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墨脱:眼在天堂,身在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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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世纪,莲花生大师遍访仙山圣地,到此发现殊胜之象,遂弘扬佛法,取名“白玛岗”。
  十九世纪,白玛岗改地东宗,后迁址于墨脱村,更名为墨脱宗。
  千百年来,佛教徒舍生忘死来此朝佛,徒步者不远千里前来穿越。
  墨脱现辖七乡一镇:墨脱镇、背崩乡、德兴乡、达木珞巴民族乡(以下简称达木乡)、格当乡、帮辛乡、加热萨乡、甘登乡。以往,外界入墨主要有六条徒步线路:
  1.由派镇翻越多雄拉山到达背崩乡。
  2.走墨脱公路直达墨脱县城。墨脱公路亦称扎墨公路,简易粗通路,是墨脱境内唯一公路。公路上各地点均以该点距离起点的公里数(K)命名。
  3.从波密县古乡翻越海拔超4000米的缩瓦卡雪山,进入甘登乡。
  4.从古乡翻越海拔4650米的随拉山,到达加热萨乡;亦可再翻越一座海拔超过4000米的色金拉雪山到达甘登乡。
  5.从波密翻越海拔4570米的金珠拉山进入格当乡。
  6.由林芝县排龙门巴民俗乡,过雅江到达甘登乡。
  墨脱属造山运动活跃地带,泥石流塌方频发,长时间来乃全国最后一个未真正意义上通车的县城。
  这朵隐秘莲花难显真容。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十八军战士首次走第6条线路入墨,失败;再由第4条路线挺进墨脱、勘察公路。半个多世纪以来,墨脱公路逢雨常毁,即毁即修,时断时通。
  九月雨季,我们踏上墨脱公路,寻访这朵莲花深处的动人风景。
  最早从24K至52K,需翻越海拔4200米的嘎隆拉雪山。一些援墨干部回忆,在山顶枯燥的行走中,唯一的快乐就是看一看山上的天池群。2010年,3.3公里的嘎隆拉隧道打通后,瞬间缩短了24公里的血泪之路。
  立隧道出口俯瞰,下山接引公路有9个回头弯,山脚下的蓝顶矮房围成一圈,牧场牦牛散落其间。山脚,亦是52K,入墨的边防检查站。边防官兵由墨脱县相关单位抽调组成。
  那是我们见过最简陋的边防站,风雨中不到2平方米的摇曳木房。它独落孤境,隐藏于嘎隆拉雪山与常年积水的天池急瀑之下。
  嘎隆拉积雪终年不化,每年11月到第二年6月,大雪封山。冬季的墨脱更是与世隔绝。夏秋落雨连绵,雪山的真容愈发隐秘。入墨第一站的52K,让我们体验了这里的潮湿。一位边防战士来此四月,皮夹克里层已生绿毛。
  2012年的雨季已经持续半年,没有停止的迹象。墨脱公路被雨水泡出了更猛烈的石流塌方。80K往后,路多处中断。一些自驾车被边防站拦下,遗憾地调了头。我们也被迫在当地唯一的客栈停宿。
  三天后,天气放晴,边防站传来消息:80K已通车。
  我们幸运搭上一辆去62K的越野车。62K,原是1978年修建墨脱公路的大本营,如今已是牧场和伐木场。从62K始,我们开始徒步。泥浆裹腿,多为无人区。
  夜幕降临,我们抵达80K。
  80K是墨脱公路上最大的驿站和物资转运站,如八十年代的内地小镇,房舍、旅店、饭馆沿墨脱公路林立,进出县城的大型货车驻路过夜。重金属音乐摇晃着小酒吧,伴随霓虹灯穿透清冷而不失热闹的水泥街道。
  原来,孤域墨脱也有人间繁华。
  白玛岗
  墨脱公路,令人提心吊胆的莲花之路。
  即使互不相识,司机照面都会打招呼,互相询问前面的路况,彼此帮助抛锚的车。
  寻常公路,百余公里,呼啸而过,享受速度与激情。而这条路,一路风尘,人车俱疲。因此路上多设休息站,如24K、52K、80K、108K和113K,甚至沿途村落也有客栈和简易商店。
  开车行驶到113K,这里有一个墨脱公路修路据点形成的小村落。1981年,公路修至此处,已修好路段突发大型塌方,路被拦腹切断,修筑命运亦被急速掐停。国家从未放弃这片土地,十余年后再启修筑,1994年又遭遇同样命运。修路大军撤离后,部分修路知青携带妻儿定居于此。113K的住户不多,除修路知青,也有来此放牧耕种的达木乡村民,他们在此经营着小商店。
  从113K至县城,我们一路沿雅江行驶。许多路段沿峭壁凿成,江水汹涌,山陡壁峭,如经天险。在塌方与石流中爬越,司机遥指那若隐若现的山头说,那就是墨脱县城。
  依稀看到云雾中一束光线,温柔洒落片片房屋。
  县城那座最高建筑的观景台,像极了灯塔,指引心之所向。
  达木村
  连续的雨断截了通往各乡镇的路。打听到,县城去达木乡的路还未断,雨后的晴天,我们驱车前往距离县城30余公里的乡政府所据地达木村。
  县城去达木村,沿墨脱公路回走,在113K向东拐进郁郁葱葱的山路,经过一个电站,再穿羊肠山道,在乡政府楼拐一个弯,即至达木村村民扎西的农家乐。这是达木乡第一家农家乐,庭院内有伙房、客栈,还有一座竹木房屋,绿意盎然。它正是独俱珞巴少数民族风情的展览馆。
  88平米的展览馆虽小,却五脏俱全。推门而入,珞巴族传统灶台的篱笆映衬着先人的日常狩猎生活。弓箭、渔网、兽皮蓑衣等等,藤竹编织的各种工具,无不体现了珞巴人与大自然共处的智慧。
  生活在高山峡谷,服饰多以植物和兽皮为原料,体现了珞巴人豪放的天性。女性的传统穿着——以鸡爪谷秸秆编织的“阶邦”(音译)草裙,现今仍被习惯围套在衣裙外,以保护衣服。与粗犷的服装相比,饰品却相当丰富。手镯、戒指、耳环、珠子项链、海贝饰品等,琳琅满目,一身行头重量竟达数公斤。男性以羊毛套头坎肩为主,长及腹部,披上野牛皮,格外英俊威武。
  珞巴族的风俗也颇具特色,幼儿降生,亲戚要带上鸡蛋、酥油或其他营养品前来祝福;难产时请喇嘛念经保佑平安。从前的婚俗,女方的嫁妆是一头牛,甚至还有金银珠宝等,而男方则无须准备。人逝世后,要请喇嘛念经,定一个日子进行树葬。现在,树葬、火葬、土葬、水葬同时存在。   离开达木村,幸运地搭上一辆去108K的车。
  我们又开始了新旅程:由达木乡的珠村,穿越上三乡,翻越随拉山出墨脱。
  帮辛乡、加热萨乡与甘登乡是墨脱至今完全没有通车、条件最艰苦的三个乡,地理位置靠上偏北,所以统称“上三乡”。
  珠村
  108K至珠村。再往前几公里处,就是伸进上三乡的马行道,只能走人、骡马。因此,珠村成为前往上三乡的重要驿站。进出上三乡的人多会在此休整一夜再出发。
  我们到珠村时日已西斜,便在唯一的旅馆落脚。住宿费一个晚上每人10元,与桶装泡面价格一致。由于语言之间有障碍,旅馆的老板比划说,珠村和上三乡都是这个价格。
  次日清晨,我们被骡马的嘶鸣唤醒。昨晚一起借宿的帮辛乡牧民早已扬鞭,吆着牛马,启程赶路。我们亦在晨曦中追上了马帮的驼铃声,在云雾中追上了他们。
  趁冬天来临前,牧民从62K牧场赶牦牛回家,已在路上走了四天。此情此景,在这条由珠村通往上三乡的马行道上随时可见。密集的丛林,陡峭的山崖,迫使他们百里劳顿地去远方寻找更广袤、更平坦的牧场。
  腾起的云雾如散开的水墨画,弥漫了周遭,刚刚清晰入耳的驼铃不见踪影。一路上坡,只能听到我们急促的呼吸。空旷山野,路上了无人烟。拐了几处山口,逐渐有声音传来。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一群人,令人兴奋。背着小箩筐的村民,围着红黄蓝绿的纸箱讨论着,饮料、泡面、大米、日用品、洗衣机、家具等货物整齐地码放在路边。原来,货车只能把货物拉到这里,再往前就是悬崖和马行道了。村民不断地朝帮辛乡方向张望,等待前来接应货物的背夫和骡马队。
  这是一个平缓略有些坡度的小平坝。越过它,便至这处恫人的滚石悬崖路段。最让人敬佩的是,悬崖中间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只身而过的瘦道,如飘在山间的丝带。百来米长的悬崖路在连续的雨季冲刷下有些颤颤巍巍,滚落的石头惊险无比。行人路过此处无不抱头,眼望脑袋上的飞石,连蹦带跳地飞奔到安全地带。
  一位骑摩托车的中年男人至此也不得不将车寄放路边,准备只身前进。他来自青海,是一名向帮辛乡乡政府供菜的商贩。他安全越过滚石悬崖路段,然而,紧跟其后的一名修路工人被滚石砸到了肩膀。穿行这段凶险的生命线,我们也倒吸一口冷气,不容多想片刻,即刻背上行李飞奔过去。到达安全地带回头一望,飞石滚落悬崖底下半天也不闻其声。
  上三乡是出了名的野生动物天堂,狗熊、野牛经常出没,穿梭于林间的猴子更是常见。连日来的雨水刚停,只需些许光照,粗壮的蜥蜴和其他小动物总会及时出来,横行路边或攀附悬崖吮吸阳光。
  一路走走停停。憨厚的背夫背着洗衣机,健步如飞,还不时地回头,鼓舞我们继续前行。
  徒步12公里,大约8个小时,终于到达帮辛乡的垭口。
  帮辛乡
  帮辛,意为“平坦的土地”。
  上三乡中,海拔1200米的帮辛乡,土地较平坦,适宜种植,人口多于加热萨与甘登,辖7个行政村,240户,1420余人,门巴族居多。
  这里盛产墨脱石锅,每年石锅产量达4000口,是远近有名的石锅之乡。依山傍水的帮辛村与云雾山腰的根登村,是离乡最近的两个村。从乡里至其他村,至少需要四个小时的脚程,远的更要走一天。
  西登村的石锅打磨技艺最好,价格也最贵。
  石锅是墨脱县的特产,由天然“皂石”打磨而成,含数十种微量元素。这种质地绵软的石头正出自这片青山绿水中,按照质地绵软、色泽深灰白等分成三个品级,加上人工手艺水平的高低,价格差别很大。一口石锅,普通的价格在七八百元,贵一些的两三千元,有的甚至可达五六千元。
  西登村石锅老人德钦伦珠家,是一座典型的门巴族木制房屋:底层用木柱支起,作库房、牲畜圈养,上层住人。德钦伦珠的石锅在一间小库房,有成品或半成品。直径最小为15公分,直径最大为21公分。除炖汤的普通石锅外,他还在传统技艺上创新,打磨了一口精细的鸳鸯锅。
  村民去山上寻找石料,好的石料先背回村打造,差的就留在原地,待日后慢慢加工。石锅打磨好后,用竹筐装上,联络好买主,就将它们一次十余口地驮在马上,成群结队的骡马就出发送货了。
  石锅的用法也有讲究。第一次使用,抹上清油,轻拿轻放。炖汤要多放料,将味道融进去。使用得当、保养完好的石锅炒菜味香浓郁,经久耐用。
  德钦伦珠的妻子罗布措姆给我们展示一个泡酒炉。此炉由整块皂石打造,直径约50公分,上方豁口包裹严实,在靠锅底下方开了一个小洞,方便随时满酒。
  “这个炉才用二十多年,在以前色拉寺管辖时,村子里的石锅已经很有名气。”
  作为墨脱石锅的发源地,西登村亦带动了周边乡村致富。
  近年来,石锅供不应求,帮辛乡的原材料也逐渐稀少。21公里外的加热萨乡有着上乘的石料,吸引了帮辛乡村民赶着骡马去购买。
  帮辛乡的宗荣村更是形成了自己的石锅产业,且发展了石锅合作社,有打磨工具和成熟的销售渠道。与西登村相比,宗荣村打磨石锅能手,年轻人居多。22岁的门巴族小伙子仁增次旺,5年前开始学习打凿石锅。刚学时,手很痛,掌握不了力度,经常浪费石料。现在,打磨已很顺溜,用模具简单地雕刻形状后,再深工细作,平均3个小时就能打一个。
  次旺告诉我们:“石锅原料,白色绵软的是上品,青色的第二等,杂色稍硬的是最次的,价格也就不一样了。”
  久当卡村
  帮辛乡距离加热萨乡21公里。从宗荣村到加热萨乡的久当卡村是5公里,全为上坡、悬崖路。
  穿越鸡爪谷田地和低矮树林,在宗荣村能看到两块大石头依山体悬挂的垭口,这里的风很大。来接应我们的加热萨乡乡干部说,此处是帮辛与加热萨的分界,俨然天然的“城门”。
  城门兀地突立,守望着那奔腾不息的雅江与村落的凡尘。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路人和隐于林涧的马帮显得十分渺小。   起初只有50至80公分宽的马行道,2011年拓宽至现在的1.5至2米,但很多路段并未达到所需要的宽度,只身而过的悬崖路段还是伴随着进出的村民以及骡马。
  凛冽如刀割的风让初秋十月有了寒冬之感,走在碎石铺成的悬崖路上,眼睛只能直视前方,压根儿不敢朝悬崖张望。好奇心驱使我驻足观悬崖,一阵眩晕袭遍全身。
  夜幕降临时,来到久当卡村。久当卡,意为“解放”。而加热萨乡,又有“沙地堆起来的地方”一说。这个雅江边上海拔1673米的村落只有22户123人,骡马却有82匹。与“石锅之乡”帮辛不同,这里只有玉米和骡马,骡马运输也成了当地的主要经济收入。
  除几户人家发出萤火虫般的光外,整个村子陷在一片宁静中。随风传来几声狗吠,黑夜摸索滑过一片已收割的玉米地,熟悉的声音夹着陌生的藏语,乡干部说,晚上我们入住在村支书索朗家。
  村里已停电半年,照明几乎全靠太阳能灯。随着索朗手电的指引,来到一处木头房子,他家也因我们的来访熙熙攘攘起来。
  久当卡的传说与经过村子的雅鲁藏布江一样神奇。索朗的爱人德钦拉姆说,最初,久当卡一些稍为平整的坝子及村子,被具有法力的巴朗杰布霸占了,德钦拉姆的爷爷丹增平措恰好经过此地,把巴郎杰布驱赶走后就定居于此,也就逐渐形成了现在的村庄。“爷爷是从加热萨过来的,家里没有土地,一路流浪到久当卡。”德钦拉姆说,那个时候形成的村子只有四五户人家,后来与一起从巴朗杰布手里收复回来的“鱼迷村”组成了目前有22户人家的久当卡村。
  历史并不止于现状,巴郎杰布被德钦拉姆的爷爷驱赶走后,在雅鲁藏布江对面一些散落的人家也从溜索溜到了久当卡定居。久而久之,江对面的小村落成了久当卡的农田示范基地,145米长、50米高的跨江溜索也成了村民时不时过去看看农作物长势的工具。
  甘登乡
  甘登在墨脱的正北方,离县城最远,有96公里。然而,加热萨至甘登短短19公里的路程,谁也不敢轻视。途经原始森林、百米悬崖、滚石路段;连翻5座海拔过千的山头,自加热萨始——加格普巴、当文普巴、米哈达萨、加云普巴和杭布拉;其中海拔最高为1921米,在平均海拔1200米的墨脱,难得一见。而甘登,海拔2038米,乃墨脱乡镇海拔之最。
  平缓的山路开始变成上坡路,那些隐藏在云中的雪山也温柔地掀起它的发梢,羞涩地露出它白雪圣洁的额头。
  在途中遇到回头的徒步者,被告知“两小时即到甘登”,并且沿途“有蚂蟥和蛇”。当天晚上8点踏着夜色到甘登时,才后知后觉这帮人的“戏谑”:我们少说也走了十小时;而时值10月,蚂蟥已不多。
  不过,倒真见着了蛇。那是快过加格普巴的一处小瀑布。有人用竹杖差点擢到它——长不足尺,体青灰,遇袭头渐变三角,受扰后立即钻进落叶底。我们原地足等了五分钟,才小心着从旁边踮脚走过去。
  越往甘登,海拔越高,植被越稀少。加热萨的悬崖路,向上山体树木繁多,向下崖坡森林茂盛,少有飞石滚落;而甘登,山体贫瘠,树林稀落,俯视可一览无余浩荡奔流的雅鲁藏布江;一段悬崖路,滚石随时有可能落下来。
  这也是甘登牲畜较加热萨稀少的原因之一。没有植被和成片的森林,甘登的牛、骡子和马食少,就瘦弱;村民又不会赶马,有时翻随拉山往波密来回一趟6天,经加热萨往县城来回8天,几乎不歇前进,骡马或累死途中,或摔崖而亡。
  从波密购买一匹骡马,少则4000元,多则7000元。险恶的交通极大阻碍了乡里的发展,甘登百姓生活处在全县乡镇的最低水平。
  甘登,原音译“甘德”,辖行政村甘登、多卡和自然村加崩嘎,全乡361人,其中,门巴族95人,珞巴族85人,藏族181人;西面受隔雅鲁藏布江,东翻随拉山、北越缩瓦拉两座雪山过古乡去波密,南走加热萨、帮辛和朱村到108K;出入一趟费时数日,腿当车,肘作仗,背是担,抬起脚就意味着“必须征服”。
  多卡村是甘登路况最险、灾害最多的村庄。2013年10月23日走访多卡,入村的吊桥边,一段于2012年7月雨季发生的大型塌方触目惊心地裸露着。沿雅鲁藏布江有一条支流,吊桥这边原始森林延伸的平坝上,几头牛儿围着水磨房悠然地食草饮水,那边——600米冲天的悬崖山体被天戟削去一半,通向村子的半山崖路断塌匿迹,废石残块直泻江中。
  我们只能另行改道,在被塌方截堵的半壁山道上盘爬,十道弯,80度陡山,最后直升600米登山顶。站在山顶俯视,山体削裂处就在脚下,泥石流混杂着庞大的石块,好像从天砸落,滚入江中,激流倾刻覆没;那条残断的悬崖路上孤吊着几棵青松,摇摇欲坠。
  随拉山
  随拉山是墨脱人民古老的神脉。每年11月,“孤岛”墨脱大雪封山,道路开通须待6月山花浪漫。海拔4564米的随拉山顶,新年踏雪衍路,复年积雪覆迹;气象难测,翻山还得看天。如此,天高气爽过随拉,在墨脱人看来已是冒险;在封山时走雪山,无疑“找险”。
  然而,我们却下定决心,翻随拉山出墨脱。
  海拔差巨很大的墨脱,气候地貌沿垂直带渐变。随拉山从上往下垂直落差超过2000米,山顶覆雪、山腰裸岩,近山脚却是金秋的景象。
  关于随拉的传说与险恶,我们道听途说,从来难于蜀道。“你们绝对翻不过去”、“山上每年都会死人”、“现在随时有雪崩”……它被描述得凶神恶煞,以至它近在咫尺时让人措不及防。
  事实上,它与人们所描述的分毫不差。
  眨眼功夫,背夫德勒和欧里已坐在随拉山顶晒太阳,我们还在雪地迂回攀爬。有人弃旧路辟新道,却错误地走到了悬崖边上。善良的欧里慌忙开道前去营救,而这时,我们已达顶端。
  随拉山就在我们脚下。如临浩瀚雪海,万物生灵,沧海一粟;空旷的雪原人迹罕至,白茫茫一片。
  然而,不动声色的随拉山此时才“亮剑”:下山之路近贴崖壁,只有一人宽,上面覆盖着一尺多厚的雪,瞬间就没过了膝盖;有雪从山顶跌落,延坡滚千米直奔地表雪河。那从高嵎雪山融汇沟渠的雪河,倒影着金色雪脉,闪烁着大自然的神奇。雪山换上了金缕霞衣,此时才知已是傍晚。
  斜阳留恋不下,气温无情转低。跋山涉雪至此,我们的鞋裤尽湿。下山的路途仍然漫长。早已冰冻麻木的双腿几乎在雪地里趟行,怕就怕脚底打滑或踩空,谁也不敢保证——像雪块那样滚滑千米落入河中,还能侥活人世。头顶冰锥排布,忽然有雪块拍肩,冷不防就是雪崩降临。提心吊胆却不能发声,有时一块儿看似温和的雪地,踩上去能吃掉你半个身子。
  整整两小时,心弦紧绷,终于看到泥土路时,雀跃着恨不能飞上去。
  至此,我们终与墨脱道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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