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新生刚进校的时候，我问他们：上大学之前，你以为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的？绝大多数学生都会说大学是自由的，从而是多彩的、浪漫的。一个月后，我再问他们，你觉得现实中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的？相当多的人很沮丧地告诉我，原来大学生活是无聊的、空虚的。这样的问题我已经连续问了三年，一茬又一茬的学生表现得都差不多：从兴奋到沮丧。
　　这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是因为他们在高中时，压力山大，生活单调，大学的轻松自由成了他们望着止渴的梅、画着充饥的饼。当他们憧憬着大学生活时，就没有搞清楚自由的真意，以误会开始的追求，最终当然只有失望。
　　又是一年新生入校了，你们真的必须要重新认识自由，这是大学学习的起点。
　　“自由是什么？”我问学生。学生大多回答：自由不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但是到底自由是什么，却几乎无人能说得出来。我告诉他们从最渴望自由的人身上去找线索。谁最渴望自由？学生笑嘻嘻地说：“当然是我们！”问题还是无解。于是，我要学生们去看电影《勇敢的心》，我再问他们，他们很严肃地说：“我们要的是生活的自由，而受殖民压迫的人要的是生存的自由。”我带着他们一起分析电影最后的结局：威廉·华莱士拒绝了王妃的毒药，一再拒绝刽子手绞刑的诱惑，用自己的意志选择了最痛苦的死亡方式。他要表达的是：如果不让我选择生的方式，那么至少我要选择死的方式，并且我承受后果。抽丝剥茧，我们一起找到了自由的本质：自由就是自己去选择，并且自己对选择负责。
　　我们的学生在上大学前，确实是少有机会自己做选择，并且自己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要么是自己不选择：上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听父母的，基本做不了主；要么选择不负责：惹了是非麻烦，让其他人帮忙善后。上了大学，父母想管也不好办了，老师不再耳提面命了，逃课？谈恋爱？依自己的兴趣学东西？什么都不做整天发呆？自由得让很多人茫然无措起来。
　　上完课，有新生很友善地来提醒我：“老师，你忘记布置作业了！”他似乎不太能理解我的解释：大学老师不是每堂课都布置作业的，大多数时候，你要自己找作业做。有人临毕业了，才发现因为有太多逃课和挂科记录，拿不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了，气呼呼地跑来抱怨老师：“你们为什么不管我！”总有学生带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来问我：老师，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该选哪一个？老师，围棋社和话剧社，我应该放弃哪一个?考研和找工作，哪一个更适合我？
　　学生们有了选择的权力，才知道做选择是很难的事情。
　　一个大四的男生，毕业前，他朋友的朋友在校外和人发生口角，双方已经拉开阵仗，朋友电召他去助威。去还是不去？他去了，再也没能回来。在殴斗中，他被人用刀划断了大腿内侧的动脉。一个女生喜欢上了学校里的风云学长，求学和求爱，到底选哪个？她选择了后者，全情投入、无私奉献，打三份工来支持二人在外同居的生活费。学长毕业了，他们分手了。大学四年留给她的是受伤的感情、抛荒的学业、渺茫的前程。
　　选择有风险，决定要谨慎。我们当然希望自己人生的风险能相对小一些。怎么做呢？我想至少有两个原则：一是要估量后果，权衡利弊，有所为有所不为，千万不要任性。我不止一次听到有学生说，只要每天过得开心就好。“开心”这个词是多么地感性，多么地欲望，它意味着绝不委屈自己、绝不妥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今天觉得泡一天网吧最开心，那就泡网吧好了；今天觉得上课不开心，那就不上课好了；今天觉得非教训教训那个家伙不可，走，找他去！没有理智、没有克制、没有妥协，总有一天你会很不开心。
　　二是要确立目标，朝着目标走，可以少走弯路。最好能倒着做：以终为始——如果我希望大四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那我大三的时候就必须要做到什么；如果我大三的时候要做到这样，那我大二的时候就应该做到什么；如果我大二的时候是要这样的，那我大一的时候就应该做到什么；如果我大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我现在就应该做什么。
　　这时你会发现，你做选择的时候会想到自己要承担的后果，自然地就会既权衡利弊又要始终朝着目标前进。室友都在玩三国杀，我也很想玩，但是给自己安排的自习时间到了，我还是去自习室吧；风花雪月，我也很想啊，但是学了一门课程，逼着自己写篇论文给老师看看吧；他真的很难相处，但是我不能逃避，想办法解决矛盾吧……这些“但是”都是不自由，却不是他律的不自由，而是自律的不自由。从这个意义上说，高中到大学就是从他律到自律的转换。也可以说，自由就是不自由，因为自由需要自律，否则，不自律，毋自由。