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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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来不向别人鞠躬,即使是爷爷九十大寿的时候。
  他们家五代同堂,爷爷子孙近百人。拜寿的时候,一向开明的老太爷,要求子孙们不必行跪拜礼,而以鞠躬代替。老太爷的子孙们,依序向老太爷深深一鞠躬。唯有他给老太爷行了跪拜礼。老太爷乐呵呵地接受了。
  然而,几乎每天,他都要鞠躬好几次,忙的时候,一天甚至要鞠躬十多次——向那些逝者。
  他是一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准确地说,他的岗位是火化工。每天送到殡仪馆的逝者,有一半是从他手上,彻底告别这个世界的。
  他的职业特别敏感,让人避之唯恐不及。从入职第一天,他就习惯了不与人握手,不向人鞠躬,不和人说再见,不上别人家串门,甚至不对人微笑。他知道人家忌讳。孩子小的时候,妻子一直没告诉孩子他的职业,怕孩子自尊心受不了,怕孩子恐惧,怕孩子遭人歧视。
  唯有在他的岗位上,他是受人尊重的。除非是无主的遗体,逝者的亲属们,都会通过各种途径,联系上他,希望他给予他们的亲人以最后的照顾。因为,遗体从告别厅推进火化厅,亲属们就不能跟进去了。他们担心这最后一刻,亲人孤孤单单,被草率甚至野蛮地对待,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礼遇。
  身后的大铁门被沉重地关上的时候,空荡荡的火化厅,就只剩下了他,还有逝者。
  所有悲哀的痛哭声,和逝者的一生一起,被挡在了门外。
  剩下来的,就是他的工作……
  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无论是自然病逝的,还是意外死亡的;无论生前是富贵荣华的,还是贫困潦倒的;也不管是亲人通过关系找到过他的,还是连个送葬的亲人都没有的无主遗体;他都会向他或她,深深地鞠上一躬。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但是,他决不会少了这一步。一直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直到一个记者去殡仪馆体验采访,将他的故事“挖掘”了出来。
  正如他自己说的,他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这真的没有什么,就与人们之间的握手、拥抱、鞠躬、告别一样,不值得大惊小怪。
  尊重和敬畏之心,这就是他全部的出发点。让我感动的,正是他默默的自觉的行为;而值得我们沉思的,是很多人即使对身边的人,也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
  (据《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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