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动着智慧的影子

来源 :博览群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uping303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午后,静静的暖阳透过窗棂,泊在他的肩上,像涂了一层银色的光泽,富有质感。此刻,用淡泊两字来概括他晚年的心境,我以为是最恰当不过的。”这是韦泱先生于2002年时记下对辛笛的印象。那时,诗人已经九十高龄了。(文汇报“笔会”)
  九叶派的著名诗人辛笛生于1912年,原名王馨迪,笔名心笛、一民、牛何之,著有《手掌集》(1948)、《辛笛诗稿》(1983)、《印象·花束》(1986)等。
  这段记述无疑是对辛笛晚年生活的一次朴实的描绘。对这位诗人,我同样对他有亲身的感受。
  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老诗人袁鹰和北京三联书店的董秀玉从北京到上海后,由辛笛专程陪他们来江南古镇南浔、湖州参观。虽然,那日与辛笛、袁鹰的见面,时间匆匆,但予我最深的影响,是他们始终未曾以文化名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两位老诗人没有惊动任何人,甚或是地方的文化部门,况且董秀玉女士还是半个湖州人呢。到了湖州,他们只是由我陪着逛逛街市,去尝尝湖州的有名小吃——丁莲芳千张包子;去了百年老店——王一品湖笔店。湖笔,明代中期已驰名于世。挑选些上好的湖笔,是他们不虚此行的喜爱之物。虽是短暂的相晤,老诗人的辛笛,留下了难以忘却的印象。从此以后,凡当我读到他刊于报刊杂志上的诗文时,我心头时会泛起不小波澜。
  上世纪30年代的辛笛,是一个才华出众的青年诗人。他的诗,温馨、隽永。诗如其人,见其人就如见其诗:
  船横在河上/无人问起渡者/天上的灯火/河上的寥阔/风吹草绿/吹动着智慧的影子/智慧是用水写成的/声音自草中来/怀取你的名字/前程是“忘水”/相送且兼相娱/——看一支芦苇。(见《挽歌》)
  这诗,早在中学时代,就深深吸引我。但当你与老诗人晤面后,感觉就大不一样。简洁的短句,语言清新如水,散发着古典韵昧;节奏是新的、张力是巨大的。我读出了辛笛滢澈的诗性智慧。
  也许正缘于此,他的诗集《手掌集》初版本,我一直保存了半个多世纪。这册辛笛早年的诗集,1948年1月由星群出版公司出版,32开本,初版本印数仅1050册(其中,西报纸本1000册,道林纸本50册。故持道林纸版本者。更罕见,尤为藏者之珍品)。《手掌集》书装封面,具独特之美,为诗人曹辛之设计。封面上的画,是借用赵家璧先生的晨光出版公司1947年出版、由作家萧乾编选的《英国版画集》里一幅名为《花》的木刻。原作者是Gertrude Hermes(裘屈罗‘赫米斯)女士。此画,堪称木刻版画精品。《英国版画集》精装本的封套上,也曾用过这幅画。
  《手掌集》由“珠贝篇”、“异域篇”、“手掌篇”三部分组成,而《珠贝篇》是辛笛与其弟辛谷的诗歌合集(1936年曾舍出过)。可见辛笛作品数量不多,显然他不是以量取胜。《手掌集》最为突出,可以说奠定了辛笛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60多年,悄然逝去,每当我读这本诗集,以及忆念起与辛笛先生的相晤,越读越亲切,更领略其诗的内涵。收在《手掌集》中的诗,如《航》、《寄意》、《雨后》、《再见,蓝马店》等名篇,其意象或意境都非常美,时时咏诵,琅琅上口,欲罢不休。
  辛笛在大学三年级时所写的《航》,真像是一幅海洋沉郁的画。这首诗,是他海上的所见所思,内有个人的联想与无穷之感叹,如:“帆起了/飘向落日的去处/明净与古老/风帆吻着暗色的水/有如黑蝶与白蝶。”——寥寥几句,构成了色彩的对比,显现了与海洋相合的波光粼粼的鲜活的动感。那是诗人为一个同学贫困失学,并在病中挑起了谋生重担而抒写。通过一次海上航程,传达出对人生和生命的感悟。结尾两句是:将生命的茫茫/脱卸与茫茫的烟水。诗写于1937年4月之春,距今七十多年,但读它并未过时,因为它反映了人生永恒的主题。后人把这最后结尾的“将生命的茫茫,脱卸与茫茫的烟水”刻在了诗人的墓碑上,确是对辛笛最好的纪念,以让大家思索对于生命与自然的彻悟。
  辛笛英国留学,他的诗风在形成过程中,受到英国诗人奥登和叶芝抒写现实主义诗的影响。如诗人从海外回到扬子江畔,看到当年农村的社会问题,写出了《风景》这一类题材的诗歌。诗人善于用对比的手法。比如:夏天的土地绿得丰饶自然/兵士的新装黄得旧褪凄惨。还有:瘦的耕牛和更瘦的人/都是病,不是风景!这样的诗,既古朴雅致,又极具对现实的穿透力。《手掌集》最末一首“赠别”写于1947年8月3口,是送给卞之琳的。“你在知了声中/带着你的圆宝盒/离开你爱的人远了/离开爱你的朋友远了/云水为心,海天为侣……”唐浞曾评,此诗是辛笛最好、最自然的一首诗。我认为,这首诗,最能反映一个诗人的爱国心。辛笛,现代诗人中生活最优裕,解放后,毅然地放下诗笔,彻底“告别”文艺界,选择到上海的工业战线工作,经济收入较好,不同于专业诗人、作家;更不同于许多在运动中流离失所的诗人。所以,邵燕祥认为:辛笛是个爱国者,而不是革命者。而我认为,辛笛是个爱国的诗人,更是个大智慧的思想者。
  《手掌》一诗,于1946年8月在《文艺复兴》第二卷第一期上发表,此诗发表后,受到读者的喜欢。细心的读者,若对照辛笛各种版本的诗选,《手掌》一诗,未曾改动一字。这可看出,辛笛下笔的严谨。可以说,《手掌》一诗,是辛笛诗歌创作风格的一个转折,标志着辛笛思想的深化,由对社会现状单纯的讽刺,到将自己的思想与社会紧联在一起,使“大我”与“小我”得以有机地融合。这也是《手掌集》为什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翻印再版了十多次的原因。在中西融合中,既能保持民族的艺术特色,又具有西方的现代派感,大概只有冯至的《十四行集》,可以与辛笛的《手掌集》相提并论。当然,由于政治与诗人个体生存方式以及社会环境的不同,冯至于诗的总量以及诗思的理性深度上,约略胜一筹。
  上世纪40年代,辛笛与陈敬容、杜运燮、杭约赫、郑敏、唐祈、唐堤、袁可嘉、穆旦等志同道合、风格相近的诗人,集结成一个富有现代主义风格的文学团体,被后人称为“九叶诗派”。“‘九叶派’诗学理念,表现出现代的特色:其在叙述描写方面,以诗的艺术逻辑和艺术时空构思,采取突然进入,意外转折;情绪复杂化,节奏加快;句法复杂、语义多重;深刻的主观,通过冷静的客观放出能量;对客观的艺术解释、改造、重组,以表现深层的实质。”
  早在上世纪30年代初,辛笛就给巴金、靳以主编的《文学季刊》投稿,并成了那里的常客。在赴英国进修的海途中,一本《巴金短篇小说集》伴他度过漫长的寂寞。船上,他选译了其中的短篇《狗》,拿到国外发表。回国后,他与巴金常相往来。前些年,辛笛每次从杭州休养回沪,总要去看望巴金,因为他把与巴金的友情,看成不单是他们个人间的友情,而是把它看成一种文化与历史的记录。
  2004年1月8日,92岁高龄的辛笛驾鹤西去。尔后,温州的唐浞于2005年逝去,袁可嘉于2008年11月8日在纽约逝世(袁可嘉主编的《外国现代派作品选》在上世纪80年代初出版,将象征主义、表现主义、未来主义、超现实主义、荒诞派、新小说、垮掉的一代等西方现代派文学介绍到中国,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当代文学)。如今,这个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重要的诗歌流派,只剩下最后一片叶子——90岁的女诗人郑敏。也许,她便是惟一的金枝玉叶了。
其他文献
“初心”是什么?中国的古圣先贤善于养心,追求在日常生活中保持本真、美好、善良的纯净心地,如“赤字之心”“良知”“清心”。古往今来,孔子有“居之不倦,行之以忠”的守诚之道,包拯有“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的养心箴言,毛泽东有“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的少年豪情,周恩来有“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宏大志愿。当前,学者们从“初心”的历史向度、理论内涵、时代价值、实践逻辑等各个方面展开了研究和探索。
说起谢朓的作品,人们常会想到他笔下清新秀丽的山水图景、深沉无奈的仕宦情结、圆美流转的诗歌韵律,但对他诗文中流露的丰收企盼,却鲜有关注。  谢朓(464—499年)字玄晖,祖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县),曾任宣城太守,终尚书吏部郎,世称“谢宣城”“谢吏部”。又因与谢灵运同族,同擅山水诗,故世又称“小谢”。祖父谢述,任吴兴太守,祖母为《后汉书》作者范晔之姊;父亲谢纬,为散骑侍郎。世家大族的出身,使谢朓从
金词是中华词学的重要组成部分。《金词风貌研究》从金词产生和发展的角度,梳理了金词的发展脉络,以全新的视角阐释了民族文化的碰撞、融合是金词生长的语境,提出了金词的艺术面貌是由汉族词人与少数民族词人多元一体共同开创的。金词是对北宋词的新变和突破,它开拓了词文学的规模,丰富了文体表达方式,具有了中华多民族文学的品质。其视角、观点带来的学术价值,标志着当下金代文学研究取得的最新进展。  金词之为金词,其独
每个古老民族都有自己的经典,这些经典经过数千年的积淀,成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精神家园和文化根基。恩格斯说过,“历史就是我们的一切”,当下我们面对这些经典,不仅要通过阅读经典、解读历史,而且更要讲好中华民族的历史故事。  北宋司马光主持编纂的《资治通鉴》就是这样的一部经典,它既是编年体史书,也是通鉴体的开山之作。司马光及其编纂团队参考了三百多部典籍,用19年时间完成这部巨著,记述了上起周威烈王二十
与其这说是一本书,不如说揭开一个被埋没数千年的传奇。  与其写一篇书评,不如重述这个霸气而又浪漫的故事。  1715年,沙皇宫廷正在为彼得大帝新诞生的王子举行庆典,负责乌拉尔地区矿藏开采的维赞和戴米朵夫向彼得大帝呈上了一份独特的贺礼。这批黄金制品,如果单从重量来估价的话,在当时大约与10万卢布等值,算得上是一笔巨富了。金器上装饰着雪豹、鹿、狮等动物纹,它们做工精湛、造型生动、充满张力。这种独特的艺
在当代文学中,王小波可能是最快进入经典化进程中的一个。这不仅在于他的作品与文学市场的强大亲和力,也在于他的死亡迅速被卷入了始于20世纪90年代、绵延至今的知识界左右之争。纪念王小波的文集里会聚了各路名家学者,后来的研究者们也非泛泛之辈。待台风势力愈减,学者们重新捡起王小波的小说,翻开《黄金时代》《革命时期的爱情》《红拂夜奔》,于是性的问题立刻成了头等大事,不过大多数皆是在“否定”的意义上谈性,即要
当男人收入过高,女人的安全感反而会降低,当男人收入没有女人高时,又会受到女人的“鄙视”。最近一则新闻很是轰动,“调查夫妻之间的收入比例相差多少为和谐?”记者随机采访20余人,其中七成都认为夫妻收入比为1.5:1,最有利于家庭和谐。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我们总是习惯于用数字作为尺子进行测量,什么GPT,CPO等各种指数,就连幸福都被挂上了指数的标签。  黄金比例收入仅是一个数字,就一个幸福家庭而言,
在中国儒学发展史上,活跃于清初的颜李之学特色鲜明,独树一帜,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学术、思想流派。虽然由于种种因素,颜李之学仅传承三代即走向衰落,但到了晚清和民国之时,因缘际会,却又呈现复兴之象,在学界、政界乃至社会上都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形成较广泛的时代影响。  对于颜李学派本身,特别是对于颜元、李塨二人的思想主张,学术界十分重视,已然发表和出版了大量论著,但对于颜李学在晚清、民国的复兴,却缺少相应
40年过去了,今天重读蒋子龙的短篇小说《乔厂长上任记》,还是能真切地感受到时代转型期激荡的风云变幻。文学的笔,从“伤痕文学”中走出,向轰轰烈烈的改革开放浪潮走去。蒋子龙发时代之先声,创作了《乔厂长上任记》等一系列工业改革题材作品。他作为“改革文学”的开创者,在2018年12月举行的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荣获“改革先锋”称号。  《乔厂长上任记》作为改革文学的开山之作,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占有一
即使是现在上了年纪的北方人,大概也少有拾稻穗的记忆。人们说起来当时学农支农也无非是一大早就出发,排着队去捡麦穗。无他,北方少水,更少种水稻的传统。少是少,但是那时候还是比现在要多。现在的北方,无河不干,而那时候人口少,工业不发达,建筑更不多,还是有不少自然水系湿地能保持大致上的常流水、常有水的状态的。这样在有近水之便的地方,便有可能种植水稻。  北京及其周边的广大平原地区,在西部的太行山和北部的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