛮地
  套现他的现在式,像一笔旧债。
  ——选自黄啸《语法》,载于《屏风》创刊十周年专号
  我们还可以例举一个同等确切的论调,当然也是出自文艺范畴,“言不能达其心,书不能达其言,难矣哉!唯圣人得言之解,得书之体。……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扬雄《法言》语)。
  或许,“心”还可以归类在更高远的境界。凭借着意欲,就可以最大程度(全息的)投射和观照第一重境地。“言此而意在彼”。从极其普遍的日常题材出发,我们就化身为见微知著的思想家了。每一类意欲实则指向眼前的表象。
  可以说得更简洁一些,首先,作为形象界的屏风之物,它是密切牵系在人们的某一类审美旨趣上,并且审美的能力权做一体,任何人为的割裂几无可能。
  宛若星河从九天倾落而下,诗人们动用想象极力赞美它,倘要为其间某一朵并不存在的浪花命名,那将是荒诞不经无稽可考的谬谈。美的旨趣同样道归于一,它是自然而然的混沌,或者说它就是语言本身。意欲也具有一成不变的能力,如纯然的静止,这在形象界决然不可解读,所谓言不能尽我意。桑眉诗中的低语,时常令我们体味此谓意欲的静止感。
  钟摆变得缓慢,琴声在时光尽头
  轻响,不染一丝一缕尘埃
  ——选自桑眉《琴声在时光尽头》,载于《屏风》2016卷总第17期
  同时我们应看到,细微与宏大处于平等的地位,过去在写作题材上所做的优劣辨别今已失效。《屏风》诗人们并没有如此特权。这是从考察物与欲之间的关系得出的结论。在形象界诸事物都是均衡陈列的,我们把它们划分为别异的题材,为某一阶层服务,形成利己主义的偏见,实际上对我们思想能力的构建带来某种局限。
  《屏风》的写作者将作为物形的场所直接指申到表达层面,从出发点上则表明了他们的诗观态度,这是质朴低调的艺术自觉使然,没有对“心”与“言”的深刻把握,我们很难在众声喧哗的诗坛看到他们的平民意识,也就无法呈现出这道屏风之景的独特意义。
  《屏风》认为,我们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就是与屏风的关系。这并不是简单地说:屏风等同于作为整体的世界,而是指出一道屏风之后遮掩着一重世界。回到前文我们对物形与情志的辨析,屏风更类似于一扇移动的门窗、一道不设防的边际,以此为界,我们可以走进二元或多重的形象物界。   在黄元祥的《自画像的一天》,我们读出了虚实相间的通透意味。
  现在它置身于亚热带的雨林,
  ……
  从这一点,可望见树叶遮蔽的天空,
  有时平面的画布会突然凹陷:
  吸收或反射落日的余晖
  这唯一的思想
  ——选自黄元祥《自画像的一天》,载于《屏风》创刊十周年专号
  这道移动的边界设置在公众与私密的场所,识别了现实形象与客观情志、虚构与实在、物与质、门径与厅室等等特性,从一重到多重,从单纯到繁复,我们还可以假设及透视更为广阔的物象层面。扬雄在《法言·吾子》篇中也说:“如孔氏之门用赋也,则贾谊升堂,相如入室矣”,颇为阐明了此间屏风存在的美学意义。
  那么在以屏风为限的彼与此之间究竟有什么异同,也就是“升堂入室”后我们可以获得什么样的悟性及境界,这是摆在每一位《屏风》作者面前的现实问题。
  从形体与意欲的划分来讲,在屏风背后的世界,就是作为整体的意欲发挥导向作用,此在的物界铺张在我们面前,被艺术家们直观及描述,而彼重意欲则在界限之后,扮演了无形推手的角色。
  我们还不能单纯地将此角色概括成精神活动,它仅仅作为一种自然力量,亦或是具有普遍性的客观规律,它在物界的层面表现为因果关系,也就被直观地纳入屏风局外人的视野。
  纯粹精神的艺术活动处于怎样的范畴,我们需要步入“室”的境界去认识,这里没有现成的踪迹可循。不可捉摸的想象自觉是它的基本表现形式。与主宰物事的客观力量相比较,原创艺术时常脱离了人们经验的总括范畴,它不需要一个承载的平台,也不具有可直观的形态,在言不及义的理解中,尝令观赏者的情志为之动容。
  因此,理解了自然力量的客观性,我们倘不能看清屏风所营造的意趣,讨论同样属于非直观的艺术精神就视作我们所必须完成的任务之一。
  但古往今来的理论家仅仅谈到了它的某一侧面,而要阅览风雅精神的全貌,这可能是我们的悟性面临的最大困惑。我们所要做的,只能是不断地去趋近此等精神境地,藉此实现了对生存际遇丰富多样的构成,并承认它的永恒魅力。
  屏风是自由的、隐僻的,随时可能被拆解,被撕毁。这实际上说的是屏风艺术的变通能力。在对物界与自然力量的辨析中,我们就察觉到这道界限可能会是一种主观预期。有生于无的玄思由来已久,我们也坦率地认识到这种可能。问题在于,在公众与私密间开启一扇门窗,原已是形象物界的 日常本能,但要寻找彼重无形力量,与此间物形直观的二者界限,多少会让习惯了观感的我们觉得无所适从。
  在古典文艺理论中,倒是对这一问题采取了巧妙的办法,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认为,“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这当然是十分理想的状态,或可看作一种情志的游戏。
  刘勰把自然规律的主导,与艺术思维混为一体,他才会得出上述结论。思理之理,无外乎不可逆转的普适规律,但这与艺术思维还是有本质的区别。譬如一棵草木,它生长的能力来自于光热雨水,从审美的角度欣赏它,我们还要顾虑到它的物理本性吗?
  诗人为草木鱼虫命名,并用超越物外的精神吟诵它们,这本是艺术创作的使命,一千个观赏者去描绘同一棵草木,则会产生一千个迥然有别的意象,如此是将诗歌的观赏功能发挥到淋漓尽致,我们岂能轻言“思理之致”的确切性。
  《屏风》诗人坚持申述诗歌艺术的独立性,实际上就是指出了原创精神区别于自然力的在场。这种可贵的独立真正融会在自由而隐僻的民间话语中,使得它从实用主义回归到日常审美。《屏风》同仁的诗思语言注重从低微处的事物那里汲取养料,他们不再受限于极少数人规范的话语体系,而是面向整个汉语写作精神的传统致敬,这让他们持续获得了生机活泼的创作源泉。此外,还有易杉、张凤霞、杨钊、羌人六、黄浩、胡仁泽等《屏风》中坚诗人,近几年呈现了一批颇见本色的诗作,并且仍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劲头。
  在具体的创作中,《屏风》取材并使用民间话语,他们用心发现朴素的审美观并使其具备典雅的极致。平民作为一个群体,从来都是独立自持的,在时空的流变中保持本色,饱含着原创的能力;从社会结构层面讲,平民意识某种程度决定历史的走向,他们并不主观要求强调这种影响,却对生活的真善乐观一贯持专注态度,这在行为上毫无疑义地申明了精神存在的唯一价值。
  但屏风生长并处于移动状态,所以它又具开放性。如果反过来看,封闭的形象设限了艺术的藩篱,它在诸事物间构成隔阂崩离,实际上也就否定了形象物界的均质陈列。请注意均质这个语词,这与前文所言形象的存在状态是一致的。我们不能只看到物的运作的绝对性,还要关注事物从本质那里取得的静止性,这是事物形象给予我们的直观经验。
  诗歌的原创精神即是由此得到启示。陆机在《文赋》中如是谈论文学创作的开放性:“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我们看到,个体之思并不排遣百世之文,而是要善于融会贯通的采纳赏鉴,即可“谢朝华启夕秀”。在屏风为界的内外物象中,我们用透视手法抵临其核心,通过对无限可分序列的拆解,来获取繁复物象里的单一本质。
  如果在物象與情志的对应间假设一种封闭状态,那么此言对应或投射就成为不可能。二者的中间也可看做是虚无的部分,隐喻着屏风的开放自由,超越这个中间境地,在屏风内外,在表象和意欲的各自世界,交流随处可见并形成了常态。
  《屏风》同仁的写作深植于汉诗的审美传统,其中的每位作者都倾力在某一方面呈现他们的极致,对百世之文千载之韵,他们像面对手边的生存境遇一样,都始终保持着谦卑敬意。诗性的精粹从来就蕴含在集大成后的具体文本中,这是一门高度考验个人心智的手艺,为平民的朴素情怀发声,而有别于宫廷诗体的“绮丽不足珍”。为什么要做到这一点,关乎创作个体与平民群体的记忆关系,缺乏体现自我的神游想象,诗歌作品似乎会过于靠近语言的散文化特征,但这不是我们忽视作为群体记忆的艺术旨趣的理由,相反地,那些纯粹的史诗品格大多再现了集体记忆和集群原创的生存结晶。
  《屏风》的原创精神还来自于它的生长。因其开放性,它可以一再充实被叙写意象的外延,从物质运行的原理讲,就是占据更加广泛的均衡质地,由于这种质料的单一性,此过程是将形体的界限划至较以前更远的范围,使得作为意象的屏风横向连贯,并站位在超越现实的视野当中。
  这是平衡的艺术带来的悟性,形体之物本是如此存在状态。回到我们有关事物静止性的论述,人们普遍认为流变则通,殊不知,流变的表象确是对情志及意欲的再次划界,一切的困惑都来自直观习惯,我们需要在屏风的生长性中克服此倾向。唯有静止之物方是艺术精神的实在,这种艺术观即是及物的表现,在语言的分类中我们需看重名词的作用,亦或去证实兴观群怨说关于“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的本意。
  《屏风》就是这样一个拥有平民精神的诗人“雅集”,开放的静止性是《屏风》“诗眼”。它最大可能地去蔽诗艺中的修饰及伪抒情成分,在汉语写作领域尝试不断“做减法”,让修辞回到了审美情志的本来面目,让日益繁复的当代汉语重归简约语境。在此物与相对应的客观形体之间,《屏风》不主张人为地设限化界,而是以其移动的生长之姿,让诗思的本体——混沌之物实现平衡的悟性,重构现实主义传统的无限可能,期为当代汉诗写作贡献《屏风》的力量。
  (责编:郑小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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