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拾历史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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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吹草动》,薛冰著,即将由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风吹草动》这本书话集,是我多年来捡拾历史碎片的结果。
  使用捡拾这个动词,未免显得轻巧了些。凡有过捡拾经历的朋友,都会明白,更多的时候是探寻、挖掘、捕捉,抑或是发现——“世界上并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的眼睛”。
  但我还是喜欢说捡拾。“九里山前摆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诗意之外,还有那么一种不经意;并非刻意追求的偶然得之,更接近我淘书、读书生活的实况。至于“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的功课,也只是自家的事。就像我们在博物馆里看展览,惊叹的是那展品,未必有多少人会对考古发掘的过程感兴趣。
  在信息爆炸而赝品充斥的今天,人们当会更加珍视这种碎片上保存着的原真历史信息。当然,这种历史碎片,必须是历史事件最切近的记录,与事件发生同步的出版物、宣传品,流散出的文件、档案,以至当时的笔记、日记、书信、照片、图画等。而若干年后的追述,即便是自传与回忆录,即便是经过整理出版的日记或翻拍的照片,常常都是靠不住的,至多只能作为一种比照材料,欣赏作者“与时俱进”的心迹了。
  以今人的眼光去审视、反思历史,自是一种研究方法。不过,或许是过去写小说养成的习惯,我更感兴趣的,则是依据丰富的历史碎片,重新复原历史现场。简而言之,即在某个历史事件发生之际,当事人是如何参予、表述与评价它的;这种表述与评价,受到环境氛围什么样的影响;在时代背景变化之后,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尝试。况且个人的所得毕竟有限,倘若能引起更多的人一起捡拾,一起磨洗,一起拼接,那么复原出的历史真相,一定会更为完整清晰。
  人生有涯而史事浩瀚,我必须选择一个相对狭窄的历史时段,以易于积累起足够丰富的历史碎片。
  我选定的是1949到1979这30年。
  一方面,这一阶段文献资料重现的历史事件,许多是我亲历的,曾在我幼稚的心灵上留下直观而零碎的印象,只能说记得,决不能说懂得。如今,当年所见所闻的一麟半爪,经由白纸黑字的印证,仿佛一轴长卷在我面前完全展开,来龙去脉因此明晰,少时朦胧的心结恍然纾解,有一种特殊的魅惑力。固然,~个普通老百姓的感性认知,尤其是少年、青年时期,有很大的局限性,但那毕竟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历史细节。它与老照片一样,是对宏大叙事的一种生动补充、诠释和限制。
  另一方面,这一时段的文献资料,尚没有引起收藏家和投资者的重视,也就较易获得。十几年来,我搜集到的此类材料已达四五干种。其中有一些是较少见的,甚或可能是孤本,从中无疑可以得到前所未有的新信息;但较多的则是曾经的畅销书,可能就是因为它们当年的印量过于巨大,今天已没有人愿意重读它们。不过我觉得,阅读后者,同样会有所收获,有时甚至能纠正我们一向以为理所当然的常识性错误。
  几十年来,我们已习惯于从“宏观”的角度、“规律”的角度去认识历史;然而历史发展中有太多的偶然性,历史前进的轨迹,往往是众多具体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正如恩格斯在《致约·布洛赫》的信中所说:“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而由此就产生出一个总的结果,即历史事变,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
  人们对于历史规律,究竟能在多大的程度上真切认识以至自觉顺应?我们应该做的,究竟是以某种逻辑推理来证明预先设定的思想观念,还是以生动具体的历史细节,还原那丰富、复杂的具体因素,以助于人们对历史真相的了解与理解?
  这些问题过于玄奥,不是我所能回答的,也不是本书所想探讨的。我无心做史家,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随意而读,就书说书。
  30年的坎坷岁月,四五千种文献资料,不可能在一本书中说完。我的设想是写成一组书话集,以时间为序,这第一本,即以1949年前后的史事为对象,所利用的主要是当年的正式出版物。
  我给这本书起了个不无诗意的名字:风吹草动。
  谁都没有看见过风,但谁又不曾感受到风呢?无风万物静默,少了几分生气;有风则柳舞花扬,别成一番气象。所以会有“风景”、“风光”、“风貌”之说。
  中国人早就注意到风吹草动这样一种自然现象,古代画家画风,常用的办法之一就是画草。
  风与草的这种关系,更被引入社会生活。《论语》中说:“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后人的诠解是“加草以风,无不仆者”。这大约就是“草民”的出处了。“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这样的和谐交流,从来只是某些文化人的理想。我们都曾在某种似是而非的使命召唤下,把自己想象成风,所以中国人弄不好就到了风口浪尖上,而最终却被证明只是随风起伏的草。那种种名为群众运动的运动群众,是堪为典型的风行草偃关系。
  草动一旦成了习惯,无须风吹也会自动。有若禅家的机锋:不是草动,不是风动,乃是心动。风未起而群草乱,也是一种特别的风景。更不要说借草动而窥测风向,闻风而动,望风使舵,企求“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抑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甚而因风纵火,趁夜杀人。
  看似平常不过的风吹草动,有着太多的寓意。
  风吹与草动的呼应关系,是自然现象的一种瞬间定格;而这本书里涉及的文献资料,也可以说是社会现象的一种瞬间定格。它们散落在历史长河的砾滩上,等待人们去捡拾和清理。
  当然,任何捡拾和清理,都会有个人的选取标准。
  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说,“史之大原,本乎春秋。春秋之义,昭乎笔削。笔削之义,不仅事具始末、文成规矩已也。”他认为孔夫子之所以能“通古今之变,而成一家之言者”,是因为“必有详人之所略,异人之所同,重人之所轻,而忽人之所谨,绳墨之所不可得而拘,类例之所不可得而泥,而后微茫秒忽之际,有以独断于一心”。
  我的这些读书心得,固不敢奢望“参天地而质鬼神”,但起码,会对得起自己的良知。固然,当今之世,“坚守良知”云云,往往被视为堂吉诃德式的落伍,可堂吉诃德先生的浪漫云游,毕竟也是一种值得阅读的经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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