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喊我删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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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句稀疏的回复】
  “我已破产,明日收拾收拾回家,回家的高铁票钱还是有的!”想起下午缴纳的100元超市上岗证费用,突然涌上了些不情愿。晚上十点,我发下了这样一条只为一个读者而设的朋友圈,服务对象:我妈。
  今年夏天,在生活费大额超支长达三个月以后的暑假前夕,我妈对我实施了最不妥协的一次经济封杀。
  底下的回复已经唏嘘声一片,我搜寻到了我妈言简意赅的留言:“丢人,删掉!”
  删掉朋友圈,这是本年度她第18次勒令我这样做了。理由惊人统一:“你又在胡说!”
  去年2月,在继微博、人人网、QQ以后,我妈再度与我结为微信好友。自此以后,早起的早安句“囡囡早”、课间的问候句“囡囡,你在上什么课呀”、晚间的总结句“囡囡,你今天吃了什么”和我那语句稀疏的回复,构成了每一日里忽长忽短、韵律跳跃的诗句。
  【唯一可资参考的视角】
  我妈每日发的朋友圈定时定量,风格统一,无非是“养生励志小妙招,佛门修心近郊游”。在光怪陆离的朋友圈里,我常一眼就看到我妈辨识度超高的每日分享链接,心中就暗想一句:“怎么又是她?”
  与之相对,我的朋友圈则有一种文无定法的紊乱性。有时,我甚至认为,每一日和我妈寥寥的交流,全都仰赖于此。
  老妈说,给我一个近照吧,我闪回:“已经上传,请看朋友圈。”几分钟后,你会发现收获了一堆点赞和我妈妈在下面孤零零的一句话:“瘦了?胖了?还是你头发扎得不好。”手机一偏一移,漫不经心点下的一张照片,成了她眺望我的唯一可资参考的视角。
  朋友圈状态一发布,各路人马纷纷驻足发表意见,但是,这些你来我往的嬉笑怒骂,在我和妈妈没有任何共同好友的话语空间里,她看不到。
  而过度的私人领域展示,只会引来她的一个电话,一句留言:“请把这条删掉。”
  我问:“为什么?”她回答:“别人看到这些,会把你想成怎样一个人?”
  我说:“想成我本来就是的人呀。”
  我妈留给了我最后的四字短语:“祸从口出。”
  我抬眼望望天花板,却觉得满鼻呼吸的都是太平盛世的自由之气。那种人言可畏的后果假设,真的像老妈理解的那样,还存在吗?除了快乐,其他一切的忧惧、困窘与自嘲,真的就是那么难以启齿吗?
  或许,我可以整理出这样两条成长的轨迹。
  【世界很突破想象】
  1970年,我妈妈4岁,在邻居家的门槛上坐着,开饭时分,邻居做的是红烧肉,邀请她一起吃饭,她赶忙跑开去,说:“我妈今天做了好吃的。”其实,家里是一如往常的只滴了几滴油的酱豆腐。妈妈对外婆隐忍地说:“妈,我们过几天也吃肉吧?”
  1996年,我5岁。邻居阿姨请我们全家外出用餐。妈妈重复强调,无论谁在吃饭的最后问你吃饱了没有,你都要说吃饱了。我会意点头。尾声,阿姨询问,我欢欣地告诉她:“没有吃饱,红烧肉还想再要。”伴随着清越的笑声,我妈拿眼白狠狠看了我几下。
  1972年,妈妈6岁。她在一片油菜花田的缝隙里,看到一个人用印着伟人头像的白纸如厕而被生擒。她像一只泥鳅般哧溜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一个孩子的恐惧被垂挂在了桑树的枝条上。
  2000年,我9岁,不再情愿按照妈妈教的“改革开放让人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敲打文章。我胆战心惊,开始在作文本上写下自己的话,没有给妈妈修改,悄悄放进邮筒。两个月后,这篇手写的文章竟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当时学校孩子人手一册的《少年儿童故事报》上。老妈看过虽没有认可,却并不剥夺我由说真话获得的快乐。
  1977年,我妈11岁,身材姣好,歌声动听。只是,那一次的校合唱比赛,依旧没有她的合唱位置。在老师安慰她之前,她已经收回将要滚落的那滴眼泪,抬眼尽是明媚:“老师,我们家成分不是很好,让更加合适的同学上吧。”
  2003年,我12岁,和班里两个男生一起参加学校的党史知识擂台赛。抢答环节,我疯狂向组合中负责抢答的男生使眼色,拽衣服,一路杀气腾腾,夺冠,在大礼堂里,三人蹦跳至半空。回到教室,老师视我们为激进分子:“你们抢答环节太急迫,简直就是赢了比赛,输了风格。”全班陷入了僵局,只有我在一分钟后窃窃说了一句:“老师,那个环节不是抢答吗?我们又没有违反规则,只是反应更快,动作幅度更大。”实话一出,两个伙伴悄悄朝我伸大拇指。
  2003年,妈妈37岁,单位里一年一度的“双向选择”再次展开。年度落选的“执法能力欠缺”者将被“发配”到农村基层工作站一年。人选出炉,又是一个口无遮拦的人物。妈妈回家和我复述此事,没有半点戏谑和嘲弄,她和我说:“如果你在我们单位,被选上的就是你。”
  2007年,我16岁,高一期末,老师按照考试成绩选报了8个校三好学生,我第三。只是到了我的名字被跳过,因为我连续每个月晨读迟到10天以上,人选一直顺延到了第九名。我找到了班主任,当面就是一句:“老师,你选择的标准只是成绩,到我这里又增加一条考勤,这是双重标准了!”我的班主任,一如世界上所有殷切的成年人,正告我:“你的性格,会让你以后吃亏的。”而我却酣畅淋漓,好像道破天机,寻得了一点谁也难以启齿的真理。
  2012年夏天,我妈妈悻悻地和我说:“把你的小说发给杂志社,编辑说要刊登,我心想你那篇文章有好多胡说八道的话,就替你修改好了交给他。结果,他退回来说这不是原文。”经纪人老妈遭遇了一次挫败。我把原文发给编辑,编辑显得很欣喜。我对我妈说:“你看,写写实话也挺好不是?这个时代很美好!”我扶了扶我的黑框大眼镜,我妈推了推她的金丝边眼镜,说:“我只能说,这个世界很突破想象!”
  50年来,我的妈妈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背负着家庭的责任,说着有分寸的话,在一个自由度不算太高的话语空间里,做一个循规蹈矩的说话人。
  这么多年,我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承担着与生俱来的自我表达使命,说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真心话、狡辩话、老实话。
  直至有一天,我妈在网络上,追杀我的行踪到微信。
  【再度缴械投降】
  只是,你或许不会相信,每一次,在接收到妈妈的“删掉此条”信息以后,我都是第一时间照做。这不是害怕妈妈那些恐吓与威胁。而是,已经不再年幼的我,终于明白,自由在高处,而我的脚下,尽是人到中年的爸妈用“好好说话”的信条编织的对于一个家庭、对于我的守护。
  删掉此条!让她安心!
  我所知道的天然正义、终生浪漫的一件事情,莫过于:无条件让你安心。因为,那是一个在算不上太好的时代,一路踉跄走来,沿袭至今的呵护与成全。
  不寒战,不过时,气过之后,每每想起,好温暖!
  所以,口无遮拦的我,今夜,再度缴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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