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布力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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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行驶在空旷的乡道上,窗外风声呼啸。在一成不变的公路风景和暖气熏陶中,你很容易就打起了瞌睡。直到林业局招商干部叫醒你:看,那就是锅盔山。
  远处,光秃秃的树干将连绵的山峰染成深浅不一的灰赭,皑皑白雪隐没其间,看起来像是遍布着细密的胡渣碴。像不像四口大小不一的锅扣在山脊上?要不是这么被问,你绝不会想得到山名的由来。“这是一、二锅盔,那是三锅盔”,顺着手指方向由东向西,你果然看到第三座山峰顶上有个小小的凸起——一座海拔一千米的山顶精品酒店。
  山的那一边,50条总长度90公里的雪道,分属6家滑雪场,如一条条银蛇,扭动着腰肢,从天而降;山脚下,占地10平方公里的度假区内,别墅、公寓、酒店、温泉、游乐场,林立于“金牌大道”两侧,一路向东,连接通往雪乡的亚雪公路。
  此刻的你,身处尚志县苇河林区东南部的兴安林场,目下只有红瓦黄墙的平房院落。积雪覆盖的土地上,隔几里就可见大量栽培晾晒黑木耳的装置。2014年森林全面停伐后,职工从顶峰的近三千人掉到几百人,黑木耳差不多成了这里的支柱产业。
  “省政府已经决定开发西坡,谁在这投几个亿,建个滑雪场,那效果相当好,非常好的商机。你带着这个商机回去宣传宣传,外面的人都不知道,那哪知道啊……”招商干部热情洋溢。你好,欢迎来到——25年前的亚布力。

诞生


  泥巴土房,塑料布扣上的窗户。屋外鹅毛大雪,积到齐腰深。煤炭炉子烧起来,柴火味四溢,可还是冷。“那时雪总是下得特别特别大。”贫穷的滋味浸透在这幅画面里,令军子想起自己的童年,并不会多出一分温存。他是85年生人,“七八岁的时候,家里还没有交通工具,只有一头耕地的牛,拉车去亚布力镇上买生活用品,20公里路,要走上三个小时。买的吃的都是镇里人看不上的,烂掉的水果什么的。”
  镇上住着政府干部、个体户和各类在国企上班的职工,数林业工人最吃香,挣得多。祖辈务农的青山村人,一亩三分地,仅能维持生计。1980年,黑龙江省体委在距村五公里的锅盔山上开设滑雪训练基地,没人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就是培训国家运动员,做比赛场地。”
  那年年初,一场学术报告在武汉大学召开,引发空前轰动。经济学家董辅礽在会上第一次全面系统深刻地提出,经济体制改革的核心是政企分开,政企分开的核心是改革国有经济,改革国有经济的核心是改革国有企业。
亚币力滑雪场

  四个小时的报告,如同一声春雷,震撼在座的六百多位师生——陈东升就是其中之一。在此前后,田源、卢建、毛振华都在学校最大的这间报告厅——四区阅览室——听过董辅礽的报告,由此投身中国经济改革事业,并成为他的博士研究生。而未来,命运又将他们数度与亚布力联系在一起。
  80年代,他们相聚在北京,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田源是国务院发展中心年轻的学者和局长,卢建是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处长。后者倡议创办的《管理世界》杂志不久就挂到了国务院发展中心下面,陈东升做了第二任副总编。毛振华在海南做了两年最年轻处级干部,起草了建省的第一份政府工作报告,在1990年被调入国务院政策研究室。
  同年,有两个选择摆在田源面前,去做物资部国家公司总经理,或公派赴美留学考察期货交易市场。卢建和陈东升坚决劝他去做总经理,他还是选择了留学。
  “1990年以前社会主流价值观对下海还是不齿的态度,大家都支持鼓励别人下海,但自己不下海。最早认为下海的都是混不下去、没办法、走投无路的人,或者是犯了错误的人,再晚一点认为是本事不大的人,但到了1992年下海的就都是体制内或社会上的精英分子了。”陈东升说。
  在这股浪潮下,他创办了中国第一家股份制拍卖行——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毛振华则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全国性股份制信用评级公司——中国诚信信用管理公司,“点子是几个同学一起讨论出来的,东升说外国现在有的,中国还没有的,以后肯定会火。”
  两年后回国的田源,在国家物资部对外经济合作司司长任上创立中国国际期货有限公司,卢建做总裁,他是董事长。为了做真正的股份制公司,他向上级领导提出,不要行政级别。“如果是行政性任命的公司,我可能早就被撤职好多次了,许多人在里面早就投靠这个领导、那个领导,这个公司早就黄了。”
  这个时候的卢建,也走在自己的人生转折点上。还是官员的他,在1992年的一次温哥华经济考察之旅中,第一次认识到国外成熟的滑雪产业,随即产生了把它引入中国的念头。两年后,他已经下海成为中期公司总裁,瑞士WAIL滑雪场处女滑令他真正爱上了滑雪。
  等待已久的投资机会也摆到了他的面前:中国哈尔滨赢得了1996年2月第三届亚洲冬季运动会的举办权,亚布力作为哈尔滨代管的县级市的一个小镇,将承办滑雪项目赛事。
  卢建带着一队人马前往考察,經过一番选址、规划、设计,1994年8月20日,中国第一个商业滑雪场和度假区——风车山庄——在亚布力诞生。试营业日选在1995年圣诞节,十座风格各异的古典风车别墅群,为这片村庄披上一抹截然不同的异域色彩。
  当时全国的滑雪人口大约只有500人,且多半是专业运动员、新闻记者以及他们的亲属和朋友,大众滑雪者堪称凤毛麟角。“他们都说我‘疯了’!”在几乎零市场的条件下,卢建拿着在国际期货市场淘到的第一桶金,几年间投资了近三亿元在亚布力项目上,他知道“这无异于‘盐碱土里种庄稼,沙漠地上建绿洲’,但是也“总要有人率先吃螃蟹”——推广和培育市场。
  正是这样“疯狂”的举动,让亚布力写在了中国滑雪运动的史册上。中国第一本旅游滑雪教材也在此录制发行。两年后,塞北滑雪场才作为全国第二家雪场在崇礼开业。   在当地干部的介绍中,这位后来以“醉雪”为网名的“中国滑雪产业教父”,一定曾为亚布力古朴的历史和风貌而心动。时间就从这里开始了新的循环与折叠——
  “中东铁路修建时,在此筑路的沙俄工头,经常发现成片的苹果树,秋天结出累累果实,于是将此地用俄语命名为‘亚布洛尼’,即苹果园之意,音译为‘亚布力’一直延用至今。
  “金朝时期它是王公贵族们培育中草药之地。清朝时期,这里一直作为皇室狩猎围场,禁止百姓入林垦荒狩猎。1861年,封禁大开,那时这里松树满山岭,野果遍沟壑……”

营生


  军子在镇上念到初二念不下去,就辍了学,“给家里省点钱。”想想村小的三十多位同班同学,最后读到大学的不过三四个。男生毕业不是去当兵就是四处打工,当服务员、开车、干工程,做什么都有。
  那时,风车山庄已经开了五六年,主要面向国内外高端游客,军子连山门都没进过。一天近一千的滑雪费用,工薪阶层的滑雪发烧友都很难承受,遑论村民——滑雪对他们而言从来都只是一门营生。
  有一说,滑雪是亚布力人自古以来的生存本领,自制榆木雪板绑在脚下,拖两根细棍就能撑雪打猎。小说《林海雪原》中确有这样的滑雪部队,但这却不属于军子的儿时传统。他回忆的童年趣事,多和冰有关——自制冰鞋、木制“飞机爬犁”,要不就是在一个五六十米高、45度的小雪坡上,紧紧抓着爬犁滑下来,等着被下面堆着的大雪包高高弹起。
  辍学那会儿,“旅游有点起来了”,他才想到要学滑雪做教练。风车山庄有学历和外语等专业技能要求,去不成,倒是附近刚刚兴起了三四家村民集资自建的小型滑雪场,自己人玩不用收钱。靠两三天摸爬滚打,军子就学会了初级滑雪技能,教一个游客两小时能赚20元。
  五六家人,每家出个五六万,凑成二三十万,置办一些简单的索道、缆车、雪具,就能开这样一家初级雪场,“票价便宜,和旅游社挂钩,带的人多赚得也多,基本一年分红就能把出的钱挣回来,比种地强多了。”军子说。这些私营雪场的品质显然有损“亚布力”品牌,日后都逐渐被政府管理取缔。
  军子没多久就离家,学修车、开挖掘机等技术,现在月工资达到了7000元左右。冬闲的时候,他还是会考虑去做滑雪教练,不过不是在亚布力,而是北京郊区。在亲戚的介绍下,他在那的一家滑雪场做了四年,不收小费,提成比亚布力高。
  像他一样的亚布力籍滑雪教练,散布在全国各个雪场。军子至今不喜欢滑雪,“春节里从早上9点忙到晚上10点,有时候中饭都吃不上,一直都是紧绷的状态”,那时,等雪季结束回家,是心里唯一的念想。
  “其实西坡条件比东坡更好,雪存的时间更长,纯度、坡度都好。但苇河有驻军部队,那个年代部队提出异议说开发商业项目对国防有影响,没办法……”苇河林业局宾馆的饭桌上,林业干部张琼时不时招呼客人动筷,品尝从林区采摘下来的山野菜。“林业局本身也不积极,当时领导想不到那么多,还没改革开放到这个程度,认为来了是破坏我资源,没想到这是个阳光产业,虽然一次性投资回报慢,但可以带动很多相关产业。”
  “上亚布力之前先考察的是这坡……”一旁同事也激动地插上话,“滑雪场要是直接建在苇河又是什么情况?”张琼没有接话,过了好久才自顾自说,“就说咱们林场吧,雪爬犁,多简单一东西,去年(在亚布力)也挺火。咱设想下吧,整索道花钱多,弄个绞盘机,把人送上去。或者呢不投钱,人工整整,整几个马爬犁,就当景点玩了。”
毛振华

  如今走在青山村,如果你偶遇村民赶着一匹马,和二十多年前显然是截然不同的光景。马拉着三排六座的雪橇车,座椅套上大红布垫,背后贴着“大东北马爬犁队”加上一个三位数的序号。
  游玩场地就在村子尽头亚雪公路一侧。带马加盟的村民和爬犁队差不多五五分成,拉一次游客就是50元,春节里最多时候每匹马都能拉到三四趟,一个雪季能赚上万把块钱。
  村里那条砂石道早已变了柏油路,平房一家家翻新成好几层的宾馆、农家院,规格相近的竖幅大广告牌,在路两旁“站”了一溜。大虎家属于晚加入潮流的,他爹等他当兵回来能帮手了,两年前才在宅基地上扩建房子,从150平米增加到880多平米,拿出18个房间经营。所有客人的接送,从亚布力南站接站,再到送去各个滑雪场,还有票务,他都得负责。
  “我家3月初就停业了,就空着,放假了,一直再等到11月。一年就忙这三四个月,每天都是早晨6点起晚上12点睡,忙完就这玩几天那玩几天,玩够了再回家休息几天。几个月赚大十几万吧。”
  之前大虎也去体委滑雪场做过教练,因为不喜欢开口要小费,干了一年就回来了。现在家家户户也都不种地,“前两年开始,种地都赔钱,我们这很多从富到穷的,都是因为种地种的,最惨的负债几十万,已经不敢回来了。”
  据官方统计,每年景区间接安置就业2100多人,月均收入3800元;带动餐飲业、种植业、养殖业、运输业等快速发展,年可创收4800余万元。光度假区周边就有44家农家乐。

管理


  至今,回想每年元宵前参加亚布力企业家年会的短短三天,许多企业家都还会提及作为“保留节目”的农家院——一群人上了炕,就开始喝酒唱歌。每年都来参会的毛振华回忆,“他们把一辈子积累的歌差不多都唱完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才醉醉地回去”,平时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明星企业家,来了这“就像孩子一样”。
  “来了演完讲喝酒,喝完酒差不多就跑了”的郭广昌,常常就企业多元化还是专业化经营与王石激辩;杨元庆和郭为在论坛上“相逢一笑泯恩仇”;戴志康最早滑雪滑掉了半边脸皮;王石第一次来跳伞挂到了树上,第二次来滑雪摔碎了大拇指,打着石膏进会场,但他更愿意把自己转身做社会公益活动的起点放在亚布力……   在这里,从来不缺企业家的滑雪趣闻。有一上来就直接挑战最高难度9号道的王石,也有以为在这里学会了滑雪、去了瑞士雪场愣是花两个多小时走下山的马云。亚布力滑雪场的6号道,被称作企业家大道,象征企业家勇于冒险、开拓的精神,但走出亚布力的滑雪爱好者更懂得,商业上冒险和稳健之间的权衡。
  以企业家而非官员为中心,“有组织无纪律”的“草根”气质,曾是亚布力的特性。每年一份《中国企业家生存环境调查》演进到如今的《中国营商环境指数》,仍然让这里留有一丝“娘家人”的意味。不过也有有心的观察者批评它的圈子文化,说它锐气逐渐消散,多了官味少了真话,在中国实体经济与互联网经济的主场转换间,被后起之秀乌镇超越。
  “武大帮”代表陈东升年年来,自称亚布力论坛“永远的义工”,小到给参会嘉宾提供泰康的滑雪意外险,大到身为理事长将亚布力论坛平台继续扩大开放。在今年“致敬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主题下,他揭晓了亚布力年会永久会址——一个坐落在滑雪度假区内的集博物馆、会议功能、亚布力商学院以及智库于一体的场馆。它仍被寄望成为“企业家的精神家园,创业者和青年人体验企业家精神的地方”,同时“公正、权威地展现中国企业发展历史”。
  1995年,田源和卢建到瑞士达沃斯参加“世界经济论坛年会”。这个以滑雪和超高规格政经论坛闻名世界的小镇,曾让他们看到亚布力的未来,“东方达沃斯”一度成为官方宣传语。如今看来,已故商人刘晓光的评语更恰如其分,“一个是世界的经济脉搏,一个是中国的改革音符”,显然,一个是世界级的,一个只是地区级的。
  其实,追溯亚布力企业家年会的缘起,只是七十多个企业家聚在一块,解决滑雪场的债务重组问题。以国外经验来看,滑雪场的投资回报期在30年左右。
  开业的前几年,风车山庄每年营收额平均1500万元,要偿还的利息却高达2000多万元。恰逢国家着力整顿国内期货市场,停止国际期货业务,现金流吃紧,田源认为,中期在这项投资上犯了“借钱投资与短贷长投”的大忌,反对继续投资下去。
  卢建因此与他分道扬镳,2000年带着风车山庄管理团队骨干“出走”。吸取教训的他,选择专注经营城市近郊当日往返的小型滑雪场。坐落于京郊密云的南山滑雪场,很自然地成了许多滑雪发烧友的“黄埔军校”。
  “当你自己成为滑雪高手的时候,你才知道别人的乐趣在哪里,才知道如何满足他们的需求。尽管做管理工作,但我每天都要滑两三个小时。”卢建曾这样告诉记者。而“企业家精神”的不足,恰恰是一位中国滑雪界“元老”眼中亚布力落后的原因。
  2007年,亚布力风车山庄被“澳门赌王”之子何猷龙接盘,更名为亚布力新濠阳光滑雪度假村。生不逢时,金融危机袭来,大举投资的15亿最终成为负债8亿的窟窿。2010年毛振华的中诚信公司接手的时候,面对的是“虎狼环伺”的境地。
  2009年大冬会的顶峰过后,短短四五年间,旅游滑雪市场风起云涌。京周边张家口、吉林和新疆三大新中心形成,当“阳光”方面还在苦苦请求政府减免税收的时候,万科、万达高达百亿级的投入,令亚布力的自然资源优势不再;而在滑雪度假区内部,由于体制不顺,地方政府和林业部门职能交叉重叠,管理无序,七家不同体制的滑雪场各自为政。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几经周折,亚布力度假区管委会于2014年正式成立,由黑龙江省森工总局代管。但在资源整合过程中,无论是成立初级滑雪联盟还是推动“三山联网”的良好初衷,都逐渐演变为森工总局全资企业亚雪旅游集团与阳光度假村的利益冲突。令董系弟子们困惑的是,时隔二十多年,“政企不分”仍是横亘于他们面前的一道障碍,也由此发生了2018年元旦毛振华的“雪地陈情”事件。
  “2014年6月成立管委会,9月成立亚雪公司,原先设计就是政企分开,但因为我们工作人员身份是否入编始终没确定,有部分人进行了兼职。”管委会项目审批处处长刘忠良有口难辩,“有时候企业之间解决不了的问题,政府可能是出面过多了。”据其介绍,森工总局的政企分开改革目前正在进行中,到今年第二季度或将完成,他自己的愿望是去企业。
  刘忠良称,亚雪公司的重点任务是开发夏季旅游项目,解决“一季忙、三季闲”、旅游产品单一等问题,“你看我们干的项目,不是主营项目,本身开发空间不大,外人很难来投资,我们要把滑雪带动起来,没办法我们亚雪公司自己先把这个做起来。不是说这地方谁都想投资,抢着上,说白了是(没人来)。”
  当年,为了完成亚冬会的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黑龙江政府在土地和税收优惠方面表现出极大诚意,把度假区内最好的黄金地段都给了“阳光度假村”,这也给二十多年后的规划发展埋下冲突的引线。“亚布力不可能一个山头都靠一家做市场去竞争,我们正在规划开发南坡、西坡,扩建完雪场规模会达到110公里,以后还是考虑股份制合作的办法。”
  不过,对于管委会的雄心,阳光度假村方面态度十分谨慎。一位前高管坦言,“原来经营还没有饱和,竞争优势还没有形成,现在景区面积扩大不是当务之急,回报率也会低一些。从我们的观点来讲,冬季设施还很欠缺,需要进一步投资提升,想夏季的事已经有点偏远了。”
  在1998年完成的博士论文《资本化企业制度论》中,毛振华表达了和导师董辅礽不同的对国有资本的看法。毛振华当时认为,把国家看成一个普通的所有者是很重要的,其中有两层含义,一是不能有特权,二是必须和一个普通财务所有者一样,让自己的资本最大限度地保值增值;而董辅礽却坚持认为,国有资本应退出竞争领域,放弃资本化过程,这样才能实现社会公平与市场效率的结合。

等雪


  春节过后,亚布力旅游服务中心,一排六个窗口前空无一人,只剩票务信息的LED屏幕循环滚动着。等到3月24日,冰雪初融,亚布力长达110多天的雪季就将进入倒计时。所有宾馆都在等着最后的日子打烊歇业。
  亚布力岚音假日酒店的老板李殿东也不例外。这是他在亚布力度过的第六个雪季。接触滑雪的第二年起,他每年都要在亚布力呆上一百多天,“从此舍不得走了,一看其他雪场就没意思了。”在发烧友圈子里,亚布力仍然具有“圣地”的意义,一条难度超群的“冠军道”吸引众人挑战,一张三千多元的年卡,性价比足以“秒杀”其他万元水平的滑雪场。
  从一开始在高山上练习立刃、推坡,摔断过尾骨、手腕,到后来慢慢熟悉换刃,状态最好的2016年,李殿东拿到了全国大众滑雪单板大回转的冠军。最后怕的经历是有两回飞跳台,摔得短暂失忆,全靠发烧友帮忙,让他更深地体会到,“滑雪是一群人的运动”。2012年他亲历过一次大秃顶子山野雪救援,一位雪友在上山途中崴了脚,其他九人始终不放弃他,扶着他一起到达山下的时候,已是凌晨3点。
  在亚布力的日子,从住酒店,到合租别墅,每年滑雪都要五六万元。去年10月他有机会承包下原电力宾馆,出发点就是为雪友们提供住宿方便,成为一个滑雪俱乐部和户外交流中心。
  如果不是因为滑雪,李殿东可能还在哈尔滨的机关里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為了在冬天获得自由,他辞职创业办工厂,在夏天做工程,现在产值做到了700万元左右。“现在已经拿亚布力当家了,每年1/3时间在这度过,对这里的每座山、每个建筑都很熟悉,有很多滑雪的朋友,都像家庭成员一样。在大山里,你会忘掉城市里钢筋混凝土的社会,一切繁琐和不快,笑傲人生。这是一种向往,原来人还可以这么活着。”
  24日中午,亚布力滑雪场将迎来小范围的狂欢。因为这是全国差不多最晚的雪季收官地,各地雪友会慕名而来。李殿东正在策划一年一度“光猪节”,届时俱乐部的两百多位朋友会穿着奇装异服或者干脆比基尼或泳裤,在雪道上驰骋。地面上还会挖一个4×10米宽的水坑,速降够快的人可以完成在水面上的滑行,否则就会掉进坑里。
  等到这天结束,和往年一样,小镇的流动人口又开始了候鸟般的迁徙。“对于我们来说,一年只有两个季节,一个是滑雪的季节,还有一个是等雪的季节。”李殿东说。
  (军子、大虎、张琼为化名。参考文献:董辅礽经济学发展基金会编《追思董辅礽》;陈东升著《一槌定音——我与嘉德二十年》;陈海著《九二派:“新士大夫”企业家的商道与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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