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十三妹”的茶叶蛋乌龙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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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叶蛋小摊前的
  胆小男生
  
  我进校园时,看到江晓低着头站在丁香树下。我从他身旁走过,再回头时,遇上他红红的眼睛。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却很犀利地说:胆小鬼。他显然听到了我的话,眼神慌张地躲闪开,手碰到丁香叶子,局促地缩回去。
  进到教室时,老沈正在讲自己的英雄壮举:跑了三条街替街边阿姨追回少收的茶蛋钱。老沈眉飞色舞的样子很像黑猩猩,很丑但很可爱。他说:如果算算时间,没准比刘翔还快呢!我只听到风呼呼地从我耳边刮过去,爽呆了。
  我瞥了他一眼,说:天气预报说昨天基本上无风,难不成你脚踩了风火轮?老沈瞥了我一下,还咱班女秀才呢,连个修辞都不懂。我笑:啥修辞?夸张?
  我知道经过老沈的宣扬,这件事一定会一传十,十传百,成为全校园皆知的新闻,不过,这事老沈做得的确漂亮,街边卖茶叶蛋的阿姨最近总是心不在焉,连续好几次忘收茶蛋钱了。长此以往,还不赔本赚了吆喝呀?
  昨天傍晚,要不是老沈的飞毛腿,阿姨又被那个坏小子混去了茶叶蛋。当时江晓也在,而且他眼睁睁地看着坏小子拿了茶蛋,转身就走,愣是没言语一声,等那人走出去老远,他才说:刚……刚才那人没给钱……
  我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三好生,学习标兵,到头来竟然不如老沈有义气,难怪人家说他是个书呆子。老沈去追人,我站在茶叶蛋摊前训江晓:为什么不早说?难道怕他像吃茶叶蛋一样把你吃掉不成?
  江晓低着头,一副受气包的样子。阿姨倒有些不知所措,她说:吃了就吃了,不值什么钱。我把枪口对准阿姨,这叫什么态度,难道你是活雷锋?
  这时,老沈回来时,手里攥着湿湿的一块钱。我跟老沈击掌,我说:老沈,你还真不是盖的。
  夕阳下,老沈的脸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他毫不客气地说:那是,俺相当厉害。
  第一节下课,江晓转过身来,拿着一道数学题问我怎么做,我很大声地说:大名鼎鼎的江晓啥时请教起我来了?你快别吓唬我了。
  江晓的脸变成了一块红布,他说:唐小桔,昨天那事……
  昨天什么事啊?你说给我听听。我一惯得理不让人。江晓转过身去,居然把数学书落到了我的桌子上。老沈冲我眨眨眼,然后竖了竖拇指。我颇为得意自己的爱憎分明。整整一堂数学课,我的头都抬得高高的。
  我是个咄咄逼人的丫头,恰好语文老师留了篇作文,题目是一件让我气愤的事。我当然不会饶了江晓,添油加醋把某同学的“光荣事迹”写了一遍,当然顺带着把老沈做为正面典型表扬了一下,作文写得很成功,没几天便在学校的宣传栏里耀武扬威了。虽然我没点江晓的名,但群众的目光是雪亮的,老沈在未来名记唐小桔的鼓吹下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好汉,江晓则成了过街老鼠。
  
  丁香树下的请求
  
  好几次路过卖茶叶蛋的阿姨摊前,我都碰上她怪怪的目光,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匆忙躲闪开了,我最怕别人当着面表扬我,尽管我平时大咧咧的,一副敢作敢为的样子,其实,我很害羞。我把这话说给老沈听时,他一口可乐喷出来,他说:唐小桔,你讲笑话之前给点暗示好不好?你都号称侠女十三妹了,你害羞?
  这回笑的人是我了,我说:好歹我也是一女孩嘛。我老爸天天教我做婉约淑女呢!
  那天放学,一场小雨过后,整个校园都变得无比清新。我出完了板报,一个人走在校园里,观花望景,哼着花儿乐队的《嘻刷刷》,走过丁香丛时,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站住,看到黑色大伞下站着一个穿花衬衫的女人,居然……居然是卖茶叶蛋的阿姨。
  她说:小桔,有个事……想求你!
  我站住,睁大眼睛看着她。
  我……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小姑娘,敢说敢做,可是……可是那次的事,别再难为江晓了,他还是帮了我的,如果他不说……
  哎呀,江晓居然找阿姨给他说情,胆子小,计谋倒不少。我说:阿姨,你就是太善良了,江晓学习好,老师宠着他,可他也不能做个胆小怕事的人啊,这样的人,再有本事有什么用?
  我没想到自己很会讲道理。阿姨手里的伞在滴滴嗒嗒地滴水,看来等我不是一会儿半会儿了。我说:好吧,阿姨,我不会再难为江晓了,其实,在这件事之前,他就挺沉默的,我们都不太了解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阿姨会抹了一下眼睛,眼睛里有泪水吗?她说:江晓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比你们都更难……
  阿姨说完没瞅我第二眼,转身撑着伞走了。阿姨的腿有残疾,走起路来拖拖拉拉,像一株歪倒的小树被风吹得左一下右一下。
  早已不下雨了,阿姨居然忘了把伞收起来。
  
  口头作文课上的
  深情讲述
  
  还没来得及再次鄙视一下江晓,我就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我们班有个惯例,每天早自习都有一个人讲述自己的故事。阿姨找我的第二天,站在讲台上的人是江晓,他说:一直以来,我都是个逃避现实的男生,不爱说话,不爱与人交往,甚至很自卑……我以为他要给自己找理由,心里哼了一声。
  江晓说:我今天要给大家讲讲我的妈妈,她很不幸,生下我三个月,爸爸就抛弃了我们。她身体不好,家里常常穷到没饭吃。后来,我上了学,她摆了小摊子,卖茶蛋。第一天,我路过她的小摊子前喊她妈妈时,招来身边同学的嘲笑,她连忙笑着给我打岔儿:这孩子啥眼神啊,我长得真的很像你妈妈吗?
  她怕大家看不起我,不让我叫她妈妈,一直一直。后来,我自己也把这当成了一个秘密,甚至害怕别人知道,甚至她的茶叶蛋被人拿走了,我也不敢出来说话……我很看不起我自己……
  慢着,慢着,我的头有点大。江晓……卖茶叶蛋的阿姨……她们是母子?
  我抬起头,看到了江晓眼睛里的泪水。他的声音哽咽着,他说: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都要大声地讲出来,她是我妈妈,她不比任何一个妈妈差,而我,不是个好儿子,一直一直都不是……
  教室里静极了,我只听到窗外风刮过树梢的声音传进来混着江晓浅浅的呜咽声,还有我的心跳声。唐小桔啊唐小桔,你还侠女十三妹,你还以为阿姨会感激你,你不知道你的浅薄给人家带来多大痛苦吗?
  我的头就快低进桌堂里了,有人踢我的椅子,我回头,碰到老沈的目光,他说:唐小桔,我们都错怪江晓了……
  我在丁香树边上拦住江晓,我说:每个妈妈都是一样的,没人会因此看不起你。还有,放学后,咱们帮阿姨一起卖茶叶蛋吧,我收钱很厉害的。
  江晓的目光仍有些惊慌,倏尔又笑了,他说:唐小桔,你真的挺厉害的,不愧是侠女十三妹……
  我想我的脸一定是红了,我说:你这明显是打击报复嘛!
  
  茶叶蛋乌龙事件的始末
  
  阿姨的摊子前突然就热闹了起来,江晓负责装袋子,我负责收银子,而老沈则黑铁塔一样站在一边,我们说他是保镖。茶叶蛋一个个从热腾腾的锅里出去,阿姨的脸笑成了菊花。偶尔,来买的人少了,我使个眼色给老沈,老沈借口去趟厕所回来,人就多了起来。我笑容可掬地收钱,然后悄悄看到不远处班里的同学接过茶蛋,冲我做“YEAH”的手势。这是我们背着江晓约好的方式,我们要悄悄帮助他们。
  丁香花很快就落了,天气热了,就算我们班的同学再努力,茶叶蛋还是不好销了。班里的同学开始跟我抱怨,说一张嘴都是茶蛋的味道。我笑,我每天带茶叶蛋回家,我老妈怀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强迫症。
  还是老沈主意多,他跟我说他爸愿意投个小资,帮阿姨办个冷饮摊。老沈的爸我见过,西服革履,一看就是个不小的款。我拍了拍老沈的肩膀,说:老沈,大侠还真得有经济实力。这事干得漂亮点。
  老沈禁不住本姑娘三句好话,有些飘飘然,说:那是,我老沈啥事没干漂亮过?那次,我跑三条街愣是没追上那个吃东西不给银子的主儿,我一想……
  我的目光定定地落到老沈的脸上,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老沈自知失言,跳下课桌,说:今天踢中超,再不回家,看不到结果了……
  老沈,你的话都说半截了,本姑娘岂能容你溜了?
  老沈嘻嘻笑着说:其实也没啥,就是我这身肉多了点,没撵上人家呗,然后从自己兜里掏一块钱给阿姨了,也不是啥大事,雷锋啥的头衔俺也就不要了……
  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江晓有隐情,老沈也有隐情,我唐小桔还自以为聪明过人,唉……没等我批评与自我批评做完,老沈早溜了。
  走出校园时,丁香树已经长满了绿油油的叶子。这个春天真的不错,因为茶叶蛋的乌龙事件,我开始懂得尊重别人,理解别人。嗯,我又想吃茶叶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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