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李军阀”看自己似乎特别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就连自已苦心经营的长发也像是碍着他的视线似的,非要上纲上线地套用公务员行为准则给他上一大通政治课。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这个老大粗一点也不懂得领导艺术,甚至在公共场合也当面给自己难堪。就像昨天正同几个好友在《传奇》里组队同敌方撕杀得畅快淋漓时,他老先生一个电话非得让自己从网吧立马回去,弄得自己在朋友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事后还让他训儿似的猛K了一顿。
　　“只要按时完成税收任务,搞好份内工作就可以了。犯得着天天傻蛋一样呆在办公室里……”宇浩嘴里没说,心里却是满腹的牢骚:“我拷,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专制。当八年的兵还不过瘾,又想把整个税务所都弄得跟部队似的,还弄出一整套规章制度箍在头上,非要用制度这副绳索把人绞死在税务所里。成绩是苦干出来的?看看人家混得好的是怎么干工作的:人家是上午围着车子转,中午围着桌子转,晚上围着裙子转。转来转去,把领导转舒服了,成绩自然也就出来了,过不了几年就转到领导岗位了。他却是:上班围着工作转,除了不折不扣完成领导交给的工作任务外,还要额外给所里增加工作任务;下班围着老婆老婆,老婆的话就是圣旨。转来转去,在所长的位子上一转就是十几年,这就是自我约束埋头苦干的结果。悲哀!”
　　这天早饭后,老李交待宇浩,他要去县局开会,让他守办公室处理日常事务。并一再交待不要在上班时间去网吧,他会随时打办公室电话查岗的。这让宇浩很是恼火,原本认为他开会去了,自己可以去网吧好好过一把《传奇》瘾,哪想到他却用电话查岗来把自己钉死在办公室里。所以还没等老李交待完,他就一扭头,赌气去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呆了十来分钟,宇浩就憋不住了,税务所总共三个人,所长老李县局开会去了,小黄请产假了,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除了自己烦躁的脚步声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发声体了。他烦躁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斜对面“E键情缘”网吧那醒目的招牌象具有强磁场似的紧紧锁住他的目光,蛊惑着他的脚步向它移动。直到迈出好几步,宇浩才突然醒悟过来:如果“李军阀”等下电话查岗自己不在,他再给县局领导汇报一声,不但自己的调动无门,只怕这一辈子都要钉在这里了。
　　他勾着头无可奈何地回到办公室,孤独让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办公室、资料室、档案室里烦躁地转来转去。转到第五个来回时,他才突然想到去隔壁“二七”书屋借本小说打发时间的好主意。
　　一个上午,宇浩就窝在办公室的沙发里,双脚斜架在茶几上,边抽烟边喝茶边看小说,倒也蛮自在的。直到邮政所楼顶那架破钟“铛!铛!铛!……”的报时声敲响时,他才发现已到了中午。他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伸了一下懒腰,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懒洋洋地走出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他倒不知往哪去了,网吧是不想去了,看了一个上午的小说,眼睛受不了。他只好信步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不知不觉已走到下河街尽头。肚子里叽哩咕噜的叫声向他抗议该吃点什么了。于是他抬腿就近走进了“菊嫂快餐店”,点了两个炒菜。
　　可能是由于比较偏僻的原故,小店生意极为冷清,看到他的到来,俩口子脸上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您快请座!”男人笑着把宇浩让到一张洁净的桌旁,然后脚上象安了弹簧似的一拐一拐地欢快的扭着给他沏来一杯茶,抖抖地掏出一包白沙烟,打开盒盖递到宇浩面前,“来一支?”
　　宇浩笑咪咪地从烟盒抽了一支,心想道,看来俩口子日子过得还蛮滋润的,都抽上白沙了。还没等他把烟叨到嘴上,男人叭地一声打燃火机,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男人的热情让宇浩回不过味来,他匆忙地就着男人递过来的火点燃了烟。心道,市场经济还真是好,服务质量硬是提高了不少,还真有点上帝的感觉。他感触蛮多地想道。突然一眼看到男人小心地把烟盖好,然后再小心地收进口袋,却从另一只口袋掏出旱烟卷起喇叭筒来。
　　“还是这个够劲,纸烟抽起来不过瘾。”看到宇浩盯着他看,他举了一下烟卷向宇浩示意道。宇浩突然觉得这个上帝当得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男人那包烟是用来待客的,自己是舍不得抽的。
　　从闲聊中宇浩得知,夫妻俩都下岗了,突然从光荣的国企职工变成无业游民,生活一下陷入了困境。为了生计,男人去建筑工地寻了份苦力,可还没干上半个月,腿又给摔瘸了。腿瘸了,力气活是干不了的,可又没别的谋生手段,思来想去,想到媳妇炒菜的手艺不错,于是用工地老板赔的五千块钱开了间快餐店。
　　“以前还看不起做小生意的,哪想,到自己时就连开个快餐店也弄成半死不活的。不容易哦……”男人一脸的的愁容。
　　“是不容易,不但要手艺好,还要懂得经营技巧,还得交杂七杂八的其他费用。”宇浩同情道。
　　“可不是,税务20,工商……”老板扳起手指一一数道。
　　“税务就只要交20?”宇浩脱口反问道。营业税的起征点就是80元,也就是说,最少也得80元。
　　“是啊,这得感谢共产党的好政策,对我们下岗职工的照顾……”男人的脸上写满了感恩。
　　下河街这一片是“李军阀”的“责任田”,为什么他只收20元?为了能揭开这个老倔头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宇浩又向男人看似无实则有意地刺探了一下“军情”。从男人那里得知,营业税都是李所长亲自来收的,并且没有开税票。
　　没开税票,也就是说这20元税款被老李给贪污了。好你个李军阀,平时连买点办公用品都舍不得,办公用纸用笔都要省了又省,可镇边远村建希望小学时,你一下把省下的三万元办公经费全给捐了;平时公务接待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就连接待宇浩来所里报到的欢迎宴也是自己掏钱在家中办的,还真会演戏,把自己弄得跟纯种的布尔什维克似的。想不到同电视里报道的某个狡猾的大贪官一样, 屋里看的是黑白电视机,银行里存着几千万。真是个表演天才。
　　“嘿嘿——”宇浩心里暗暗冷笑道。今天我可要替党除奸,不把你个吃纳税人血汗钱的“李军阀”铲除出公务员队伍不算完,顺便再了结一下个人恩怨。
　　想到这,宇浩匆忙吃完饭,甚至来不及用餐纸揩一把嘴,就急匆匆地赶回税务所,翻找“菊嫂快餐店”的缴税存根底单。
　　查到“菊嫂快餐店”的缴税资料时,宇浩傻眼了:户主,王菊花,月交税80元,每月的缴税存根底单都在。这就是说,还有60元是李军阀自己垫付的。为什么要替她垫付?
　　“菊嫂快餐店”的条件处于减免与不减免税款的边沿,可减可不减,为什么不开诚布公地减免?其中肯定有鬼!
　　一个瘸子,一个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一份仅够维持的营生……自己家中的“母老虎”,呵呵……老李莫不是……肯定是“李军阀”同女人之间有“情况”,他怕曝露目标所以才偷偷地替他们垫付税款。
　　他们之间是因同情而后产生爱情或者“性”情?或者干脆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性交易?宇浩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空间。他仿佛看到了被家中“母老虎”吵骂后的老李,在一个月夜的晚上忧郁地来到小店……然后是男人带着几分无奈而默默地离开,然后是女人的……
　　嘿嘿……想不到老李同志还真会玩。如果写进小说保不准还能中个大奖。宇浩很是佩服自己的推理。
　　如果把这个情况向李老那泼辣的“母老虎”含沙射影地汇报一下,又要有一出好戏唱了……宇浩再度发挥自己的想象,似乎报复现都成了其次的了。
　　晚饭后,宇浩寻了个就只老李爱人一人在家的时候猫进了老李的家。
　　“你家电视真清楚……”宇浩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几句客套话后就找不着话题了。
　　“清楚个屁!”母老虎是个性格火爆的人,讲话象是吃了火药一样。
　　“沙发是什么时候买的?”宇浩没话找话的说道。
　　“你有事?”母老虎盯着宇浩问道。
　　“没事,没事,‘菊嫂快餐店’的老板娘蛮漂亮的……”
　　“有屁你就痛痛快快地放,别像个娘们似的。”母老虎的眼睛紧咬着宇浩的眼睛说道。
　　宇浩到底还是嫩了点,原本想轻描淡写地把事情向母老虎吹一下风,但经不起母老虎的虎眼威逼,于是结结巴巴地把事情经过全说了出来。
　　“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末了,宇浩交待道。
　　“好的,你可以走了……”母老虎平静地说道。但宇浩却从她气愤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了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
　　“宇浩,帮我看一下孩子,我的饭快要糊了。”宇浩刚走出老李家,就被隔壁的小黄叫进她家。
　　“你怎么把这些都同老李爱人都说了?”宇浩刚进屋,小黄就轻声喝道。
　　“实事求是嘛。”
　　“还实事求是,都是你做的‘好事’。”小黄狠狠地盯着宇浩,轻声说道。
　　通过小黄,宇浩才知:老李和王菊花是同母异父的俩兄妹。母亲改嫁后,继父和王菊花对他不怎么好,长大后为了少受气,老李还没到十六岁就虚报年龄当兵去了。当兵时同他爱人好上的,复员回来后刚同爱人结婚就被继父以分家的名义赶了出来,什么都没分给他们。所以老李爱人一直记恨王菊花父女,绝不同老李踏进王家半步……可必竟是同母所生,老李这些年来还是一直偷偷地帮助王菊花他们……
　　“那为什么不替他们申请减免税收啊?”宇浩奇怪地问道。
　　“你真是猪脑子啊,满街人都知道老李同王菊花是兄妹,她的情况又不是特别特殊,给她减免了,那么条件差不多的人会怎么想,今后的税收还怎么收?”
　　“话已说出去了,怎么挽救回来?”宇浩焦急地问道。
　　“开会回来啦?”俩人正轻声地说着时,突然听见外面母老虎大声喝问道。
　　“回来……了!”是老李很小心地回答着老婆。
　　宇浩从窗户望出去,只见老李那平时里在自己面前雄纠纠的形象短了好一大节。
　　“要请啊,还不回家去!”母老虎一脸怒容地盯着老李,一把将他推进屋。随后重重地将门关上了。
　　母老虎那重重的“咚!”的一声关门声震得宇浩心尖直打颤。
　　
　　(作者为古丈县人,七十年代生,主要从事网络文学业余写作,在全国各大网站上发表过作品,并有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被签约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