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丈夫的遗愿:重入“虎穴”报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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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8月4日,35岁的沈小年从老家湖南岳阳前往广东清远。
   这曾是一条充满伤痛的路。18年前,单纯的沈小年希望通过这条路,能让全家摆脱困境,却因此落入一个精心策划的圈套。
   18年后,成熟后的沈小年为了一个男人的遗愿,再次走上这条路。从伤痛到感恩,沈小年有过怎样坎坷的经历?
  
   误入虎穴,
   她曾历经磨难九死一生
   2005年对沈小年来说可谓永生难忘,生命中最爱的那个人突然撒手而去,留给她的是年幼的儿子,和难以抚平的伤痛。
   然而令人好奇的是,身为商人的丈夫,在弥留之际并没留下任何遗嘱,嘴里却念念不忘多年来的最大心愿——报恩。
   报恩,这是夫妻俩谈论多年的话题,也是他们共同的心愿。如今,爱人已去,报恩只能由沈小年来完成。而事实上,这份恩情原本是沈小年独自欠下的。
   1976年1月23日,沈小年出生在湖南岳阳,家有四兄妹,家境贫困。1993年,17岁的沈小年为了帮助家里,选择辍学南下打工。
   刚到广州,涉世未深的沈小年便在广州火车站被人贩子盯上了。随后,人贩子以5000元的价格将她拐卖到了偏远的大山深处。而买她的那个男人,名叫蒋林海。
   蒋林海身高170厘米,30岁左右。第一眼看到沈小年,他就喜欢上了她。当晚,面对哭闹着执意要回家的沈小年,蒋林海把她锁了起来。
   沈小年用绝食的方式以死相逼,一连6天都没吃饭,饿得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蒋家人眼见她小命不保,便承诺只要她吃饭养好身体,就放她回去。沈小年欣喜若狂,马上答应吃饭。随后,她变得很勤快,每天做饭洗衣,满心欢喜地等着回家。
   这一等就是4个月。其间,蒋林海给她买衣服,买好吃的,每天哄她高兴。但只要沈小年一提回家的事,他就一推再推,毫无让她回家的意思。气愤之下的沈小年,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
   晚饭后,沈小年当着蒋林海一家人的面说,你们不送我走,那我自己走。说完就真的走了出去,看看身后,却没有人追出来。
   从晚上7点走到午夜2点,她走得慌张而疲惫。正当她以为自己总算走出这座大山时,道路前面的火把挡住了她的去路。那是来找她的村民。她终于知道,自己至死也走不出这座山,最后无奈地选择了自投罗网。
   沈小年再次被锁进了房间,而让人奇怪的是,这群村民里竟然没有蒋林海。原来得知沈小年逃走后,蒋林海并没有去找她,而是一个人跑到村子的河边大哭了一场。
   晚上,他打开了沈小年房间的锁,走了进去。他轻轻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小年,我是真的喜欢你,舍不得让你走。但也正因为喜欢你,我或许才应该放你走。”
   两天后,蒋林海瞒着家人,以赶集的名义,准备带沈小年走出大山。走了一天的山路,晚上才到达镇上蒋林海的姐姐家。晚饭时,他对姐姐说:“我准备把小年送回家。”善良的姐姐沉思良久,说:“送她走是对的,留住小年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两人在姐姐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去路边等车。中巴车远远地驶来,送沈小年上车后,蒋林海却舍不得下车,他满脸忧郁地说:“我还是把你送到广州市吧,这样也放心些。”
   两人一直沉默着到了广州。买车票时,蒋林海又买了两张,他说我干脆送你到岳阳吧。等到了岳阳,蒋林海说既然我都到岳阳了,那就送你回家吧。
   沈小年漫长的归途,铺满了蒋林海满腹的忧伤和不舍。就这样,蒋林海把沈小年送回了家。看着蒋林海离去的身影,沈小年心中原本深深的恨意,竟渐渐淡去。
   生死相隔,
   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小年终于恢复了自由,而那段不堪回首的“买卖婚姻”也逐渐被时间冲淡了。1996年,20岁的沈小年再次去深圳打工,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那一年,她日夜工作在流水线上,最大的梦想是多挣钱寄回家,而对于爱情,她不敢奢望。不久,台湾商人唐百圣闯进了她的世界。
   26岁的唐百圣第一次见到沈小年,就被她清新质朴的气质所吸引。几次接触后,他发现她真实、率真、有个性、不爱慕虚荣。沈小年一开始并不喜欢唐百圣,尽管他是有钱的台湾人,但沈小年并不想高攀。
   但深入接触后,她发现唐百圣外表幽默,骨子里却很善良。比如,他身体力行坚持环保,洗手从不用多余的水和擦手纸。有一段时间,公司陷入困境,有人劝他解散公司,他忧心忡忡地说:公司解散了,工人怎么办?正是唐百圣这种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让对他有了更多了解的沈小年义无反顾地把自己托付于他。
   发布婚讯后,两人决定在长沙办理结婚登记。然而,在婚前体检时,两人同时查出了异样。唐百圣查出携带乙肝病毒,沈小年则查出生殖系统有问题,极有可能无法生育。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把唐百圣拉到一边,问:“你还愿意和她结婚吗?”唐百圣掷地有声地回答:“废话,当然结。”工作人员又小心翼翼地把相同的问题抛给沈小年,她同样坚定地说:“结。”
   两人去台湾举办了婚礼,此后多年,沈小年在台湾和深圳两地奔波,替唐百圣处理公司事务。2005年,被医生诊断为“极有可能无法生育”的沈小年,竟然奇迹般怀孕了。唐百圣兴奋异常,对妻子更加爱护。2006年,沈小年产下爱子,一家人欣喜若狂。
   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厄运也在瞬间降临,这让沈小年的生活一下子从天堂跌进地狱。在沈小年一家为刚出生的孩子办满月酒的当天,唐百圣因兴奋饮酒过多,突发脑溢血,当场死亡。
   沈小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觉得这只是一场梦,急迫地等着时间让她醒来。整整一天,她看起来冷静又麻木,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和麻木引来众人的猜测和怀疑,就连公安人员也觉出她的异样。在法医没鉴定出唐百圣系意外死亡前,他的死亡就有可能是谋杀。而如果是谋杀,沈小年就有可能是凶手。沈小年被带到了公安局。
   她从容不迫地面对警察的询问和调查——她依然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所幸的是,傍晚时分,法医经过多方鉴定,确认唐百圣系脑溢血死亡,而非他杀。沈小年被解除怀疑。
   警察把一个大包递到沈小年手中,说:这是你老公的遗物。“遗物”二字像一记闷棍唤醒了麻木的沈小年,从这一刻开始,她才相信丈夫是真的不在了。包里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几盒光碟,一部唐百圣用过的手机。沈小年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亲吻那部手机,似乎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她才能走近丈夫。
   即刻要办的葬礼、正在成长的孩子、前来分割遗产的小姑子……这一切的一切沈小年都不想去面对。关于遗产问题,沈小年一点都不在乎,丈夫都不在了,再去计较这些还有何意义?为了逃避遗产纷争,痛彻心腑的沈小年不得不带着孩子、带着丈夫的骨灰,回到自己的老家。
   感恩路上,
   两个男人让她重燃希望
   整整5年,沈小年都沉浸在丧夫之痛中,丈夫的遗愿也让她一度淡忘。直到2011年8月,一个熟人突然给沈小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帮她打听到了蒋林海家的详细地址。
   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沈小年要寻找蒋林海呢?唐百圣生前是否知道妻子的那段往事呢?
   话说当初,沈小年被蒋林海带出大山后,两人便失去了联系。但那段被拐的经历,却像钉子一样深深印刻在沈小年的心中。虽然,他伤害过她,但最终他帮助她恢复了自由,就凭这一点,沈小年对蒋林海充满感激。她打定主意,自己一定要攒够5000元钱,把他损失的钱还给他。
   在深圳的日子过得单调而迅速,沈小年终于攒够了钱,凭着记忆中的地址把这笔钱寄了过去,却两度被退了回来。她也曾想亲自把钱送过去,可一想到那段惊恐的过往,她就不敢去,也不能去,她怕自己再次遭遇不测,也怕他早就不在那里。
   与唐百圣恋爱3个月后,沈小年就毫不隐瞒地谈到自己被拐的经历。唐百圣听完总是感叹她的经历坎坷,受尽磨难。他常常搂着沈小年,发誓要好好照顾她。
   新婚之夜,唐百圣看到沈小年身下的落红,十分感动。尽管她是蒋林海花5000元巨款买来的“老婆”,可他却从不勉强她,他尊重她,还背着所有人把她送回了家,唐百圣从心底里佩服这个男人。
   在那一夜,她的报恩心愿,也变成了他的心愿。
   他们曾尝试着给蒋林海寄过钱,但因地址错误被退了回来。唐百圣死的前一年,也就是2005年,还对沈小年念叨着,一定要陪她去感谢蒋林海,要给他一笔钱,还要对他说:“感谢你给了我一个机会,如果没有你,我就遇不到如此合适、如此温柔的老婆,是你把沈小年完美无缺地留给了我。”唐百圣始终认为,感恩能化解一切,他想用感恩行为让那里的村民不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然而命运总爱捉弄人,唐百圣终究没能完成心愿。而丈夫的意外死亡,让沈小年悲伤过度,对外界失去了热情,也一度忘记了感恩这件未了的心愿。
   如今,苦苦寻找的地址就在眼前——广东省清远市清新县某村。沈小年百感交集,因为此前,她一直深深记住的是“清晰县”,仅仅只是一字之差,就让他们一再错过了这条感恩之路。
   这一次,沈小年还会错过吗?
   2011年8月4日,沈小年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去广东清远的行程,她要去感谢蒋林海,她要完成唐百圣的心愿。
   经过两天的旅途,沈小年终于回到这个“家”。抬眼看,整个村子透着一股熟悉的亲切,一切都没有变化,那么自己呢?18年前奋力要从这里走出去的沈小年,如今再次回来,内心早已千疮百孔。而这次,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蒋林海的嫂子最先在家门口看到沈小年,她先是一怔,接着兴奋地跑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
   沈小年感慨万千,她记起当初自己被锁在房间里就是嫂子天天来给她送饭。接着,她又见到了蒋林海的母亲和哥哥,令人扼腕的是蒋林海的父亲已去世。人都齐了,但蒋林海又在哪里?
   此时,在田间劳作的蒋林海刚得知消息正急急忙忙地往家跑。多年不见,他黑了,瘦了,当然也老了。很多话涌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两人面对面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来,当初沈小年走后,蒋林海也出去打工。两年后便在外面找到了老婆,现在都有儿子了。蒋林海说他的老婆和沈小年长得很像,无论是个性还是相貌。他又问沈小年过得好不好?她说一切都好,唯独没说丈夫去世的事。
   避开外人,蒋林海偷偷问沈小年,如果我们俩现在都单身,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沈小年稍作犹豫,连声说会的。这个答案其实很虚无,永远没有成真的那一天。
   临走时,沈小年给了蒋林海10000元钱,给蒋林海哥哥姐姐分别5000元。她还帮蒋林海家割了稻子。在炎炎烈日下,她大汗淋漓,可是内心却很充实,她知道自己已战胜了心魔,她要好好迎接以后的生活,爱自己,爱身边的每一个人。
   回家后的沈小年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埋在丈夫的墓碑旁。她想让唐百圣知道,自己终于了却了两人的心愿。而今生今世,她都会永远陪着他。同时,她会好好养大儿子。
  
   (除蒋林海外,其他皆为真名)
  
   编辑 / 杨世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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