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断黄河水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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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腊月,我接到老家的一个电话,是个男的,声音有点熟,但我实在记不起了。他叫我猜,我仍猜不出,他就说:“斩断黄河水不流。”
  我脱口而出:“炳锋。”
  炳锋说:“好样的,你忘了我,还没忘记这词。”
  我问他:“这三年,你都跑哪里去了?以为你死了呢,不是说来深圳讨钱了吗?”
  他说:“讨钱的事我是不会干的。我在新疆摘棉花,赚了五万块钱。我昨天给黄鸡公送过去了。”
  我沉默了一会说:“你亲爹给你的那十万块钱你该不会不要吧?”
  炳锋飞快地说:“要啊。怎么不要?”
  “这是你应该得的。炳锋啊,你苦了这么多年,就拿了这点钱好好过日子吧,盖个房,娶个媳妇,也够了。”
  “我发过誓的,那只老狗的钱我是一分不花的。现在他死了,我就拿了他的钱帮他做个好事吧,把村里的学校整一整,学校都破成什么样子了?”
  我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炳锋以为断了线,喂喂喂的。我说我在呢。他又说:“你知道现在谁在我们学校吗?”
  我说不知道。他笑了一下说:“白老师。原来那个白老师的女儿。”
  
  炳锋是我的远房堂兄。说堂兄,其实也大不了多少,就比我大三个月,所以,打小,我对他就直呼其名,有时候搞毛了,还叫他的外号:炳塌鼻。他的鼻子是塌的,肉乎乎地塌在脸上,像个大蒜头,丑得很。他并不生气,他大不了也叫我的外号:鸣结巴。没错,我小时候是有点结巴,一句话要憋老大的劲才能说完。结巴是学来的,村里有个我叫叔公的老光棍是结巴,我学了几次,就惹上了,想改都改不过来,不知道让母亲打过多少次。
  搞毛了就直呼外号,那“毛”只是小毛,无非是我想玩炳锋的铁环他不给我玩,或者,他想摘我家菜园的黄瓜我不让他摘。互相叫几声外号,都不痛不痒,最后,他把他的铁环给我玩了,我也让他摘了我家菜园的黄瓜,皆大欢喜。也有大毛的时候,比如说打耍架打成真架了。打耍架嘛,也就打个玩玩,他手里拿块篾条,我手里拿根棍子,你来我往地捣腾一阵,就嘴巴里嚷得欢,学了武打片里的配音。但结果往往是越打越真了,他的篾条一不小心刮着了我的脸,或者,我的棍子一不小心打着了他的脑壳,还出血了。不管谁打着谁,那被打的必然就要哭了,一边哭一边骂。我父亲叫云桥,他骂我的话就围绕着这两个字:“云,天上的云,白云,黑云,青云,紫云,绿云……桥,拱桥,木桥,石桥,长江大桥……”
  只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像弹棉花似的,一溜儿不可收拾。他父亲是个单名,叫初,那时候,我的组词本领没有现在这样厉害,就光知道说:“初一,初二……初十……”再加上我本来就有点结巴,声音也不够他大,所以,每次总是我输。如果刚开始是我哭的,那我肯定就会哭得更加厉害;如果刚开始是他哭,那后来肯定也是我哭。因为这个原因,在不短的时间里,我主动示弱,即使他的篾条刮破了我的脸,我也不哭。如果我的棍子打着了他的脑壳,要么就任他“天上的云”一阵,要么就干脆跑。那么小点点起,我就懂得了“惹不起咱还躲不起”的道理,可见我是早慧的。
  有一次,炳锋追在我背后喊“天上的云”,我姐看见了。我姐是有名的洋辣椒嘴巴,只见她像一只雌豹子似的一把扯住我,双脚一跺,双手叉腰,我就感到一阵风萧萧地起了。然后我姐伸出右手,指着炳锋的鼻子,嘴里像机关枪似的放出一串串子弹:“豆腐糊了脑壳、痰糊了心、粑粑糊了眼睛、棉花糊了耳朵的混账鬼、乌龟王八蛋、兔崽子、扁毛畜生,敢欺负我家子鸣!你祖宗十八代全是不得好死、死了下油锅、熬汤锅、下十八层地狱的吊颈鬼,你这个小野种……”
  一下子,炳锋就像被点了穴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姐,脸煞白煞白,好一阵,才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捧着脸绝尘而出,远远地还传来狼嗥一样的哭声。
  我真是太佩服我姐了,就这样三下五除二就把炳锋打败了。炳锋走了,我问姐:“吊颈鬼是什么东西?”
  姐说:“上吊死了,变成了鬼。就像这样。”说着双手卡了自己的脖子,眼睛往上翻,只见白眼珠,不见黑眼珠,舌头长长地吐出来,吓得我哇哇直叫。
  我又问:“炳锋怕吊颈鬼?”
  “他娘是上吊死的。”
  “小野种是什么?”
  姐失了色,扯着我的耳朵说:“别问这问那的!你记住了,以后跟他骂架,骂他吊颈鬼就行了,不要骂小野种。”
  当天晚上,炳锋的爹到我家告状了。等他走了,母亲把门关了,拿纳鞋底的针把姐的嘴巴戮出了血。又准备戮我时,让父亲扯住了。
  
  好几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炳锋的娘跟民兵营长有一腿,事发了,在炳锋两岁那年,上吊死了。
  炳锋娘是离我村四十几里远一个村的,长得很漂亮。十七岁那年到镇上学理发,那个镇一下子炸开了锅,为看一眼那个眼睛会说话的美人,理发店的玻璃都挤碎了好几回,年轻小伙子不知道为她打过多少争风仗。最后,炳锋娘还是让一个唱花鼓戏的睡了。那个唱花鼓戏的是有老婆的,被老婆告了,作流氓犯被抓了。炳锋娘就腆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回了村。
  炳锋爹那年三十大几了,又丑又黑又不做声,像个榆木疙瘩,都没存娶媳妇过日子的念想了。那一段,他正好在炳锋娘家做木匠。
  炳锋娘回来了,她爹黑着脸在那里搓棕绳,搓好了绳要给她且悬梁去,她娘抢过了绳,跪下说:“就当她死了,跟了那个木匠去吧!”
  
  因为有了姐传给我的杀手锏,一直到上学前,炳锋都在我跟前低眉顺脸的,不敢说半个不字。红薯刚下种,我想吃烤红薯,炳锋就从他家地里偷两个种红薯喊我去后山上烧火烤了吃。在窖里放了一年的红薯烤熟了真甜真香,正吃着,炳锋爹却拿着一把楠竹丫过来了,朝炳锋没头没脑的一阵乱打。炳锋一边哭叫一边喊着:“是我想吃,不关子鸣的事。”
  炳锋家的屋后有棵良种桃,桃子刚熟,他就摘了两颗衣角卷了到我家篱笆口喊我,看着我搭口搭嘴地吃完了,他含着一嘴的口水说:“酸不?我自己还没吃呢。”
  当然,我们也还是有搞毛的时候,但不管搞得多毛,哪怕他一急起来,仍然“天上的云”追着我喊,我却没有骂过他一句吊颈鬼,更不用说小野种了,因为我怕我母亲的鞋底针。
  从小学一年级起,炳锋的成绩一直是班上的最后一名,老师和同学都很看不起他,就剩了我这个朋友。其实,就我看起来,炳锋是非常聪明的,比方说,每年正月初一至十五,我们村里都会唱花鼓戏,大人小孩都去看。别人看了也就看了,这边耳朵进那边耳朵出,但炳锋看一遍就能把词儿从头到尾背下来。一有空,他就拖着长腔在那里唱,还拐着弯儿:
  小刘海呀,在茅棚喏哦
  别了娘亲啰喂
  肩扦担,往山行啊
  去走一呀程……
  有一个唱花鼓的老师傅听到了,说他唱得好,想认了他做徒弟,于是,就跑去对他爹说。炳锋爹一听就拍了桌子,说:“那么下作的东西,学什么?”
  炳锋回去了,他爹叫他跪了,拿了碗口粗的一把楠竹丫抽他,叫他答应,以后再也不能唱花鼓戏了。
  又比如说,炳锋摸泥鳅就特别厉害。我们那里谁都会摸泥鳅,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到夏天,中午的时候,顶着烤盆一样的太阳,腰里背一个竹篓,浩浩荡荡出发了,但每次摸得最多的总是炳锋。别人摸泥鳅是一路摸过去,炳锋不,看准了才下去,从不落空。再有,别人摸,免不了会跑掉一些,只要是炳锋看准了的地方,一条也不会落掉,他的手到了泥里,就像一块吸泥鳅的磁铁,泥鳅就乖乖地全到了他的手掌心。暑假的时候,我常和他一起去摸泥鳅,就穿着条卷到大腿根儿的短裤,往往是我才摸了几条,他却有大半篓了。他每一次都会分一些给我。
  摸得差不多了,就去坝里游水,我们黑黑的脊背在水里游着,就像两条大泥鳅。游得累了,我们起来坐在坝上,夕阳西下,几片火烧云灿灿地燃着,给天地镀上了一层金色。田畴间有碧绿的稻田,田垄上有撒着尾巴吃草的牛,到处升起像奶一样白的炊烟。我们会痴痴地看着那一切,有一点少年的忧郁在心头淌着。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炳锋的腰杆子突然硬了。他的腰杆子第一次这样硬,连我都好像没在他的眼里了。原来他有了法术。
  有一天,他到家里的阁楼上翻东西,翻出了一个小木箱,小木箱上了锁的。他把锁撬开了,原来里面是一本法书。炳锋的爹是木匠,是他的师父传给他的。好一段时间,炳锋就躲在阁楼上背咒语,他记忆好,背了两样,一样是五雷火,一样是止血,然后依样锁了木箱,神不知鬼不觉的。有一天放学,炳锋邀了我去操场上打地老鼠。打地老鼠,是相互间要碰架的,谁把对方的碰停了,就输了。炳锋是个打地老鼠的高手,他的地老鼠虽不高也不大,但有战斗力,棕叶鞭子一启发,呼呼地生着风,像辆坦克。他最厉害,除了我之外,别人都懒得跟他碰,我也不可能光跟他一个人碰,所以,很多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在那里打,一个人大呼小叫,别人正眼也不瞧他一眼,显得十分的落寞。他是不敢主动去碰别人的,否则,别人就会连地老鼠带人把他扔到操场外面去。
  现如今,有了法术的炳锋却今非昔比了。只见他把书包一扔,大吼了一声来到操场正中央,半猫了腰,拿棕叶鞭子紧紧地将地老鼠缠了,然后右手猛地一扬,地老鼠就飞出去了,打着旋儿地转着,上面又涂了蓝墨水、红墨水的,蓝蓝红红的红圈儿舞起来,像一朵艳艳的花。他吹了一声口哨,右手扬了鞭,整个身子像鹞子似的翻了个半转,定格在那儿,那样子分明是个驾骏马的将军。噼的一声,他的鞭子落在了地老鼠身上,那脆脆的鞭响如一记惊雷。
  炳锋的地老鼠像一个鱼雷向邻近的一个地老鼠冲去了,只听得呯的一声,对方的那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地老鼠应声慢下来了,像个醉汉趔趄了几下,终于无力地倒下了。那个地老鼠的主人是我们村会计的儿子,他好半天才愣过神来,脸白了一刹,立即就紫了,突然跳起来,扬起了鞭子,朝炳锋抽过来了。炳锋却不避,扬了右掌,右掌上用红墨水划着一个符,脸上笑笑的:
  “有种的你就打,我五雷火烧死你!”
  会计儿子的鞭子在半道上收了回去,收势太猛,摔了个狗啃泥。
  炳锋就用这招五雷火打出了名声,从此,谁也不敢小瞧他了。打地老鼠的时候,都围着他转,他的叫声最响,他的飞似的影子在操场上挪腾跳跃,活泼得像个小马驹。在学校也没人敢欺负他了,倒是他开始有点欺负人了,他带了三个徒弟,他答应教他们法术,那三个徒弟对他鞍前马后的,放学了帮他背书包,撕了书给他叠纸板,有时候,还帮他做作业。
  我不是他的徒弟,但他还是把止血咒教给了我,挺长的一溜儿话,我背得滚瓜烂熟,至今仍记得,前面的我不说,只在这里记一句,叫做:
  “斩断黄河水不流。”
  不久,我上山砍柴,柴刀砍了手,血流不止,我念了止血咒,还是血流不止。第二天,我找他:
  “你那止血法不灵。”
  炳锋狠狠地白了我一眼,问:
  “你今年吃了狗肉没有?”
  “吃了。”
  “你蹲茅厕的时候背过咒语没有?”
  “背过。”
  “你背后讲过我的坏话没有?”
  “讲过。”
  炳锋重重地吐了一口痰在地上,右手用力地抹了一下嘴巴:“那还灵个卵?”
  
  小学五年级的第一期,炳锋的爹给人盖新屋,起梁的那天,他在下面指挥,捆梁的绳子突然断了,梁砸下来,砸在了他的天灵盖,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爹死了,他就辍了学。
  辍了学的炳锋就两个事,一个事是看他爹留下来的那本法书。我上学要经过他家门口,每天早上,路过那里,他都坐在禾坪边的老槐树下大声地读着,他原来读书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认真过。碰上不认识的字,他就会叫我上去,帮他认。有些字,我也不认识,他的脸上就有了鄙夷:“你读的什么书?都熏了牛屁眼了。”
  有一次,他举了那本厚厚的法书对我说:“子鸣,我看这书你也别读了,跟了我学法。全学懂了,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比读个大学出来还有用呢。”
  这时候,炳锋学的法术越来越多了,毛虫灰、雪霜水、和合水、阴阳剪等等。炳锋的梦想是,学好了这些,等几年,再去峨眉山学法,练成一个大法师。
  “到那时候,”炳锋的眼睛穿过槐树杈,槐树杈那边是幽黑的山影、深远的天空,好一会,才收回了目光,咬了牙,双手重重地在空气里一抓,说,“谁也不敢欺负我了!”
  另一个事就是摸泥鳅。炳锋是摸泥鳅的行家里手,出去了都不会空着手回。黄昏的时候,到供销社卖了,炳锋的袋子里就有钱了。如果懒得做饭,他就会把卖不了的死泥鳅提到哪家去,能蹭过晚饭的。他中饭晚饭一块吃,吃得特多,所以,后来,别人就不收他的死泥鳅了。当然,他死泥鳅送得最多的还是我家,但他把死泥鳅送到我家并不是为了蹭饭。那时,我已经上初中了,中午也在学校里吃饭,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跟他见面。
  见了我,炳锋有满肚子的话说,翻来倒去地说着摸泥鳅路上听到的一些新鲜事,比如哪个村子里的猪下了一头象,主人拿镰刀在小象的头上划,划一个血道道,再划一个血道道,那小象就见风长,一下子就长成了一头大象。又比如哪个村子里的女人一胎怀了三年零六个月,生了,却生了个毛猴。再比如哪个村子里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晚上干那事,进去了却出不来了,像狗一样,拉在那里,只好用板车拉了去医院动手术。
  说得太久了,我母亲就在外面拿着竹篾片使劲地赶着鸡,炳锋的脸上就挂不住了,讪讪地笑着,站起来,要走了。他要走了,母亲却又留他吃饭,炳锋不吃,母亲就说:“不吃饭,那你把泥鳅提回去。”
  炳锋的脸上流下许多汗,搔了半天头,认真地说:“婶,我送泥鳅给你们家,要是为了吃饭,我不得好死。子鸣学习苦,用脑子,吃点泥鳅补补脑子。”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正关起门在家做作业,炳锋像只猫似的进来了,神神秘秘的,扯了我的手就跑,跑到了后山上,藏在了一棵油茶树下。我问他干什么,他竖起指头放在唇边,叫我别吱声,然后又猫着腰出去了,前后左右望了一圈,才又进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是常德烟,没带过滤嘴的,三毛五分钱一包,不过,那时这已经是好烟了,只有干部才抽得起。他小心地撕开烟盒,掏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掏出了两支,他自己噙了一支在嘴上,又递给了我一支。他劝了好几回,我仍是不接,他就火了:“你说站起来屙尿的哪个不抽烟?你是站起来屙尿的还是蹲了屙尿的?你承认你是蹲了屙尿的,你就不抽。我摸了三天的泥鳅才买了这包烟,就想让你尝尝,你不抽,我也不抽了!”说着就从嘴边摘了烟,甩在地上。见他这样,我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他帮我点了火,我不知深浅,猛地吸了一口,一下子,我就像个点着了的火药桶,爆炸了,口水、鼻涕、眼泪咕噜咕噜地全出来了。炳锋却笑笑地看着我,一个劲地说:“没事的,没事的。第二口就好了。你看我。”
  他的烟噙在嘴巴左边,嘴动了一下,像魔术似的,烟移到右边去了,然后他点着了。他昂着头,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微舒了嘴,一缕青烟像一条青龙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上腾、旋舞,最后形成了一个圈圈。他在油茶树蔸上半躺了下去,脚摊开去,脸上的表情也摊开了,像个活神仙。
  在他的鼓励下,我把熄灭了的烟又重新点上了,最后,我们把那包常德烟全抽完了,我也学会了吐烟圈圈。那天下午,我和炳锋坐在那棵油茶树下聊了很多,聊到了将来有钱了就盖一个宫殿一样的房子,除村长家、会计家外,把其他人全接进去住,每天都吃肉吃鱼。我们还聊到了娶女人的事,他问我:“子鸣,长大了,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想了想说:“我娶个白老师那样的。”
  白老师是我们的小学老师,姓白,长得更白,白脸白胳腿白腿白牙齿。我们读三年级,她刚从学校毕业出来教我们,就住在学校里面,黄昏的时候,她弹风琴,琴声像雾似的漫了村庄,牛也不吃草了,鸡也不啄食了,男人在田里土里柱了锄头把。炳锋却飞快地说:“你不能娶白老师那样的女人。她是个白虎。”
  “白虎?”
  “是的,她下面没长毛,克夫的。”
  炳锋说急了,说完了使劲扇自己的巴掌,把脸都扇红了。这还不够,他又拉着我的手,叫我扇他:“你扇我吧,我是个流氓,我偷看白老师洗澡了。”
  那么一会儿,我的脸胀得很厉害,我是有点想扇炳锋的巴掌,但我没有扇他,我愣愣地望着山对面的学校,学校里空荡荡的,白老师回家去了,只有旗杆上的那面旗在那儿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我的心就像那面旗。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白老师一个人在坝里洗澡,通身的白。我躲在那里看。白老师看见我了,笑着招手叫我过去。我过去了,白老师就抱住了我。我幸福得快死了。在最幸福的时候,我醒了,我遗了精。那是我第一次遗精。我长大了。
  因为炳锋是个流氓,流氓是要被枪毙的,所以,从那以后,我主动疏远了他。几天后,他又送死泥鳅来了,我母亲正要收,我就出来对母亲说:“我吃腻了,吃了都想吐。”
  炳锋摸了一下鼻子,又擤了擤,惊恐地望着我。好一会,他挤出了笑,走拢到我身边,把泥鳅篓要递给我,说:“子鸣,吃吧,吃了补脑子的。”
  我冷冷地说:“我说了,我都吃腻了。”
  炳锋手里的泥鳅篓掉到了地上,死泥鳅从篓子里翻了出来,一群鸡看见了,飞着扑了过来,争了抢了啄。我看见炳锋的眼泪流了出来。我的心软了那么一下,但又马上硬了,转了身,进房了,重重地关了门。
  
  第二天晚上放学的时候,炳锋在他家门口堵住了我,手里拿着一本书,是《西游记》。他晃着书对我说:“子鸣,我今天特地到镇里给你买的。”
  从小学开始,我就想买本《西游记》,梦里头都想,就是一直凑不起那个钱。我几乎就要冲上去接了书,但我没有这样做,我说:“我不要。”
  炳锋咬了咬嘴唇,看了一下我的脸,然后把书举过了头顶,说:“你不要,我就扔到塘里去了。”
  “你扔吧。”
  炳锋真的把书扔到池塘里了,噼的一声,像放了个响炮。池塘里有一群鸭子,受了惊吓,呼啦啦乱蹿,溅起白花花的浪花。这白花花的浪花就这样淹掉了我的童年,也淹掉了我跟炳锋的友谊。
  
  不久,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到村里来找炳锋了。他是炳锋的亲爹,也就是原来跟炳锋的娘好过的那个唱花鼓戏的。他早刑满释放了,离婚了,又再婚了,不唱花鼓戏了,开了一个猪鬃厂,大大小小也是个企业家。他这些年一直在找炳锋娘的消息,才知道原来早死了。眼镜带着炳锋来到了炳锋娘的坟前,哭得涕泪吧嗒的,又拉着炳锋的手对躺在土里的炳锋娘说:“你放心吧,我保证带好儿子。”
  谁知道炳锋却不愿跟他的亲爹走,他鼓着牛眼睛吼道:“亲爹,亲爹,你哪条卵的亲爹?我的亲爹只有一个,那就是龚初!”
  没办法,眼镜只好请了村里的干部和我们龚家的长辈出面做工作,我父亲也被请去了。最后,炳锋还是答应了,但提了一个条件,住不惯就回来。
  住了不到两个月,炳锋真的就回来了。原来这一过去,眼镜重新把他送到学校了,他的心野了,根本就读不进去,又不能不读,于是就使劲淘气,把屎屙到老师的暖壶里,又偷看女老师上厕所。学校开除了他,眼镜气不过,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于是,他就跑回来了。
  后来,眼镜还过来找过炳锋几次,又请了村里的干部和龚家的长辈出面,炳锋的条件就一个,除非眼镜跟现在的妻子离婚。这个条件眼镜当然不能答应。每次过来,眼镜都会塞钱给炳锋,但炳锋都不要,逼得急了,他就划燃了火柴:“你再不收回去,我就烧了它。”
  眼镜是明白了,这个儿子是没法认了,于是,他到炳锋娘的坟前痛哭了一场后,再也没有来过。后来,眼镜成了我们县有名的企业家,炳锋落魄的时候,曾有人劝他去找找亲爹,炳锋没去。
  
  我们那地方,田里除了泥鳅之外,其实还有鳝鱼,但因为城里人不喜欢吃鳝鱼,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鳝鱼成了厌物,即使摸着了,也是随手一扬,放生了。不知是泥鳅摸光了,还是城里人的口味变了,我跟炳锋交恶后不久,鳝鱼突然金贵了,价钱猛涨,刚开始是跟泥鳅一样的价,后来居然涨到了泥鳅的十倍。这一来,就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摸鳝鱼运动,男女老少齐上阵,每丘田里都是摸鳝鱼的人。摸鳝鱼跟摸泥鳅没有技术含量上的高下之分,炳锋自然又是最厉害的,一下子成了风云人物。我母亲不时在饭桌上传播着炳锋最新的战果:“炳锋今天摸了10斤,赚了50多块钱。”
  “炳锋今天摸了15斤……”
  不过,即使他能上天,我还是不理他的。我就是这个臭脾气。那么小的村子,免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我有办法,看到他从路的那边来了,我掉头就走,实在躲不过了,我就把头偏过去。刚开始,在路上遇见了,炳锋是主动叫过我几次的,见我冰一样的,后来也就不叫了,黄牛角,水牛角,各走各,井水不犯河水。
  成了风云人物的炳锋在村里飙起来了,他大摇大摆地抽起了烟,是有过滤嘴的,故意在人多的时候拿出来抽,也不用火柴而用打火机了,上汽油的那种,刮得叮当当响。他又买了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他人也就比自行车高个一点点,但他能骑了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村道上飞跑。看样子,他是很珍爱他的自行车的,笼头上扎了红红的塑料花,钢圈上扎了红的绿的塑料圈,骑动了,花花绿绿的,很漂亮。
  近处的鳝鱼都摸完了,炳锋骑了他的自行车打远乡,笼头上挂了竹篓,每天的天是让他吵醒的,尖着声音作女声唱花鼓:
  风和日暖好呀春光呀哟嗬
  桃红呀柳绿呀百草香咿吱呀嗬呀嗬
  百呀百草香咿吱呀嗬
  ……
  黄昏的时候,炳锋照例又唱着花鼓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叫他停了车要看他的竹篓,又打听他是在哪里摸的,他停下车把竹篓取下来叫人看,又告诉人家那条大的在哪里摸的,另一条大的又是在哪里摸的,还笑人家:“你那手,去了卵毛也摸不到一根的。走啦,黄鸡公在等我呢。”
  黄鸡公是鳝鱼贩子,是的,他是伸长脖子在等炳锋这些送鳝鱼去的人了。黄鸡公是我们村的能人,最开始的时候收鸡菌子、鸭菌子,后来改收泥鳅,现在又改收鳝鱼,鳝鱼不行了,他后来又改收蛇。就靠着收这些东西,他盖起了我们村的第一幢小二楼。他等炳锋他们不仅仅是等他们的鳝鱼,还等他们打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村开始有人赌博了,就聚在黄鸡公家,扎金花,三张牌,比大小,谁大谁赢。炳锋好这一口,他是里头年纪最小的,又是喊声最大的。最后的结果往往是炳锋从黄鸡公家接来的鳝鱼钱又原封不动地交到了黄鸡公的手里。当然,也有赢的时候。正是这时不时的赢,激发了炳锋无穷的赌兴,才有力气早出晚归去摸鳝鱼。
  
  后来我就上高中了,再后来就去当兵了,远离了故乡,很少听到炳锋的消息了,但知道他还活着,且一直在村子里活着,没搅出什么大事来,否则,父亲会写信告诉我的。这是父亲的好习惯,他会在信上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村里发生的一切大事,如谁娶了媳妇、谁生了儿子或女儿、谁盖了房子、谁发了财、谁外出了、谁病了、谁死了等等。既然炳锋没有进入我父亲的笔下,我就估计他还是过着原来的生活,摸泥鳅、摸鳝鱼、捉蛇、打牌,或者打零工,喜忧二事的时候帮人擦擦桌子什么的。
  说实在话,那几年,我几乎没有想起他,惟一的一次,父亲写信告诉我,白老师的丈夫,我们乡的副乡长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我才顺带想起了炳锋,想起了他偷看过白老师洗澡,说过白老师是白虎克夫的话。
  
  二年兵时,我探亲了,家里特意安排这个时间姐出嫁。出嫁是要摆出嫁酒的,杀猪宰羊,请客吃饭,家里的男男女女都在我家帮忙,忙得不亦乐乎。但我东看西看,就没有看见炳锋。他是我家的本家,按照规矩,即使有再大的矛盾,他也要来帮忙的。我就去问母亲炳锋怎么没来,母亲说:“你爸没在信上告诉你?哦,信肯定在路上。他让抓走了,出大事了!”
  炳锋真的出大事了。因为打牌输了钱,几天前的一个晚上,那是黄鸡公去镇上送蛇的日子,炳锋脸涂了锅灰、持了一根扁担在断魂坳等,那是黄鸡公回家的必经之道。黄鸡公骑着自行车过来了,炳锋一扁担打在了黄鸡公的后腰上,黄鸡公啊了一声就倒下了。炳锋从黄鸡公的裤腰上勒了腰包跑,跑了几步又折回来了,他骑上了黄鸡公的自行车,因为他原来的那辆自行车打牌的时候折价20元输掉了。事情就出在自行车上,第二天,办案人员循着自行车的车迹直接找到了炳锋的家。炳锋昨晚已经把自行车洗干净藏到阁楼上了,此时,他还在睡大觉,见到办案人员,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还自作聪明地说:“什么事呀?昨天在黄鸡公那里打了一个晚上的牌。”
  炳锋被判了14年。这个消息是我回部队后父亲写信告诉我的。我照着父亲给我的地址给炳锋去过一封信,我在信上劝他重新做人,我还引用了止血咒里“斩断黄河水不流”的句子,说黄河可以斩断,人也可以改的。也许是地址弄错了,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炳锋没有给我回信,我也就再也没给他写信了。
  一晃几年过去了,我退伍了,到了深圳,为生活四处奔波,很少回家,跟父母的联系也少之极少,更甭提去关心监狱里的那个兄弟了。只有极偶尔的时候,会想起炳锋告诉我的那句斩断黄河水不流的豪迈的话,在飘泊的途中倒会凭添几分前进的动力。
  
  大约3年前的一天,母亲打我电话,叫我留意一下,看能不能碰到炳锋,如果碰到了,就叫他赶快回家,他那个眼镜亲爹死了,给他留了10万块钱的遗产。
  炳锋在监狱里立功了,减了刑,14年的刑只坐了8年就回家了。同一个监牢里的两个狱友要拉了炳锋一起越狱,炳锋答应了,三个人定了日期,等外劳的时候从下水道里钻出去。前一天,炳锋却去管教那里报了告。管教叫炳锋别吱声,明天仍按原计划跟那两个人越狱。第二天,三个人刚行动,就被抓了个正着。
  炳锋回了村,却没房子住了,房子早让黄鸡公的儿子拔了。当年,炳锋一扁担打坏了黄鸡公的后脊梁,黄鸡公从此就瘫在了床上。黄鸡公的儿子不争气,吃喝嫖赌,炳锋坐牢的这几年,黄鸡公的儿子早把黄鸡公当年赚下的一个铁桶似的家业给败光了。
  没地方住,炳锋就住进了水雪庵。水雪庵是个破庵,没供菩萨没住尼,没窗没门的,就天顶上有几块破瓦。炳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住了。炳锋离开了几年,田里的泥鳅、鳝鱼又多起来了,他就重操了旧业,黄鸡公家不收了,就几天一汇总送到十几里的镇上去。一段时间过后,水雪庵变了样,周围的野草砍光了,松了土,种了菜,一早一晚有了炊烟。炳锋到我家送过几次泥鳅,还对我母亲说了我在部队里给他写信的事,又问了我的情况,都是简简单单的,没有多话。母亲留他吃饭,他总是不吃。母亲上庵帮他洗过一回被子,还送过几次菜。炳锋在监狱里学会了拉二胡,每天晚上,他都会拉上一曲二胡,水水地在夜空里飘,引得狗訇訇地叫。
  有一天夜里,村里人听到水雪庵撕心裂肺的叫声,连忙跑上去,一看,炳锋蜷曲成一团躺在血泊里。他的右脚让人抽筋了。是那两个想越狱没越成的狱友派人来报的仇,他们知道了是炳锋打了报告使他们的越狱行动败了北。
  母亲把炳锋接到我家养伤,伤是养好了,一条腿却废了,拄了拐杖。一天,他对母亲说,要去镇上办点事,就这样没回来了。炳锋走的前几天跟我母亲说过在深圳讨钱也蛮赚钱的话,所以,母亲分析,他估计到深圳了。
  那一段,走到街上,一看到讨钱的我就立马上去看,后来,甚至一看到拄拐杖的也盯上去,看是不是炳锋,都不是。就算他真的到了深圳,深圳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找到他呢?何况他也未必真的来了深圳。一转眼又是三年过去了,我每次打电话回家也总是会顺便问句炳锋回去了没有,回答是没有。怕是再也不会回去了吧,倒是可惜了那10万块钱,有时候,我会这样想。
  
  今年3月份,我准备回老家一趟,因为炳锋盖的学校就要竣工了。
  
  责任编辑:宋世安
  题图插图: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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