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红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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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寸土寸金的曼哈顿和东京都,都保存了面积颇大的森林,令人羡慕。比较起来,北京、上海差点火候。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深圳这座现代化城市,竟有一个国家级红树林自然保护区。它是中国面积最小的国家级森林和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也是世界上唯一的城市中心区内的红树林生态湿地。
  作为北方佬,我看到的红树林实在有限,只在3处见过:广东深圳福田、越南下龙湾、广西东兴北仑河口。截至2009年,我到深圳3次,每次都要拜访红树林。从南山区华桥城的一家“城市客栈”向南步行半小时,就可到达福田红树林。2009年5月8日早上6点,乘着凉意,我来到海边的红树林,为的是观海鸟、看植物。就在几天前,《羊城晚报》报道,深圳“绿肺”红树林污染严重,面积在20年内减半。我想再次体验一下。
  保护区北侧是东西向的滨海大道,车流涌动,噪音很大:呈S型的滨海小路上有十多人在晨练:红树林中和近海水面有数不清的海鸟在鸣叫。这场景既嘈杂又宁静,全凭你想感受什么。光线还不好,拍鸟或拍植物都不是时候,这倒令我专心地观察,感受周边的一切。远处有数百只大白鹭,白鹭时飞时落。我绕过护栏,坐到水边的一块不算大的礁石上,近距离地观察一对灰尾鹬。
  有人说,“红木长在红树林中”,其实完全不对头。家具行业说的红木是紫檀、酸枝、黄花梨、乌木、鸡翅木等紫檀属、黄檀属,柿属崖豆属及铁刀木属30多种硬木的总称,它们无一生长在红树林中,当然,红树科植物也未必都长在海边,如红树科的锯叶竹节树就长在山地中。红树是多种植物的统称,因其树干砍开后血红而得名。红树林的英文词mangrove,来自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而它们又来自印第安人对红树染料的称呼。
  全世界红树植物约24科80种,中国有12科约30种。此时我身边就有各种各样的红树,最高的不过5米,最矮的则只有10厘米。因为提前做过功课,此时我能直接辨认出来的,有5科7种:红树科的秋茄树(Kandeliacandel)和木榄(Bruguiera gyrmorrhiza)、海桑科的海桑(Someratla caseolarls)和无瓣海桑(Sonneratla apetala)、马鞭草科的苦郎树(Clerodendrum inerme)
  爵床科的老鼠(Acanthus ilicifolius)、大戟科的海漆(Excoecsriaagallocha),应当说主要类型都有了。严格讲红树植物还可分真红树与半红树,但分法并不统一。前者指只能生长在海岸潮间带的红树植物。而半红树植物指既能在潮间带生长也可在海滩和陆地上生长的两栖植物。其中老鼠和海漆就属于半红树植物。这7种植物在东北,华北一种也看不到。
  实际上,红树只生长在北纬25度以南,南纬25度以北的滨海地带。它们构成了地球上类十分特别的生态系统,对于维持生物多样性和缓冲海浪冲击等扮演着重要角色。据《中国绿色时报》,1958年厦门受到强台风袭击,损失惨重,但附近的龙海县角尾乡却安然无恙,因为这里的海滩上生长有茂密的红树林。1986年,广西沿海发生特大风暴潮,合浦县398公里长的海堤被海浪冲垮294公里。而有红树林的地方海堤几乎未损。(《中国绿色时报》,2003.06.12)几年前南亚海啸本来不至于造成几十万人的伤亡,海啸的杀伤力之所以那么大,与当地海岸红树林被大量破坏有直接关系。有报道称,中国的红树林从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初面积下降30%,从那时起到现在面积又减少了约40%!
  在长期进化中,红树在繁衍后代方面具备了一项特殊本领:胎荫。胎萌也叫胎生,又分隐胎生和显胎生。我身边就有数百只等待“长大成人”的秋茄树树幼苗,或直立或平卧。实际上它们是刚脱离母树不久的种子胚轴,样子像一种精致的笔,幼叶在笔末梢刚长出一点点。把绘图板的电子笔仿生设计成种子胎轴的样子,或许会受到欢迎。与秋茄树不同,老鼠等的种子在果实内萌发,但不形成长筒形胚轴突出果实之外,这种情形称隐胎生或潜育胎萌。
  秋茄树的种子在母树上长成后,并不急于掉下,而是接着萌发,长出胚轴。胚轴外端是后代的根部,顶端有尖点,但重心位于近根尖的部分,准备离开的“种子”形状像榴弹炮的弹头。待成熟后,已经萌发的种子在重力和微风的作用下,开始掉落。种子胎轴有重心“配置”,与体育比赛中的标枪是完全一样的,重心不是位于正中央,而是位于前部。下落时“种子”会迅速旋转,保证尖端(即根部)朝下。如果下面正好是淤泥,种子则扎到泥里,相当于有人特意种下似的。在10~24小时,根尖小黄点处会迅速长出一些根来,这样一来,新的一代就开始在潮间带独立生活了。
  如果下面不是淤泥,而是海水,也没关系,这些种子漂浮在水面可以等待。即使飘浮十天半月,也烂不了,因为它的胚轴外表有保护层,富含单宁、不怕虫咬、不怕水泡。
  在生命进化的世界里,人们虽然已经摒弃了神学目的论,仍然可以放心地使用“为了”等等字眼来准确地描述生物奇妙的适应特征。在潮涨潮落的环境中,植物种子会不断受到海水冲击,赫度大、极度缺氧等也不利于种子萌发,红树植物进化出来的胎生繁殖策略解决了这一困难。秋茄树母树“为了”子女一着地就能很好地生存,让种子在母体上就开始荫发;种子“为了”保存自己,进化出了特殊的化学物质单宁等等。不过,在迈尔等进化生物学家看来,适应实际上是一种被动过程,并不存在所谓的“主动适应”。机械论的达尔文进化论有意避免目的论,可是在生活世界,唯有目的性的描述才可能真正回答人们“为什么”的关切。我们又怎么能知道人以外的动物,植物,微生物没有自己的意象性,目的性呢?
  不知不觉已快8点了,太阳在大地上蒸起了热气。我绕到保护区的东侧,趁着落潮期间,沿一条小路走进红树林,突然发现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树干上竟然有许多海贝在缓慢爬行。再往前走,瞧地上、树根,树干上,这种外表灰褐色的海贝多极了,每平方米就有数十只。个头都不大,长度不超过10厘米,有一些在壳口刚长出一轮贝壳,还没有硬化。螺口耳形,上窄下宽,外唇和内唇的下部都很厚。这种贝我第一次见到,坦率说它不漂亮,但我需要知道它的名字。这时已开始涨潮了,海水迅速追来,我只得赶紧退出红树林。刚一出树林,碰上一位海岸巡逻人员,他催我离开。红树林对面隔深圳湾和后海湾,是香港米埔自然保护区和湿地公园,他可能以为我要偷渡呢!
  回到北京,查丹斯的书,顾茂彬的书,均未收录这种贝。有针对性地采购几部贝类图书之后,终于查到了它的名字:中华大耳螺(Elllbium chinense),也称中国耳螺。有人说了,博物学为何如此在乎名字?是的,名字相当重要。只要知道了名字,前人积累下来的关于此物种的一切知识就都容易查到了。
  
  (责任编辑 刘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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