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啊。当我写下这个标题，一排汉字，像咒符一样，撒豆成兵什么的，齐刷刷立在眼前。《盗墓笔记》我没看完，里面该不会就有这玩意？
　　要么就写成阿拉伯数字好了：400X000000。还是不行，像一排陷阱，连环计，才出狼窝又入虎穴那种。钱钟书说过，如果戒指是圈套，那么扣子就是扣住不放，这一排圆圈，岂不是从天而降的乾坤圈、血滴子、追魂索，铃铃铃铃……一个特写镜头，还带着泛音。
　　话说，这泛音还是挺好听的，让人想起情人的电话，电话铃和电话里的嗓音都是甜蜜的。只要乾坤圈不要砸在头上，眼冒金星……才这么一想，它就砸下来了，而且是一串：一个邪恶的男声，在收音机里，通常是出租车收音机里，念起了咒：silinglingbalinglinglin glinglingling……然后我就一激灵，鸡皮疙瘩掉下来，冷汗两滴，赶紧运真气护住心脉，默念六字箴言，以防不测。
　　我已经忘了这是个什么广告。哪个缺心眼的老板，注册了这么一个电话号码。以及，哪个缺德的广告公司，策划了这一条录音。
　　沧海桑田，只有那个小男人的声音，昼夜不停地回荡在耳边。它嬉皮笑脸，装嫩，没有个性，确切地说不男不女，乖巧而淫荡，镀了铬，有一种精确的弹性，一投币就浑身乱颤。它是广告之神的声音，操纵着一种消过毒的，活蹦乱跳的生活。确切地说，它来自财神的死对头，破财神。铃铃铃铃！破财神祭起了法器，急急如律令，钱包就失魂落魄地溜出了口袋。
　　不过，这次它用力过猛，光催眠了，钱包步履蹒跚，不知道要去哪里，转了一圈还是转回口袋了。
　　和多年前横行江湖的恒源祥相比，零零零虽说霸道，但还不够老练。当年，传说中的恒源祥，瞬间连呼三遍魔咒羊羊羊，然后隐身而去，只留下一地空钱包。
　　还有一个秘密：羊羊羊的韵脚，押在江阳韵上，如同骇浪拍胸，又用童声贯穿，破颅而出，杀伤力中等但组合巧妙。零零零是庚青韵，走高频路线，颅腔共振，够迷幻，但容易失控。还旋律，还起伏：这就更妖了，直接烙在潜意识里，搞得满脑子亮闪闪，白花花，哪里还记得住商家的名字。声母不过是个引子，韵母才是咒语的关键。羊羊羊就像敲钟，敲三下毒性持续72小时，零零零就是闹钟了，成天响个不停，弄得人口吐白沫。
　　你们搞广告的，也不要太狠了，留个活口好不好？
　　在每一个堵车的黄昏，雾霾笼罩着帝都，华灯初上而车灯如潮，朦胧中仿佛嗑了药。千万只引擎在无意识地低吼，收音机里敲锣打鼓，像是庆祝我们的失败。那些来自虚空，化身为电波的小男人和小女人，无休止地叽叽歪歪着，催眠着，纵容我们的呆滞。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风起处，摇铃者冷漠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