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购作为企业最重要的投资决策与投资行为之一,是企业进行规模扩张、改变经营边界和实现产业整合的重要路径。同时,在宏观层面上,并购发挥着产业结构调整和资源再配置的功能,是影响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经济活动。我国的并购市场和企业并购交易活动十分活跃,从并购动因理论来看,获取企业并购协同效应以实现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来提高企业生产经营效率和组织管理效率理应成为企业做出并购决策的最根本动机。然而,在活跃的并购交易背后,却不乏大量低效并购案例,由于并购目标企业选择不力、“高溢价”支付、并购整合失败等问题,并购并未取得良好的经济效果。基于以上背景,探究企业并购受到哪些因素的影响和制约,找到提升企业并购效率的作用路径,无论在学术研究方面还是企业并购实践方面均是一个值得探索的重要议题。董事会作为战略决策机构与公司治理核心,其内部运作机制必然能够对企业并购产生深远影响。社会学理论认为,任何群体决策都会受到层级的影响,该层级既可以是正式层级也可以是非正式层级。董事会决策形式为会议决策,决策内容具有概要性和模糊性,难以通过正式协调机制有效引导。在该制度环境下,非正式层级在董事会决策中将发挥更加显著的作用。董事会非正式层级是依据董事成员社会资本多寡和声望地位高低所形成的一种隐性的、非正式的等级次序（He和Huang,2011）。依据关系契约理论,基于信任和尊重建立起来的非正式制度关系更容易产生监督与协调,董事会非正式层级为董事会提供了一种有序交流合作的隐性机制,增强董事会资源整合能力和沟通效果,以此提升董事会决策效率与监督效力。因此,从理论上来看,董事会非正式层级能够影响企业并购行为与并购经济效果。那么,董事会非正式层级是否能够显著影响企业并购决策、并购定价与并购绩效?其背后的作用机理是什么?影响因素是什么?为回答上述问题,本文基于企业并购过程中的三个重要阶段“并购目标企业选择—并购交易定价—并购价值实现”,分别研究了董事会非正式层级对企业并购决策、并购定价与并购绩效的影响效果、作用机理与影响因素,最终搭建了董事会非正式层级对企业并购影响效应的完整理论框架。该框架从并购流程角度厘清了董事会非正式层级对企业并购价值实现的影响及机理,提出了董事会非正式层级在企业并购中的信息与资源整合机制和管理层责任监督机制,并探讨了在环境不确定性程度、产权性质、股权集中度、CEO非正式层级位置、董事长非正式层级位置不同的企业中,董事会非正式层级对企业并购影响的差异。此外,本文进一步将董事会正式权力层级与非正式层级对企业并购的影响做了对比分析,并针对独立董事团队考察其非正式层级结构对企业并购经济效果的影响。本文的研究基于一个新的视角从微观动态交互层面去理解董事会结构特征对企业并购的影响,是推动董事会研究向成员动态互动过程延伸的有益探索。同时,本文的研究对企业加强董事会建设、完善董事会决策协调机制、实现企业并购价值增值具有借鉴意义。本文构建实证模型,选择2008—2019年主并方为沪深A股上市公司的并购事件为样本,实证研究了董事会非正式层级对企业并购的影响。主要研究发现有:第一,清晰的董事会非正式层级提高了企业并购决策效率。具体来讲,一方面,董事会非正式层级降低了企业做出低效并购决策的可能性,这是由于在并购目标企业选择阶段,清晰的董事会非正式层级减少了无效并购项目,抑制了管理层自利型并购项目。另一方面,董事会非正式层级越清晰,企业做出的并购决策具有更好的市场反应,在并购宣告日短窗口期内获取了更高的累计超额收益率。进一步研究发现,当董事会内部形成清晰的非正式层级结构时,做出的企业并购决策表现为“数量少但质量高”的特点,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企业并购决策效率,这一影响在环境不确定性较高、股权结构较为分散的企业中更加明显。与董事会正式权力层级进行对比分析发现,正式权力层级明显的企业做出更多并购活动,但这些并购活动并未取得显著为正的累计超额收益。此外,针对独立董事的进一步研究发现,其非正式层级结构虽然对并购决策没有产生显著的影响,但却能够为企业的并购决策带来显著的正向短期财富效应。第二,清晰的董事会非正式层级降低了不合理并购溢价,能够有效抑制并购商誉泡沫的产生。在并购实践中,并购交易定价阶段的突出问题表现为“高溢价”,“高溢价”严重阻碍企业并购协同效应的实现。本文重点研究了并购定价阶段的“高溢价”问题,研究结果表明,董事会非正式层级越清晰,企业并购产生的不合理溢价越低。机制检验发现,缓解企业管理层在并购中的过度自信表现和降低并购活动中的信息不对称是董事会非正式层级影响企业并购定价的两条作用路径。本文的研究还发现,在国有企业和CEO处于非正式层级最高位置的企业中,非正式层级结构对并购定价的影响效应被削弱。引入正式权力层级做对比分析发现,董事会正式权力层级越明显的企业,在并购中支付了更多的高溢价。此外,由于并购定价和独董职能发挥等问题的复杂性,仅就独立董事来看,其非正式层级结构并未对并购“高溢价”问题产生显著影响。第三,清晰的董事会非正式层级提高了企业长期并购绩效。长期并购绩效来源于并购协同效应,是企业并购后进行有效整合实现价值增值的体现。在前述并购决策和并购定价阶段,清晰的董事会非正式层级结构均发挥了正面效应,说明董事会非正式层级能够正面影响企业的长期并购绩效。本文研究发现,董事会非正式层级提高了企业并购整合效果,促进并购活动取得更好的长期绩效。机制检验发现,清晰的非正式层级结构通过降低管理层代理成本、降低并购不确定性这两条路径来提高并购绩效,验证了董事会非正式层级在企业并购中发挥的信息与资源整合效应和管理者责任监督效应。在非国有企业和董事长处于非正式层级最高位置的企业中,董事会非正式层级提高企业并购绩效的作用效果更加明显。本文研究还发现,董事会正式权力层级越清晰的企业,长期并购绩效越低。此外,针对独立董事做进一步研究发现,当独立董事团队内部存在清晰的非正式层级结构时,能够促进企业并购取得更好的长期经济效果。因此,清晰的非正式层级结构有助于提升并购决策效率,使并购定价趋于合理,不仅增加了企业并购短期超额收益,而且从长期来看,也能够取得更好的长期并购绩效,带来更多的并购价值增值。本文研究创新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第一,提出了董事会非正式层级提升企业并购的管理者责任监督效应和信息与资源整合效应。本文从董事成员个体层面,首次系统研究了由董事成员兼职董事职位数量和政治关联异质性所形成的非正式层级对并购决策、并购定价、并购绩效的影响,并从信息与资源整合和管理者责任监督两条路径探究作用机理,有效揭示了董事会非正式层级对企业并购产生影响的作用“黑箱”,遵循董事会“结构—行为—结果”的研究范式丰富了现有研究。第二,构建了董事会非正式层级影响企业并购的理论框架。本文基于并购理论、信息不对称理论、资源依赖理论和关系契约理论,考虑完整的企业并购流程,遵循各个环节之间逻辑关系的本质,选定企业并购决策、企业并购定价、企业并购价值实现三个关键环节,构建了一套完整的董事会非正式层级与企业并购的理论框架,该理论框架从并购流程角度阐明了董事会非正式层级促进企业并购价值实现的路径,同时依据该理论框架归纳出董事会非正式层级作用于企业并购价值实现的“全流程”治理体系。第三,基于董事会动态交互视角拓展了董事会结构与企业并购的研究。早期董事会结构相关研究忽视了董事会成员的社会资本和社会声望带来的地位差异。本文遵循董事成员之间具有能力、社会资本和声望地位差异的实际,基于关系契约理论,突破董事会静态视角,从董事会成员动态交互视角,研究了非正式层级对企业并购的影响。本文提出了董事会非正式层级能够降低管理者自利型并购项目,从而提升并购决策效率,探讨了董事会非正式层级对企业并购溢价带来的影响,董事会正式权力层级、非正式层级对企业并购的影响,同时验证了独立董事非正式层级对企业并购的影响。本文从非正式层级角度拓展了并购的影响因素,也丰富了董事成员关系带来的经济后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