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我方胆小鬼的黑板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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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黑板上的粉笔字见证了很多的少年故事。
  夏明萱被数学老师叫上讲台做例题的时候,全班“哄”的一声炸开,而承接大家注目礼的却是倒数第一排的体委苏然泽。高大的男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一言不发地转着水笔。
  反观台上的女生,明显习以为常很多。她刷刷地填答案,填得满满一黑板,放下那截粉笔后却被老师喝住:“写的全错了!站在旁边,看别人怎么答的!”
  老师放眼教室试图抓下一个目标,后排有个胆大的男生举手:“苏然泽会!”
  胖胖的女老师似乎也存了八卦的心思,常板着的脸因为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而变得可亲,饶有趣味的语气更为男生女生尚不明朗就被公之于众的关系添油加醋:“行啊苏然泽,你上来帮帮同学。”
  苏然泽起身走到黑板前,挥着长胳膊把错误答案都擦掉,又对着题目站了半晌才低声说:“我也不会。”
  “那你过来干吗,就给人擦个黑板啊?”
  老师果然是高段位,没指名道姓就把剧情讲得暧昧起来,枯燥的数学课堂氛围达到沸腾的高潮,站在教室前面的男生女生在得到允许后各自回到座位上,而后全班在女老师敲黑板擦的声音中沉寂下去。
  料峭春寒接近尾声,气温骤暖,教学楼长廊边的低矮灌木,只一晚就蓦地堆了满枝的纯白小花。下课铃响起,吵闹声好像碳酸饮料注入玻璃杯后诞生的气泡,争先恐后地从底部冒出再爆裂。
  每一帧都是不需要加任何滤镜就足够令人珍藏的青春照片。
  ◆2◆
  夏明萱还在初中部的时候就很出名,因为长得好看,到了高中在校际晚会用一支芭蕾独舞《胡桃夹子》就收服了人心。“她好像音乐盒里的娃娃哟!”成天举着卸妆水抓仪容仪表的政教主任用的比喻刻板又贴切。
  相比之下,苏然泽跟夏明萱传绯闻在大家眼里就算高攀了。他说不上帅,肤色是炒煳了点的小麦色,拿得出手的除了个子很高外,大概只有性格还算温吞,可寡言又让他活生生把温吞变成了憨厚。
  闺蜜私下问夏明萱:“你是不是被逼的?你欠他多少钱?你爸爸是不是发迹前跟他们家指腹为婚了?不然班上最帅的男孩跟你说话都会脸红,你怎么非得和他在一起啊?”
  夏明萱笑得刚买的甜筒掉了一半,跺着脚可惜道:“人间惨剧啊!小甜筒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所以即便是对着闺蜜,她也没否认。
  苏然泽知道,这是女生的善良和同情,无关其他。所以他尽量躲着,只是在遇到上面那种情况的时候,即便胆怯也要站出来。
  他想,如果大家都来看我的笑话,那她会不会就不那么尴尬了。
  ◆3◆
  苏然泽非常爱跑步。心情好也跑,心情差也跑,跑过晨光熹微的街心公园,也跑过暮色四合的江水南岸。他跑得很用心,后來学校的体育老师让他放学留下来专门培训,教他如何用脚掌发力,如何保护膝盖,如何松弛紧张的肌肉。那时候他爸妈还没离婚,最难过的事情不过是大夏天口袋里的零花钱不够同时买冰激凌和冷饮。
  上周末他刚参加完一场市里举办的长跑比赛,隐隐觉得跟腱有些钝痛,便挤着公交到医院挂号就诊。医生给他开了外敷的喷雾剂,他在药房窗口排了会儿队,原地转了转脚腕,看了看就诊单,想着家里好像还有几贴膏药,便走出大门离开了医院。
  隔日就被女生堵在了男厕所门口,外边正响着跑操的进行曲。
  “给,你昨天没拿药就走了。”夏明萱递上两瓶喷雾。
  苏然泽怔愣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给你看病的那个医生是我爸,当时我就在里边坐着写作业呢。”夏明萱解释,“你快接着啊。”
  “哦,谢谢。”男生傻乎乎地伸手,又补充说,“多少钱?”


  “九十八。”
  “抱歉,没带那么多钱,明天给你可以吗?”
  “可以。那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
  “我总能看见你一个人跑步,你跑步的时候在想什么呀?”
  在想什么?女生思维跳脱的提问让苏然泽再次卡壳。
  课间操结束,外面的人仿佛被吸起的珍珠奶茶一样全都涌入教学楼,密密麻麻。当第一个经过的同学用好奇又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厕所门口的时候,苏然泽想到了答案。
  “跑步的时候,”他说,“其实可以什么都不想。”
  耳边的风,带着节奏的呼吸,跳动的心脏,脚下的一步接一步,远处尽头的终点和不用想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的烦恼。
  好像的确只有跑起来才能什么都不想。
  ◆4◆
  “哎哟!”夏明萱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跟等着的闺蜜抱怨,“姑娘我是有多缺爱才要在厕所门口告白?”
  粗线条的女生知道自己“被”恋爱的时候,已经过了绯闻最热烈的传唱阶段,进入了开发布会都不一定能说服众人澄清事实的局面。老师叫她注意尺度,她才交代了送药的始末。
  夏明萱顺便帮老师把分班志愿表发了下去,高一下半学期已经需要开始考虑文理分科,艺术生和体育生会搬到艺体教学楼进行专业培训,跟参加普通高考的学生隔着一个操场遥遥相望。
  重新收上来的志愿表签着每一个人的名字,某种意义上也决定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未来。
  下午第四节课后,苏然泽到操场练习跑步。流浪狗从围墙栏杆的缝隙里钻进来,在塑料草坪里翻滚。他绕着被踩得模糊的白色线一圈一圈地跑,跑得微微发汗,紧握拳头。
  体育老师叫他不要过度训练,他点点头,看着那只脏兮兮的小狗,等老师走了后又踏上跑道。
  苏然泽心情非常糟糕,是一旦停下来就想落泪的那种程度。他数着自己的脚步,像是深夜里还在失眠的人数着心跳,直到操场边亮起路灯,树枝落下的黑影在脚下影影绰绰。   他抖抖额前的汗去角落里捡书包,才发现女生在那里不知道坐了多久。
  夏明萱翻出志愿表,开门见山地说:“你没有家长签字。”


  “我妈不在家。”
  “那你爸爸呢?”
  “我爸带他女儿去北京看病了。”
  话里内涵过多,让夏明萱一时摸不着头脑。
  “是他和我后妈生的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这几年一直在外地治病。”苏然泽索性把书包一丢也坐了下来。
  现在的天气即便有夜风吹着也已经很暖了,他们背后的斑驳红墙爬了半面爬山虎,遮掩着藤蔓下在坑坑洼洼的油漆上写着的秘密和理想。
  夏明萱问:“不是喜欢跑步吗,为什么要填理科啊?”
  两个人被大家戏称为“笨蛋情侣”,从两个人被叫上讲台都解不出来题目就可见一斑。
  “因为不想给家里造成负担。”男生很坦白。
  随便吧,苏然泽想,随便学点什么都好,赶快离开这个家,养得活自己就行。现在可以跑步,那以后呢?万一受伤了,不能再跑步了,以后要怎么办?家里的钱都要给爸爸的女儿治病,没有多余的留给自己。妈妈,她早就不要他了。
  人在胆小的时候处处顾虑,鼓不足勇气追求梦想。
  他看着自己脚上的运动鞋,还是很久之前参加跑步比赛拿奖金买的,说好第二天还女生钱,却因为上次的比赛打款很慢而拖到现在。
  他把钱递给夏明萱又道谢,然后淡淡地开口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5◆
  傍晚,被夏明萱的小纸团砸中的时候,苏然泽正对着令人崩溃的受力分析发呆。
  “走,翘掉自习课!”
  班上已经有骚动了,他能感受到很多人都盯着他,看他的反应。女生任性到无所谓的态度,甚至故意因为这份刺激而挑衅。
  “哇哦!私奔了?”
  “哈哈,好疯狂好疯狂!”
  “这什么情节啊?”
  女生坐在墙头,浅栗色的长发被轻柔的风吹得软软地飘,她嘴角眉梢都是明亮又纯粹的笑意,可偏偏那双比蒲绒更暗的眸子里有说不出的雾气。
  珊瑚色的流云在靛青色的天空漫卷,她在壮阔的城市夕阳中恩赐般向自己伸出手。
  要逃跑吗?要放肆吗?要在淋漓风雨里争取未来吗?要吗?
  你如果点头,我一定陪你勇敢!
  “我回家问过我表哥了,哦,他现在就在读体育大学,你可以继续练跑步,争取被选拔进省队或是国家队。如果担心有什么变故的话,也可以去当体育老师,或者转去做科研,比如研究人体跑步时如何牵动肌肉什么的。啊,这个我没听太懂,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学费什么的,国家有助学贷款,也可以申请补助。只要想,都会有办法,都不是问题。”
  夏明萱骑着共享单车,苏然泽跟在她后边慢慢跑着。
  之前男生从来都是一个人跑步,那样好像在孤独地写日记,没人窥视得到他的失落和茫然,现在女生拿着橡皮大刀阔斧地来了,跟在讲台上对着不会的题乱写一气一样,把他那些小心翼翼的无助无措都擦得七七八八。
  然后他发现轻松了很多。
  苏然泽第一次在跑步中获得开心,不是因为大脑的血液都流动到四肢,所以可以获得短暂的放空。他想了很多,穿着白色帆布鞋的夏明萱和她带来的活血喷雾,爸爸妈妈和那个不懂事却在北京说想哥哥的妹妹,比赛时的号码牌和体育大学的模样。
  夏明萱说:“你跑了这么多第一,趁着还喜欢,不能放弃啊!”
  生活在人间烟火气里的精灵,穿梭在森林迷雾里的幼鸟,流浪在街头破烂中的小狗,只要跑起来,都能披荆斩棘地长大。
  不用遮掩闪光的梦,不用去过提不起兴趣的一眼能看到尽头的人生。
  苏然泽緊紧地捏着志愿表,敲开了班主任办公室的门。
  “就等你啦!”老师很欣慰。
  他的日记里开始记录一个女生的身影和笑容,其实在那晚他把自己的“日记”给她看的时候,磅礴的压力就已经变得轻松甜蜜。
  初恋之前的单恋,是全世界最秘密的爱恋。
  苏然泽想,夏明萱对他来说,就算从来没有爱,也是有恩的。
  艺体教学楼和普通教学楼在操场的两头,蓝天里白色的云朵比黑板上擦过的粉笔还清浅,隐隐约约可以认出一句话的字迹:
  “勇敢不是与生俱来,它是胆小鬼变大人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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