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花开

来源 :今古传奇·双月号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angaijjuan860610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列强们的坚船利炮,能够征服庙堂之上的大清政府,却难以征服江湖之远的海盗。通商口岸的增加,反而在客观上为海盗活动提供了更大的空间。出于各种考虑,英国方面曾向大清保证,英国军舰将不会主动干预任何中国船只,这等于是公开宣布英国海军与中国海盗“井水不犯河水”。英国虽然明确了要当“鸵鸟”,但现实威胁却令各地的领事们纷纷请求军方出兵攻击海盗,中国地方官也多有所请。盛情之下,英军多次出动,抓获海盗后都引渡给中国官方。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中英两军在华北互相厮杀,在东南和华南却并肩作战,成为战争史上的奇观。
  责任编辑/陈毓婧
  1858年10月16日清晨,一艘军舰停在广东汕头一个叫做勺凹浦(音译)的渔村前,舰桥上飘扬着大英帝国的米字国旗。这艘全副武装的英国军舰是来索要货物的,上个月,一艘英国商船“傻老头”号,在这里被海盗劫掠,怡和洋行的2200包白糖落入海盗手中。
  勺凹浦是个著名的海盗之乡。这里的人,和大清沿海很多村落相似,拿起枪来是海盗,放下武器又成为渔民。海盗成为渔民们的副业,或者说,打渔成为海盗们的副业。
  英国人前一天就赶到了这里,先礼后兵,请当地的“满大人”(满洲人,西方文献往往用以指代清朝的各级官员,并非其真是满洲血统)传话给海盗们,只要能归还货物,可以不兴刀兵。海盗们傲慢地拒绝了英国人的要求。
  晨曦下,英国军舰放下了舢板,全副武装的水兵们向村落划去。数百名当地男子手中握着火绳枪和其他各种兵器冲了出来。一声号令,村民(海盗)们向英军猛烈开火。舢板上的英军开枪还击,舰炮也发出轰鸣,炮弹落在村落中间。英军在优势火力掩护下,迅速占领了滩头,并进击到了村落边上。
   英军再度给村里发出最后通牒,如果再不交出货物,将发起总攻。这次,海盗们妥协了,被劫的货物完璧归赵。英军见好就收,不追穷寇,带着货物收队回营。
  这样的场景,在19世纪40年代至60年代,并不罕见。大英帝国在靠近中国的洋面上,偶尔也包括中国内河,与大清海盗們时常短兵相接。
  在英国人之前,围剿大清海盗最卖力的是葡萄牙人,这自然也是因为其在远东地区利益最大。
   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大英,在最初阶段却对中国的海盗问题实行了“鸵鸟”政策。这个靠坚船利炮征服大清帝国的强权,在对付大清海盗方面顾虑重重。这种顾虑,并非来自军事力量上的对比。与悬挂着黑骷髅头旗帜的欧洲海盗们相比,大清海盗船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妈祖旗帜背后,有着更为复杂的政治、经济乃至民族、种族之间的博弈。
  即使英国商界群情激奋,英国政府却依然保持沉默,并公开宣布与中国海盗“井水不犯河水”
  19世纪30年代,大英帝国的米字国旗已经在大清国门外猎猎迎风,但大清帝国依然紧闭大门,只留了个叫广州的小窗户,赏给“夷人”们一口饭吃。那时候的英国官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既要想方设法与大清帝国建立外交关系,又要应对那些在英国国内都属违法却在中英贸易中举足轻重的鸦片生意。因此,活跃在南海上的中国海盗,还没有被提到英国政府和海军的议事日程上来。
  早在1825年6月,英国就通过了《鼓励捕获或摧毁海盗船只的法令》,海盗无论生死,价码都是20英镑,抓捕海盗成了真正的猎头生意。但在中国海域,英国人却忍受了海盗们的一次次攻击,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曾经有一艘名为“屈服敦”号的英国商船被掳,船上所有中国籍船员均被杀害,价值5万多英镑的货物也被抢,这样的重大事件令英国商界群情激奋,英国政府却依然保持沉默。
  大清帝国虽然为海盗们准备了类似凌迟等可怕的极刑,却有心无力;英国虽然有强大的海军,却有力无心。于是,一些更有眼光的海盗乘机“从良”,由豪夺变为巧取,为商船队提供武装护航,收取保护费。尤其是以澳门为基地的葡萄牙海盗们,摇身一变都成了护镖的“好人”,甚至垄断了宁波港的护航业务,一年的护航收入高达惊人的75万元(指鹰洋,墨西哥银圆,下同),而且可以堂皇进行,面子里子都有,海盗“从良”后利益更大。这些钻了政策空子的私航护航者,其对商业的危害并不亚于海盗,并且因为利益过于丰厚,还引起了血腥的内讧。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后,海上形势更为复杂。嗅觉灵敏的大清海盗们,不失时机地打出爱国旗号,开始大胆攻击西方船只。虽然因为西方商船防卫严密而多不得手,但还是给英国人带来了巨大的恐慌。1841年3月26日,大清海盗们成功地攻击了英国商船“布伦汉姆”号,造成了3名英国海员死亡,令英侨社会大为震惊。
  这一年年初,根据《中英南京条约》,久被海盗盘踞的香港割让给了英国,海盗便成为港英当局无法回避的首要难题。英国人在香港兴建了新监狱,第一拨“住户”就是海盗。新生的香港司法系统,每个月要审判60至90名中国嫌犯,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海盗罪。而英国人自己催生的大规模鸦片走私贸易(鸦片贸易直到十多年后才在英国的炮口下“合法化”),因为暴利所在,已令香港成为走私者和海盗的巢穴。
  无论香港属于哪个国家,对以其为基地的海盗们似乎并无影响。到1844年,海盗们已经建立起了拥有150艘战船的庞大舰队。这些海盗半盗半商,无论是收取保护费,还是杀人越货,只要能抓到真金实银,都成了受群体喜爱的英雄。被抓获并被审判的海盗,往往只是些推出来顶罪、顺便为官员们粉饰政绩的小喽罗。海盗势力甚至强大到敢于绑架镇守虎门要塞的清军军官,割了他的耳朵,夺走他的官印,再向清廷索取6万元的赎金。
  海盗们不仅攻击中国船只,对英国船只也毫不手软。根据香港总督戴维斯写给英国舰队司令托马斯·柯克伦少将的信,在1844年5月至7月的3个月内,海盗们三度袭击了英国人。戴维斯说,清政府已经很坦率地表示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英国军官要求英国商人们时刻警惕,因为“中国海岸的渔民们都是无赖、海盗和走私者,他们在时刻找机会捞一票。他们先是很友善地出现,如果发现你的船没有抵抗能力或不如他们的,他们就会趁机行动。如果你没带着武器,千万不要去一个陌生地方,也不要让中国人上船”。   在草木皆兵的情况下,西方商船几乎武装到牙齿,航程中子弹上膛、刺刀上枪。而港英政府建立的水陆警察部队,却因为不通汉语,在应对海盗方面几乎无能为力。他们还试图购置炮船剿匪,但同样的,这种在英国军官指挥下、由华人水手操作的炮船,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
  港英政府专门成立了“调査注册处”,对辖区内的华人船只实行注册制度,要求船主必须将注册号清晰地标写在船首。注册处拥有执法权力,可以对香港及其水域内的由华人使用的任何房屋和船只进行搜査。
  港英政府也雇佣了一批线人,刺探海盗的动向。这些海盗出身的线人,却利用这一特权,大肆敲诈勒索,向政府提供假情报,导致很多无辜者被当作海盗被捕。英国的官方文件中,就记载了杜阿波(音译)和马周望(音译)这两个线人,因为敲诈勒索而最终被判入狱的案例。
  以文明自居的港英法庭,对海盗的处理,多适用流放刑。而流放对于能吃苦耐劳的华人来说,并不可怕,反倒提供了很多逃跑的机会。1848年,一艘运送华人流放犯到马来亚槟榔屿的囚船“伍德将军”号,在中途发生了暴动,大多数犯人成功脱逃。
  与港英当局的无能相反,海盗们却越来越专业化和产业化。他们从香港当地的中英商人们手里得到军火接济,也通过商人们销赃,甚至在商船队和政府机构内都安置了内线,刺探各类商业和军警情报,令官方防不胜防。
  即使如此被动,英国政府依然“只扫自家门前雪”,将打击海盗的范围严格限制在香港海域及公海。如果海盗逃入中国海岸3海里内,根据当时的国际惯例,这就是中国的领海,英军便不再追击。而这也仍然被敏感的大清官员们,解读为对中英条约的冒犯和对中国主权的侵略。
  1842年,港督璞鼎查专程拜会了闽浙总督,商讨海盗问题。璞鼎查随后下令,除非海盗们当场攻击英国商船,英国海军不应主动攻击任何海盗嫌疑船。璞鼎查也向大清钦差大臣耆英保证,英国军舰将不会主动干预任何中国船只,这等于是公开宣布英国海军与中国海盗“井水不犯河水”。
  鸦片战争中,为抗英需要,清政府相信“民兵是勝利之本”,大搞人民战争,武器大量流落民间。这些“民兵”在战后成为海盗的最佳招募群体。战后的海盗活动,往往伴随着反英的民族情绪,十分棘手。
  英国虽然明确了要当“鸵鸟”,现实威胁却令各地的领事们纷纷请求军方出兵攻击海盗,中国地方官也多有所请。这种情况之下,英军多次出动,抓获海盗后都引渡给中国官方。但英舰“卜罗否”号在闽江上攻击海盗嫌疑船时,打死打伤了一些无辜者,一时物议沸腾。这令璞鼎查十分恼怒,他向舰队司令柯克伦重申:“除非英国船只当场受到袭击,否则英国海军不得对任何怀疑是海盗的船只采取任何行动。”
  在英军收手后,海盗势力迅速膨胀起来。随后的三年内,大量的客船和货船被袭击,如果没有武装精良的外国船只同行,中国商人拒绝出海。1847年,当闽浙总督从台湾视察返回福州途中,居然也遭到海盗的袭击,经过激战,护航的葡萄牙战船抓获了60名海盗,其中40人被斩首。从此,中国方面对雇佣葡萄牙前海盗们护航更为积极。
  中英两军在华北互相厮杀,在东南和华南却并肩作战,成为战争史上的奇观
  随着英国将第一次鸦片战争的“胜利果实”消化妥当,其在远东的地位更趋巩固,对付中国海盗的态度也转趋积极。
  1847年10月,英国内阁致信其远东舰队司令,明确表示,肃清中国东南地区的海盗,“不仅对英国的商业利益十分重要,而且对促进英中关系也十分重要”。英国外长巴麦尊提出,应与中国官方建立定期的合作机制,中英合作对抗海盗问题,可以有助于推动两国的政治关系,并维护英国的尊严。
  中国海盗问题,终于和马来群岛海盗问题一起,被纳入了英国皇家海军的任务之中。英国海军部提醒舰队司令,一定要与中国政府协同行动,并给予中国方面必要的协助,保障中国沿海贸易的正常。巴麦尊竭力主张在中国沿海保留一支小型舰队,由中国方面支付开支,专门协助中国对付海盗。海军部同意在中国驻守军舰,但坚决反对为此向中国要求补偿,因为那只会给中国官员增加一个腐败的机会。他们建议英国财政部要为此做好充分准备,“自费剿匪”。
  英国海军一出击便捷报频传,其“侦察”号军舰战功卓著:第一仗抓获了82名海盗,其中包括海盗头子林堪(音译);第二仗抓获了6艘海盗船和85名海盗;第三仗则抓获了2艘海盗船和36名海盗,当时这群海盗正要伏击厦门的运糖船。
  1849年,英国海军将炮口指向了中国南海地区最大的两股海盗势力:沙吴仔(音译)和崔阿圃(音译)。这是两股在世界海盗史上赫赫有名的中国海盗,清军水师多次前去围剿,都大败而归,大量官兵被海盗们俘虏,朝廷不得不支付大笔赎金。
  硬招不行,清廷又换软招,试图招安沙吴仔,许诺给其红顶子。这是至少从一品的官职,相当于军级干部;而且,从清代的招安历史来看,只要军队还在自己手中,无非换套制服而已,好处只多不少,官军打家劫舍从来都不亚于土匪水匪;而且带上红顶子,毕竟还可以光宗耀祖。可是,沙吴仔对朝廷的一番美意断然拒绝。
  崔阿圃原先是沙吴仔的马仔,后来自成山头,两家倒也相互呼应。1849年2月,崔阿圃在劫掠时杀害了两名英国军官考斯达上尉和迪耶中尉,激怒了英国军方。6月份,沙吴仔的人马又劫掠了海南附近的英国沙船,这更坚定了英国动武的决心。
  英国海军从5月份开始了这场远东海军史上的重要战役。英舰“领航者”号与“科隆比纳”号节节胜利。“科隆比纳”号在9月份的两次战斗中,大败崔阿圃,摧毁了23艘海盗战船,1800名海盗中有400多人被杀,而英军仅有1人受轻伤。“科隆比纳”号随后向南搜索沙吴仔帮,驻守海南的清军派了8艘战船与英军共同行动,一直向南追击,紧紧咬住了沙吴仔的尾巴。10月18日,随同行动的东印度公司蒸汽轮“普勒节胜”号,攻击了沙吴仔的旗舰,但沙吴仔成功逃脱。两天后,双方在越南海防洋面爆发激战,英国海军和清军一同摧毁了27艘海盗船。此役之后,拥有64艘船、1200余门炮和3000多人的的沙吴仔帮,损失惨重,而英军方面无一损失。   胜利并不彻底,两名海盗首领均成功脱逃。崔阿圃逃入中国内地,后被英国方面的特工绑架回香港受审,被法庭判处终身流放到现今澳大利亚的塔斯马尼亚岛,但崔阿圃在流放前自缢于香港狱中。沙吴仔则幸运得多,他带着8艘小船和400名喽罗死里逃生后,终于被大清政府招安,摇身一变成了官军。
  这两股大海盗的覆灭,使中国南海的洋面变得平静下来。两广总督亲自致信港督包令,为英军的胜利欢欣鼓舞。香港出版的英文《德臣报》(又译为《中国邮报》)报道说,中国村民们满含热泪地请求英军继续追击海盗,救回被掳的亲人。香港的英国商人们则给参与行动的每艘军舰的舰长们赠送了奖牌。英国政府则大发奖金,仅对沙吴仔的最后一次攻击中,依法应发放的奖金就达到了42425英镑,与婆罗洲围剿海盗两年的奖金总额相当。
  海盗们尽管遭遇了重创,但与此前一样,无非化整为零,大规模的劫掠行动虽然没有了,但小范围的骚扰却变得更为频繁。根据《德臣报》从香港警局获得的消息,海盗们的战利品有时是10000元现金,但有时只是3000个鸡蛋或3担家禽而已。有一次,海盗们通过绑架怡和洋行的员工,成功地勒索到了150箱鸦片,成为他们比较重大的收获。
  太平天国起兵后,大半个中国陷入动荡,海盗们浑水摸鱼,迎来了复苏的春天。广东的内河航运几乎完全瘫痪,根据英国驻广东领事的报告,“任何一个有尊严的中国人,都已经不可能经水路到达香港”。上海方面也倍受骚扰,怡和洋行的上海总代表培西佛报告说:“海岸线受到海盗们的严重骚扰,散货航运与鸦片一样受到了严重影响。”而且有大量欧洲人加入了中国海盗团伙,对外商船只的袭击日益增多,他要求香港公司立即向英国海军求援。
  英军在广东、福建、浙江等地,都与海盗发生了交火。根据英国官方档案的记载,英军得到了中国官方和民众的热烈欢迎,宁波的商人们还为英舰“比腾”号上殉职的军官家属筹集了22000元的抚恤金,法国政府也给拯救了宁波传教士的英国军官颁发了骑士勋章。
  在这些围剿行动中,英国政府和军方大力寻求清政府的合作,在他们的要求下,广东方面派出了一名高级军官,率领战船,参与联合行动。这一办法证明十分有效,随后,5个通商口岸的总督都派出了髙级军官协同英军作战,即使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1856至1860年),中英两军在华北互相厮杀,在东南和华南却并肩作战,亦成为战争史上的奇观。
  “或许正是英国政府刺激了英国人采取粗暴的手段,甚至逼良为娼、拥寇自肥,制造出更多的中国海盗”
  1858年,历时两年的第二次鸦片战争终于结束,中英签订了《天津条约》,海盗问题第一次被写进了条约,主要内容为第19款及第52款。
  《天津条约》第19款规定:“英国船只在中国辖下海洋,有被强窃抢劫者,地方官一经闻报,即应设法査追拿办,所有追得贼物,交领事官给还原主。”这其实规定了中国政府对缉拿海盗负有条约责任。
  第52款则规定:“英国师船,别无他意,或因捕盗驶入中国,无论何故,一切买取食物、甜水,修理船只,地方官妥为照料。船上水师各官与中国官员平行相待。”这一条款十分关键。它意味着,经过几十年的努力,英国海军终于打着反海盗的名义,得以自由进出中国港口。
  随后,在清廷与美国、法国、德国、丹麦、荷兰、西班牙、比利时、意大利、奥匈帝国等签订的条约中,都同样列入了反海盗条款。在海盗的“带路”下,大清国海防对列强们大开门户,这是反海盗战争带给强国的巨大收益。
  列强们的坚船利炮,能够征服庙堂之上的大清政府,却难以征服江湖之远的海盗。通商口岸的增加,反而在客观上为海盗活动提供了更大的空间。英国全权谈判代表额尔金,在亲眼目睹了英国战舰追击中国海盗船后,却反省道:“或许正是英国政府直接发放奖金的做法,刺激了英国人采取粗暴的手段,甚至逼良为娼、拥寇自肥,制造出更多的海盗。”
  香港的《德臣报》更是毫不客气地指责,海盗越剿越多,完全是英国人咎由自取:一方面是英国海军玩忽职守,剿匪治标不治本,留着海盗好发奖金;另一方面,港英当局贪图经济利益,滥发船照,一些海盗船也堂而皇之地领到了执照。他们更为尖锐地指出,英国政府对鸦片贸易的无耻激励,正是导致海盗猖獗的根本原因之一。
  同樣的,美国也试图在中国大捞一把。他们在1854年发布法令,任何一名美国公民只要宣誓说他拥有一艘中国船,这艘船就可以获得美国领事馆颁发的执照,悬挂美国国旗。这也为海盗们提供了可乘之机,著名海盗阿朴的多艘船只就登记为美国船籍。不知道当这些悬挂着星条旗的海盗船对美国商船发起攻击时,美国人又作何感想?次年,美国驻上海领事向美国国务院投诉,在已经发出的14张商船执照中,只有2艘是真正为美国公民所持有,其他的都是挂靠的。领事馆坚决要求华盛顿立即取消这一制度。
  英国首任驻华公使卜鲁斯尖锐批评道,香港殖民地的唯利是图和急功近利,已经令香港成为海盗的大后方。在内外的巨大压力下,港英当局亡羊补牢,首先立法禁止为海盗提供任何形式的资助,《镇压海盗法》于1868年开始实施,对资助海盗的行为,包括与海盗进行贸易,将处以5年以上10年以下的刑事劳役或流放,这一招有效地切断了海盗的补给。随后,港英当局开始禁止渔船携带武器,违反者将被处一年的监禁。此后,以自卫为名、行抢劫之实的现象大为减少。
  新一代的英国外交官们认为,要在远东建立反海盗的长效机制,根本还在于要壮大中国的海军力量。为此,在英国官方的积极策动下,清政府于1863年决心从英国进口一整支舰队,以对抗海盗和太平军,这就是著名的阿思本舰队(亦称英中联合舰队)。但因英国方面想掌握该舰队的完全指挥权,清政府在疑惧之下,中途放弃了该计划。这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舰队,也是中国的第一支现代化海军,就在政治的口水战中沉没。
  著名的“海盗克星”亨利·凯培尔海军少将出任远东舰队司令后,极力向中国推广港英政府的商船注册制度。两广总督随即在广东开始试点,解除渔船武装,全面登记渔船,并从英国和法国购买轻型军舰,建立新式海军。   这时,英中贸易飞速发展,1864年的贸易额就达到了惊人的2026万英镑,1866年则突破了1亿英镑大关,占到了中国外贸额的7/8左右,而且还不包括中国与印度之间的贸易。利益攸关,英国对于清剿中国海盗更为起劲,甚至想吸收更多国家参与到反海盗行动中来。
  其他列强也看到了海盗问题带来的巨大政治和战略利益。法国驻华公使柏尔德密提议,英、法、俄、美四国军舰应有权对中国沿海和长江流域的所有中国船只实行检査,以便防范海盗。但这一计划过于赤裸裸,遭到英国方面的坚决反对,认为计划本身“比海盗还要有破坏力”。英国想牢牢掌握镇压中国海盗的领导权,在英国提议下,四大国的远东舰队司令们于1866年6月在日本长崎会商大计。随后,美国、荷兰、葡萄牙、德国等纷纷派舰加入英军的剿匪行动。吊诡的是,在十分详尽的英国战争文献中,很少出现这些军舰的名称,只有美国炮船“摩纳卡西”号和大清水师的卓越表现受到了赞赏。
  1865年7月和10月,发生了几起英舰误将长江上的中国官方沙船和客船当作海盗船进行检査的事件,双方闹得相当不愉快。为此,英国海军下令,除非发生了英国商船直接遭受袭击的事件,否则没有英国领事或中国官方的正式请求,英国军舰不得在中国内河主动对怀疑是海盗的船只发起攻击。在类似行动中抓获的海盗嫌疑犯,也应交给中国官方处置。这表明,当中国内战结束、局势稳定下来后,英国在中国海盗问题上,又开始回归不干预政策。
  但此时的不干预政策已大不同于以往。英国方面将自己打扮成了“人权”和“法治”的卫士。伦敦的意思是,中国官方必须承诺,对于英国军方引渡的海盗嫌犯,即使被定死罪,也不得使用凌迟等不人道的处决方式;同样的,在审讯中,也不得采用酷刑逼供的方式;为了确保中国政府尊重人权,英国领事应有权旁听所有的审讯、宣判和处决。这些一厢情愿的想法,被阿礼国全盘否决。这位熟悉中国国情的英国公使,毫不留情地认為伦敦的那些政客们将人道主义用错了地方,只会添乱,英国对于大清国的司法运作,不应作任何干预。最后,作为平衡,英国政府明确,那些被英军俘获且已经被带到香港的中国海盗,将不再引渡给中国官方,而改在香港接受英国法律的审判。
  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中英关系进入了长达30年的蜜月期。同时,从内战的废墟中爬起来的大清政府,也开始了长达30年的改革,史称“洋务运动”或“自强运动”。海盗问题,从此在两国的对话主题中基本消失。
  在遥远的南海,中国的海盗们依然过着撒网捕鱼、持刀杀人的简单生活。主角登堂入室后,他们便被重新边缘化为历史的龙套,在寂寞中等待下一场惊心动魄的演出……
  (参考资料:《大国海盗》山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6月第1版等;作者:雪珥等)
其他文献
55名开国上将中,有新四军经历的共12人;  重组后的新四军旅长这一级,  除了叶飞、张爱萍、刘震,其他人皆授中将  叶飞:抗命打郭村,陈毅急得直跳脚  1955年,中国人民解放军首次授衔的55位上将中,55名开国上将中,有新四军经历的共12人;重组后的新四军旅长这一级,授上将的不多,除了叶飞、张爱萍、刘震,其他人皆授中将。  叶飞,祖籍福建南安,出生于菲律宾,母亲是菲律宾人。1933年,19岁的
期刊
鸦片战争时,英国海军曾对中国海盗进行扫荡。1842年12月英国公使璞鼎查在厦门会见闽浙总督,被告知辨识海盗的困难性,于是转告海军若无证据显示其为海盗或未接获命令,就勿干预海盗之事。后来,英国军舰在闽江攻击海盗时杀伤了一般民众,引起清朝不满,因此1845年英方再次下令,若无明确的证据,禁止干涉任何中国船只。事实上,海盗船大多伪装成商船,即使清朝水师也很难分辨,遑論英国海军了。  对鸦片贸易的袭击使英
期刊
郑和下西洋之前,中国人经过数百年的拓殖,已经将直达马六甲海峡的东南亚,变成了中华大陆刺向大洋深处的一柄尖刀,横跨太平洋,伸入印度洋。而彼时,西方的大航海时代尚未开始。郑和下西洋,虽然是航海技术层面的伟大之举,却断送了锐气勃勃的海外华人社区,令数百年来和平、富庶、充满朝气的中国海疆成为海上墓地。作为伟大的航海家,在更为伟大的权力面前,郑和没有选择……  责任编辑/黄梦怡  1407年10月2日(农历
期刊
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殖民拓张,遭到了林凤军团的迎头痛击,面对得到举国支持的西班牙人,孤独的林凤军团最终只能选择放弃。在这大航海和殖民地拓张的跑马圈地竞赛中,凭借数百年来所积累的航海技术、海商网络及毫不遜色的军事能力,中国人本可以超越、或至少同步于西欧的海洋国家,从而获得在海洋上的更大空间。但林凤不仅缺少后援,甚至还得时时小心背后朝廷对他的赶尽杀绝。  责任编辑/王文彩  1574年12月1日,吕宋(
期刊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   2020年2月14日,对苍溪县来讲,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这一天,恰巧又是西方的情人节,除了年轻人分享现代节日浓烈欢愉的情感氛围外,大多数苍溪人欣喜的是从此开启了美好生活的新纪元。   这一天,从1986年9月起戴在苍溪人头上已有34年的贫困县帽子被摘掉了。按惯常思维,这样的时刻,应该有鲜花,有掌声,有礼炮,甚或有更多的情绪表
期刊
王直不断地向政府表示只有开放海禁,才能从根本上杜绝乱源。耐人寻味的是,王直最后被处决的罪名并非海盗,而是叛国。显然,真正令朝廷担忧、并且非杀之而后安的,并非是王直的武装走私行为,而是他居然敢在海外称王建制。王直死后,海上武装集团失去了控制,四出攻击,东南沿海秩序大乱,果然应验了诸多官员对倭患乱源的认识及王直的担忧:“死吾一人,恐苦两浙百姓。”  责任编辑/黄梦怡  明嘉靖三十八年腊月二十五(156
期刊
这是中华民族海权史上空前绝后的一页。在国家公权力的支持下,海盗郑芝龙成为大明帝国伸向海洋的强健臂膀。他的军队超过20万人,不仅有中国人,而且还有日本、朝鲜人乃至非洲人。他的船队规模超过3000艘,成为西太平洋地区最大的海上力量,台湾海峡完全成为郑芝龙的内海。郑芝龙称雄大洋,是中国人继郑和之后,第一次重新夺回了海洋的发言权。已经与大海隔绝太久的黄土中国,终于迎来了一丝蓝色的希望。  责任编辑/闻立 
期刊
清朝的海盗总是比官军更敢于亮剑。为了争夺利益攸关的护航生意,前中国海盗与前葡萄牙海盗在宁波展开了血腥大战,并取得了彻底的胜利,令洋人们刮目相看……在1857年的宁波所爆发的海战,是具有强烈象征意义的中葡海盗大决战。布兴有的部队作战相当勇敢,在与太平军作战过程中,成为清军中的主力之一。布兴有本人也成為继郑芝龙之后,少数在招安后成功转型的海盗。  责任编辑/闻立  隆隆的炮声震撼撼了6月的宁波。  一
期刊
偶然或必然,生存与死亡,这是一个太纠结的哲学问题。灾难,却是一个现实问题。  地震、火山、洪水、风暴、病疫……这些灾难跟我们生存的地球一样古老,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中曾劫生无数。除此之外,那些看起来匪夷所思的飞来横祸,也有可能突然降临到任何人头上,就在我们身处的街头、商场、地铁或飞机上……  从这个角度讲,相对于灾难中不幸的死者,所有的生者都应是值得庆幸的“幸存者”。  当前正逢盛世,灾难毕竟是大
期刊
大清海盗在越南找到了广阔的舞台,成为越南西山政权的海军。在西山政权的豢养下,大清海盗从追求温饱、好逸恶劳的普通盗匪,升格为有着强大战斗力的政治武装团体。安南内战,西山政权与南越政权的海战中,到处都有中国海盗的身影。整整七年间,双方在季风的风向决定下,展开了拉锯战。中国海盗南抗法国,北图中原,在震撼了东南亚的同时,也震撼了乾隆皇帝的宝座。  责任编辑/陈毓婧  清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深秋,中越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