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气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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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九点半,卷帘门哗的一声拉下来,再咔嚓一下落上锁,这里就属于陈良宝一个人。他就似非洲某个部落里的国王或酋长,可以为所欲为。
   那是一幢五层高的购物大楼,虽然这幢有着三十多年历史的建筑物早已过气,与周边那些新建的高楼大厦相比显出了老迈与土气,但在这个仅有十来万人口的小城里,却一直是大家心目中的地标性建筑与购物天堂。商厦原来属于国有性质,在改革开放后改为民营。新主人是小城里的首富,他除了拥有大量财富外,还拥有众多的女人,单是在法律许可的情况下,他就将老婆更换了数次。现在与他同床共枕的是第四任妻室,名叫于小慧,年龄比他小了足足三十岁。
   于小慧是陈良宝初中时候的同班同学,两人还在某一年的某一个学期同过桌。于小慧是个美人儿,将书读到初中的时候已经美丽得不成体统,陈良宝一直对她想入非非。临近毕业的时候,他甚至还大胆地给她递过一张纸条儿。只是他的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那张纸条儿让于小慧撕了个粉碎,差点儿没当着众同学的面甩在他脸上。
   陈良宝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心无旁骛地回了家,在村子里当了一名叩石垦壤的农民,直到娶了李桂珍,生了猪崽子似的三个孩子。于小慧则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随之考取大学,并且在北京有了工作。不知道她与那位首富是怎么搞上的,据说首富的第二任妻子还没有因为出车祸而命丧黄泉时,她就已经被包养在北京香山脚下的一幢别墅里了。
   本来在那位首富成为鳏夫时,她要被扶正的,不料想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有位更年轻漂亮的女孩捷足先登,她只好继续以二奶的身份在北京屈居。幸亏那位已经年过六旬的老家伙无法满足年少新妇的澎湃欲求,让她与一位网友在酒店里暗度陈仓。
   事发之后被扫地出门,于小慧才得以华丽登场,并且出任了集团的副总。
   李桂珍就是得知于小慧当上副总时,逼着陈良宝去找他的女同学,让她在公司里给找个事情干的。当时陈良宝与李桂珍还在乡下务农,专门种植芝麻与绿豆之类的农作物,日子过得很是紧巴。膝下的三个孩子都陆续上学,便有了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的味道。陈良宝想起当年于小慧傲然地一抬下巴,将递给她的纸条儿撕个粉碎,朝自己脸上一抛的情景,还有点儿打怵,一口回绝。
   李桂珍却将眉一竖,同他斗起气来。李桂珍同他斗气的手段有两个,一是摔摔砸砸,不给他好脸色看,第二便是在睡觉的时候不让他碰。摔摔砸砸,不给好脸色看,陈良宝能容忍,睡觉时她的身子若是不让他碰,他就有点儿不好接受。
   陈良宝只好跑到县城,找到了于小慧。
   嫁入豪门的女同学虽然依旧对他态度冷淡,最终还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差事,让他为公司旗下的一家商厦守夜。
   第一次被关进商厦内,陈良宝十分不适应。商厦虽然仅有五层高,但空间相当大,里面的货物琳琅满目,他却似被关进了硕大的墓穴内,憋闷压抑得透不过气来。更要命的是,干了这个行当,他从此就没有了夜生活。他在乡下务农的时候,夜生活相当丰富。每当吃过晚饭,他就喜欢到村巷里走一走,找村邻聊聊天,或者打打扑克。
   每天晚上播出的电视连续剧,更是他生命中的不可或缺。不管地里的劳作有多么疲累,不管日子过得如何焦苦,只要一坐在电视机前,一看到电视剧里那些男男女女们的悲欢离合与喜怒哀乐,他身上的所有疲累和焦苦就会一扫而光。
   除了上述事情,他的夜生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内容,便是同李桂珍亲热。尽管李桂珍对做那件事情没有多大的热情,总是冷冷地拒绝,在他永不放弃的软缠硬磨与百般努力下,还是能够得以实现。
   去商厦值夜,上述事情便无从谈起。那天晚上,在足足十二小时里,陈良宝就似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那里团团乱转,差点儿疯掉。直到翌日早晨九点半,卷帘门哗地一下拉起来,他才算透出了一口气。他骑上自行车,回到了三十里外的家。他进了家门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冲着李桂珍嚷嚷,要辞工不干了。
   李桂珍说,才干了一天,怎么就不干了?
   他叫道,关在里面憋闷死了!
   李桂珍说,那么大的地方,关进一群牛都憋闷不死,你咋就憋闷死了呢?
   他叫道,不能看电视,不能串门儿,不能跟人打扑克,还不如死了好呢。
   李桂珍皱起眉头,猛地啐了他一口道,你就知道串门儿,你就知道看电视、打扑克,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你得撑起这个家!你得挣更多的钱,让老婆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陈良宝知道靠地里的出产,靠那些值不了几个钱的芝麻与绿豆,的确不会将日子过好。而在商厦守夜,每月能有一千多元的收入。有了那一千多元,家里的日子就会宽展许多,便闭上嘴巴不再吭声。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心有不甘地小声嘀咕道,不看电视、不串门儿也就罢了,想跟你做那事儿,都没有机会哩。
   李桂珍撇了撇嘴,哼了下鼻子道,你就这点出息?不做那事儿就得死?
   陈良宝似被什么东西给噎住,只好闭紧嘴巴不再吭声。
   太阳衔山时,陈良宝早早地吃过晚饭,又骑上自行车去了县城。晚上九点半,随着卷帘门哗的一声拉下来,他又给关进了商厦内。
   转眼间日子就过去了三个月。
   過了三个月,陈良宝不仅渐渐地习惯了守夜的工作,还再次找到女同学于小慧,将李桂珍也弄到了县城,让她在集团属下一家叫春满园的海鲜酒楼里当了女招待。
   老婆在城里有了事干,家自然随之搬了过来,租了所房子入住其中。三个孩子则进了县城里的小学校。如此一来,两口子都能挣钱,手头便更显出了宽泛,李桂珍的脸上才有了笑容。只是李桂珍脸上的笑容没有存留多久,便秋风扫落叶似的不见了踪影,代之而来的又成了一团冰冷的铁疙瘩。
   尽管住到城里来,两人终于有了亲热的机会,她却横竖不让他碰了,不仅不让他碰,还小北风刮刀子似的拿话来刺他,说他是个窝囊废,说他没有出息,说她嫁给他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起初陈良宝还不明白李桂珍为什么会变脸,后来才知道,在村里生活时,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穷困,也就没有什么对比与参照,现在来到县城,开了眼界,有了见识,与人家一参照一对比,就觉出自己日子的寒碜,便对自己的配偶十二分地不满了。
   陈良宝却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当不了握着权柄的官,成不了腰缠万贯的富豪,他只能靠身上的力气种几亩田,再跑到商厦给人家值值夜。不过,面对李桂珍挂拉下来的脸子,他还是忍受着女同学于小惠轻蔑的目光,再次找到她,在李桂珍供职的那家酒楼里又给自己找了份差事。
   从此之后,晚上,陈良宝照旧去明珠商厦守夜,天一亮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酒楼,去干他的第二份事情。他在酒楼里的具体任务是收拾海鲜,虽然弄得浑身腥乎乎、臭烘烘的,还真是挣到了双份钱。
   只是将钱拿回家里时,李桂珍却对他冷淡依旧,仍是不怎么让他碰。望着她冷冰冰的面孔,他终于山穷水尽,没有了招儿,叹口气,算是认下了这个结果。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了下去。一如既往,白天,陈良宝在酒楼收拾海鲜,到了晚上,就骑上自行车赶往商厦去值夜。在关进商厦足足十二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并不急于睡觉,也不闷在那间属于自己的小房子里发痴发呆,他喜欢在每个楼层与每个货架前逛一逛,以此来打发漫长的时间。他瞧瞧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研究一下它们的功能与用法,取过什么东西欣赏或把玩一下。
   尤其是在商厦第二层摆放的成衣与鞋帽,更是吸引了他的眼球。活了差不多四十岁,他还从来没有穿过如此昂贵与鲜亮的衣物。他不知道将那些衣物穿在自己的身上会变成什么样子,便决定穿一穿,试一试。他取过一双咖啡色的皮鞋蹬在脚上,又来到成衣专柜,穿上了那身标价八千余元的名牌西服,再在脖子里打上一条鲜红的领带,然后跑到镜子前去看,镜子里那位人模狗样的家伙是谁,他竟然一时没有认出来。
   除了在各个楼层逛一逛外,他喜欢干的另一件事情就是来到商厦最高的那一层,踩着一张梯子攀登上去,打开一块水泥盖板,从一个方形出口来到楼顶。
   商厦虽然仅有五层高,因为地处小城的中心位置,站在那里居高临下,视野相当开阔。他手握一架在柜台内待售的望远镜,电影上的指挥官似的向远处眺望,不仅能望到小城四周的万家灯火,还能清清楚楚地目睹到广场上的景物与游人。
   那些游人有的跳舞,有的练拳,有的唱歌,还有的提着一桶水,挥着大笔埋头在地面上写字。更有一些成双成对的男女,或手拉手,或肩并肩,在那儿悠然地散步。有那大胆开放的,竟然站在树下当着别人的面拥抱和接吻,甚至还有人钻到冬青树丛中做那事情。他站在楼顶,借着望远镜,虽然能将广场上所有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却是与他毫无关联的。当夜色深了下来,当大家渐渐散去的时候,他只好返回商厦内。
   他觉得自己孤单而又寂寞。
   孤单而又寂寞的陈良宝,没想到有那么一天会在商厦内有一次艳遇。他认识了一位叫小美樱子的女孩。
   那个有着日本名字的女孩不仅美到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田地,还从不似李桂珍那样对他挂拉脸子,更不似于小慧那样用轻蔑的目光看他,她对他发出的永远是甜甜的迷人的微笑。
   两人在相遇的第一天就有了热烈的肌肤之亲。那一刻的销魂荡魄,让他跌入了快乐与幸福的波峰浪谷。
   有了小美樱子,从此他的老婆李桂珍,那个叫于小慧的女同学,便如同秋风扫荡的落叶,统统从他的心中跑了个干净。
   几乎每一个夜晚,陈良宝都要与小美樱子有一次热烈的相会。晚上九点半,当卷帘门哗的一声拉下来,当那片天地再一次属于他自己来支配时,陈良宝就会将小美樱子从一个专卖柜的柜台内隆重地邀出,带着她去那个只能容纳一张床的小房间。
   那是他过夜的地方。进入小房间,他迫不及待地做的事情,就是同她紧紧地相拥,热烈地亲吻,随之便倒向那张用木板搭起来的小床。
   有了小美樱子,再进入那幢五层高的商厦时,陈良宝就没有进入墓穴般的感觉了。非但没有,还觉得似是進入天堂一般的乐园。过去,十二小时是那么漫长而又难熬,现在却觉得时间过得有点太快。他经常想,如果时间能够定格,他宁愿将自己的余生留在商厦内,永远地同小美樱子在一起,朝朝暮暮相依相伴。只是当十二小时过去的时候,当早晨九点半到来的时候,随着卷帘门哗的一声拉起来,他只得同小美樱子依依惜别,走出商厦到那家酒楼去上班。
   那家酒楼是小城经营最红火的酒楼,天天食客不断。他进入大门来到后院,将自行车一丢,系上一条脏兮兮的围裙就开始工作。半地下室性质的房子阴暗而又潮湿,还不通风透气,闷得似个地窖,他忍着难闻的腥臭劳作,汗水顺着脖子流下来,将身上的衣物打湿。
   老婆李桂珍仍然在酒楼当女招待,两人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多,却也有那么几个小时。往时,在这几个小时里,陈良宝总是堆了笑脸对她软缠硬磨,妄图获得同她亲热的机会,却总是收效甚微,偶尔取得成功,对方依旧吊着个脸子,冷冷冰冰,让他兴致全无。
   自从有了小美樱子,他就对李桂珍没有了丝毫兴趣。要么独自在那里看看电视,要么跑到街上去逛逛。不管干什么事情,他都会不时地看看表,盼着时间过得快一点,快快地来到晚上。只有到了晚上,他才能去那个商厦,去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同小美樱子在一起。
   对于陈良宝的变化,李桂珍在好长的时间里都蒙在鼓里浑然不觉。当过了差不多有三个月,连自己都有了那方面的欲想时,才猛地意识到他对自己已经好久没有需求与问津了。两口子碰了面,他非但不似从前那样露出讨好的笑脸,还别过脸假装没有看见她,甚至远远地躲开,仿佛她身上带有什么传染病毒。李桂珍眉头一锁,知道男人是有情况了。
   有那么一天,陈良宝骑上自行车准备去商厦值夜时,李桂珍在酒楼门口将他拦下来道,陈良宝,你坦白,是不是有事了?
   陈良宝一怔道,我能有什么事啊?    李桂珍扫了他一眼,一哼鼻子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野女人?
   陈良宝在又怔了一下后,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罢,他对李桂珍道,没错,我是有了一位野女人,还是个叫小美樱子的日本美女呢。怎么,李桂珍女士,你吃醋了?
   李桂珍虽然不知道小美樱子是谁,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其貌不扬,没有什么权,更没有什么钱,是不会有女人喜欢的,更遑论来自日本的女人了。她张了张嘴,一时没有了话说。陈良宝见状,便将鼻子一哼骑车要走。还没有走出几步路,她又上前一步把他拉住了,道,陈良宝,你变了,你一定有事,你不是从前那个陈良宝了。
   陈良宝冷冷地笑了笑,索性将车子在那里一戳,双臂在胸前那么一抱道,李桂珍,如果你觉得我变了,怀疑我有了别的女人,那么好,这个班我不上了,我回家,天天晚上陪着你。他说着推着车子就朝租住的房子走。
   李桂珍慌了神,急忙拦下他,偃旗息鼓不再吭声。
   到了商厦,卷帘门哗地一拉,陈良宝又成了国王或者酋长。他走向等在那里的小美樱子,用手搂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朝那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走去。他们从三楼登上四楼,再从四楼来到五楼。在五楼偏东方向的一个角落处,就是他过夜的小房间。他将门推开,拥着她进入,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抱紧在了怀里。
   此时此刻,大楼外面的万家灯火,广场上的男男女女,商厦内一切的一切,还有他的老婆李桂珍,以及女同学于小惠,甚至整个的世界都已不复存在。
   日子周而复始地运转着,渐渐地就到了情人节。
   情人节是个洋人的节日,虽然舶来不长时间,却已经被国人认可与接纳。因此在小城,在这一天的大街上,出售玫瑰花的摊点和手捧玫瑰花的情男欲女们,就成了一道多彩而又亮丽的风景。
   陈良宝与老婆李桂珍从乡下住到县城不久,刚好遇到了这个节日。当时的陈良宝对自己能够到縣城来生活,感到无比新鲜与激动,觉得自己虽然不能说已经脱胎换骨,却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了。因此,那天,当他看到城里的男性公民们都要为自己的情人或者妻子买一枝玫瑰花的时候,便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为李桂珍买了一枝。他带着那枝玫瑰花,穿过大街进入小巷,来到那间窄巴巴的出租屋内。当时的李桂珍正在洗衣服,看见他手拿玫瑰花进了门,吃了一大惊,叫道,陈良宝,花是哪来的?
   陈良宝对她道,能是哪来的?我买的呗。
   李桂珍不解地说,你买花干什么啊?
   陈良宝兴奋地对李桂珍道,今天是情人节,城里人都过这个节日呢。咱们搬到城里来,也得学习城里人呢。所以,我就买了这枝花送给你。他说着,膝一弯,学着电视上男人给女人献花的动作,把花递了过去。
   李桂珍却没有伸手去接,她瞪大眼睛盯着陈良宝,仿佛不认识他似的,过了半天才说道,这花真是你买的?
   陈良宝道,当然喽。
   花了多少钱?李桂珍问。
   五元呢。陈良宝回答。
   李桂珍的脸猛地就拉了下来,竖着眉叫道,陈良宝,你知道五元钱能干什么吗?若是买馒头,够咱全家吃一天的了;若是买文具,三个孩子就都用上圆珠笔了。你这么乱花钱,这日子你还过不过?你以为你是谁呀,还过什么情人节?啊呸!李桂珍越说越生气,狠狠地啐了他一口,一把将那枝玫瑰花夺过来,猛地在地上一摔,又拿脚用力地一跺。可怜那枝鲜艳艳、水灵灵的花朵儿惨遭蹂躏,登时烂成了一塌糊涂。
   今天是陈良宝住进县城后的第二个情人节,去年的前车之鉴他没有忘掉,自然不会再给李桂珍买什么玫瑰花。不过,当他骑车走在小城的大街上时,还是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枝。他将那枝玫瑰花藏入怀中,准备把它献给小美樱子。与小美樱子相遇相恋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她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快乐和幸福,他却没有给她任何礼物。
   作为一名男子汉,他觉得自己太悭吝,太自私,太无情,太不应该了。他必须在这个舶来的节日里给她一个惊喜,将缺失弥补。他早已想好,不仅要送给她一枝玫瑰花,还要给她戴上金项链、金手镯与金耳环,把她打造得珠光宝气、光彩照人、风华绝代。而那些珠宝,就摆在商厦中的柜台内,他可以顺手拿来。
   他进入商厦,见到了小美樱子。
   她一如既往的年轻美丽,一如既往地在那儿等待着他,也一如既往地被他从柜台内邀约出来,从她所在的第三层商厦来到第五层。在来到第五层后,他没有似往时那样带她进入那个小房间。
   那个小房间太寒酸、太窄瘪了,床还是木板搭成的,硬邦邦的,很是简陋,睡在上面极是不舒服。被褥也不怎么整洁,里面的腈纶棉被套都团成了疙瘩,在如此一个美妙的节日里,再同她局促在如此一个空间里,实在是太委屈她,太对不住她了。他想,似她这种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即便是住进皇宫都不为过。
   他无法将她带入皇宫,但是比那个小房间更好的地方还是存在的,而且他早已物色好。那地方就在商厦的最顶那一层,那儿出售的商品全部是家具,有各种各样的柜子,有各种各样的橱子,还有各种各样的桌子、椅子,以及床与沙发。
   在商厦的中心部位,商家用高档的家具精心布置了一间样品房,里面有地毯,有沙发,有彩电,有壁橱壁画,以及枝型灯饰,内中还摆着一张仿古的雕花大床。
   那大床宽展而又舒适,上面是暄腾腾的席梦思,是柔软软的缎子被,一张天蓝色的镂花蚊帐罩在上面,流苏飘飘。步入房间,掀开帘帐,躺在床上,那华丽,那雅致,那舒适,那温馨,即便是当年至尊至贵的皇后妃子都没有条件享受。
   陈良宝就似房间的主人,带着小美樱子步入其中,将她安顿在了那张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接着便将那枝玫瑰花从怀中取出,单膝下跪,献给了她。她满脸微笑,双眸含情,大方地将那花接在了手中。随后他则似变戏法,取出了一条镶着翡翠玉坠的金项链,为她戴在了白嫩颀长,如天鹅一般的脖子上。接下来便是手镯、耳环,还有发卡。    眨眼间,原本就美如仙子的她,越发变得光芒四射、美轮美奂了。他站起来,向后退开一步,拿眼打量她,不由得叫了起来,小美樱子,你是皇后还是妃子呀?你怎么这么美丽啊?
   小美樱子用含情脉脉的微笑回答了他。
   他接着又说,不,皇后妃子都不如你美丽呢,你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呢!
   小美樱子仍是用含情脉脉的微笑回答了他。
   陈良宝不再说什么。他走向她,先是握住了她那青葱嫩笋般的纤纤素手,接着又搂住了她那苗苗条条的杨柳细腰,同她并肩坐在了沙发上。他在她灿若桃花般的脸蛋上轻轻地吻了吻,不由又开腔道,小美樱子,你知道吗,自从有了你,我陈良宝才觉得成了真正的男人,才感到了快乐和幸福,才觉得没有白活。
   因此,你是我的福星,也是我一切的一切呢。他一面说着,一面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和芬芳,不由心潮激荡,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中。
   夜色深深,他们睡了过去。
   时间慢慢地在陈良宝的睡梦中走过,终于由夜晚迎来了黎明。先是东方露出了淡淡的鱼肚白,接着天光明亮了起来。当一轮红日正要升起的时候,沉睡中的陈良宝突然醒了过来。
   其实,时间才是早晨七点多钟,他还有足足两个多小时才会离开商厦。过去在这个时间段,他还处在睡眠中。现在他突然醒了过来,便不是往常的那种自然醒,而是被一股烟雾呛醒的。他一阵猛烈地咳嗽,睁开眼睛朝外一看,登时便呆在了那里。他看见商厦内已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那些橱子柜子、桌子椅子,那些沙发床垫,那些形形色色的家具,正在大火中燃燒。他知道是发生了火灾。他在成为商厦守夜人之始,是经过简单培训的,知道一旦发生火灾,首先要报警,其次是拿起灭火器进行扑救。他抓起床头上的手机,立刻拨打了119,随之抄起不远处的灭火器向大火冲去。
   然而,当他将灭火器的阀门拧开,将里面的泡沫喷向那火时,却发现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整个商厦已经成了火海,猛烈的火舌呼呼地啸叫,马上就要将他吞没。
   他唯一不二的选择应该是将灭火器一丢,迅速地逃命。
   火应该是从楼下烧上来的,朝楼下逃无异于飞蛾赴死,唯有的逃生渠道便是通向顶楼的那个出口。
   而那个出口,在拥有小美樱子前,他是每晚必走的,早就轻车熟路,只要将那张梯子竖起来,掀开那个水泥质地的盖板,将身子引体向上那么一耸,就到达了安全地带。他在烟雾中找到那张梯子,来到了出口下方,把梯子竖了起来。他没有任何犹豫,踩着梯子上的脚踏飞快地登了上去。他双手高举,将盖板托起,移开,一方明亮的天空便露了出来。他将双手伸出,抓牢口沿,用力那么一耸,就有半个身子来到了楼外的世界。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定格在了那里。他突然想起了小美樱子,此时此刻,她还在那张雕花大床上熟睡呢,如果不将她救出来,马上就会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他几乎没有多想,就从梯子上退了下来。
   此时,整个商厦已让大火吞噬,浓烟让他看不到任何东西,火舌就在身边乱窜乱舞,随时都会将他卷入其中。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他迎着浓烟与火光向前飞奔,凭着感觉,终于摸到了那个房间内。还好,大火还没有将房内的东西全部烧毁,小美樱子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那儿。他冲上前去,将她抱了起来,奔向那个生命的出口。
   尽管滚滚的浓烟呛得他几欲窒息,让他脚步踉跄,他还是来到了那张梯子下。他一手抱定她,用另一只手抓牢扶手,一步一步地向上攀去。终于,他登上了梯子的最后一个脚踏。他站在那里,将小美樱子向上一举,非常轻松地便将她托出了楼外。随之他抓牢口沿,准备一跃而出。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更为浓烈的烟雾翻滚过来,他被猛地呛了一下,手一松,轰然一声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陈良宝被大火吞噬的时候,消防人员已经赶到,只是那大火燃烧得太凶猛了,将整个商厦内的货物全部燃尽才渐渐地熄灭。
   此时已是上午九点多钟,商厦四周除了消防人员和在商厦工作的人员外,就是围观的路人,他们密密匝匝,将偌大一幢楼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望着那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建筑物,大家的脸上都带着恐慌与惋惜的表情。消防人员则在紧张地扑着余烬,清理着里面的东西。就见从商厦的大门口,由两个消防队员抬着一张担架走了出来。
   那抬在担架上的尸体,正是守夜人陈良宝。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让担架通过。
   就在陈良宝的遗体被送上一辆及时赶来的运尸车时,天上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只见那商厦的最顶部,有一位女子现身在那里,并且从楼顶跳了下来。那女子全身光裸,肌肤如雪,美丽异常,身上戴的项链与耳环正被九点钟的太阳照得灿烂生辉。只是那女子在跳楼的过程中,并没有遵循牛顿定律,发生重力加速度,而是似临凡的仙子,飘飘袅袅,摇摇摆摆,慢慢地落了下来。
  责任编辑/董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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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采访的1个小时前,夏军还在有条不紊地整理两天后参会的演讲报告,在他看来,一年365天几乎没有歇息的时候。多年来的高强度工作也让他把做事效率看得极为重要,“一个人一生也做不了几件事,把时间握紧,能够扎扎实实将一件事做好已经很不容易”。  几十年只为做好一件事,夏军的这件事恰好与水紧密相连。  1985年,他成为了我国自主培养的首位水文学及水资源专业博士;2003年-2009年期间,他将中国人的水
科学只有被大众掌握,才能照亮人们前行的道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人们认可科学的价值,那么科普就是有必要的。在“全国科技工作者日”来临之际,细数科普榜样,少不了民间“代言人”嵇晓华。  传播科学的“松鼠”们  对于作家来说,笔名总是比本名火的,参见“老舍,原名舒庆春”“冰心,原名谢婉莹”“金庸,原名查良镛”等。“姬十三”也是如此,在它作为笔名渐渐火起来之后,“嵇晓华”这个本名就越来越不被人提及了。  
朱扬决定晚饭后带他新买的音响到楼下广场练歌。   朱扬今年六十有三,前年退休。他喜欢的不是唱歌,而是画画。   前年下半年,朱扬妈妈刘老太太脑子变迷糊了。她不记得时间,也不认得人。把中午说成晚上,清晨说成傍晚;把朱扬叫哥哥,把老伴叫儿子,女儿根本不认识了,把媳妇当成邻居。但刘老太太有一样始终记得很清楚,那就是朱扬爸爸朱吉祥唱的歌。据说,刘老太太年轻时就是被老朱的歌声迷住,才嫁给他的。   那天晚饭
东方刚放出鱼肚色,李老汉就已经骑着他的电三轮出了门。村庄还酣眠在八月的瓜果香里,只有风在四处游荡。它们一会儿摇动着树叶儿沙沙作响,一会儿又牵动着田里的作物高低俯仰。这会儿,它们拨弄着李老汉的头发,撩起他的衣襟,灌满了他的袖笼和裤管。电动车滑行在柏油路上,像一叶飘在村庄这片湖里的小舟,寂然、孤单。   来到了玉米地头,把电动车停放好后,李老汉抱下车斗里的一摞尼龙袋子。在田埂上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