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五爱小学开展和谐教育研究历时二十多年，无论是在提升育人质量、促进教师专业发展还是培育学校文化等方面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形成了具有本土特色的比较完整的小学素质教育模式，成为无锡地区乃至江苏省推进素质教育的一个品牌。
　　我和我的研究团队自1993年起因为和谐教育与五爱小学结缘。尽管这二十年间中国基础教育的实践主题和精神气质发生了巨大变化，但五爱小学对和谐教育的探索从未中断，他们对和谐教育的那份执着、坚韧、热情、勇气，不跟风、不骑墙、不保守、不气馁的精神，时时激励我们追求教育的本然、本性、本真。
　　回首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当时中国的基础教育一方面出现了片面追求升学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现象；另一方面，随着改革开放后国外教育思潮大量涌入，广大教育工作者思想活跃，各种素质教育实验开始从民间悄然兴起。在这样的背景下，上海、无锡、南京等地一批小学得教育改革风气之先，大胆开展各有特色的教育教学实验，五爱小学的和谐教育研究就是其中一例。五爱小学的和谐教育实验最初是在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所倡导的为着人的和谐发展教育思想中获取灵感、汲取养料、产生精神共振，因而实验伊始就敏锐地抓住了教育最本质的东西——“以人为本”，站到了时代的最潮头。与此同时，他们不断与时俱进，因应时代挑战，思考和谐教育与本土文化的关系、与现代性语境的关系、与全球化视野的关系。正因为站位高、格局大，所以五爱小学前后四轮的和谐教育实验，主线清晰，主题步步深入：从和谐师生关系发端，进而关注儿童和谐身心的培育，再而研究差异中的和谐共处，直至探索师生道德发展共同体的构建。通过这一系列理论思考、经验打磨和实践积累，五爱小学和谐教育的特色不断彰显，模式逐步完善和成熟，为我国素质教育研究做出了贡献，提供了有力示证。
　　第一，五爱小学通过二十多年的探索对和谐教育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理解。
　　梳理思想史发现，“和谐”在西方文化中主要是一种审美理想，在东方文化中更多是一种伦理理想；柏拉图以来的西方人将“和谐”局限于讨论身心关系，孔子以来的东方人则更多地关注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己的关系和谐；西方文化语境中的“和谐”较之东方文化强调动态的生成过程要多一点。五爱小学的和谐教育研究从一开始就以开放姿态融汇东西方文化：坚持以人为本、以学生发展为本的价值原则，不是将教育中的和谐简单局限于“小我”的身心关系，而是从大教育观出发，强调教育中各主体间关系的和谐；不是简单地强调教育结果的和谐状态，而是将教育中的和谐理解为有差异的主体矛盾互动、共生共长的过程；教育中的和谐既是一种教育美又是一种伦理善。另一方面，五爱小学不是将和谐教育停留在纸面束之高阁，而是让它面对当代学校教育的现实问题，在解题中得到丰富、完善和发展。概括他们的实验成果，我们发现，当代中国的和谐教育应当包含三个基本元素：一是“人”，这是和谐教育的基本活动主体，它应当包括教育的双方，即教师和学生。和谐教育要以人为本，服务于人的发展，促进有差异个体在既有基础上获得最大发展可能。二是“学习”，这是和谐教育的基本活动形态，它也可泛指教育中所有可能产生教育意义的活动。教育的一切是为促进人的学习，保障人的学习。没有学习的教育是死教育，只有最大限度地激发学习潜能，实现和谐才有物质基础。三是“关系”，它包括教育中可能包含和涉及到的诸对关系。中国的和谐教育一定要立足关系的视角来讨论，没有关系就没有平衡、双赢、美感等可言。和谐教育必须在诸对关系中、在对关系的处理中才有可能实现。据此我们可以说，五爱小学二十多年实践所初步形成的有当代中国特色的和谐教育模式，是在继承、借鉴历史上关于和谐的教育思想基础上所做的尝试性超越。
　　第二，五爱小学的和谐教育实验对素质教育研究做出了贡献。
　　五爱小学的和谐教育实验自始至终都是在致力于探索实施素质教育的基本方式、途径，二十多年一步一个脚印不懈探索所构建的融合性的文化模式、本土性的实践模式、合作性的科研模式就是他们对素质教育研究所做的贡献。
　　其一，五爱小学的和谐教育实验从最初就触碰到了教育的根本性问题——文化冲突，包括校本的五爱文化与和谐文化的关系、中外和谐文化传统的关系、传统文化与当代新文化的关系等。五爱小学以文化包容的态度，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既不教条地把不同文化分成三六九等进行机械取舍，又不一味迎合，而是从学生发展需要、从教师发展需要、从学校发展需要出发，立足现实问题，理性应对时代挑战，以使对和谐教育本质的理解，融合了各种文化，包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的现代教育的四根支柱之一——学会共处思想、学习共同体思想、“五爱精神”等。这种融合性的文化模式启示我们，实施素质教育要坚持“三个面向”，采取文化包容、文化理解的态度，在理解和包容中追求自己的价值取向，实现教育的返璞归真。
　　其二，五爱小学的和谐教育实验不仅有思想蓝图，更是扎根校情、区情，是实实在在做出来的。任何一种教育实验，离开了问题的土壤，离开了教师的参与，都不可能成功。中国地域广阔，教育生态和发展水平参差不齐，因此，即便是在一些地方已经证明是有效的教育经验也不可能简单地从甲地移植到乙地。这就是教育改革中必须坚持的实事求是的唯物主义态度。正因为如此，素质教育研究更应当鼓励各地各校有条件地创造属于自己的改革经验。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鼓励实践工作者与理论工作者的情感、态度、知识的结合，这样方能使得素质教育的典型经验一定程度上得到清晰化、理性化。五爱小学乃至江苏省几个重要的小学素质教育模式形成的历史再次启示我们，本土性实践和理论反思的有机结合，是推动素质教育研究有质量发展的基本模式。
　　其三，五爱小学的和谐教育实验以苏霍姆林斯基为行动榜样，坚持教育为了人，为了人的教育，发展学生，发展教师。所以，他们的研究从来不是为了迎合发表论文或争取某个级别的课题，而是将研究当作教师专业生命的根基。五爱的研究从来也不是闭门造车，不是夜郎自大，而是始终与教育科研工作者紧密合作，从第一轮到第四轮都是如此。在这种科研方式中，没有谁是主角谁是配角，而是从问题研究本身出发，各自发挥专业优势，共同贡献专业智慧。现在的教育知识观启示我们，对于教师和科研人员而言，不存在谁是知识的创造者，谁是知识的绝对享用者。只有一线教师和科研人员的紧密配合才有可能创造出新的教育知识。借助和谐教育实验，五爱小学培养出了两名特级教师和一大批骨干教师，同时也为中国素质教育模式理论成型贡献了重要的教育经验。
　　第三，五爱小学的和谐教育研究在当前条件下面临新的挑战。
　　进入新时期，五爱小学的和谐教育研究面临新的挑战和机遇，需要不断创新思维方式、实践样态、信念系统。二十多年的努力、两代人的心血和智慧将在传统与现代的挤压下走向更生。
　　一是，随着《教育规划纲要》的颁布与实施，如何实现义务教育阶段的均衡发展，如何保障教育公平，如何稳定提高教育质量，这些新的问题要求和谐教育研究作出回答。江苏作为全国社会经济发达地区，在实现“两个率先”的历史进程中对基础教育提出了新的任务和使命。让每个孩子都能上好学、好上学，实现教育的精细化、品质化发展应当是当前亟需考虑的重要问题。五爱小学在实施和谐教育研究过程中积累了小班化教育的丰富经验，希望他们能在可能条件下深化研究，将小班化与和谐教育思想紧密结合起来，创造出新的教育经验。
　　二是，五爱小学以“五爱”立根，如何在继承革命传统文化基础上，既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又适应时代要求，积极应对多元文化挑战，将五爱文化发扬光大，这是当前和谐教育研究中另一个重要问题。和谐教育以人为本，这是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要求的，既要坚定以国家意志统领社会主义教育的决心和信心，又要在复杂多变的国内国际形势下，兼容多元文化中的共识性价值元素，有力地影响到当代青少年价值观方向，希望五爱小学能在这方面探索出一条新的实践道路，创造出一种新的实践模式。
　　三是，任何一种教育实验都是有时代性的，如何将和谐教育研究所凝结的精神在新一代教师中传承，让和谐教育不停歇地走下去，常做常新，这就需要一代代教师精神的接续。相信一种已经融入教育文化血脉中的追求、信仰是不会被轻易磨灭的，相信五爱人有足够的智慧将五爱文化薪火相传。祝福五爱小学！
　　（朱小蔓，国家督学，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中国陶行知研究会会长，北京师范大学教授，100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