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笨槐挑出满树繁花的时节了。
　　 有好几年,总想为笨槐写点什么,可提起笔来,总觉得思绪纷乱,难以理出头绪。一直耽搁到现在,就是现在也仍然担心我的笔不能描画出笨槐的神韵。
　　 小时候总觉得笨槐确实很笨。相对于洋槐,笨槐的确名副其实。洋槐早在春天就绽放满树乳白的花朵,花成串成串的,惹人喜爱。而且槐花还散发出很浓的甜丝丝的香味,记得小时候,每到洋槐开花的季节,总要摘一些槐花来吃,把花蕊含在嘴里,有一种凉凉的甜味,在物质还很贫乏的年代,一年到头难得能吃到糖,所以把槐花也看成是一种难得的美味。而笨槐一直到阳历七八月才开花,花没有香味,而且不能吃。在小孩子简单的逻辑里,就觉得洋槐很美,而笨槐就像它名字一样,又呆又笨。所以小时候常常羡慕别人家的洋槐树花开的稠密,而奶奶家的小院里没有洋槐,只有一棵又高又呆的笨槐。
　　 爷爷却格外地喜欢这棵笨槐树,经常给树浇水、施肥。我大惑不解,就去问爷爷,爷爷很神秘地告诉我,有一个算命先生说,家里栽笨槐树好,可以出秀才。我一点都不相信,还笑爷爷迷信。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成为我们村的第一个女大学生;几年后,大叔家的弟弟也考上了大学。爷爷很以我们姐弟俩为骄傲,也把功劳归在了笨槐身上。再后来,因为翻盖老房,小叔叔不顾爷爷的反对,砍掉了笨槐树,奇怪的是,小叔叔的孩子就真的没有一个考上大学的。我一直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地发现笨槐也有它的美,它的生存智慧。
　　 笨槐花开得晚,又没有香味,招不来蜜蜂和蝴蝶为它传播花粉,它就只能依靠风来帮忙了。为了能更好地传播花粉,它像丁香一样,把花朵都挑在枝条梢头,所以在笨槐花盛开的时候,整棵树就像带上了一个硕大的洁白的花冠。正因为它很好地利用了外界的风来替它传播花粉,才能捧出饱满的果实。这让我想到古代思想家荀子的一段话:“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能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善于借助外物正是笨槐的生存智慧之一。
　　 小时侯总觉得笨槐没用,其实是太孤陋寡闻了。我所在的小城的主要街道两边都种着笨槐,暑假里早晨常常出来散步,踏着笨槐的落蕊,享受暑天里难得的清凉。前几天看见有人剪笨槐的槐米,也有人在扫落花,扫成一小堆后,就装进编织袋里,我好奇地上前询问,才知道原来槐米和槐花都是中药,可以治病的。这让我想起去年冬天,曾见有人摘笨槐已经干透的槐豆,采摘的人说经霜的槐豆煮成水,可以治脚气。笨槐从槐米到槐花再到槐豆没有一样没有用,奉献自己的才智为他人造福,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这又是笨槐的一个生存智慧吧。
　　 笨槐在春天看到洋槐意气风发,美丽迷人,并没有自惭形秽,而是踏踏实实地吸收营养,储备能量,在暑天到来时才能开出满树繁花。正因为储备的时间长,它的花期才格外长,大约有一个月;也因为花期长,果实才格外稠密、饱满、充实。我总觉得洋槐像钱钟书,早慧灵秀,文名早播,是神童一类的人。而笨槐像苏洵,早岁平平,中年发奋进取,是大器晚成的一类人。笨槐在自己暂时处于劣势时,不怨天,不尤人,能踏实,勇奋进,有值得我们学习的生存智慧。
　　 我現在更愿意把笨槐看做一个智者。走在笨槐树下,可以欣赏到满树繁花,偶尔,一阵风过,就会飘起片片花雨,常常把我的思绪带到很远很远的时候。让我想起奶奶家院子里的那棵笨槐,想起已经过世的爷爷的期待和慈爱,我的眼里不知不觉蓄满泪水。爷爷虽然不在了,但承载了爷爷的期待和慈爱的笨槐,并没有随着奶奶家的笨槐的消失而消失,多情的槐花年年暑假如约来访,笨槐岁岁年年一直陪在我身边。
　　 那飘落在我身边的笨槐的落蕊,是爷爷捎给我的牵挂、关爱和智慧的话语吧!
　　 (编辑 静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