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太阳能热水器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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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乡镇政府的工作人员还参与到太阳能热水器厂的投资和生产过程中,为这些‘制假售假’行为提供了保护,并参与到整个利益链条之中。”
  
  小工棚里只有两台给铁皮打孔的机器,墙角放着四个黑乎乎的大油桶和一台搅拌机,桶里分别放着制作太阳能热水器保温层的添加物“多亚甲基苯基多异氰酸酯”和“聚醚多元醇”,此外再无什么设备。在工棚的一侧,堆放有大量包装好的太阳能热水器,包装箱上赫然印着“香港美的”。这是二月中旬,海宁市当地工商、质监等部门的工作人员在太阳能热水器生产比较集中的袁花镇的一个村庄中看到的情形,该村是浙江省海宁市富扬太阳能有限公司的所在地。他们生产的产品通过经销商渠道流向了全国各地。
  太阳能热水器是与燃气热水器、电热水器相并列的三大热水器之一。在国内,市场上普及的太阳能热水器基本采用的是全玻璃太阳能集热真空管,虽然这种真空管热水器安装完毕要花1500~2000元,价格比燃气和电热水器贵了些,但它每天可产生40℃~90℃的热水80千克,平均每年可产50℃热水30吨,除满足洗浴外,还可用来洗碗、洗衣服等,并且安全可靠、节能环保,因此,它得到越来越多城乡居民的欢迎,也成了我国很多地方政府大量推广的产品类型。
  作为全国最重要的太阳能热水器生产基地之一,2010年海宁共生产太阳能热水器350万台,产值约38亿元,同比增长22.58%。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太阳能行业蓬勃发展的地区,却长期存在着企业龙鱼混杂,生产水平低下,产品质量不过关等严重问题。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由于各个厂家恶性竞争,导致海宁市的一些太阳能热水器厂偷工减料、简化流程的现象越来越严重。
  北京市某著名太阳能热水器公司的销售人员告诉记者,“香港美的”、“香港皇明”、“香港海尔”等堂而皇之的名头给很多消费者造成了很大的误解,他们常常以为这类产品就是皇明或者海尔在香港的公司。其实,这只是一些厂家打出的“擦边球”,目的就是为了误导消费者。
  目前在太阳能热水器行业,经销商把皇明、海尔等厂家生产的太阳能热水器称为“正牌”,而把标有“香港”字样的热水器称作“贴牌”,而这种“贴牌”热水器都是海宁当地厂家生产的,并非出自香港。
  但是也并不仅仅只有海宁市的太阳能热水器存在问题。据了解,目前国内太阳能热水器企业超过6000家,其中有5000多家是中小企业,甚至是小作坊,而这些中小企业或者作坊既无成熟技术工艺,也没有严格的检测标准,从而导致大量的劣质太阳能热水器流入了市场。2010年年底,全国25家消协维权单位专门针对太阳能热水器的调查也显示,目前40.87%的太阳能热水器在冬天无法使用,有些买回来虽然能使,但往往用不了几年就变成了闲置品。
  中国消费者协会消费指导部主任张德志告诉记者,太阳能热水器的保温效果是评价其质量的重要标准,目前我国四成太阳能热水器保温效果差的主要原因是企业未按国家标准生产,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中小企业甚至小作坊贴牌生产劣质太阳能热水器。
  根据相关部门提供的数据,现在国内贴牌热水器占到整个太阳能热水器市场的20%以上,并且,这种贴牌生产有时给打假带来了很大的难题。例如,前些年有人举报“香港皇明”假冒太阳能热水器中的名牌“皇明”,工商去查时却发现其在香港是合法注册的。因此,尽管“香港皇明”的产品外观与“皇明”极为相似,价格只有一半,但不能定其为假冒产品,工商和正宗的“皇明”公司都对它没办法。而后别的商人发现这招不错,纷纷仿效。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在香港注册一个商标只要几千港元,结果就造成了如今“香港××”牌子满天飞。
  对很多消费者而言,他们所看重的是这种贴牌产品的巨大的价格优势。知情人士告诉记者,现在一台装有20根集热管的“正牌”太阳能热水器的市场价一般在1500元以上,而“贴牌”产品只需800元左右,也正是这种巨大的价格悬殊,从而让众多的“贴牌”产品大行其道。
  “由于很多销售商的忽悠,刚开始,不少消费者并不清楚他们购买这种‘贴牌’太阳能热水器的后果。可是很多人在使用一段时间以后才发现自己上了当。”中国节能协会常务副秘书长宋忠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调查发现,很多贴牌热水器企业生产的热水器水箱的保温层根本就不达标,其厚度连4厘米都不到,而为了确保太阳能热水器在寒冷的冬天也能正常使用,水箱保温层的厚度一般不能低于5厘米。另外按照工艺要求,在焊接前板材必须经过“净化”处理,但是在一些伪劣热水器生产厂家,这道必需的“净化”工序也被省略了,这种没有经过“净化”处理的内胆板材,焊接后在焊接区很容易发生腐蚀,内胆在几年内就会出现漏水而导致热水器报废。
  另外,目前市面出售的太阳能热水器保温材料大多选用聚氨酯。聚氨酯是一种非常优秀的固体保温材料,但其工艺要求极高,如果其灌装技术不过关,则保温效果就不理想。聚氨酯整体发泡工艺复杂,加工难度很高。然而不少小作坊在做水箱保温层时完全是手工操作,由于手工聚氨酯发泡压力低,两次发泡中间很难密合,导致保温层出现很多空洞,这直接影响到热水器的保温效果。
  据海宁市的一位行业内人士透露,在这里生产的众多贴牌太阳能热水器中,聚氨酯每完成一次发泡,工人都要往水箱里添加一些废料,由于聚氨酯的价格昂贵,这种加了废料的保温层一般能节省成本20%左右,不过加了废料后保温层里会出现更多的空洞,水箱的保温性能也将因此大打折扣。此外,在生产过程中还有一些小厂使用聚苯乙烯(普通泡沫)作为发泡材料,这种材料夏天曝晒后高温会造成自然萎缩,到冬天则失去其应有的保温性能。
  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住宅产业化促进中心副总工程师孙克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中国的太阳能热水器行业并不缺乏相应的标准,这些年,中国太阳能行业发展迅速,国家也制定了比较完善的太阳能热水器行业标准,现在国内大的太阳能热水器厂家都要严格根据国家标准进行生产。但是从总体而言,现在国内太阳能热水器行业之所以混乱不堪,良莠不齐,是因为质量控制和销售渠道控制存在缺陷造成的,所以对国家标准的执行力度很不到位。
  孙克放告诉记者,目前在国内,太阳能热水器行业的进入门槛比较低,很多中小企业都达不到生产合格太阳能热水器的条件,但是在利益的驱使下,它们也纷纷加入到了这个行业之中。
  太阳能热水器的生产设备要求并不高,三五个人花几万元就可以购买零配件进行组装,然后上市销售。目前在海宁市,仅生产太阳能热水器的家庭作坊式个体工商户就有354家,几乎占了整个行业企业总数的1/3。
  其次,虽然太阳能热水器所用的真空集热管是高科技的结晶,是相当复杂精密的产品,需要一流的设备和人才。但是目前市场上小厂生产的真空管很多,他们以低劣的质量、极低的价格来吸引一些太阳能装配厂使用他们的产品,而一些太阳能装配厂,根本就不具备生产真空管的能力,而是把别家小厂的真空管拿来,换上自己的商标、自己的包装,摇身一变成自家正宗产品,也正是这样的原因,目前国内太阳能热水器牌子漫天飞,其数量居然高达5000多个。当然也有人为了让自己制造的太阳能热水器更加好卖,他们甚至自己的牌子也省了,干脆假冒或者贴牌生产。
  “这样做并不需要太高的技术含量,比较容易做到,于是一些人只要搞到了真空管,他们雇上几个人,随便找一个地方当厂房,就可以进行生产了,有些人就算是使用完全合格的真空管,由于组装太阳能热水器时在水箱等其他系统上可以自己制造,他们依旧可以利用这些系统低成本的优势来降低太阳能热水器的总体成本,并让自己获得价格优势和较大的利润空间。然而对很多消费者而言,由于质量很难进行比较,哪些是贴牌生产的产品更是难以辨别,因此价格就成了人们考虑的一个重要因素,从而造成大量假冒伪劣太阳能热水器能够充斥市场。”孙克放说。
  中国标准化研究院研究员肖惠告诉记者,任何一种产品,纵然规定了严格的质量控制标准,但是如果生产者不按照标准执行,而市场又缺乏有效的监督和管理,就容易出现监管的漏洞。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质量标准也很难发挥应有的效用。”肖惠说,任何标准的落地都需要有序的管理,另外也有赖于社会诚信体系的建立,现在在欧美国家,太阳能热水器行业之所以发展比较好,就是在这两个方面都比较规范和完善,然而在国内,目前这两方面都存在很大的问题,从而导致了众多劣质太阳能热水器的产生。
  “现在更为麻烦的是,因为地方利益和地方保护主义的存在,从而让打击处理假冒伪劣产品出现了复杂化的局面,在很多地方,为了多收税和发展本地的经济,对一些企业的不合法行为常常采取默认的态度。”肖惠表示。
  据海宁市当地知情人士透露,之所以太阳能产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在海宁地区发展起来,关键还在于当地政府对于这种现象和情况置之不理。甚至一些乡镇政府的工作人员还参与到太阳能热水器厂的投资和生产过程中,为这些“制假售假”行为提供了保护,并参与到整个利益链条之中。
  “目前有问题的太阳能热水器都是一些小型企业或者作坊式工厂生产的,由于太阳能热水器是‘家电下乡’的重要产品之一,现在中国太阳能热水器行业发展迅速,市场需求量巨大,从而导致了众多不合格的太阳能热水器走向了市场,这也是目前大量贴牌太阳能热水器产生的重要原因。”宋忠奎告诉记者,目前解决这些问题太阳能热水器还没有找到有效的办法。
  孙克放告诉记者,国内太阳能热水器的销售渠道方面也存在着很大的问题。由于太阳能热水器不像其他一些家用器具一样在销售时都是十分完整的成品,其在生产出来以后并不能立马使用,而是一个由多个部件组成并需要经过安装人员安装的系统工程,它只有经过安装、调试后才能投入使用,并且安装的好坏直接影响到使用。
  可是业界人士都知道,现在很多太阳能热水器企业在支架的选用上都是放手让安装企业自己选定,在组建的安装过程中,有些安装人员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常常使用价格比较低廉的材料,而这就大大缩短了太阳能热水器的使用寿命,连一些大品牌也深陷其中。
  据了解,现在很多经销商在给用户安装太阳能热水器的支架时使用的支架材料就不过关,目前行业推荐标准要求支架用板材至少得1.5毫米厚、100毫米宽才算合格,而一些不合格支架的板材仅有1毫米厚、60~70毫米宽;其次为了省料,还有一些支架板材采用了多处掏洞即“省料空”的做法,这样就造成支架整体强度弱,而“省料孔”处抗扭能力、抗风能力更脆弱,狂风暴雨天气,支架极易在“省料孔”处发生断裂。另外,太阳能热水器暴露在自然环境当中,每天被风吹日晒,支架一定要经过防腐处理才能保证使用安全,但很多支架的防腐处理做得不彻底,喷塑层与基材结合力差,易老化、脱落,日积月累,大风一刮,支架就会在腐蚀处折断。
  记者了解到,现在很多经销商安装技术差也是造成太阳能热水器系统整体质量低劣的一个原因。由于一些热水器结构造型不合理,不符合力学原理,缺乏必要的支撑和连接部件,根本就很难抗大风的袭击。
  国家太阳能热水器产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总工程师张晓黎表示,目前在国内,太阳能热水器的支架没有国家标准,只有行业推荐标准。在支架的用料上也没有规定,虽然在强度上有所规定,但是也不十分具体。安装没标准,这就意味着即便出现问题,消费者也无从追究责任。
  然而在这些问题的背后,是中国太阳能热水器行业的持续扩张。从1978年我国诞生第一台太阳能热水器,太阳能热水器行业已经整整走过30多个年头。虽然我国太阳能热水器制造产业起源于江苏、山东、北京等地区,但近年来随着市场的快速做大做强,浙江、云南、安徽、湖北、辽宁等地企业也纷纷上马投入太阳能热水器产业之中。数据显示,现在中国太阳能热水器的年生产量是欧洲的2倍,北美的4倍,现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太阳能热水器生产国和最大的太阳能热水器市场,并仍在以每年20%~30%的速度递增。
  数据统计显示,2009年全国太阳能热水器和热水系统总保有量达到1.45亿平方米。按普通煤的市场价格来计算,相当于节省了225亿元;按商业用电的市场平均价格来计算,相当于节省了560亿元,为中国节能和减少碳排放作出了巨大贡献。目前我国各级政府和有关部门都在大力推进太阳能热水器的普及,北京等地专门出台相关政策对使用太阳能热水器的用户进行相应的补贴,相关专家表示,现在一些地方政府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推动太阳能热水器行业良性发展,而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如果太阳能热水器本身的质量出现问题,影响的不仅是太阳能热水器的普及和推广,也会给整个行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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