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变革对左翼社会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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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5月25日,由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当代世界研究中心和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联合主办,“东方讲坛”办公室和上海市美国问题研究所共同承办的东方讲坛暨当代世界讲坛第三场系列演讲在上海隆重举行,此次讲坛的主题为“中国和波兰及中东欧国家的关系”。
  波兰前总理、民主左派联盟党前主席约瑟夫?奥莱克西,中联部副部长、当代世界研究中心主任于洪君分别作主旨演讲。上海有关政府机关、学术界、企业界人士及波兰东欧研究所考察团成员共约200人一起聆听了演讲,并围绕主题与演讲嘉宾展开了热烈而深入的讨论。
  在此,本刊刊登约瑟夫?奥莱克西和于洪君在东方讲坛暨当代世界讲坛第三场系列演讲上的发言,以飨读者。
  国际形势的现状与发展趋势
  当代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它将人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任何一个国家脱离其他国家都不能够单独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作为中国,它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有高速发展的经济,并且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信息革命的开始是最近才发生的事。仅仅25年,世界便在我们的面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它一方面给予我们希望;另一方面则带来未来的不确定性。左翼社会应时刻注意这些变化,同时保持观察任何可能影响关于人类、国家、社会、正义、公平和自由概念的因素。
  近几年来,经济问题成了所有关于趋势变化讨论的主题。的确,全球范围内的经济加速发展进程将人们的关注点引向以信息高速传输和资本快速流动为形态的信息革命成果上。尽管,人们对全球化导致的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结果的争论尚无定论,左翼社会也不需要选择自己的立场。全球化既然是不可避免的,不可预期的,那么需要的是对全球化的深刻了解,调整和制定新的体系,以适应全新的情况。全球化推动了国际贸易自由化进程的发展,国际贸易自由化在从全球化中创造出了附加值的同时也带来了许许多多的不平等,而不平等的不断加深必然带来反对或是探索变革道路之争。
  2008年作为全球资本主义历史上很不光彩的一页而被世人铭记。我们见证了2008年所发生的一切,并最终意识到金融危机并不仅仅是一个经济的“跳闸”或经济周期中的一个典型放缓阶段。它恰恰意味着现有体系的崩溃,对资本主义世界和缺乏应对措施的国家来说这种崩溃是非常危险的。
  新自由资本主义危机凸显两大经济难题。我们可以通过狭义的和战略的两个途径进行理解。前一种突出表现在金融部门中明显的衰退及其在满足全球经济需求方面的无能为力,金融市场与经济生产部门分离,对市场上的证券严重的估价过高,银行间资金流断裂,引发危机不断加剧,经济日益衰退和失业率不断攀升。从后一种途径即从战略的角度看,当前世界金融危机是新自由资本主义理论学说的失败,它带来了一系列严重的社会后果。新自由主义的放松管制导致了自由经济基本原则的破坏,导致对市场机制和管理机构信任的缺失,特别是对它们自我再生能力信心的缺失。
  在某种程度上,这个尊重双方协议的现有体系,以及对全球性协议进行谈判的能力受到质疑。目前,金融体系的危机将以何种方式推动贸易保护主义进程尚不得而知,但贸易保护主义必将限制团结,助长利己主义,不遵从多边协定的核心理念。
  金融危机的因果引发一系列安全与发展问题。当今的全球秩序还算比较稳定,这是由于人们相对地对消除不平等及摆脱各地区发展方面日益增长的差别予以关注。尽管,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是一个地区性军事组织,有着较强的地域性,但其承担着的全球安全的职能日益凸显。
  新自由资本主义理论学说的垮台引发了探索补救措施的热潮,迫使人们去寻找治疗这个病态体系的良方。于是政府将抽走和转移大量公共资金对银行系统进行大规模的金融援助。它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它们正在为这个即将崩溃的体系输血,印证了资本主义缺乏对未来的责任。这种做法不仅仅将所有的负担推给了下一代人,延续着“靠信贷为生”的轮回,而且几乎剥夺了他们自我再生的能力。如果不重塑经济体系,使其成为一个能够激发创造力和有利于公共利益的体系的话,那么将会对整个国际社会造成威胁。再一次讨论有关经济增长和人类持续发展问题的时机已经到来。我们所应对的全球金融危机,同样是与国际社会生活方式不相适应,是资本主义加强思想的同质化和扁平化所造成的结果。
  资本主义自由市场是一个文明的产物,资本与市场将永远相伴相随。因此,这并不是一场自由市场的危机,它涉及到整个人类。我们必须从资本主义的无规则、无道德中走出来。目前这场危机具有资本主义“赌博”的特点。极端新自由主义的放松管制应当被视为一个巨大的错误。
  21世纪的难题
  当前,世界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增长。当预测未来时,经济增长率就成了最关键的指标。事实表明,在全球范围内消除不平等已经成为全人类的崇高目标。世界曾经是并且目前仍然是很不平等的,而这些差距将会不断加剧,也将会不断拉大。突发而不断加深的这场危机无法提供一个解决经济衰退,促进社会变革的现成答案,告诉人们的是经济正在衰退和必须进行变革,伴随这一变革的将是长期的、不断攀升的失业率和生活水平的下降,人们的幸福指数将大幅度下降。目前,尤其在失業率不断增加、生存环境不断恶化、迫使人们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思维观念的情况下,长期的经济衰退无疑将影响整个社会结构,对此,媒体却很少提及。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一个协调机制,而这恰恰是当前所缺乏的。现有的国际机构和部门的低效无为将会导致常见的对潜在资源和能源的争夺。“没有能源”意味着“没有增长”,“没有增长”意味着“没有发展”。社会趋于老龄化和大规模移民的现象迫使西方世界重新评价他们的自由和文化及鼓吹新的社会道德准则和消费主义文化的理念。
  粮食危机和水的问题已经十万火急。迄今的努力远远不能令人感到满意。这些问题都应由国家进行调解,而国家没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倒退回贸易保护主义做法的威胁逐渐浮出水面。基于投机的金融市场和资本的作用将增长,在银行和金融机构面临破产的时候,现代资本主义文明标准的缺陷明显地暴露出来,可怕地影响到市场机制的运作。资本向国家提出援助的请求,国家则在金融体系没有做出任何改革保证的前提下,就将万亿公共资金分配给各私营部门。实际上,国家在未来经济中的作用被终止了。社会和国家面对“资本自治权”的(timidly silenced)规则将束手无策,听任其宰割。资本一旦背离社会责任和约束,投机资本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挥其作用。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而问题的根源恰恰就在这里。   社会左翼强调的是资本的社会责任及限制投机资本自由流动。我们应该大胆地讨论和不要惧怕那些所谓涉嫌侵犯经济自由区“神圣的”教义。经济竞争的自由是不可替代的。
  然而,世界发生了变化,全球参与游戏的主角也在发生变化。19世纪以来确定的劳资关系不可能始终保持不变,特别是在资本世界及其精英们越来越表现出玩世不恭、冷漠及贪婪,他们造成了严重的社会恶果的情况下不会改变。
  当金融体系威胁到经济实际发展进程时,世界必须找到有效控制金融体系弊端的途径。因为对资本主义金融机构的缺乏信任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否则,这将导致深刻的经济退化,并会在全球范围内影响金融体系。
  21世纪的难题还在于:通过现有调控来强迫经济增长而导致的民主的失败。民主拥有国家标准,只有在国家层面的民主才有能力通过约束制裁来执行规则。而全球化是一个鲜活的元素,它发展迅速,并不受规则限制,这就为未来提出了严峻的挑战。只有自觉自愿地修改国际协定、条约和公约,从而努力去适应它的要求。因此,全球性的民主是不存在的,全球性的统一规则也是不存在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要求我们立即行动起来,改变国际结构,努力推动世界变革的进程。
  国际机构改革的最低标准
  波兰左派主张,世界的主体是人,所有的有效活动均为了人。我们所反对的官僚主义倾向在全世界范围内愈演愈烈。官僚主义导致许多国际组织包括联合国、欧盟行动迟缓、效率低下,这些机构受到自己组织结构庞大而臃肿所累。各成员国应努力推进联合国和国际组织体制改革。
  在全球化的影响下,国家部分主权必须向国际社会转移,为建立全球新秩序、全球法规奠定基础。新的国际机构将出现,它将接管一些国家的让渡主权。这些国际组织应该具有现代世界自我约束的机制和对人类负责及具有跨全球化特点,具有超国界的自然合作、自动抵御投机资本的冲击。
  今天,北约面临新的自我定位的挑战。它是西方唯一的防御体系,诞生于全球安全的理念,发展于多极世界及经济实力之中,其在威胁与竞争中的意义不容忽视。在全球体系中,其他实体也正在失去它们传统的影响力和作用。为应对全球化挑战,需要寻找新答案打破僵局,需要世界贸易组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以及G20立即采取活动。
  除了对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提出批评外,我们必须探索建立对金融市场实施监管和整合的新机制。在对全球金融市场监管体制和资本新秩序建立之前,资本主义将长期徘徊在十字路口之上,文明进程也将陷入长期停滞。
  未来世界中的人
  全球化使得各国经济相互间依存度不断提高,文明冲突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信息的传播、思想交流的自由以及资本自由流动所引发的危机使得人们对孰优孰劣的讨论日趋激烈。这可以从社会边缘人运动以及亚文化的蓬勃发展和遭到排斥中看出端倪。
  以西方自由民主为模型所构建的现代世界无力应对原教旨主义的蔓延,国际社会缺乏应对这些社会挑战的团结。
  价值世界和金钱世界越来越割裂。那些包括利他主义、爱恨在内的价值失去了它们的传统意义。这些社会转型是全球经济加速融合无法阻止的结果。我们能够非常明显地看到“大西洋模式”(开放的,基于科学与人类价值)与“亚洲模式”(更倾向集体价值)之间的冲突。
  决策制定过程也将从政治层面转向经济层面。然而,全球化与市场不能完全主导民主,因为民主强调公民社会的利益,而市场则注重生产与消费之间的关系。
  这些社会挑战似乎没有经济挑战那么重要。世界的演进是不可阻止的,我们无法逃避。我们只能迈步向前。这就需要活跃的思维来解决如何适应新现实这个问题。
  全球化提供了丰富人类经验和重塑国际秩序的新机会,因此它是基于共同的价值观念。然而,市場机制主导了这个进程,使得潜在收益分配不均。市场竞争没有为社会发展提供动力。我们需要对人类、社会及自然资源的增长和发展进行适当管理。全球化不仅应当创造收入,还应当成为创造社会价值的工具。
  简而言之,主要的挑战在于保证社会收入不会落在经济增长后面。全球化打破了资本与劳动力间的平衡。国家有义务保持这个脆弱的平衡,而不是简单地关注于维持秩序及投资基础设施。今天,对于如何使资本服务于社会,尚未找到解决的办法,社会运动和政党对国际投机资本的游戏表现得越来越无能为力。全球市场对弱势群体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和怜悯。由于全球化进程致使国家间对边界意识逐步淡化,它越来越漠视各种社会问题。在国际竞争导致福利国家和社保体系崩溃之前,摆在各国政府面前的一项紧急要务是,必须对本国社会福利和社保体系进行重新定义。
  全球化所影响的不仅仅是经济体系,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和整个社会。我们支持这些变化,努力去发展新的理念,创造新的民主模式,更新伦理道德和推动社会进步。
  信息革命大大改善了获得信息的手段,极大地提高了人类自我认知和认知世界的能力。以前,出生在特定地点的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出生地,他也无法关注全球进程。他对世界和他人的观点局限于他所居住的村庄或城镇,他的知识来自于流浪者的传说及与最亲近的权威人的互动。他只了解他身边的事情,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期待就这样代代相传。今天,人可以获得所有信息。那么,这是否标志着个人的独立性不受到约束?相反,全球化所带来的结果是人的自我封闭和特有的孤独感,英特网、虚拟现实,甚至电视都在使人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而它们本应拉近人们的距离。人们受到出人头地、时尚、新需求的刺激,个人感受和成功感发生了变化。诸如对自由、幸福和财富的概念也发生了变化。
  大家第一次拥有了共同的现实感。这种现实感不是建立在过去共同的历史之上,因而也不可能保证大家将会拥有一个共同的未来。文化、国家、民族、宗教无法避免地相互连接到了一起,然而我们大家又都是个体,它似乎无法逃脱互相竞争的命运。我们被迫生活在一个社区里,一个全人类的共同社区,不同民族、种族的情感界定了这个社区的基本特征。
  毋庸置疑,现代社会的人类被经济快速增长及国际合作与互动所引起的竞争共同影响着。对全球共同体的认同及对其他文化的认识加强了。全球移民加深了全球联合,也强化了国家和地方多样性的限制。原教旨主义、正统的教条主义思想始终存在,但作为主流的文明将同开放、民主和自由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消费主义价值观在国际上的传播以及日渐增长的抗议和抵制的趋势与知识和教育的传播紧密相连。它们将导致一些关系的民主化。我们已经能够预见到全球心态方面的一些显著变化。与全球经济加速相关的“共同存在”,意味着我们都居住在同样的自然中,在同样的环境中呼吸,身处同样的气候变化中,都受到全球经济的约束。新的全球问题需要新的政治和道德行为方式。
  全球化要求人们对人类行为进行全新解释。全球化是人类所面临的共同课题,需要整个人类的共同努力。新理论学说将决定我们如何在全球化时代的生存。因此,当务之急是需要新的理论、新的伦理道德,而它也将在全球化期间影响我们的生活方式。一个可持续增长的新概念将对全球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一项新的道德伦理思想是,建立一个平衡发展的方案。这个方案突出了人类社会,人类的共同命运和关心地球后代的伦理思想。未来人类伦理道德将排除那种只承认把一个国家公民利益绝对化的做法。
  全球化可能导致人类精神生活层面更加贫乏。人当然需要精神领域的高价值,特别是宽容、民主和社会开放的价值。这些价值应当以一种包容、民主和开放的方式得到培养。塑造具有经济化思想的全球化人,需要配以法治和人人都享有自由权利的教育。
  全球化进程包含着传播自由经济的原则和得到政治全面保障的人权。因此,根据国际社会公认的人权原则,建立超国家的司法标准体系具有重要意义。人权是集生活在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与另外一个人关系规则的大成,是包罗万象的。全球人类的道德意味着“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责任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是对共同未来的责任感。
  资本主义陷入了贪婪和不负责任的泥潭。波兰民主左派联盟党作为左翼政党,它总是毫无畏惧地站在追求个人及其精神、人与人之间权利平等、争取幸福、表达自己意愿权利的一边。今天,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社会正义与平等正受到威胁,威胁来自全球化,来自资本肆无忌惮的贪婪和对利润的追逐。对他人的剥削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西方文明的成就并没有消灭剥削,人的尊严遭到践踏、妇女的权益遭到破坏、人权遭到蔑视的现象比比皆是。今天,一切为了人而进行斗争的左派必须看到,全球化进程的发展,其负面影响必然给自己的社会打上烙印。一个智慧的左派应该对新形势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对未来有新的战略构想。
  (翻译:姚永祥)
  (责任编辑:魏银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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