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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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杰克·穆勒从午睡中惊醒,不仅如此,敲门声还使他立即想到造访者是谁。
  不是有礼貌的一两下敲击声,不是友好的莫尔斯电码,而是反复地狠命叩打铜门环。三次,四次,六次……
  噢,天哪,不要再敲了。
  结实、魁梧的穆勒从沙发上爬起来,稳了稳神,让自己完全清醒。现在是下午三点钟,之前,他一直在打理花园,只是一小时前喝了一瓶荷兰啤酒,加上五月的下午暖意融融,他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此时,他打开柱灯,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瘦高个男人,浓密的头发精心修剪成政治家风格的发型,他与穆勒擦肩而过,大步走进客厅。跟在他身后的是身穿灰色西装、年纪偏大一点儿,风格粗犷、阳刚十足的男子。
  “侦探。”穆勒喃喃地对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说道。威廉·卡内基中尉坐在沙发上没有应声。
  “您是哪位?”穆勒率直地问另一个男人。
  “海格中士。”
  “你不用看他的警官证,对吧,杰克?”卡内基道。
  穆勒打了个哈欠。他想坐沙发,可是那个警察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中间,所以,他只好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海格没有落座。他交叉着双臂,环顾昏暗的房间,最后将视线落在穆勒的褪了色的蓝色牛仔裤、白袜子和一件T恤衫上。这些是他在花园栽花种草时穿的衣服。
  穆勒又打了个哈欠,整理了一下浅茶色短发,问道:“你们到这儿来不是要逮捕我,对吧?因为,我已经被你们抓过一次了。你们要干什么?”
  卡内基把匀称漂亮的手伸进西装口袋,掏出一个笔记本,他翻看了一下道:“只是通知你,杰克,我们调查了你在波特兰西海岸联邦银行的往来账户。”
  “你们凭什么这么干?你们有法院搜查令吗?”
  “有些事是不需要法院搜查令的。”
  穆勒坐了回来,他怀疑他们给他的电脑安装了什么装置。他上个星期才开户,他听说,安南达尔重案组有许多高科技手段,他过去几个月受到严密监视。
  就像是生活在玻璃鱼缸里……
  穆勒看到那个阳刚十足的警察正在搜查他那不起眼的平房。
  “不要,哈弗中士——”
  “海格。”
  “我不像是生活奢侈的人吧,如果这就是你搜查的目的的话。告诉我,你负责调查安科的案子吗?”
  中士不需要上级的暗示就知道要保持沉默。
  穆勒继续說道:“可是,窃贼盗取了五十万,这你是知道的。如果像卡内基侦探认为的那样,是我偷了那些钱,我是不是应该比现在生活得好一些?”
  “假如你够聪明就不会。”中士轻声道,他坐了下来。
  “假如我够聪明。”穆勒重复道,而后笑了起来。
  卡内基侦探打量着昏暗的客厅,补充道:“我们觉得,这不过是你的安全屋。你很有可能在海外置下豪宅。”
  “我巴不得呢。”
  “好吧,你不是安南达尔常住居民,这总没错吧?”
  实际上,杰克·穆勒出现在南加利福尼亚这个富庶的小镇是有点儿让人感到奇怪。他六个月前突然来到此地,照看这个地区的生意。他至今单身,经常走南闯北,涉足灰色行业。他收入丰厚,但他住的地方却不显山不露水,正如他们看见的那样,根本和富贵、奢侈搭不上边。
  所以,当威廉·卡内基侦探的智能警务系统编制出四个月前安科公司遭抢劫之后来到镇上的人员名单时,他们发现穆勒身上的疑点最多。警方随即对他进行重点监视,并搜集到一些有力的证据。他没有抢劫案发生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而且,逃离案发现场的汽车轮胎花纹又和他那辆雷克萨斯相同。卡内基还发现穆勒有电机工程学位,而安科案中的窃贼进入现金储藏室之前,拆除了复杂的报警系统。
  不过,依卡内基看来,穆勒曾有案底,这对他更为不利。他少年时迷恋《侠盗猎车手》这款游戏。十年前,他曾因参与一家公司的复杂的洗钱计划被捕。虽然穆勒最终被免予起诉,但卡内基认为,他逃脱惩罚只是出于技术上的原因。他心里十分清楚,穆勒是安科案的真正黑手,于是他精神亢奋地跟踪他。两年前,卡内基被任命为重案组组长,当地抢劫、贩毒、帮派活动的发案率马上下降了百分之五十。安南达尔的犯罪率是这个地区最低的,公诉人也都喜欢他,因为他办的案子无懈可击。
  可是,在安科案上他出现了失误。上个月,他抓捕了杰克·穆勒,随后,就有目击者称,抢劫发生后,离开现场的那个男人根本不像穆勒。卡内基坚持说,像穆勒这样的罪犯会很好地伪装自己。可是,州检察长认为证据不足,便下令释放了穆勒。
  卡内基对他不败纪录上的污点感到十分尴尬,同时也非常恼火。所以,既然说证据不足,侦探重又激情满满地回到穆勒身边。他深入调查这位商人的生活,渐渐发现了案子的一些间接证据:穆勒经常到安科公司总部旁边的高尔夫球场打球,这是观察公司的绝佳地点;再者,他有一个乙炔喷灯,足以割开安科现金储藏室的大门。侦探凭借所掌握的信息要求他的上级加强对穆勒的监视。
  因此,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幕:打扰穆勒午睡,告诉他有关他账户的重要消息。
  “波特兰的钱是怎么回事,杰克?”
  “什么怎么回事?”
  “钱是从哪里来的?”
  “我偷了皇冠上的宝石。不,等等,是诺思菲尔德火车大劫案。好了,不要当真。我在维加斯洗劫了一家赌场。”
  威廉·卡内基叹口气,马上垂下眼睑,他的睫毛完美、精致。
  穆勒问道:“别的嫌疑人呢?那个公路养护工?你们摸清他的底细了吗?”
  在抢劫案发生时,有人看见一个穿着公共工程服的男人从安科大门附近的灌木丛中拖出一个拉杆箱。一个途经此地的司机觉得此人可疑,就记下了公共工程卡车的车牌号,并报告给公路巡警。这辆卡车一星期之前在贝克斯菲尔德被盗,之后被遗弃在奥兰治县约翰韦恩机场。   穆勒的律师坚持认为那个人是劫匪,卡内基应该去调查他。
  “他不好找。”侦探说。
  “你是说,”穆勒嘟囔着,“找到他的机会不多,需要碰运气。你们放着真正的窃贼不去找,就知道来欺负我。”他倏然厉声说,“天杀的!卡内基,我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十七岁时听信了一帮狐朋狗友的话,我们借了——”
  “借?”
  “借一辆汽车,开两个小时。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拿我开涮。”
  不过,实际上,穆勒自己知道答案。他这一生经历颇多,命运多舛,他见过许多像威廉·卡内基那样看似严于律己的男男女女,他们野心勃勃,时刻准备清除心头的宿敌。他们和穆勒这样的人截然不同,像穆勒这样的人虽然有理想、有抱负,却只愿享受游戏本身带来的兴奋和快感。而像卡内基那样的人为了战胜对手,他们会不择手段。
  “你能证明你的资金来源合法吗?”中士神情严肃地问道。
  穆勒看着威廉·卡内基道:“你的另一个助手呢,侦探?他叫什么名字?卡尔?我喜欢他。他没那么多废话。”
  卡内基在调查杰克·穆勒时有两个助手。在他看来,虽然市民和媒体对那个患有强迫性神经官能症的警察颇有好感,而他将同事的生活搞得如此悲惨,不免心生愧疚。
  “好了。”侦探说道,“你要是不愿说那就算了。哦,但是,我必须让你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非常有意思。”
  “啊,你们还要加强监视?”
  “或许吧。”
  “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咱们姑且说它有意思。”
  穆勒说道:“有意思?你已经说了两遍了。嗨,要不要来杯啤酒?你呢,中士?”
  卡内基替他们两个人回答道:“不要。”
  穆勒从厨房拿出一瓶喜力牌啤酒,接着说道:“你是说,等你核实了这个有意思的情况之后,你就有充分的证据逮捕我。但如果我现在坦白,事情就会容易得多了,对吧?”
  “说吧,杰克。在安科案中并没有人受伤,你最多也就是坐五年牢。你还很年轻,对你来说,就像去教堂做了次弥撒。”
  过了片刻,穆勒点点头,啜了口啤酒,然后,神情严肃地说:“可是,假如我承认了,我就得交出那些钱,是吧?”
  卡内基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笑道:“不把你搞定,我不会收手,杰克。你是知道的。”他又转向中士说,“我们走。别在这儿瞎耽误工夫。”
  “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看法一致。”穆勒说道,等他们出去后,他关上门。


  次日,威廉·卡內基穿了一套熨烫得平平整整的灰色西装、一件雪白的衬衫、扎了一条红色领带,迈着箭步走进安南达尔警察局的一间会议室。海格紧随其后。
  他向坐在廉价玻璃纤维椅子上的其他八位警员点头问候。看到侦探走过来,大家都不再说话。只听得见喝咖啡的声音,铅笔敲击桌子的声音,和按动笔记本电脑键盘的声音。
  “这个案子我们要抓紧。我昨天去见了穆勒,用了一招打草惊蛇,还真起作用了。昨晚,我监视他的电子邮件,发现他从波特兰的一家银行向法国里昂的一家银行电汇五万美元。我想,他这是要逃避法律制裁。”
  卡内基对穆勒实施二级监控,可以利用高科技手段对穆勒进行调查,与在线服务提供商建立实时数据连接,获取他的信用卡公司和银行的信息,监控其手机通信。无论穆勒何时购物、上网、打电话、提取现金,等等,安科专案组的警察几乎能在第一时间掌握相关的信息。
  “老大哥会实时关注我们的小宝宝的一举一动。”
  “谁?”一个年轻警员问道。
  “《1984》?”卡内基答道,他对这哥们儿没有听说过这部小说感到十分惊诧。“那本书?”他不无讽刺地问道。见那警员依旧在发怔打愣儿,他随即解释道,“老大哥就是政府。它关注市民的一举一动。”他冲旁边一台落满灰尘的电脑终端扬扬头,复又转向各位警员。“你们、我和老大哥,我们都在密切注意穆勒。”看到自己的手下都憋不住想笑,他心想,自己的话没有那么滑稽可笑吧。可是,该死,难道他们没有意识到因为没有拿下安科案,安南达尔已经成为南加州执法者茶余饭后的笑资了吗?安南达尔警察局比奥兰治县其他镇的人均预算都要高,加州高速公路巡警、洛杉矶警察局甚至附近小镇上的警察都不相信他们连一个抢劫犯也拿不下。
  卡内基把专案组的警员分为三个小组,派他们在计算机工作站轮班蹲守,随时向他报告穆勒的一举一动。
  他正要回办公室监视穆勒汇往法国银行的汇款,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嗨,爸爸。”
  他转过头,看见他的儿子正从走廊向他走来,他穿着他的标志性十七岁衣服:破旧的印有《古墓丽影》图案的T恤,宽松而下垂的裤子,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再看他的头发:染成鲜艳的黄色,蓬松上翘。卡内基觉得,虽然比利行为有些乖戾,还算是一个中等以上的学生,且从不惹是生非。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问道。现在是五月初,学校应该在上课。
  “今天开家长会,你还记得吗?你和妈妈十点钟应该去见吉布森老师。我过来就是要跟你确认一下。”
  该死……卡内基早把家长会的事给忘了。他要与法国的两个刑侦专家进行电话会议,讨论穆勒电汇的事情。会议定在九点四十五分开始,如果推迟的话,因为时差的关系,两个法国警察晚些时候就不会在线了,会议就得推迟到明天。
  “我有安排。”侦探漫不经心地说,他心里总是有东西在纷纷扰扰。究竟是什么?他说不清。他又对儿子说,“只是……我可能晚到一会儿。”
  “爸爸,这很重要。”比利说。
  “知道了。我会去的。”卡内基努力让自己定下神来,“比利,你还在学法语吗?”
  比利眨眨眼。“是的。你还在我的成绩单上签字了呀,你还记得吗?”
  “你的老师是谁?”
  “万德尔太太。”   安在挡风玻璃上的一个小盒子可以自动支付过路费,也可以精确报告使用时间和地点。
  他在地图上又做了个标记。
  海格中士指导负责跟踪的警员们赶往那座立交桥。
  十五分钟后,监视计速计算机的警员报告说:“他刚刚下了收费公路。在马卡姆路。桥东收费站。”
  向东进入马卡姆地区?卡内基心里琢磨着。嗯,有点儿意思。这个地区人员鱼龙混杂,有乡下人、摩托车帮,还有拖车仔,都住在破旧不堪的平房里。如果穆勒有帮凶,马卡姆再合适不过了。不远处就是荒漠,有上千平方公里可以藏匿从安科抢劫来的东西。
  “还没有发现。”海格中士说道,他正在听负责跟踪的警员的电话。
  “该死。要丢了。”
  此时,另一个警员说道:“穆勒的电信公司有消息了,他刚刚开了机,打了一个电话。他们正在追踪……”过了一会儿,他喊道,“有了。他正向北驶往拉希艾娜。”
  地图上又增添了一个蓝色标记。
  海格中士把这个信息通报给那个县的警察局。他听着听着,忽然笑了。“他们发现了那辆汽车。穆勒正前往沙漠玫瑰公园……好的……他停在一间平房旁……他下车了……正和一个白人男子说话,光头,文身……那男子正在点头示意一个小屋……他们一起向小屋走去……拿出一个包裹……然后,又走进去……”
  “好极了。”卡内基说道,“告诉他们不要打草惊蛇。我们二十分钟就到。”
  他走向门口,一边默默祷告,感谢上帝,感谢老大哥。


  快四十分钟了,可是杰克·穆勒的车还停在破烂不堪、向一侧歪斜的平房前面。
  现场的警员报告说,劫犯和他的光头同伙还在里面,可能在商量如何逃避法律制裁。
  四辆警车停在几个平房远的地方,九个安南达尔警察,其中三个拿着霰弹枪,蹲伏在小屋、杂草和平房后。大家都尽可能地压低身子,因为穆勒有枪。
  卡内基和海格缓缓接近平房。他们仔细审视了当前的形势,除非他们透过窗户或房门看到属于安科公司的钱,要么就得等穆勒拿着钱出来,否则的话,他们没有理由逮捕他。他们包围了这个地方,但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屋门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卡内基有点儿沮丧,或许,他们可以——
  可是,命运帮了他一把。
  “闻到了吗?”卡内基低声问。
  海格皱皱眉。“什么?”
  “气味。从里面飘出来。”
  海格使劲吸了口气。“有人在里面。”他点点头说。
  这给了他们冲进去的理由。
  “行动。”海格低声说。他招呼其他警员过来。
  一个特警问:“是否可以击毙他?”卡内基摇摇头。“不行。他是我的。”他脱下外套,套上防弹背心,拿起自动手枪。他看了一眼其他警员,努努嘴,“准备好了?”
  他们点点头。
  侦探伸出三个手指,然后数道:“一……二……”
  “上!”
  他顶开门,冲了进去,其他警员紧跟其后。
  “不许动,不许动,警察!”他高声喊着,四下环顾,眯起眼睛适应屋里昏暗的光线。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门口的一大袋子锅。再就是,那个文身男的访客根本不是杰克·穆勒,而是卡内基的儿子——比利。


  侦探急匆匆地走进安南达尔警察局,他身旁是海格中士。两人身后跟着另一警员,他带着一个神情忧郁、戴着手铐的男孩。
  小屋的主人是个摩托仔,有贩毒史,在他房子里搜出了麻醉药和一公斤大麻。
  卡内基让比利说出事情的经过,可他拒不开口。警方搜查了穆勒的住宅和汽车,没有发现安科抢劫案的赃物。卡内基对跟踪穆勒汽车的奥兰治县警大发雷霆,责备他们把他儿子当成了那个商人,他们反应冷淡。
  卡内基对一个坐在电脑前的警员吼道:“去把杰克·穆勒给我带到这儿来。”
  “不必了。”一个警员说道,“他人在那儿。”
  原来穆勒正坐在接待警员对面。他站起身,惊讶地看着卡内基和他儿子。他看着男孩酸溜溜地说:“他们已经抓到你了,萨姆。真够快的。我五分钟前刚完成投诉。”
  “萨姆?”卡内基一脸诧异地问道。
  “对啊,萨姆·菲利普斯。”穆勒答道。
  “他叫比利,是我儿子。”卡内基说道。男孩的中间名字叫塞缪尔,而菲利普斯是侦探妻子的娘家姓。
  “你儿子?”穆勒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后,他瞟了眼警员拿的东西,那是个证物箱,里面有从穆勒的车上发现的手提箱、手表、钥匙,还有手机。“你们都找到了。”他说,“我的车怎么样了?他没给弄坏吧?”
  海格中士刚要告诉他他的车没事,可是卡内基摆摆手拦住了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穆勒,“你到底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穆勒气愤地说:“嘿,这孩子抢我东西,我只是想帮他个忙。我不知道他是你儿子。”
  “帮他个忙?”
  穆勒上下打量着那个男孩说道:“昨天,我看见他在哈里森街上的麦克斯韦商场偷了一块手表。”
  卡内基冷冷地看了一眼他儿子,那孩子一直垂着头。
  “我跟上他,讓他把表给我。他好像看上去挺不容易的,我就雇他给我帮忙。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人们通过合法工作是能挣到钱的。”
  “你怎么处理表了?”卡内基问道。
  穆勒看起来有些愠怒。“当然是还给商场了。你怎么想的?难不成我还会私藏赃物?”
  侦探瞥了眼他儿子,问道:“他雇你都干了什么?”
  看男孩不说话,穆勒解释道:“我雇他帮我看车,我从家拿点儿东西。”
  “你家?”男孩震惊地问,“在特里蒙特?”
  穆勒对男孩的父亲说:“对。我搬到汽车旅馆住了些日子,我家在刷漆,闻着油漆味儿我睡不着。”   卡内基想起停在穆勒车道上的那辆卡车。
  “我不能走前门。”穆勒愤怒地补充道,“我受够了你们那些呆子,我每次出门他们都要跟上来。所以,我雇你儿子在胡同看车。那里是拖车区,汽车五分钟没人看都不行。我拿了些上午买的工具和必用品,开车到了汽车旅馆。”穆勒摇摇头,“我给他钥匙,让他开门,可是,他走时我忘了要。他趁我洗澡的工夫返回来洗劫我,我的车、手机、钱、钱包、手提箱。”他厌恶地继续道,“见鬼。我给了他钱,求他洗心革面,远离毒品。”
  “他跟你说了?”
  男孩不情愿地点点头。
  他父亲叹口气,指指手提箱,问:“里面是什么?”
  穆勒耸耸肩,拿出钥匙,打开箱子。
  卡内基还以为箱子里要是装着安科案的失窃款,穆勒不会愿意合作。当他看到那个装满钞票的纸袋,不禁大喜过望。
  可是,当他看到只有三四百美元,且大多是卷成一卷的一元或五元小钞时,他那股兴奋劲儿顿时跑得无影无踪了。
  “家用的零钱。”穆勒解释道,“我不想留在家里。有好几个油漆工。”
  卡内基轻蔑地把袋子扔进箱子里,愤怒地摔上盖子。“见鬼。”
  “你觉得这是安科公司的钱?”
  卡内基看看身边的电脑终端,光标在不停地闪烁。
  该死的老大哥……耗费巨资的监视系统。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出于情绪波动,侦探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你跟踪我儿子!你雇来油漆工,这样你逃跑时就不会被发现。你买了那些子弹,那些工具……你登录防盗报警器网站干什么?”
  “货比三家。”穆勒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我给家里买警报系统。”
  “这都是诡计!你——”
  穆勒看了一眼卡内基身边的同事,制止了他。同事们都在用复杂的、关切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头儿,厌恶他偏执的咆哮。穆勒指了指卡内基的办公室,“咱们进去说吧。”
  走进办公室,穆勒把门紧紧关上,直面阴森可怖的侦探。“情况是这样的,侦探。我是安科盗窃案和汽车盗窃案件的唯一控方证人。这属于重罪,我要是揭发他,指正他,他会被判重刑。如果儿子被捕的消息见报,无疑会给他当警察的父亲脸上抹黑。”
  “你想跟我做交易?”
  “是的,咱们来做笔交易。你对我的怀疑纯属凭空妄想,无稽之谈,我受够了,卡内基。我是守法商人,我没有碰安科公司的钱,我不是贼,现在不是,过去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他认真看了看侦探,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
  “这是什么?”
  “海岸航空运输公司乘客的电话号码,是六个月前的,就是安科抢劫案发生的那个下午。”
  “你是怎么搞到的?”
  “我的公司和航空公司有生意上的来往。我动用一些关系,从航空公司安保部头头那里搞到这个号码。安科案发生后四小时,一个乘客用现金买了从韦恩机场到芝加哥的单程机票。他没有托运行李,只有随身携带的小件行李。他们不告诉我乘客的名字,但是,对于你这样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警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卡内基看着那张纸说:“那个公共工程部的家伙?目击者就是看见他在安科附近拖着行李箱?”
  “也许是巧合,侦探。但是,我知道我没有偷那些钱。也许,是他干的。”
  卡内基把那张纸塞进口袋。“你想怎么样?”
  “不要把我当成嫌疑犯,停止对我的监视。我想回到原来的生活。我想让你出具证明,说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我无罪。”
  “那在法庭上没有任何意义。”
  “但那样的话,谁要决定跟踪我就会对谁不利。”
  “你的意思是,对我的工作不利。”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少顷,卡内基喃喃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些的?”
  穆勒没有吱声。但是,他心中暗想,时间不长,就是从那天两个警察打扰他午睡时开始的。
  他从一个投资账户向法国的银行账户电汇了一笔钱,目的是让警察相信他要逃往法国。那个法国账户完全合法,只有蠢瓜才会想到在欧洲藏赃。
  然后,他开启自己的监视系统,尽管技术含量不高。他穿上工作裤,戴上眼镜、帽子,拿着洒水壶和树剪溜进警察总部,去亲自照料那些他第一次被捕时发现的树木。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跪在地上,低着头,修剪树木、浇水。他听见了比利·卡内基和侦探之间的对话,这是放牛吃草型父亲和混账儿子之间的经典对话。
  会议结束后,卡内基专注地思索案情,在院里差点儿被他绊倒,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花匠是谁,想到这里,穆勒不禁暗自发笑。
  接着,他跟在比利身后走了好几个小时,直到看到他顺了那块手表。然后,他利诱男孩为他帮忙。他雇来几个油漆工做室内重漆、颜色修理和颜色变动。这样一来,他就有充足的理由将车停在他处,入住汽车旅馆。他买了旅游手册、子弹和工具,并登录警报和旅行社网站,利用警察对他的监视反制他们,让警察相信他就是安科案的窃贼,要做最后一单,然后逃出境去。在汽车旅馆,他引诱比利·卡内基偷了旅行箱、信用卡、手机和汽车。所有这些东西让警察跟踪这男孩,然后将他当场擒获。
  此时,他对卡内基说:“对不起,侦探。但是,你让我别无选择。你就是不相信我是无辜的。”
  “你利用我儿子。”
  穆勒耸耸肩。“没对他造成伤害啊。凡事要往好的一方面想,这是他第一次被逮捕,他的受害者愿意放弃指控。要是遇到别人,他不见得这么幸运。”
  卡内基透过百叶窗看了一眼他儿子,看见他孤独地站在海格中士的桌子旁。
  “他还有救,侦探。”穆勒说,“如果你想救他……那么,咱们来做个交易?”
  厌恶的叹息声,接着是遭人唾弃的点头。


  出了警察局,穆勒把箱子放进汽车的后备厢,他的车之前被警车拖到这里。
  他驱车回家,走进屋里。显然,工人已经收工,油漆味刺鼻。他走到一楼,打开所有的窗户,让室内通风。
  他漫步走进花园,检查那里的一大堆有机肥,因为被打扰的午觉没有来得及摊开。穆勒看了一眼手表,他需要打几个电话,但最后决定改天再打。现在,他的心思全都在花园里。他换好衣服,走进车库,拿出闪闪发光的新铁锹,这也是那天上午在家得宝买的。他全神贯注地用铁锹摊开黑棕色的有机肥。
  他干了一小时活儿停下休息,坐在枫树下面喝喜力牌啤酒。他一边喝一边观察房前空荡荡的大街。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卡内基在这儿布置了警力,整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伙计,没有人监视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他的目光扫向一排玉米秆和一片西红柿之间的一小块石头,此处一米之下就是一个大口袋,里面是安科的543,300美元現金,这是他在抢劫案发生的当天下午埋下的。之后,他处理掉工作服,开着那辆偷来的卡车前往奥兰治县约翰韦恩机场,用假名办理登机手续,坐上飞往芝加哥的航班。这是一个必要的反侦查措施,为的是迷惑警方,事后证明他这样做完全正确,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刚愎自用的卡内基侦探。
  杰克·穆勒每次作案之前都会制定完美、周密的计划,这就是为什么他能行窃近十五年而从未被抓的原因所在了。
  他需要把赃款交给迈阿密的金融掮客。要是抢来的钱不能赚取利息,穆勒才不高兴呢。只是因为有卡内基掐着他的脖子,他不敢贸然行动罢了。现在就把钱挖出来送走?
  不,他决定等到天黑。
  再说了,现在天气晴朗,暖融融的,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在美妙的春日栽花种草更加惬意了。穆勒喝完啤酒,拿起了铁锹,又去撒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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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哀伤像狂风,重重地把他卷起来。他不得不停止动作,把那枚标着外文的弹头重新卡进密码盒里,原子弹爆炸后升起的蘑菇云占据了他的思维,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他知道扣动扳机意味著什么。无数无辜的生命……可是对于发布命令的人来说,那无关紧要。  “预备!”耳麦里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  颤抖着,他再次拿起那颗弹头,锃亮的镁铝合金外壳上映出他眼中的恐慌,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回事?”耳麦里的声
她别扭地曲着双腿,半脱在大腿处的短裤支在那里,屁股上黏糊糊的湿漉漉的,滞留其上的尿液在那里纠结成群,挠着她咬着她啄着她。屁股是她的脸,她万万没想到——不到她这步田地,不会得出这令人诧异的结论。她不愿意自己的脸污秽时,还不得不被打量——哪怕是自己丈夫的一双眼睛。她要他端来水拿来毛巾,她必须要把自己清理干净。可是,蘸湿的毛巾拿在手上,她才发现不知如何才能够得着自己的屁股。她摔伤的明明是腰,却似乎连带着
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  啥时候坏的,佘飞不知道。或许,谁也说不准,反正坏了有些日子了。  其实,水龙头也不是蛮坏,就是拧开冲水后不能自动回位,需要手动一下,有点儿麻烦。不知情的人完事后拎裤子就走,自来水便会不辞辛劳地一直哗哗哗,哗得人心里不舒服。自来水是计费的,那哗哗哗流动的当然就不是水,而是钱。不过,这是单位的哗哗哗,不是家里的哗哗哗。一开始,佘飞和大家一样,对有人如厕后忘了手动关水而流响的哗哗
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郭燕燕要是知道自己会在四十岁生日这一天成为杀人犯,她绝对愿意把四十年的日子全部推倒,像洗牌一样重新整合。  在安徽南部的这个小镇,一个还不算老的女人杀了人,肯定称得上一桩大新闻。郭燕燕当然失去了自由,她不再可以行动自如地走在青石板铺地的街上,踩着脚下湿漉漉的雨水,像所有无人注意的普通女人一样采买闲逛。  石桥镇属于余水县辖区,距余水县县
2021年3月底,美海军海上系统司令部已向通用动力公司和英格尔斯工业公司团队授予第10艘Block V型弗吉尼亚级核潜艇建造合同。合同继续延用弗吉尼亚级潜艇项目安排,即总承包商为通用动力电船公司,分承包商为亨廷顿·英格尔斯工业公司纽波特纽斯船厂。纽波特纽斯船厂和通用动力电船公司已为美海军建造并交付了19艘弗吉尼亚级核潜艇。意大利海军加富尔号航母完成F-35B战机海试  据比利时海军认知网站2021
當前,弹道导弹与飞航导弹保持稳定发展的总体态势。新型高超声速技术的引入继续为导弹武器发展注入了活力,开辟了新的发展格局。导弹武器作为高新技术融合的集中体现,其不断发展又促进了导弹防御装备的发展。各国导弹武器和导弹防御武器的体系结构进一步优化,质量效能进一步增强。本专题聚焦国外弹道导弹、飞航导弹和防空反导装备发展,全面解析未来导弹攻防新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