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全:我不愿用镜头伤害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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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告诉我你现在的地址以及女朋友们,你还留着马尾巴吗?你有些神秘,但注定你有一颗很好的心。” (回给肖全的电子邮件)
  ——马克·吕布
  肖全坐在北京建国路附近的一处咖啡店里,回忆起最近两年来不寻常的经历,眼睛里放着光,可以把你融得跟他一样激动。
  2005年之前,他已经是公认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师,2005年之后的肖全则是另一个肖全。
  2005年的某一天,肖全在拍摄一位女画家的过程中,与她的助理结缘,女孩清澈的双眸里透出的淡定亲和让他不由自主接近,他们一起在蛇口的海边吹着海风,女孩带他去佛堂里朝拜弥勒,当手捧着地球的弥勒出现在他眼前时,那一瞬间,肖全有种被击中的感觉,对着弥勒普度众生的笑脸,他心中有了一种久违的安定……
  在见到弥勒的那一天,肖全身上刚好带着与师永刚合作的《三毛私家相册》,三毛曾经是肖全最好的朋友,把三毛带到弥勒跟前,肖全感到慈悲心顿时从心里溢了出来。
  之后,肖全去了尼泊尔,去了西域,在西藏大昭寺看到了释迦摩尼12岁的金像,从寺庙出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阳光,肖全忍不住开始流泪。
  从西藏到尼泊尔,肖全镜头中是另一个世界,不再是原来那个人像摄影师所看到的世界:生死就在身边,死亡像喝杯开水一样简单,在圣河的边上,死者的身旁,每个人都在祝福,却不会悲痛,生死就像《西藏生死书》里讲到的。肖全体悟到:死亡只是一个过程,应该花一些时间去了解死亡,而不要去害怕它。
  春节,肖全回到重庆,在飞机上他与对面的小朋友玩的开心极了,连周围的人也被肖全感染了,纷纷睁开眼睛逗起那位小朋友。当飞机在重庆上空的时候,肖全激动得流了泪,感觉回到故乡,如同回到了母体中。回到家,侄女最先看出了肖全的变化, “你怎么会这样,你眼睛在发光”,侄女吃惊地问道,此时只有肖全自己知道内心正发生着的一切。
  
  马克·吕布
  1992年,肖全辞去了重庆的工作,南下深圳,之前他已经拍过三毛和杨丽萍。从广州火车站出来,他发现眼前的城市与家乡重庆完全不是一个节奏,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活力,每个人都走的很快,虽然肖全在北京当兵时也去过很多地方,但来到广州,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强烈欲望。
  “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注定不会成为富翁的,买了胶卷,付了房租,剩下的钱只够买汽油,倒进破旧的大众牌汽车,但是我们是幸福的,我们见证了这个时代”,当读到法兰克·霍瓦《摄影大师对话录》里的这段话时,肖全立刻就知道自己的未来要做什么了,在《现代摄影》杂志社,肖全开始了与摄影大师们的对话,其中就有马克·吕布。
  当得知有机会给马克·吕布当助手时,肖全没有犹豫,立刻把《现代摄影》的工作辞了,每天在楼下吃几块钱的馄饨,等待与大师会面。
  1993年6月的一天,马克·吕布如约出现在肖全面前,满头白发,很用力地与他握手,马克·吕布之前并不认识这个敏感的年轻人,但这个年轻人却已经对他稔熟于心。当天下午三点,这对搭档就开始了工作,一起去火车站拍摄,当马克·吕布要拍火车站排队买票的农民工时,肖全试着上前去和农民工们说话,让他们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马克·吕布则在一旁捕捉那个时代最具代表性的人物状态。
  一天,他们一起去佛山拍照,在路边,马克·吕布看到一位卖芒果的小贩,于是就让肖全前去问价钱,当肖全告诉他价格之后,马克·吕布觉得贵,于是就摇摇头悻悻地离去了。后来肖全悄悄买下了几个芒果塞进了摄影包。等到了旅馆,肖全拿出芒果,马克-吕布看见芒果,立刻高兴得像个孩子。
  肖全眼中的马克·吕布,作为男人,他要养家糊口,作为摄影师,他还要为历史负责。更多的时候,肖全的工作是把马克·吕布28mm、35mm、50mm、90mm定焦头按顺序摆放得整整齐齐,随时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摄影师提供弹药补给。
  
  我们这一代
  在电视里第一眼看到杨丽萍时,肖全就预感到将来会去拍她,在肖全用傻瓜相机给三毛拍的照片被印成明信片之后,杨丽萍也看到了那本名叫《天堂之鸟》的小册子,于是就找到肖全,后来一拍就拍了十几年,后来,肖全在《我们这一代》里写到:“上帝保佑,别让杨丽萍老得太快。”
  突然有一天,肖全决定用10年的时间去记录一些人,最初的人选是张艺谋,陈凯歌、杨丽萍、崔健和姜文。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马克·吕布的时候,得到的回应是 “你有这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为什么要拍这个。”在马克·吕布看来,肖全现在的工作会非常重要,在5年、10年、20年之后,这些照片将会非常珍贵,马克·吕布习惯于鼓励肖全将镜头对准这个不断变化着的国家,鼓励那些用照片去说话的人。
  而肖全并没有放弃自己最初的想法,何多苓、苏童、叶兆言、陈村一个个走进他的镜头,并且定格在那个时代。在拍到王朔的时候,他遇到了小小的困难,“我知道你是苏童、叶兆言的朋友,我也相信你拍得好,可我实在不愿拍照片,何况咱俩又不认识。”王朔这样回应说,肖全在被王朔拒绝后并没有放弃,后来还是在刘恒的帮助下见到了王朔。自从拍了王朔之后,肖全再也不希望听到说王朔不好的声音,在肖全看来,今天这个时代,能够像王朔那样真诚面对自己的人太少了,“面对自己按理说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为什么到现在觉得他成为了一个英雄人物一样,难道不是每个人都在遮蔽自己吗,无论他用什么方式,他敢于这么真诚地面对自己,为什么我们会觉得这个人那么的与众不同。”
  《我们这一代》摆在肖全家里的书架上,他很少翻开它,有时候他会想,“为什么这一代人中偏偏是我,在那个时候做了那么一件事情,我自己都觉得很了不起。”前不久,肖全在深圳遇到画家刘小东,他对这本书的评价是真他妈的有眼光!10年的变化已经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得逞也好,没有得逞的也好。
  
  “拍广告,找肖全”
  很多西方人通过《我们这一代》开始了解这个国家的文化艺术,当画家张晓刚提出10年之后再拍一遍的建议时,肖全却犹豫了。在去西藏的路上,肖全已经拍了作家扎西达娃,同时他又在想,“我可不可以不拍,我不做行不行,不成功行不行。”
  到今天为止,肖全依然没有卖一张那些照片,每次组织拍卖的人找到他,他都说“不急”。在他看来,这些影像总有一天能够得到它应有的回报,总有人真正的需要它,将这些照片与更多的人分享。肖全总觉得那些找他买照片的人有些不对劲,他说“除非有一天自己碰到那个对的人,否则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由于从来没有卖过自己的作品,肖全拍过很多年的广告,这是他很少与人提起的。1994年,当太太口服液找到他拍毛阿敏的时候,连一台120的相机都没有,可这并不妨碍他拍出最好的广告片,后来 那张毛阿敏的照片还出现在了肖全的摄影集里,但他更愿意把这种工作说成是“拍饭票”。
  1997年的一天,栗宪庭去成都,看到路边的房地产广告惊呆了,广告语是吕澎写的“上河城,一个充满回忆的新城”,背景照片是几个小孩,穿着海魂衫,背着书包,站在拍朱哲琴《黄孩子》时的瓦房子里,后来他才知道这张照片是出自肖全之手。
  很多人开始知道肖全拍广告拍得好,于是拍广告这就成了他维持基本生活需求的一种手段,“拍广告,找肖全”成了坊间的口头语,拍过1BM、MOTOROLA,也拍过服装,但他从来也不喜欢跟别人说。
  多年之后,肖全依然清晰记得当兵时在妇产科医院门口看到的一幕天正下着大雪,雪花晶莹,分辨不清这一片与另一片有何不同。肖全突然看见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被毛毯裹得很好,从医院抱出来,大门右边正停着一辆上海牌小轿车,雪地湿湿漉漉的,排气管冒着青烟。过了一会,又出来了一个抱着小孩的人,载着他们的是一辆三轮车,上面有个竹子做的马架子,妻子躺在上面,丈夫骑着三轮车,婆婆坐在边上。
  “刚出生的小孩,就像天上飘下的雪花一样,纯洁无瑕,本没有分别,但一降临到这个地球上,就分为不同的阶级”,从那一天起,肖全开始学会用脑子和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
  
  论摄影
  《领驭》:在拍《我们这一代》人物的时候,开始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意义非凡?
  肖全:开始只是喜欢拍人,回到成都以后,身边有一批这样的艺术家,翟永明、何多苓等人,1986年北岛、顾城也到了成都,我为他们拍照片,他们很喜欢。他们都很喜欢我,我不愿意用镜头去伤害对方,后来他们说“肖全恨不得拍上谁就爱上谁”。
  《领驭》:有人评论说你只拍文化精英和美女?
  肖全:每个时期遇到的人都不同,不能说我只拍文化精英和美女。两年前,从德钦回来,在黄河转弯的地方,我和诗人赵野在那里等人,看到云在蓝天上,像小孩一样在玩,它们特别开心,似乎和它们突然有一种通感,阳光照在山上,映在公路上,它们不是人们通常意义上拍的风景。50岁的时候,我准备到云南来拍风景照片,我不知道到时能不能拍出来。
  《领驭》:谈谈你现在的工作状态是怎样的?
  肖全:现在不存在为谁去工作,我觉得我是幸运的,慢慢的可以靠图片养活自己,可以过得越来越好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需要靠拍图片来养活我自己的话,很多人问我有一天你特别有钱了怎么办,肯定我还是拍照片,我不会去开一个发廊、餐馆。
  《领驭》:你怎么看待现实生活中的压力?
  肖全:在深圳这么多年,我始终没有摆脱供车供房,两年前我结束了这个游戏,真的太残酷了。像我这样的名气,开一个图片公司,开一个影楼,我可以带好多徒弟,可现在依然是我一个人。
  《领驭》:你的拍摄习惯是怎样的?之前会做怎样的沟通?
  肖全:因人而异,尽量跟他先成为朋友,有时确实没办法,有一次,作家格非把我带到一个朋友家里去,说明来历,他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直接去拍,按照我的方式,可能他们觉得这个人是谁带来的,还是比较靠谱的,对于拍来干什么,会用来做什么,他们谁都不清楚。
  《领驭》:为什么后来没有选择马克·吕布的拍摄风格和题材?
  肖全:他毕竟是一个报道摄影师,这个国家不断地在发生变化,其实他很想我沿着他的方向,拍这个国家人的状态,他是在街上拍照片的,人在场景中,特别注重这些符号,1957年大跃进时期墙上的标语,“抓革命,促生产”、“打倒四人帮”,代表了那个时期的一些符号。他来中国拍照片,世界各大刊物像《时代》《纽约时报》都说,“马克,把照片给我们吧”,他拍照片,我就把照相机收起来了,我觉得,他拍的照片立刻就能被全世界所看到,他拍了就行了,我不稀罕这些东西,我拍他就够了。
  《领驭》:你认为自己是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师吗?
  肖全:我觉得至少是之一吧,还有很多人拍得很好。
  《领驭》:你特别喜欢拍女性题材?
  肖全:我喜欢女人,因为太多人喜欢女人了,我这种喜欢还不像一般人的那种喜欢,2000年我出了《我镜头下的美丽女人》专辑,在新的世纪到来之际,以这种方式向这个世界上我认识的女人致敬。
  她们是值得爱的,男人女人都是母亲生出来的,我这个展览在上海开幕的时候,去了好多朋友,我在上面发言,挺紧张的,后来我上台就说,“今天我特别开心,在公元1975年的夏天,我17岁时,用二姐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一台机器,拍了我奶奶的这张照片,我奶奶跟这么多美女在上海做了这么一个展览,今天我特别开心。”
  《领驭》:评价一下你自己?
  肖全:我就是一个喜欢美女的摄影师,对历史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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