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达洛维夫人》的叙事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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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弗吉尼亚·伍尔夫是是英、美意识流小说的杰出代表,是现代小说形式革新的先锋人物。她的文学思想变化与她的小说形式创新密切相关。本文以其重要作品《达洛维夫人》为文本,分析其多角度、多层次的塑造人物形象的方法,从而阐明伍尔夫的创作对现代小说叙事发展的重大意义。
  关键词:意识流小说 叙事角度 形式创新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弗吉尼亚·伍尔夫是英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作家,她在英国小说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过程中,做出了无与伦比的贡献,她是英国小说从传统走向现代的一块界碑。她用小说探索着西方现代人的精神世界,尝试新的小说叙事方式一直是她孜孜追求的。
  小说的叙事角度一直是小说理论研究领域中的一个热点。法国现代著名结构主义批评家热奈特提出:我们通常所用的“视点”、“视角”或者“视野”等术语过于宽泛,混淆了其视点决定叙事角度的人物是谁以及叙述者是谁这两个不同的问题。前者即小说中的感知主体;后者即小说的叙述主体,或者说是叙述者,两者分别担当起了“谁看”和“谁说”两个不同的重要职责。应当说,热奈特的这种划分方式将小说中的感知主体和叙述主体区分开来,有助于我们对作品的叙述话语进行更加细致准确的剖析。
  在《论现代小说》一文中,伍尔夫对传统的认知和写作方式作了反省:“往深处看,生活好像远非‘如此’。把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物在普普通通的一天中的内心活动考察一下吧。心灵接纳了成千上万个印象……它们来自四面八方,犹如不计其数的原子在不停地簇射;当这些原子坠落下来,构成了星期一或星期二的生活,其侧重点就和以往有所不同;重要的瞬间不在于此而在于彼。”由此可见,她强调的不是客观世界,而是人们对客观世界的主观感受和印象。也就是说,她更多关注的是人的主体意识,致力于思考人的存在及其意义。除此之外,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伍尔夫提出,真实是“变换无常、捉摸不定的,它忽而存在于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忽而存在于街头的一片纸上,忽而存在于阳光下的一朵水仙里……。”由于任何一种物象都可以触发人的意识,生活其实恰恰存于人们脑海之中,生活的真正意义也就在于心灵对外部世界的反应和感受。因此,小说家应尽可能地捕捉生活本身的天然状态,不经过任何润饰和雕琢,将生活原原本本地呈现于读者面前。
  《达洛维夫人》这部小说没有像传统小说一样有起伏跌宕、一波三折的情节,更没有令人心灵战栗的悲剧英雄;整部小说看来故事情节相当简单、平淡无奇,乍一看甚至没有情节,小说生动地描述了达洛维夫人在伦教街头熙来攘往的人群车流中凝思遐想和赛普蒂默斯在街头神志恍惚精神失常的情景。六月的早晨,英国上层社会的家庭主妇克莱丽莎·达洛维为准备家庭晚宴上街买花。她一路上心游神驰,浮想联翩。这位年过半百的达洛维夫人虽然过着优裕富贵的生活,但却寂寞无聊,整天生活在一种莫名的孤独与焦虑之中。与此同时,小说的另一个主要人物赛普蒂默斯在妻子的陪同下也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这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因受炮弹惊吓而患精神病的退伍军人整日胡思乱想、惊恐不安。下午达洛维夫人与她三十多年前的恋人彼得相会,但两人视同陌路人,昔日的恋情已荡然无存;晚上达洛维家贵客盈门,高朋满座,直到深夜才曲终人散。小说的结尾赛普蒂默斯自杀身亡,从而使自己受伤的灵魂得到彻底的解脱;而达洛维夫人则感到无限惆怅,并将继续孤零零地面对人生。
  如果用传统的小说观念和传统的文学真实论来评价《达洛维夫人》,我们会觉得无从入手。小说没有具体的环境,具体典型的人物,只有以达洛维夫人为中心的周围人物的杂乱无章、纷繁芜杂的意识流程的描写,这让读者摸不着头绪;外部客观世界的描写在这部小说中降到最低点,而人物的意识流程占据了小说的主导地位,这不禁让读者甚至评论家们发出这样的疑问:这部小说的写作有何意义?
  我们或许可以这样说:这部小说的艺术价值,并不在于平淡无奇的艺术情节,而在于多角度、多层次的人物塑造方法。作者从不同的层次来描写克莱丽莎·达洛维这个人物。
  第一个层次,是别人对克莱丽莎的外表印象。书中的每一个人物都从自己的角度来看克莱丽莎。在路边散步的邻居波维斯先生,觉得她是一位美丽的妇人,花店老板皮姆小姐从商业角度来看她那位老顾客,觉得她和以往一样慷慨大度,不过看上去稍微衰老。女仆露西是夫人的崇拜者,在她的心目中,“她的女主人是最美丽可爱的——银器的、麻布的、瓷器的女主人。”(当时露西正在整理餐具、餐巾)。布鲁顿夫人佩服她的敏锐直觉,认为她有一种“把人物分解开来”的特殊能力。丈夫查理德则觉得克莱丽莎是他的“需要支持和帮助的娇妻”。女儿伊丽莎白发现她母亲“喜欢老太太们,因为她们是公爵夫人”。可见这位少女对这些古板的老太太们和她的母亲的虚荣心讨厌到了极点。通过视角的不断转换,作者让我们看到了克莱丽莎这个人物各个不同的侧面。
  第二个层次,写克莱丽莎和其他人物相互之间的看法。克莱丽莎觉得,只要基尔曼小姐“在屋子里五分钟,就会让你感到她多么能干,你多么无能;她是多么贫穷,你是多么富有。”克莱丽莎“痛恨”基尔曼的这种阶级对立情绪,认为这是人们“要在黑夜里与之搏斗的幽灵”。彼得喜欢克莱丽莎,觉得她是一位多愁善感、很有教养的小姐。克莱丽莎觉得她和彼得个性爱好不同。她对大自然的美十分敏感。但是,彼得感兴趣的却是世界的局势、瓦格纳的音乐、人们永恒的特性和她本人灵魂的缺陷。他认为克莱丽莎的理想就是“嫁一位首相,站在楼梯口迎接外宾”。从感情上说,克莱丽莎很爱彼得,但她的理智告诉她,他们俩结合在一起不会幸福。因此她才做出了另一种抉择。彼得不理解她为什么拒绝他的爱情,责备她“冷酷、无情、没心肝、假正经”。但是,彼得与别的女人结了婚,克莱丽莎又觉得这“像一只悲伤苦恼的箭,刺进了她的心房”。这种人物之间的相互关系,使我们对克莱丽莎的认识深入了一层。
  第三个层次,是克莱丽莎的自我分析评价。她觉得自己非常年轻,同时又是难以形容的衰老。她“什么也不懂,不懂语言,不懂历史”,但是她“出于本能地了解人”。她希望当她走客厅的时候,人们都因此而高兴,但是她又对自己的虚荣心感到内疚。她在镜子里看到的自我,是“直率的、急促的、肯定的”。但是,她知道,“这个脸庞,是她把自己的各个组成部分拼凑在一块儿的结果,而这些组成部分,是各不相同、互不一致的”。在这个层次中,我们开始把握到克莱丽莎充满矛盾、复杂多变的个性特征。
  第四个层次,是克莱丽莎对生活的感受和态度。她热爱“生活、伦敦、六月的这个瞬间”。夏季清晨的新鲜空气,旗帜飘扬的白金汉宫,商店林立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一切都叫她喜欢,使她入迷。她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看到了生命诗意的光彩。她在穿越维多利亚大街时想到:只有天知道,为什么人会如此喜爱生活,如此去理解生活。但是,生活并不平静,一个细微的插曲,也会在心底里激起一阵感情的波涛。她从炎热的街头回到家中凉爽的大厅,见到忠诚的露西笑脸相迎,顿时感到“身心净化、十分幸福”。但是,当她知道布鲁顿女士没有邀请她去午餐,她的心情陡然起了变化:“她感到自己突然间皮肤起了皱纹,变得苍老、消瘦。”她并不嫉妒,“但她害怕时间本身”。布鲁顿女士圆圆的脸盘儿,在她的心目中似乎化成一具石头雕刻的日晷,她感到她的生命在逐渐缩短;她看到年复一年,她生命的份额被一块儿一地切掉,而留下的余地又是多么狭窄。通过这种及其灵敏、纤细的情绪变化,我们触到了克莱丽莎这个人物心灵的脉搏。
  最后一个层次,也是最深的一个层次,是克莱丽莎几段关于生死问题的独白。它们是贯穿她的性格发展的一条主线。第一段内心独白,是她在庞德街想到自己的生命总有一天不可避免地要结束。但这无关紧要,因为,生命本来就是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依赖的生存”。她本人就是她亲友们的生活和记忆中的一部分,是故乡的花草树木、屋宇街道的组成部分。“纵然她不在人世,她周围这一却,肯定会依然存在下去。”个人的生命短暂,万物的生命永恒。她把死亡视为一种解脱,一种把个体生命融化到万物共有的普遍意义的生命中去的手段。第二段独白,透露了她举行晚宴的动机。既然生存是“你中有无、我中有你”,那么,值此大战结束的历史性时刻,她的诸亲好友分散于世界各地,“这是多大的损失,又是多么可惜”。因此,她要把他们都聚到一块儿。然而,在宴会上,她发现那些道貌岸然的贵宾,大多数很庸俗肤浅,这又使她感到懊丧。最后一段内心独白,是她听到赛普蒂默斯自杀的消息时终于了悟:“有一件东西是至关紧要的。在她的生活中,它却被喋喋不休的闲谈蒙蔽住了,磨损了,模糊了。它每天都在腐朽、谎言和饶舌中白白地丢失。这种东西,那个死者却保存住了”。于是,一种有关人生哲理的思想,终于在平凡的日常生活细节中升华出来,而克莱丽莎这个人物,在我们眼前也就有了思想上的高度。
  经过多角度、多层次的观察和剖析,达洛维夫人的形象就赫然呈现在我们眼前了。她风度优美高雅而又纤弱苍白;她慷慨仁慈而又庸俗势力;她性格外向、喜欢社交而又置身世外、冷眼旁观;她感情细腻、多愁善感而又缺乏热情、偏于理智;她的举止带有年轻人的活泼,她的脸上带有老年人的皱纹;她知识贫乏,却又富于直觉;她热爱生活,因而惋惜时间流逝;在她的内心深处,感到生命是一种互相依赖的生存,死亡是一种挑战和解脱。从这个人身上互相矛盾的诸因素中,又集中放映了一种主要的倾向。她思想保守,庸俗势力,她为大英帝国的胜利而兴高采烈,她对皇后陛下十分崇敬,她对于阶级对立的思想十分痛恨,这些都说明了她资产阶级议员夫人的身份。这个人物鲜明的阶级性,是通过具有多方面性格的总体形象自然而然地体现出来的。
  在传统的小说中,作家本人站在一个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地位,从这种全知角度来叙述,时常插进来对书中的人物或事件发一通议论、做一番分析。作品的真实感,无形中就被削弱了。伍尔夫在《达洛维夫人》中突破了这种传统的叙事方法。第一层次,写人物的外表,作者本人不置一词,完全通过书中其他人物的眼光来观察达洛维夫人。这种多角度的叙述方法,可以表现出被观察人物身上互相矛盾的各个方面。后面四个层次,写达洛维夫人这个人物的判断,分析、联想、回忆、比较等内心活动,作者本人亦不置一词。读者所注目的,不是故事的情节和人物的外表,而是他们内心的意识流动。
  其实,伍尔夫小说中的人物塑造,是一个与人的本体论有关的问题,伍尔夫认为,现实生活中的人是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之中互相渗透、互相依存的,个人本体的边界线是模糊不清的,那么,在小说中就不可能用传统的、简单化的白描手法把人物的轮廓勾勒出来。所以作家的解决办法是让一个人物融化到其他人物的意识中去,一个人物的本体特征,依赖于其他人物的本体来加以显示,通过视角的不断转换,来展示这个人物的各个方面、各个层次。
  纵观伍尔夫的意识流小说,我们发现她在小说中主要体现了重视人物灵魂,轻视肉体;重视人物的主观感受,轻视外部客观事物;重视人物心理过程,轻视物理时间的创作原则。在她的意识流小说中,人物的精神世界始终占主导地位,她将外部客观事物和日常生活的细节弃置不顾,以透视的方式竭力表现人物变化无常、飘忽不定的感性生活;在她看来,小说只有充分反映人物复杂的心理结构,抓住人物的内在真实,才能显得真实可信。
  福斯特曾敏锐地指出伍尔夫的小说“不涉及任何东西,它本身就是某种东西”。在《达洛维夫人》中,多层次、多角度叙事方式的运用恰恰体现了这一点。
  
  参考文献:
  [1] 李维屏:《英美意识流小说》,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5年。
  [2] 瞿世镜:《意识流小说理论》,四川文艺出版社,1989年。
  [3] 弗吉尼亚·伍尔夫,瞿世镜译:《论小说与小说家》,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
  
  作者简介:张志红,女,1976—,河北保定人,本科,讲师,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工作单位:河北软件职业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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